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蘇秦既“合縱”六國,遂將縱約寫一通,投於秦關,關吏送與秦惠文王觀之。惠文王大驚,謂相國公孫衍曰:“若六國爲一,寡人之進取無望矣,必須畫一計散其縱約,方可圖大事。”公孫衍曰:“首縱約者,趙也,大王興師伐趙,視其先救趙者,即移兵伐之,如是,則諸侯懼而縱約可散矣。”時張儀在座,意不欲伐趙,以負蘇秦之德,乃進曰:“六國新合,其勢未可猝離也,秦如伐趙,則韓軍宜陽,楚軍武關,魏軍河外,齊涉清河,燕悉銳師以助戰,秦師拒鬥不暇,何暇他移哉?夫近秦之國無如魏,而燕在北最遠,大王誠遣使以重賂求成於魏,以疑各國之心,而與燕太子結婚,如此,則縱約自解矣。”惠文王稱善,乃許魏還襄陵等七城以講和。魏亦使人報秦之聘,復以女許配秦太子。趙王聞之,召蘇秦責之曰:“子倡爲縱約,六國和親,相與擯秦,今未逾年,而魏、燕二國皆與秦通,縱約之不足恃明矣,倘秦兵猝然加趙,尚可望二國之救乎?”蘇秦惶恐謝曰:“臣請爲大王出使燕國,必有以報魏也。”秦乃去趙適燕,燕易王以爲相國,時易王新即位,齊宣王乘喪伐之,取十城,易王謂蘇秦曰:“始先君以國聽子,六國和親,今先君之骨未寒,而齊兵壓境,取我十城,如洹水之誓何?”蘇秦曰:“臣請爲大王使齊,奉十城以還燕。”燕易王許之,蘇秦見齊宣王曰:“燕王者,大王之同盟,而秦王之愛婿也,大王利其十城,不惟燕怨齊,秦亦怨齊矣,得十城而結二怨,非計也,大王聽臣計,不如歸燕之十城,以結燕、秦之歡,齊得燕、秦,於以號召天下不難矣。”宣王大悅,乃以十城還燕。易王之母文夫人,素慕蘇秦之才,使左右召秦入宮,因與私通。易王知之而不言。秦懼,乃結好於燕相國子之,與聯兒女之姻,又使其弟蘇代、蘇厲與子之結爲兄弟,欲以自固。燕夫人屢召蘇秦,秦益懼,不敢往,乃說易王曰:“燕、齊之勢終當相併,臣願爲大王行反間於齊。”易王曰:“反間如何?”秦對曰:“臣僞爲得罪於燕,而出奔齊國,齊王必重用臣,臣因敗齊之政,以爲燕地。”易王許之,乃收秦相印。秦遂奔齊。齊宣王重其名,以爲客卿,秦因說宣王以田獵鐘鼓之樂。宣王好貨,因使厚其賦斂;宣王好色,因使妙選宮女。欲俟齊亂,而使燕乘之。宣王全然不悟,相國田嬰,客卿孟軻極諫,皆不聽。宣王薨,子湣王地立,初年頗勤國政,娶秦女爲王后,封田嬰爲薛公,號靖郭君,蘇秦客卿用事如故。話分兩頭,再說張儀聞蘇秦去趙,知縱約將解,不與魏襄陵七邑之地。魏襄王怒,使人索地於秦,秦惠王使公子華爲大將,張儀副之,帥師伐魏,攻下蒲陽。儀請於秦王,復以蒲陽還魏,又使公子繇質於魏,與之結好,張儀送之。魏襄王深感秦王之意,張儀因說曰:“秦王遇魏甚厚,得城不取,又納質焉,魏不可無禮於秦,宜謀所以謝之。”襄王曰:“何以爲謝?”張儀曰:“土地之外,非秦所欲也。大王割地以謝秦,秦之愛魏必深;若秦、魏合兵以圖諸侯,大王之取償於他國者,必十倍於今之所獻也!”襄王惑其言,乃獻少梁之地以謝秦,又不敢受質。秦王大悅,因罷公孫衍,用張儀爲相。時楚威王已薨,子熊槐立,是爲懷王。張儀乃遣人致書懷王,迎其妻子,且言昔日盜璧之冤。楚懷王面責昭陽曰:“張儀賢士,子何不進於先君,而迫之使爲秦用也?”昭陽嘿然甚愧,歸家發病死。懷王懼張儀用秦,復申蘇秦“合縱”之約,結連諸侯,而蘇秦已得罪於燕,去燕奔齊,張儀乃見秦王,辭相印,自請往魏。