《前汉演义》•第九十五回 泄机谋鸩死许后 争座位怒斥中官

却说元延四年春正月,中山王刘兴,及定陶王刘欣,同时入朝。兴系成帝少弟,为冯昭仪所出,由信都移封中山,欣即定陶王刘康嗣子。康中年病殁,正妻张氏无出,惟妾丁姬生子名欣,由祖母傅昭仪抚养成人,得袭父爵。傅昭仪早为王太后,向有智略,闻得成帝无嗣,想把自己孙儿,承继过去,因此乘欣入朝,随令同行,并使傅相中尉,一律相从。中山王兴,只带了太傅一人。两人入谒成帝,成帝见欣少年俊逸,却也生欢,特借端发问道:“汝何故带同许多官吏?”欣从容答道:“诸侯王入朝,依法得使二千石随行,臣想傅相中尉,秩皆二千石,故使同来。”成帝又问道:“汝平日所习何经?”欣答称习诗。成帝随意掇诗数章,令他背诵,欣记得烂熟,历诵无遗。又能讲解大义,亦无差谬。成帝连声称善,嗣又顾问刘兴道:“汝为何只带太傅一人?”兴竟不能答。成帝又问他曾习何经?兴答称尚书。及成帝令他背诵数篇,他却断断续续的答了数语,一半已经忘记。冯昭仪颇有干才,如何生此豚儿?成帝暗想兴年已三十有余,为何这般呆笨,反不如十六七岁的少年?因即挥令退去。欣亦随同趋出。成帝回入宫中,可巧欣祖母傅昭仪,亦来相见,成帝慰问路途辛苦,且称她孙儿英敏,赞不绝口。傅昭仪谦逊一番,并言挈欣入朝,一是凑便问安,二是恐欣失仪,随时教导。成帝也谢她厚意,留住宫中。傅昭仪已谒过王太后,又至赵皇后赵昭仪处,问讯一周。且嘱孙儿刘欣入宫遍谒,并使他往候大司马王根,随处周旋,面面俱到。最动人的金帛珍玩,随身带来,半赠两赵姊妹,半赂王根。俗语说得好,钱可通灵,赵氏姊妹,虽然锦衣玉食,但得了许多珍宝,也觉动心。就是王根亦贪得无厌,格外感情。于是互相庇护,共称刘欣多材,足为帝嗣。成帝非无此意,但尚望两赵生男,免得旁继。乃只为欣行了冠礼,遣还定陶;傅昭仪自然随归。赵家姊妹,殷勤饯别,席间由傅昭仪婉言请托,自在意中。至刘欣母子东返,刘兴早已遣归了。  好容易又是一年,赵氏姊妹仍然不育,交相怂恿,劝立定陶王欣为太子。王根亦上书申请,成帝乃决意立欣,改元绥和,使执金吾任宏,署大鸿胪,持节召欣入京。欣祖母傅昭仪,及欣母丁姬,俱送欣至都。御史大夫孔光,独上书请立中山王,想是由王立等嘱托。成帝不从,贬光为廷尉,但加封中山王兴食邑三万户,兴舅谏大夫冯参为宜乡侯,免致兴有怨言。同日立欣为皇太子,入居东宫。又思欣已过继,不便承祀共王刘康,康殁后,予谥曰共,共读如恭。乃另立楚孝王孙刘景为定陶王,使奉共王康祀。傅昭仪与丁姬,留寓定陶邸中,不得随欣入宫,未免怏怏。傅昭仪遂入求王太后,许得与太子相见。王太后商诸成帝,成帝说道:“太子入承大统,不应再顾私亲。”王太后道:“太子幼时,全靠傅昭仪抱养,好似乳母一般;若令她得见太子,想亦无妨。”实是违礼。成帝难违母意,准令傅昭仪入见太子。惟丁姬不在此例,只好向隅,待后再说。  惟孔光既经遭贬,改任京兆尹何武为御史大夫。武字君公,蜀郡郫县人,向来守法尽公,颇有政声。及为御史大夫,上言世事烦琐。宰相才不及古,却令他职兼三公,未免废弛,应仿古制建三公官。成帝以王根本为大司马,仍令守职,惟罢去骠骑将军官衔。即命何武为大司空,封汜乡侯,罢去御史大夫官衔,俸禄皆如丞相,与丞相并称三公。  已而王根病免,一时乏人接替,暂从缓议。偏侍中王莽,谋代根位,只恐被淳于长夺去,遂与王根说及,谓长见叔父病免,常有喜色,自言必可代任,且有种种不端情事,备细告知。