惠文王曰:“君舍秦往魏何意?”儀對曰:“六國溺於蘇秦之說,未能即解,臣若得魏柄,請令魏先事秦,以爲諸侯之倡。”惠文王許之。儀遂投魏,魏襄王果用爲相國,儀因說曰:“大梁南鄰楚,北鄰趙,東鄰齊,西鄰韓,而無山川之險可恃,此四分五裂之道也,故非事秦,國不得安。”魏襄王計未定,張儀陰使人招秦伐魏,大敗魏師,取曲沃。髯翁有詩云:仕齊卻爲燕邦去,相魏翻因秦國來。雖則縱橫分兩路,一般反覆小人才。襄王怒,益不肯事秦,謀爲“合縱”,仍推楚懷王爲“縱約長”。於是蘇秦益重於齊。時齊相國田嬰病卒,子田文嗣爲薛公,號爲孟嘗君。田嬰有子四十餘人,田文乃賤妾之子。以五月五日生,初生時,田嬰戒其妾棄之勿育,妾不忍棄,乃私育之,既長五歲,妾乃引見田嬰,嬰怒其違命,文頓首曰:“父所以見棄者何故?”嬰曰:“世人相傳五月五日爲凶日,生子者長與戶齊,將不利於父母。”文對曰:“人生受命於天,豈受命於戶耶?若必受命於戶,何不增而高之?”嬰不能答,然暗暗稱奇。及文長十餘歲,便能接應賓客,賓客皆樂與之遊,爲之延譽,諸侯使者至齊,皆求見田文。於是田嬰以文爲賢,立爲適子,遂繼薛公之爵,號孟嘗君。孟嘗君既嗣位,大築館舍,以招天下之士,凡士來投者,不問賢愚,無不收留,天下亡人有罪者皆歸之。孟嘗君雖貴,其飲食與諸客同。一日,待客夜食,有人蔽其火光,客疑飯有二等,投筋辭去,田文起坐,自持飯比之,果然無二。客嘆曰:“以孟嘗君待士如此,而吾過疑之,吾真小人矣,尚何面目立其門下。”乃引刀自剄而死。孟嘗君哭臨其喪甚哀,衆客無不感動。歸者益衆,食客嘗滿數千人。諸侯聞孟嘗君之賢,且多賓客,皆尊重齊,相戒不敢犯其境,正是:虎豹踞山羣獸遠,蛟龍在水怪魚藏。堂中有客三千輩,天下人人畏孟嘗。再說張儀相魏三年,而魏襄王薨,子哀王立。楚懷王遣使弔喪,因徵兵伐秦,哀王許之。韓宣惠王、趙武靈王、燕王噲皆樂於從兵。楚使者至齊,齊湣王集羣臣問計,左右皆曰:“秦甥舅之親,未有仇隙,不可伐。”蘇秦主“合縱”之約,堅執以爲可伐。孟嘗君獨曰:“言可伐與不可伐,皆非也,伐則結秦之仇,不伐則觸五國之怒,以臣愚計,莫如發兵而緩其行,兵發則不與五國爲異同。行緩則可觀望爲進退。”湣王以爲然,即使孟嘗君帥兵二萬以往。孟嘗君方出齊郊,遽稱病延醫療治,一路耽擱不行。卻說韓、趙、魏、燕四王,與楚懷王相會於函谷關外,刻期進攻。懷王雖爲“縱約長”,那四王各將其軍,不相統一。秦守將樗裏疾大開關門,陳兵索戰,五國互相推諉,莫敢先發。相持數日,樗裏疾出奇兵,絕楚餉道,楚兵乏食,兵士皆譁,樗裏疾乘機襲之,楚兵敗走,於是四國皆還。孟嘗君未至秦境,而五國之師已撤矣,此乃孟嘗君之巧計也。孟嘗君回齊,齊湣王嘆曰:“幾誤聽蘇秦之計。”乃贈孟嘗君黃金百斤爲食客費,益愛重之。蘇秦自愧以爲不及。楚懷王恐齊、秦交合,乃遣使厚結於孟嘗君,與齊申盟結好,兩國聘使往來不絕。自齊宣王之世,蘇秦專貴寵用,左右貴戚多有妒者;及湣王時,秦寵未衰。今日湣王不用蘇秦之計,卻依了孟嘗君,果然伐秦失利,孟嘗君受多金之賞,左右遂疑王已不喜蘇秦矣,乃募壯士懷利匕首,刺蘇秦於朝。匕首入秦腹,秦以手按腹而走,訴於湣王。湣王命擒賊,賊已逸去不可得,蘇秦曰:“臣死之後,願大王斬臣之頭,號令於市曰:‘蘇秦爲燕行反間於齊,今幸誅死,有人知其陰事來告者,賞以千金!’如是,則賊可得也。”言訖拔去匕首,血流滿地而死。