根当然动怒,使莽入白王太后。长本王太后外甥,前次飞燕立后,赖长出力疏通,感念不置,尝劝成帝封长侯爵,成帝因封长为定陵侯。长迭得内援,势倾朝野,成帝时有赏赐,再加诸侯王岁时馈送,积资亿万,广蓄娇妻美妾,恣行淫乐。适有龙頟侯韩宝妻许孊,为废后许氏胞姊,丧夫寡居,姿色未衰,长借吊问为名,一再勾引。妇人多半势利,见长尊荣无比,情愿委身事长,甘做小妻,卑污已极。长竟纳孊为妾,孊尚不知羞耻,堂堂皇皇的探视胞妹,直陈不讳。胞妹系废后许氏,方徙居长定宫,寂寞无聊,还想再承雨露,求为婕妤。姊妹情性相同,都是无耻。因取出从前私蓄,交孊转送淳于长,托长至成帝前说情,力为挽回。长明知此事难言。只因见财起义,不忍割舍,乃想出一法,诡言将乘间入请,立为左皇后,使孊如言转告。废后许氏总道长不去骗她,日夕盼望,有时召孊入问,浼她催促。长反觉惹厌,故意使孊入慰。接连致书与孊,内容语意,多半揶揄许后,说她求欢太急,何不降尊就卑!也想娶为小妻么?真是坏蛋。许后有所需求,只好含羞忍气。不意有人传出,竟被王莽得知。莽向王根报明,无非为着此事,就是入白王太后,也是一五一十,详陈无隐。恐还要加添数语。惹得太后怒起,使莽转告成帝。成帝心尚爱长,不欲治罪,但遣令就国。长吃了一惊,自思无法转圜,不得已收拾行装,准备登程。忽来了王立长子王融,问他索求车马,意以为长既远行,势难把车骑尽行带去,不如留赠自己,却好现成使用。长与融本是中表弟兄,见面时却也应允。但尚想留住都中,屏人与谈,要他转求乃父,代为斡旋,并取出许多珍宝,送与王融。融一力担承,就将珍宝携回家中,向父告知。立前时不得辅政,疑由长暗中进谗,常在成帝面前,揭长过恶。此次见了珍宝,竟致得意忘言,忙入宫去见成帝,为长诉冤。成帝不禁起疑,默然不答,待立趋出,竟命有司彻底查究。有司明查暗访,察出王融私受长赂,便要派吏拿融。立方才悔恨,怨融自去惹祸,累及家门。融无词可说,自知闯了大祸,不如自尽,当即服毒毕命。贪夫结果。吏役到了融家,见融已死,便去回报,有司当即复奏,成帝越想越疑,索性捕长下狱,一再审讯,把长奸淫贪诈的详情,和盘托出,罪坐大逆,瘐死狱中。自作自受。妻子移徙合浦,母归故里。许孊不知下落,想亦充戍合浦去了。成帝复使廷尉孔光,持鸩至长定宫,赐废后许氏自尽。可怜许后在位十四年,听了两个阿姊的邪言,既失位置,复丧性命。虽是自贻伊戚,也觉得可悲可悯呢!抑扬得当。红阳侯王立,勒令就国。  王莽发奸有功,且由王根荐令代位,遂拜为大司马。莽得秉国钧,欲使名誉高出诸父,特聘请远近名士,作为幕僚,所得赏赐,悉数分给宾佐,自己格外从俭,菲食恶衣,与平民相同。会莽母有疾,公卿列侯,各遣夫人探问,大都是绮罗蔽体,珠翠盈头。莽妻王氏,乃是故相宜春侯王诉曾孙女,同姓不婚,莽既好名,何独不知守礼。急忙出门相迎,衣不曳地,裙仅蔽膝。各女宾还道她是仆妇,及密问左右,才知她是大司马夫人,都不禁诧异起来。莽妻接待女宾,分外周到,惟所供茶点,不过寻常数色。待大众问过太夫人,陆续辞归,各言大司马家俭约过人。莽得闻众言,私心暗喜,毋庸多表。全是矫诈。  且说绥和二年仲春,荧惑守心,丞相议曹李寻,上书丞相,说是灾祸将至,君侯难免当灾,应即与阖府官属,商议趋吉避凶的良策。丞相翟方进,览书惶惑,不知所为。果然不到数日,便有郎官贲丽,奏请天象告变,急须移祸大臣。是翟方进的催命鬼。成帝听着,立召方进入朝,责他为相有年,不能燮理阴阳,致有种种灾异,宜善自为计,毋待朕言。方进免冠叩谢,惶然趋出,回至相府,也知不免一死,但尚望有生路可寻,未肯遽自引决。谁知过了一宵,又由朝使赍入策书,严加责备,且赐他上尊酒十石,养牛一头,叫他自裁。方进接到牛酒,想着汉家故例,牛酒赐给相臣,就是赐死的别名。没奈何硬着头皮,取出鸩酒一杯,忍心吞服,须臾毒发,便即倒毙。冤哉枉也。成帝还托言丞相暴亡,厚加赙恤,特赐乘舆秘器,并且亲往吊丧,掩耳盗铃,煞是可笑!  惟方进既死,丞相出缺,成帝选择廷臣,还是廷尉孔光,居官恭谨,可使为相。因先擢为左将军,再命有司拟定策文,铸成侯印,指日封拜孔光。是时梁王立系梁王揖七世孙。楚王衍宣帝孙,即楚王嚣子。入朝,已由成帝召见数次,预备翌旦辞行。成帝午后无事,便至少嫔馆餐宿,夜间不知为何欢娱,到了天色大明,赵昭仪合德先起,成帝也即起坐,才把袜带系就,忽然扑倒床上,不言不语,竟尔归阴。合德尚不知何因,连呼不应,用手微按,已无气息,不由的神色慌张,急命内侍宣召御医。等到医官入视,已是脉绝身僵,还有甚么回生妙方?那时只好报知太后,及内外要人。太后急忙趋视,亲抚帝体,肌冷如冰,当然号啕大哭,皇后赵飞燕等,陆续走集,统皆陪哭一场。及大众止哀,办理棺殓,太后召入三公,独缺丞相。当由王莽禀明,谓丞相已择定孔光接任,于是复召孔光,就灵前拜为丞相,封博山侯。好在策文印绶,俱已办就,即付与孔光领受。光拜谢后,即与王莽等料理大丧。越宿由太后下诏,令王莽孔光,会同掖庭令查明皇帝起居,及暴病一切原因。莽接奉诏旨,乐得从严究治,迭派属吏至少嫔馆调查,细诘赵昭仪合德,气焰逼人。合德虽未尝毒死成帝,自思从前亏心各事,若一经逮问,断难隐讳,且要连累姊弟,一同坐罪。沈吟多时,觉得除死以外,已无别法,遂召集贴身侍婢,各给赏赐,嘱令毋谈前愆,自己仰药毙命。一缕芳魂,总算赶上鬼门关,往寻成帝去了。也是显报。  成帝在位二十六年,改元七次,寿终四十五岁。本来是体质强壮,状貌魁梧,俨然象个尊严天子,怎奈酒色过度,斲丧本元,遂致乐极亡阳,霎时晕死,后来奉葬延陵。太子欣入宫嗣位,是谓哀帝。尊太后王氏为太皇太后,皇后赵氏为太后。太皇太后王氏,喜谀寡断,傅昭仪谋立孙儿,常至长信宫伺候,竭力趋奉,就是丁姬也承欢献媚,孝敬有加,因此哀帝嗣位,太皇太后王氏,便令傅昭仪丁姬两人,十日一至未央宫,与帝相见。又传旨询问丞相孔光,及大司马何武,谓定陶太后应居何宫?孔光素闻傅昭仪权略过人,若得入居宫中,将来必干预政事,挟制嗣君,所以复议上去,请另择地筑宫。何武未知光意,谓不如北宫居住,省得劳费。太皇太后依了武言,遂使哀帝诏迎定陶太后,入居北宫。傅昭仪即日移入,丁姬亦随同进去。北宫有紫房复道,与未央宫相通,傅昭仪得日夕往来,屡向哀帝要求,欲称尊号,并封外家亲属。哀帝甫经嗣阼,不敢自出主张,所以游移未决。巧有高昌侯董宏,得闻消息,意欲乘间迎合,上书引秦庄襄王故事,谓庄襄王本夏氏所生,过继华阳夫人;即位以后,两母并称太后,今宜据以为例,尊定陶共王后为帝太后。亏他寻出佐证。哀帝得书,正想依议下诏,偏大司马王莽,左将军师丹,联名劾宏。略言皇太后名号至尊,有一无二;宏乃引亡秦敝政,盅惑圣明,应以大不道论罪。哀帝虽然不快,究因王莽为太皇太后从子,未便梗议,乃免宏为庶人。傅昭仪闻信大怒,立到未央宫,面责哀帝,定要速上尊号。