湣王依其言,號令蘇秦之頭於齊市中,須臾,有人過其頭下,見賞格,自誇於人曰:“殺秦者,我也。”市吏因執之以見湣王,王令司寇以嚴刑鞫之,盡得主使之人,誅滅凡數家。史官論蘇秦雖身死,猶能用計自報其仇,可爲智矣!而身不免見刺,豈非反覆不忠之報乎?蘇秦死後,其賓客往往泄蘇秦之謀,言:“秦爲燕而仕齊。”湣王始悟秦之詐,自是與燕有隙。欲使孟嘗君將兵伐燕,蘇代說燕王,納質子以和齊,燕王從之,使蘇厲引質子來見湣王,湣王恨蘇秦不已,欲囚蘇厲,蘇厲呼曰:“燕王欲以國依秦,臣之兄弟陳大王之威德,以爲事秦不如事齊,故使臣納質請平,大王奈何疑死者之心,而加生者之罪乎?”湣王悅,乃厚待蘇厲。厲遂委質爲齊大夫,蘇代留仕燕國。史官有《蘇秦贊》曰:季子周人,師事鬼谷,揣摩既就,《陰符》伏讀。合縱離橫,佩印者六,晚節不終,燕齊反覆。再說張儀見六國伐秦無成,心中暗喜;及聞蘇秦已死,乃大喜曰:“今日乃吾吐舌之時矣。”遂乘間說魏哀王曰:“以秦之強,御五國而有餘,此其不可抗明矣,本倡‘合縱’之議者蘇秦,而秦且不保其身,況能保人國乎?夫親兄弟共父母者,或因錢財爭鬥不休,況異國哉?大王猶執蘇秦之議,不肯事秦,倘列國有先事秦者,合兵攻魏,魏其危矣。”哀王曰:“寡人願從相國事秦,誠恐秦不見納,奈何?”張儀曰:“臣請爲大王謝罪於秦,以結兩國之好。”哀王乃飾車從,遣張儀入秦求和,於是秦、魏通好,張儀遂留秦,仍爲秦相。再說燕相國子之身長八尺,腰大十圍,肌肥肉重,面闊口方,手綽飛禽,走及奔馬。自燕易王時,已執國柄,及燕王噲嗣位,荒於酒色,但貪逸樂,不肯臨朝聽政,子之遂有篡燕之意。蘇代、蘇厲與子之相厚,每對諸侯使者揚其賢名,燕王噲使蘇代如齊,問候質子,事畢歸燕,燕王噲問曰:“聞齊有孟嘗君,天下之大賢也,齊王有此賢臣,遂可以霸天下乎?”代對曰:“不能。”噲問曰:“何故不能?”代對曰:“知孟嘗君之賢,而任之不專,安能成霸?”噲曰:“寡人獨不得孟嘗君爲臣耳,何難專任哉?”蘇代曰:“今相國子之明習政事,是即燕之孟嘗君也。”噲乃使子之專決國事。忽一日,噲問於大夫鹿毛壽曰:“古之人君多矣,何以獨稱堯、舜?”鹿毛壽亦是子之之黨,遂對曰:“堯、舜所以稱聖者,以堯能讓天下於舜,舜能讓天下於禹也。”噲曰:“然則禹何爲獨傳於子?”鹿毛壽曰:“禹亦嘗讓天下於益,但使代理政事,而未嘗廢其太子,故禹崩之後,太子啓竟奪益之天下,至今論者謂禹德衰,不及堯、舜,以此之故。”燕王曰:“寡人慾以國讓於子之,事可行否?”鹿毛壽曰:“王如行之,與堯、舜何以異哉?”噲遂大集羣臣,廢太子平,而禪國於子之,子之佯爲謙遜,至於再三,然後敢受,乃郊天祭地,服袞冕執圭,南面稱王,略無慚色,噲反北面列於臣位,出就別宮居住。蘇代、鹿毛壽俱拜上卿。將軍市被心中不忿,乃帥本部軍士往攻子之,百姓亦多從之,兩下連戰十餘日,殺傷數萬人,市被終不勝,爲子之所殺,鹿毛壽言於子之曰:“市被所以作亂者,以故太子平在也!”子之因欲收太子平,太傅郭隗與平微服共逃於無終山避難,平之庶弟公子職出奔韓國,國人無不怨憤。齊湣王聞燕亂,乃使匡章爲大將,率兵十萬,從渤海進兵。燕人恨子之入骨,皆簞食壺漿,以迎齊師,無有持寸兵拒戰者。匡章出兵凡五十日,兵不留行,直達燕都,百姓開門納之,子之之黨見齊兵衆盛,長驅而入,亦皆聳懼奔竄,子之自恃其勇,與鹿毛壽率兵拒戰於大衢,兵士漸散,鹿毛壽戰死,子之身負重傷,猶格殺百餘人,力竭被擒。