哀帝无奈,入白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允如所请,乃尊定陶共王为共皇,定陶太后傅氏为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妃丁姬为定陶共皇后。傅太后系河内温县人,早年丧父,母又改嫁,无亲兄弟,只有从弟三人,一名晏,一名喜,一名商。哀帝为定陶王时,傅太后欲亲上加亲,特取晏女为哀帝妃,至是即立晏女傅氏为后,封晏为孔乡侯。又追封傅太后父为崇祖侯,丁皇后父为褒德侯。丁皇后有两兄,长兄忠,已经去世,忠子满也得受封平周侯,次兄明方值中年,并封为阳安侯。哀帝的本生外家,已经加封,只好将皇太后赵氏弟钦,晋封新城侯,钦兄子为成阳侯。王赵丁傅四家子弟,并膺显爵,朱轮华毂,杂沓都中。  太皇太后王氏,置酒未央宫,拟邀集傅太后赵太后丁皇后等,一同会宴,共叙欢忱。国丧才毕,不宜大开筵宴,王政君也是多事。筵席且备,应设坐位,太皇太后坐在正中,自无疑义,第二位轮着傅太后,即由内者令官名。在正座旁,铺陈位置,预备傅太后坐处。此外赵太后丁皇后等,辈分较卑,当然置列左右两旁。位次既定,忽来了一位贵官,巡视一周,便怒目视内者令道:“上面如何设有两座?”内者令答道:“正中是太皇太后,旁坐是定陶傅太后。”道言未绝,便听得一声怪叫道:“定陶太后,乃是藩妾,怎得与至尊并坐?快与我移下座来!”内者令不好违慢,只好将座位移列左偏。看官道是何人动怒?原来是大司马王莽。莽见座位改定,方才出去。已而太皇太后王氏,及赵太后丁皇后等,俱已到来就席,哀帝亦挈同皇后傅氏,共来侍宴。只有傅太后不至,当下差人至北宫催请,好几次俱被拒绝,显见得傅太后为了坐位,已有所闻,不肯前来赴席。太皇太后不暇久待,乃嘱令大家饮酒。天厨肴馔,比不得吏民酒席,自然丰盛得很。但因傅太后负气不来,反累得满座不欢,饮不多时,当即散席,各归本宫。傅太后余怒未平,免不得迫胁哀帝,叫他撵逐王莽。哀帝尚未下诏,莽已得知风声,自请辞职。当即奉诏批准,特赐黄金五百斤,安车驷马,罢令就第。朔望仍得朝请,礼如三公。公卿大夫,尚称莽持正不阿,进退以义,有古大臣风。又入王莽彀中。  莽既免职,舆情都属望傅喜,喜已任右将军,学行纯正,志操清洁,傅家子弟,要算他最有令名。偏傅太后因喜常有谏诤,与己未协,不欲令他辅政,乃进左将军师丹为大司马,封高乐侯,喜亦托疾辞官,缴还右将军印绶,有诏赐金百斤,令食光禄大夫俸禄,归第养疴。大司空何武,尚书令唐林,皆上书留喜,谓喜行义修洁,忠诚忧国,不应无故遣归,致失众望。哀帝亦知喜贤良,一时为祖母所制,不能不留作后图。过了数日,接阅司隶校尉解光奏牍,乃是一本弹章,指斥著名权戚两人。正是:  由来仕路多艰险,益信人心好诡随。  欲知解光弹劾何人,容俟下回发表。      财能买命,亦足伤命;色可迷人,实足害人。试观淳于长之贪财得赂,复舍财请留,两罪并发,卒致杀身。王融贪财而死,许后舍财而死,财之误人生命,宁不大哉!成帝好色,得遇两美,其乐何如?然绝嗣由此,丧生亦由此,色之为害,最酷最烈。故财色二字,为古今之大戒,一为所盅,其不至亡身灭种者几希!傅昭仪固尝以色进矣,为孙谋承正统,幸得逞志,顾所欲无厌,称尊号,争坐次,藉一己之幸遇,为种种之请求,妇德无极,信而有征。王莽命移坐位,似兢兢于嫡庶之分,言之成理,但窥其私意,仍不外为身家计。外戚争权,不顾王室,刘氏庸有幸乎!