燕王噲自縊於別宮,蘇代奔周。匡章因毀燕之宗廟,盡收燕府庫中寶貨,將子之置囚車中,先解去臨淄獻功。燕地三千餘里,大半俱屬於齊,匡章留屯燕都,以徇屬邑,此周赧王元年事也。齊湣王親數子之之罪,凌遲處死,以其肉爲醢,遍賜羣臣。子之爲王才一歲有餘,癡心貪位,自取喪滅,豈不愚哉?燕人雖恨子之,見齊王意在滅燕,衆心不服,乃共求故太子平,得之於無終山,奉以爲君,是爲昭王,郭隗爲相國。時趙武靈王不忿齊之並燕,使大將樂池迎公子職於韓,欲奉立爲燕王,聞太子平已立,乃止。郭隗傳檄燕都,告以恢復之義,各邑已降齊者,一時皆叛齊爲燕。匡章不能禁止,遂班師回齊。昭王仍歸燕都,修理宗廟,志復齊仇,乃卑身厚幣,欲以招來賢士,謂相國郭隗曰:“先王之恥,孤早夜在心,若得賢士,可與共圖齊事者,孤願以身事之,惟先生爲孤擇其人。”郭隗曰:“古之人君,有以千金使涓人求千里之馬,途遇死馬,旁人皆環而嘆息,涓人問其故,答曰:‘此馬生時,日行千里,今死,是以惜之。’涓人乃以五百金買其骨,囊負而歸。君大怒曰:‘此死骨何用,而廢棄吾多金耶?’涓人答曰:‘所以費五百金者,爲千里馬之骨故也。此奇事,人將競傳,必曰:‘死馬且得重價,況活馬乎?馬今至矣。’不期年,得千里之馬三匹。今王欲致天下賢士,請以隗爲馬骨,況賢於隗者,誰不求價而至哉?”於是昭王特爲郭隗築宮,執弟子之禮,北面聽教,親供飲食,極其恭敬。復於易水之旁,築起高臺,積黃金於臺上,以奉四方賢士,名曰招賢臺,亦曰黃金臺。於是燕王好士,傳佈遠近,劇辛自趙往,蘇代自周往,鄒衍自齊往,屈景自衛往,昭王悉拜爲客卿,與謀國事。元劉因有《黃金臺詩》雲:燕山不改色,易水無剩聲。誰知數尺臺,中有萬古情!區區後世人,猶愛黃金名。黃金亦何物,能爲賢重輕?周道日東漸,二老皆西行。養民以致賢,王業自此成。話分兩頭,再說齊湣王既勝燕,殺燕王噲與子之,威震天下,秦惠文王患之,而楚懷王爲“縱約長”,與齊深相結納,置符爲信。秦王欲離齊、楚之黨,召張儀問計。張儀奏曰:“臣憑三寸不爛之舌,南遊於楚,伺便進言,必使楚王絕齊而親於秦。”惠文王曰:“寡人聽子。”張儀乃辭相印遊楚。知懷王有嬖臣,姓靳名尚,在王左右,言無不從,乃先以重賄納交於尚,然後往見懷王。懷王重張儀之名,迎之於郊,賜坐而問曰:“先生辱臨敝邑,有何見教?”張儀曰:“臣之此來,欲合秦、楚之交耳!”楚懷王曰:“寡人豈不願納交於秦哉?但秦侵伐不已,是以不敢求親也。”張儀對曰:“今天下之國雖七,然大者無過楚、齊,與秦而三耳。秦東合於齊則齊重,南合於楚則楚重,然寡君之意,竊在楚而不在齊,何也?以齊爲婚姻之國,而負秦獨深也,寡君欲事大王,雖儀亦願爲大王門闌之廝。而大王與齊通好,犯寡君之所忌,大王誠能閉關而絕齊,寡君願以商君所取楚商、於之地六百里,還歸於楚,使秦女爲大王箕帚妾,秦、楚世爲婚姻兄弟,以御諸侯之患。惟大王納之!”懷王大悅曰:“秦肯還楚故地,寡人又何愛於齊?”羣臣皆以楚復得地,合詞稱賀,獨一人挺然出奏曰:“不可,不可!以臣觀之,此事宜吊不宜賀!”楚懷王視之,乃客卿陳軫也,懷王曰:“寡人不費一兵,坐而得地六百里,羣臣賀,子獨吊,何故?”陳軫曰:“王以張儀爲可信乎?”懷王笑曰:“何爲不信?”軫曰:“秦所以重楚者,以有齊也。今若絕齊,則楚孤矣,秦何重於孤國,而割六百里之地以奉之耶?此張儀之詭計也,倘絕齊而張儀負王,不與王地,齊又怨王,而反附於秦,齊、秦合而攻楚,楚亡可待矣!臣所謂宜吊者,爲此也。王不如先遣一使隨張儀往秦受地,地入楚而後絕齊未晚。”大夫屈平進曰:“陳軫之言是也,張儀反覆小人,決不可信!”嬖臣靳尚曰:“不絕齊,秦肯與我地乎?”懷王點頭曰:“張儀不負寡人明矣,陳子閉口勿言,請看寡人受地。”遂以相印授張儀,賜黃金百鎰,良馬十駟,命北關守將勿通齊使,一面使逢侯醜隨張儀入秦受地。張儀一路與逢侯醜飲酒談心,歡若骨肉,將近咸陽,張儀詐作酒醉,失足墜於車下,左右慌忙扶起,儀曰:“吾足脛損傷,急欲就醫。”先乘臥車入城,表奏秦王,留逢侯醜於館驛,儀閉門養病不入朝,逢侯醜求見秦王不得,往候張儀,只推未愈,如此三月,醜乃上書秦王,述張儀許地之言,惠文王復書曰:“儀如有約,寡人必當踐之,但聞楚與齊尚未決絕,寡人恐受欺於楚,非得張儀病起,不可信也。”逢侯醜再往張儀之門,儀終不出,乃遣人以秦王之言,還報懷王,懷王曰:“秦猶謂楚之絕齊未甚耶?”乃遣勇士宋遺假道於宋,借宋符直造齊界,辱罵湣王。湣王大怒,遂遣使西入秦,願與秦共攻楚國,張儀聞齊使者至,其計已行,乃稱病癒入朝,遇逢侯醜於朝門,故意訝曰:“將軍胡不受地,乃尚淹吾國耶?”醜曰:“秦王專候相國面決,今幸相國玉體無恙,請入言於王,早定地界,回覆寡君。”張儀曰:“此事何須關白秦王耶,儀所言者,乃儀之俸邑六里,自願獻於楚王耳。”醜曰:“臣受命於寡君,言商、於之地六百里,未聞只六里也。”張儀曰:“楚王殆誤聽乎,秦地皆百戰所得,豈肯以尺土讓人,況六百里哉?”逢侯醜還報懷王。懷王大怒曰:“張儀果是反覆小人,吾得之,必生食其肉!”遂傳旨發兵攻秦,客卿陳軫進曰:“臣今日可以開口乎?”懷王曰:“寡人不聽先生之言,爲狡賊所欺,先生今日有何妙計?”陳軫曰:“大王已失齊助,今復攻秦,未見利也,不如割兩城以賂秦,與之合兵而攻齊,雖失地於秦,尚可取償於齊。”懷王曰:“本欺楚者,秦也,齊何罪焉,合秦而攻齊,人將笑我?”即日拜屈匄爲大將,逢侯醜副之,興兵十萬,取路天柱山西北而進,徑襲藍田。秦王命魏章爲大將,甘茂爲副,起兵十萬拒之,一面使人徵兵於齊,齊將匡章亦率師助戰,屈匄雖勇,怎當二國夾攻,連戰俱北。秦、齊之兵追至丹陽,屈匄聚殘兵復戰,被甘茂斬之,前後獲首級八萬有餘,名將逢侯醜等死者七十餘人,盡取漢中之地六百里,楚國震動。韓、魏聞楚敗,亦謀襲楚。楚懷王大懼,乃使屈平如齊謝罪,使陳軫如秦軍,獻二城以求和。魏章遣人請命於秦王,惠文王曰:“寡人慾得黔中之地,請以商、於地易之,如允便可罷兵。”魏章奉秦王之命,使人言於懷王,懷王曰:“寡人不願得地,願得張儀而甘心焉!如上國肯以張儀畀楚,寡人情願獻黔中之地爲謝。”不知秦王肯放張儀入楚否?且看下回分解。
《東周列國志》•第九十一回 學讓國燕噲召兵 僞獻地張儀欺楚
譯文:
這並不是古詩詞,而是長篇歷史小說《東周列國志》的一個章節,下面爲你將這段內容大致翻譯成現代漢語:
話說蘇秦促成“合縱”六國之後,把縱約寫了一份,投送到秦國的函谷關,守關官吏把縱約呈給秦惠文王看。秦惠文王十分喫驚,對相國公孫衍說:“如果六國聯合爲一體,我想要進取就沒有希望了,必須想出一個計策來瓦解他們的縱約,這樣才能圖謀大事。”公孫衍說:“倡導縱約的,是趙國,大王出兵討伐趙國,看看哪個國家先去救援趙國,就轉移兵力去討伐它,這樣,諸侯們就會害怕,縱約也就可以瓦解了。”當時張儀也在座,他不想討伐趙國,以免辜負蘇秦的情誼,就進言說:“六國剛剛聯合,這種形勢一時還難以分離。秦國如果討伐趙國,那麼韓國的軍隊會進駐宜陽,楚國的軍隊會屯守武關,魏國的軍隊會部署在河外,齊國的軍隊會渡過清河,燕國也會派出全部精銳部隊來助戰,秦軍應付戰鬥都來不及,哪有精力去攻打別的國家呢?和秦國鄰近的國家,沒有比魏國更近的了,而燕國在北方,離秦國最遠。大王如果派遣使者用重金去和魏國講和,使各國之間互相猜疑,再和燕國太子結成姻親,這樣,縱約自然就會瓦解了。”秦惠文王覺得有道理,就答應歸還魏國襄陵等七座城池來求和。魏國也派人回訪秦國,並把女兒許配給秦國太子。趙王聽說這件事,召見蘇秦責備他說:“你倡導縱約,讓六國和親,共同對抗秦國,現在還不到一年,魏國和燕國就都和秦國交往了,縱約靠不住已經很明顯了。倘若秦國突然出兵攻打趙國,還能指望這兩個國家來救援嗎?”蘇秦惶恐地謝罪說:“我請求爲大王出使燕國,一定會有辦法對付魏國的。”蘇秦於是離開趙國前往燕國,燕易王任命他爲相國。當時燕易王剛即位,齊宣王趁着燕國辦喪事的機會攻打燕國,奪取了十座城池。燕易王對蘇秦說:“當初先君把國家大事託付給你,實現了六國和親。現在先君的屍骨還沒寒,齊國的軍隊就壓境了,奪取了我們十座城池,當初在洹水的盟約還有什麼用呢?”蘇秦說:“我請求爲大王出使齊國,讓他們歸還這十座城池。”燕易王答應了他。蘇秦見到齊宣王說:“燕王是大王的同盟國,又是秦王的女婿。大王貪圖那十座城池,不僅會讓燕國怨恨齊國,秦國也會怨恨齊國的。得到十座城池卻結下兩個國家的怨恨,這不是好計策。大王如果聽從我的計策,不如歸還燕國的十座城池,以此來和燕國、秦國交好。齊國得到燕國和秦國的支持,再去號召天下就不難了。”齊宣王聽了很高興,就把十座城池歸還給了燕國。燕易王的母親文夫人,一向仰慕蘇秦的才華,派身邊的人把蘇秦召進宮中,和他私通。燕易王知道這件事卻沒有說什麼。蘇秦很害怕,就和燕國相國子之交好,和他結成兒女親家,又讓他的弟弟蘇代、蘇厲和子之結爲兄弟,想以此來鞏固自己的地位。燕夫人多次召見蘇秦,蘇秦更加害怕,不敢去了,就勸說燕易王說:“燕國和齊國的形勢終究會相互吞併,我願意爲大王到齊國去進行反間計。”燕易王問:“反間計怎麼做呢?”蘇秦回答說:“我假裝在燕國得罪了,然後逃到齊國去,齊王一定會重用我,我趁機敗壞齊國的政事,爲燕國謀取利益。”燕易王答應了他,就收回了蘇秦的相國印。蘇秦於是逃到齊國。齊宣王看重他的名聲,讓他做了客卿。蘇秦趁機勸說齊宣王沉迷於打獵、奏樂等娛樂活動。齊宣王喜歡錢財,蘇秦就勸他加重賦稅;齊宣王好色,蘇秦就勸他精心挑選宮女。他想等齊國發生動亂,讓燕國趁機攻打。齊宣王完全沒有察覺,相國田嬰、客卿孟軻極力勸諫,齊宣王都不聽。齊宣王去世後,他的兒子齊湣王地即位。齊湣王初年很勤勉地處理國家政事,娶了秦國的女子爲王后,封田嬰爲薛公,號靖郭君。蘇秦仍然擔任客卿,掌握着權力。