譯文:

元延四年春天,中山王刘兴和定陶王刘欣同时到京城朝见。刘兴是汉成帝的小弟弟,母亲是冯昭仪,原本被封在信都,后来改封为中山王。刘欣是定陶王刘康的儿子,刘康中年去世,正妻张氏没有孩子,只有妾丁姬生了刘欣,由祖母傅昭仪抚养长大,后来继承了父亲的封爵。傅昭仪早年是王太后,很有谋略,听说汉成帝没有继承人,就想让自己的孙子刘欣继承帝位。于是趁着刘欣入朝时,让她一同前往,并派傅相中尉随行。而中山王刘兴只带了太傅一人。

两人进宫拜见成帝,成帝看到刘欣年纪轻却英俊潇洒,心情愉快,便随意问他:“你为什么带了这么多官吏?”刘欣从容回答:“按照诸侯王入朝的规定,可以带两位二千石级别的官员随行,我认为傅相和中尉的官位都是二千石,所以一同前来。”成帝又问:“你平时学习什么经典?”刘欣回答说学习《诗经》。成帝随口抽查了几段《诗经》内容,刘欣记得很清楚,一字不差,还能正确解释其中大义,没有错误。成帝连连称赞,又问刘兴:“你为什么只带了太傅一人?”刘兴却无法回答。成帝又问刘兴学的是什么书?他说学《尚书》。成帝让他背诵几段,他却断断续续,只答出几句,很多内容已经忘了。

冯昭仪很有才干,怎么生出这么笨的儿孙呢?成帝心里暗自想:刘兴年纪已过三十,却如此呆笨,反而比十六七岁的刘欣还差。于是下令让两人退下。刘欣也随行离开。成帝回到宫中,刚好傅昭仪也前来会面。成帝关心他旅途辛苦,还称赞刘欣聪明机敏,非常欣赏。傅昭仪谦虚地表示,带刘欣来是顺便探望,也是担心他年纪小、不懂礼仪,随时加以教导。成帝也感谢她的厚爱,留她住在宫中。此后,傅昭仪先后拜访了王太后和赵皇后(赵昭仪),并叮嘱刘欣入宫拜访各方大臣,特别是去见大司马王根,处处周到,尽量表现出好关系。她还带了不少金银财宝,一半送给赵家姐妹,一半送给王根。俗话说“钱能通神”,赵家姐妹虽然生活富裕,但得到了这些珍宝也心动不已。王根也因贪财而更加亲近。这样一来,彼此互相包庇,纷纷称赞刘欣才德出众,足以继承皇位。

成帝虽然也有这个想法,但还希望赵家能生个男孩,以免让刘欣继位。后来因为刘欣已经行了冠礼,成帝便让他返回定陶。傅昭仪也随同返回。赵家姐妹殷勤送行,席间傅昭仪婉转地请求他们帮自己在宫中走动,大家心里都明白。刘欣母子东归后,刘兴早已被遣送回封地了。