話分兩頭,再說張儀聽說蘇秦離開趙國,知道縱約將要瓦解,就不把襄陵的七座城池還給魏國。魏襄王很生氣,派人到秦國去索要土地。秦惠王派公子華做大將,張儀做副將,率領軍隊討伐魏國,攻下了蒲陽。張儀向秦王請求,又把蒲陽還給了魏國,還讓公子繇到魏國去做人質,和魏國交好,張儀親自送公子繇去。魏襄王非常感激秦王的心意,張儀趁機勸說他:“秦王對魏國非常優厚,得到城池卻不佔有,還送來人質。魏國不能對秦國無禮,應該想辦法報答秦王。”魏襄王問:“用什麼來報答呢?”張儀說:“除了土地,秦國沒有別的要求。大王割讓土地來向秦國謝罪,秦國一定會更加愛護魏國。如果秦國和魏國聯合起來攻打其他諸侯,大王從其他國家得到的補償,一定會比現在獻出的土地多十倍!”魏襄王被他的話迷惑了,就獻出少梁的土地來向秦國謝罪,又不敢接受秦國的人質。秦王非常高興,就罷免了公孫衍,任用張儀爲相國。當時楚威王已經去世,他的兒子熊槐即位,就是楚懷王。張儀派人給楚懷王送信,迎接他的妻子兒女,並且訴說當年被盜璧的冤屈。楚懷王當面責備昭陽說:“張儀是賢能的人,你爲什麼不把他推薦給先君,卻把他逼得去爲秦國效力呢?”昭陽默默地感到非常羞愧,回家後就生病死了。楚懷王害怕張儀在秦國得勢,就重申蘇秦的“合縱”之約,聯合諸侯。可是蘇秦已經在燕國得罪了,離開燕國逃到齊國去了。張儀就去見秦王,辭去相國的職位,自己請求到魏國去。秦惠文王問:“你捨棄秦國到魏國去,是什麼意思呢?”張儀回答說:“六國沉迷於蘇秦的學說,一時還不能醒悟。我如果能在魏國掌握權力,就讓魏國先侍奉秦國,給其他諸侯做個榜樣。”秦惠文王答應了他。張儀於是到了魏國,魏襄王果然任用他爲相國。張儀勸說魏襄王:“大梁南面和楚國相鄰,北面和趙國相鄰,東面和齊國相鄰,西面和韓國相鄰,卻沒有山川的險要可以依靠,這是容易四分五裂的地方。所以不侍奉秦國,國家就不能安寧。”魏襄王還沒有拿定主意,張儀暗中派人招來秦國的軍隊攻打魏國,大敗魏軍,奪取了曲沃。有位老先生寫詩說:在齊國做官卻爲燕國離開,在魏國做相國卻是因爲秦國而來。雖然縱橫兩條路不同,但都是反覆無常的小人啊。魏襄王很生氣,更加不肯侍奉秦國,謀劃“合縱”,仍然推舉楚懷王爲“縱約長”。於是蘇秦在齊國更加受到重用。當時齊國相國田嬰生病去世,他的兒子田文繼承了薛公的爵位,號爲孟嘗君。田嬰有四十多個兒子,田文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妾生的兒子。他在五月五日出生,剛出生的時候,田嬰告誡他的妾把他扔掉不要養。妾不忍心扔掉,就偷偷地把他養大了。田文長到五歲的時候,妾才把他引見給田嬰。田嬰因爲她違抗命令而生氣,田文叩頭問:“父親要扔掉我,是爲什麼呢?”田嬰說:“世人相傳五月五日是凶日,在這一天出生的孩子長到和門戶一樣高的時候,會對父母不利。”田文回答說:“人生是由上天決定命運的,難道是由門戶決定的嗎?如果一定要由門戶決定,爲什麼不把門戶加高呢?”田嬰回答不上來,但暗暗覺得他很奇特。等到田文十多歲的時候,就能接待賓客了,賓客們都喜歡和他交往,爲他傳播聲譽。諸侯的使者到了齊國,都請求見田文。於是田嬰認爲田文很賢能,立他爲嫡子,讓他繼承了薛公的爵位,號孟嘗君。孟嘗君繼承爵位後,大肆修建館舍,來招攬天下的賢士。凡是來投奔他的人,不管賢能還是愚笨,他都收留。天下那些逃亡的有罪的人都來歸附他。孟嘗君雖然地位尊貴,但他的飲食和其他賓客一樣。有一天,他招待客人在晚上喫飯,有人擋住了火光,客人懷疑飯有兩種不同的待遇,就扔下筷子要離開。田文站起來,自己拿着飯和客人的飯比較,果然沒有差別。客人感嘆說:“孟嘗君對待賢士如此真誠,而我卻錯誤地懷疑他,我真是個小人啊,還有什麼臉面在他門下呢。”於是拔刀自殺了。孟嘗君很悲痛地爲他哭喪,其他賓客都很感動。來歸附的人更多了,他的食客常常有幾千人。諸侯們聽說孟嘗君賢能,而且賓客衆多,都很尊重齊國,互相告誡不敢侵犯齊國的邊境。真是:虎豹盤踞在山上,羣獸就會遠離;蛟龍在水裏,怪魚就會躲藏。堂中有三千賓客,天下人都畏懼孟嘗君。