又过了好几年,赵家姐妹依然没有孩子,相互劝说,共同请求立刘欣为太子。王根也上书请求。成帝于是决定立刘欣为太子,改年号为“绥和”,派执金吾任宏暂代大鸿胪,持节召刘欣进京。傅昭仪和刘欣的母亲丁姬都亲自送他到京城。御史大夫孔光上书,请求立中山王刘兴为太子,这很可能是王立等人所托。成帝不采纳,反而将孔光贬为廷尉,但赏赐中山王刘兴食邑三万户,并封刘兴的舅舅冯参为宜乡侯,以免他心生怨恨。当天正式册立刘欣为皇太子,进入东宫居住。成帝考虑到刘欣已经过继,不适合继承共王刘康的宗祀,刘康去世后,谥号为“共”,“共”读作“恭”。于是另立楚孝王的后代刘景为新的定陶王,让他奉祀共王的宗庙。傅昭仪和丁姬留在定陶,不能随刘欣进宫,心里不免不快。傅昭仪于是去请求王太后,请求能见太子一面。王太后向成帝商议,成帝说:“太子即位,不应再顾及私人关系。”王太后说:“太子小时候全靠傅昭仪抚养,就像奶妈一样,让她见太子,应该没问题。”实际上违反了礼制。成帝拗不过母亲,同意让傅昭仪见太子。但丁姬不在这个范围内,只能在一边冷眼旁观,等以后再说。

孔光被贬后,由京兆尹何武接任御史大夫。何武字君公,蜀郡人,一向公正廉洁,政绩良好。担任御史大夫后,他上书指出当前政事繁杂,宰相才能不如古代,却将权力交给他一人,反而造成混乱,应仿照古代制度设立三公官职。成帝觉得王根本为大司马,仍保留其职,但取消骠骑将军的头衔,任命何武为大司空,封为汜乡侯,不再担任御史大夫,俸禄与丞相相同,与丞相并称“三公”。

不久,王根病重离职,一时没有合适的人接替,暂且搁置不议。王莽则暗中谋划取代王根的职位,担心被淳于长夺走,便向王根透露:淳于长听说叔叔病退,非常高兴,自称必定能接任,而且有许多不正当行为。王根听后大怒,让王莽向王太后报告。淳于长是王太后外甥,当初帮助赵飞燕立后,感激不已,曾劝成帝封他为侯,成帝便封他为定陵侯。自此,淳于长不断得到内廷支持,权势遍布朝野。成帝时有赏赐,加上诸侯王每年进贡,他积累了大量财富,广纳妻妾,肆意享乐。当时,龙頟侯韩宝的妻子许孊是废后许氏的姐姐,丧夫后独自生活,容貌未衰,淳于长以吊丧为名,多次勾引她。不少女人见他地位尊贵,便愿意屈身侍奉,甘愿成为小妾,极为低贱。淳于长竟将她纳为妾,许孊也不知羞耻,堂堂正正地去探望妹妹,直言不讳。妹妹许氏当时正被流放,寂寞无依,仍想再求宠,希望被封为婕妤。姐妹二人品性相同,都毫无廉耻。于是许孊拿出自己以前积攒的钱财,交给淳于长,托他向成帝求情,尽力挽回许氏的地位。淳于长明知这很难办,但因贪财而舍不得放弃,于是想出一策,谎称将趁机入宫请求,立许氏为左皇后,让许孊转达。废后许氏一直以为淳于长不会骗她,日日夜夜期待,有时召许孊入宫,请求她催促。淳于长反而感到厌烦,故意让许孊去安慰她。接着不断写信给许孊,内容多是讥讽,说她太着急求欢,为什么不降低身份,自己做小妾呢?真是个恶人。许氏有需要时,只能含羞忍辱。后来有人传出去此事,被王莽得知。王莽立刻向王根报告,同时向王太后详细报告,甚至还添了不少话。这让王太后大怒,命王莽转告成帝。成帝虽然仍偏爱淳于长,但不愿治罪,只是下令让他回封地。淳于长吓了一跳,深知无法调和,只好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突然,王立的儿子王融来见他,提出要借车马,他以为叔叔远行,不必带走所有车辆,不如留下送他,正好使用。两人是表兄弟,见面时同意了。但淳于长还想留在京城,私下与王融密谈,让他转告父亲,帮自己疏通,并送给他许多珍宝。王融一肩担下,把宝物带回家,告诉父亲。王立过去不得辅政,怀疑是淳于长在皇帝面前进谗言,指责他的过失。现在看到这些珍宝,立刻得意忘形,立刻入宫求见成帝,为淳于长申冤。成帝心中起了怀疑,沉默不语,待王立离开后,立刻下令有关部门彻底调查。

调查组查实,发现王融私下收受了淳于长贿赂,准备捉拿他。王融这才悔恨交加,责怪自己自作自受,导致家族遭殃。他无话可说,只好服毒自尽。贪官最终自毁前程。官吏查到王融家,发现他已经死,便上报。成帝越想越疑,干脆把淳于长逮捕下狱,反复审问,最终查出他贪污淫乱的全部罪行,定为大逆之罪,在狱中去世。他的妻子被流放到合浦,母亲归乡。许孊下落不明,估计也去了合浦。成帝又派廷尉孔光,携带毒酒,到长定宫赐死废后许氏。可怜许氏在位十四年,听了两个姐姐的谗言,既失宠,又丧命。虽然自作自受,但也令人悲悯。结局处理得当。

红阳侯王立被命令回封地。王莽因揭发淳于长有功,并得到王根推荐,被任命为大司马。王莽掌权后,想让自己名声超过诸位叔父,于是聘请全国各地的名士作为幕僚,所有所得的赏赐全部分给下属,自己却生活简朴,吃素穿粗布,和普通人一样。有一次,王莽母亲病重,公卿列侯都派夫人探望,穿着华丽,头戴珠翠。而王莽的妻子王氏,是前相王诉的曾孙女,同姓不能通婚。王莽讲究名声,怎么会不知礼法?他急忙出门迎接,穿着简陋,裙子只盖到膝盖。其他女宾还以为她是仆妇,后来私下问才知道她是大司马夫人,都大感惊讶。王莽妻子接待女宾非常周到,但所准备的茶点只有几样普通食物。等到宾客向她太夫人问好后,纷纷告辞,都说大司马家节俭过人。王莽听到这些话,内心暗自高兴,无需多言,全都装作谦逊。

再说绥和二年春天,火星运行到心脏位置,丞相议曹李寻上书说,这是灾祸将至的征兆,君主恐怕难逃灾祸,应与家臣商议防灾避祸之策。丞相翟方进看到奏书,内心恐惧,不知所措。果然不到几天,郎官贲丽上奏,说天象变化,必须把灾祸转移给大臣。这就是翟方进的“催命符”。成帝听后,立刻召见翟方进,责备他当丞相多年,却无法调和阴阳,造成种种灾异,应该好好自保,不要等我来提醒。翟方进脱下帽子叩谢,慌忙退下。回到府中,他也知道必死无疑,但尚愿寻找一线生机,不愿立即自杀。没想到一夜之间,又收到朝廷的命令,严厉责备,并赐予他十石上等酒和一头牛,让他自尽。按照汉家旧例,赐牛酒给丞相,就是赐死的代称。无奈之下,翟方进取出鸩酒,强忍痛苦吞服,片刻后中毒身亡。成帝还宣称是丞相因病暴亡,厚加抚恤,赐予辒辌车和棺木,并亲自前往吊唁,实为掩耳盗铃,十分可笑。

翟方进死后,丞相职位空缺,成帝从朝廷官员中选出,还是廷尉孔光,因为他为人恭敬谨慎,适合担任丞相。先提拔为左将军,再命有关部门拟定册封文告,铸好印信,准备立即册封孔光。当时梁王刘立是梁王刘揖的七世孙,楚王刘衍是宣帝之孙,即楚王刘嚣的后代,已多次进宫见驾,准备第二天辞行。成帝午后无事,便去少嫔馆休息,晚间无端欢愉,天刚亮,赵昭仪合德先起床,成帝也起身,刚系好袜带,突然倒在床上,不言不动,当场去世。合德不知道原因,呼喊无应,用手轻按,已无呼吸,顿时惊慌失措,急忙命令内侍召请御医。等到御医到场,已经脉搏断绝,身体僵硬,再也无救。只好立即通知太后及朝廷重要人物。太后急忙赶去,亲抚成帝身体,皮肤冰冷如冰,不禁痛哭流涕。皇后赵飞燕等人也陆续赶来,陪她哭了一阵。等众人停止哀叹,开始办理丧事时,太后召集三公官员,唯独缺少丞相。此时,王莽禀报说:丞相已选定孔光接任。于是再次召见孔光,于灵前拜为丞相,封为博山侯。好在册文和印信已经准备好,立刻交由孔光接受。孔光拜谢后,便与王莽等人处理丧事。两天后,太后下诏,命王莽、孔光与掖庭令共同调查成帝的日常生活和暴病原因。王莽接到诏书,乐于奉命,趁机向朝廷提出抗议。他看到座位设置不当,怒目而视内者令,说:“上面怎么设了两个座位?”内者令回答:“正中是太皇太后,旁边是定陶傅太后。”话音未落,忽然听见一声大叫:“定陶太后是藩王之妾,怎么能与至尊并坐?快把她挪到下座去!”内者令不敢违背,只得将傅太后的座位移到左侧偏位。

看官,是谁发怒了?原来是大司马王莽。他看到座位改变,立刻出去。之后,太皇太后王氏、赵太后、丁皇后等人纷纷到席,哀帝也带着皇后傅氏前来陪宴。唯独傅太后不来,后来派人到北宫催促,多次被拒绝。显然傅太后已经听说此事,不愿前来。太皇太后无法久等,只好让大家开怀畅饮。宫廷宴席的菜肴远胜于普通百姓的酒席,非常丰盛。但因傅太后不服气不来,反而让满席气氛沉闷,饮不多久,便散席而去,各自回宫。傅太后心怀怨恨,继续逼迫哀帝,要求赶走王莽。哀帝尚未下诏,王莽已得知风声,主动请辞。朝廷立即批准,赐予黄金五百斤,安车驷马,让他告老还乡。每月初一和十五仍可上朝,礼遇如同三公。公卿大夫都说王莽公正不阿,进退有度,有古代大臣风范。但其实他已经被彻底控制。

王莽辞职后,舆论期待傅喜上位。傅喜原本担任右将军,品行端正,志节高尚,傅家子弟中他最有声誉。但傅太后因傅喜常有谏言,与自己意见不合,不愿让他辅政,于是进用左将军师丹为大司马,封为高乐侯。傅喜也以此为由,称病辞官,退还右将军印信。朝廷赐予他一百斤黄金,让他以光禄大夫的俸禄在家中养老。大司空何武、尚书令唐林都上书请求留下傅喜,认为他德行高尚,忠诚忧国,不应无缘无故被遣送,否则将失去民心。哀帝也深知傅喜贤能,一时受祖母压制,无法挽留。几天后,接到司隶校尉解光的奏章,揭发两名权贵的罪状。正是:

由来仕途多艰险,益信人心好诡随。

关于解光弹劾的是谁,留待下回再讲。

钱财可买命,也可夺命;美色可迷人,实则足以害人。观看淳于长贪财受贿,又放弃钱财请求留下,两罪并存,最终丧命。王融因贪财而死,许后因舍财而死,可见钱财误人生命,其危害何其大!成帝好色,遇到两个美女,乐此不疲。然而,正是因此而导致绝嗣,最终也导致了性命的丧失,可见色欲之害,最为严重、最烈。因此,“财”与“色”二字,是古今人最大的诫律。一旦被诱惑,几乎不可能不丧身败家!傅昭仪固然曾以美色进身,为了子孙继承皇位,最终得逞,但她的欲望无止境,不断争地位、争坐位,依靠个人幸运,提出各种请求,妇德已无极限,证据确凿。王莽看到坐位问题,似乎重视嫡庶之别,说理成章,但其私心仍在为自身利益考虑。外戚之间争权夺利,不顾整个刘氏王朝的利益,刘氏皇族还能有什么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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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蔡东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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