再說張儀在魏國做了三年相國,魏襄王去世,他的兒子魏哀王即位。楚懷王派使者去弔喪,趁機請求魏國出兵討伐秦國,魏哀王答應了。韓宣惠王、趙武靈王、燕王噲都樂意跟着出兵。楚國的使者到了齊國,齊湣王召集大臣們商量計策。大臣們都說:“秦國和齊國是甥舅關係,沒有仇怨,不能討伐。”蘇秦主張“合縱”之約,堅持認爲可以討伐。只有孟嘗君說:“說可以討伐和不可以討伐,都不對。討伐秦國就會和秦國結仇,不討伐就會觸犯五國的怒氣。依我的愚見,不如發兵但緩慢行軍。發兵就不會和五國意見不合,緩慢行軍就可以觀望形勢再決定進退。”齊湣王覺得有道理,就派孟嘗君率領兩萬軍隊前往。孟嘗君剛出齊國的郊外,就稱病要請醫生治療,一路上耽擱着不走。
再說韓、趙、魏、燕四位國王,和楚懷王在函谷關外面會合,約定日期進攻秦國。楚懷王雖然是“縱約長”,但那四位國王各自率領自己的軍隊,不能統一指揮。秦國的守將樗裏疾大開城門,擺開軍隊挑戰。五國互相推諉,沒有人敢先出兵。相持了幾天,樗裏疾派出奇兵,截斷了楚國的運糧通道,楚國的軍隊缺乏糧食,士兵們都喧鬧起來。樗裏疾趁機襲擊他們,楚國的軍隊戰敗逃走,於是其他四國也都撤兵了。孟嘗君還沒到秦國的邊境,五國的軍隊就已經撤回去了,這就是孟嘗君的巧計。孟嘗君回到齊國,齊湣王感嘆說:“差點誤聽了蘇秦的計策。”於是送給孟嘗君一百斤黃金作爲招待食客的費用,更加寵愛和重用他。蘇秦自己感到慚愧,覺得比不上孟嘗君。楚懷王擔心齊國和秦國聯合,就派使者重重地結交孟嘗君,和齊國重申盟約,兩國的使者往來不斷。
從齊宣王的時候起,蘇秦一直受到尊貴和寵愛,他身邊的貴族大多嫉妒他。到了齊湣王的時候,蘇秦的恩寵還沒有衰減。現在齊湣王沒有采用蘇秦的計策,卻聽從了孟嘗君的,果然討伐秦國失敗了,孟嘗君得到了豐厚的賞賜。蘇秦身邊的人就懷疑齊湣王已經不喜歡蘇秦了,於是招募壯士,讓他們懷揣鋒利的匕首,在朝廷上刺殺蘇秦。匕首刺進了蘇秦的腹部,蘇秦用手按着肚子跑,向齊湣王訴說。齊湣王命令捉拿刺客,刺客已經逃走了,找不到了。蘇秦說:“我死之後,希望大王砍下我的頭,在集市上宣佈說:‘蘇秦爲燕國在齊國進行反間計,現在幸好被誅殺了。有人知道他的祕密事情來告發的,賞賜一千金!’這樣,刺客就可以抓到了。”說完,他拔出匕首,血流滿地而死。齊湣王按照他的話做了,在齊國的集市上宣佈蘇秦的頭。不一會兒,有人從蘇秦的頭下面經過,看到了懸賞的告示,向別人誇耀說:“殺蘇秦的人,就是我。”集市上的官吏就把他抓住,帶去見齊湣王。齊湣王命令司寇用嚴刑審問他,把主使的人都查出來了,誅殺了好幾家。史官評論說,蘇秦雖然死了,還能用計爲自己報仇,可以說是很聰明瞭。但他自己還是免不了被刺殺,難道不是他反覆無常、不忠誠的報應嗎?
蘇秦死後,他的賓客常常泄露蘇秦的計謀,說:“蘇秦是爲了燕國纔在齊國做官的。”齊湣王這才醒悟蘇秦的欺詐,從此和燕國產生了矛盾。齊湣王想讓孟嘗君率領軍隊討伐燕國,蘇代勸說燕王,送質子到齊國去求和,燕王聽從了他的建議,派蘇厲帶着質子來見齊湣王。齊湣王還在痛恨蘇秦,想囚禁蘇厲。蘇厲呼喊說:“燕王想把國家依附秦國,我的兄弟宣揚大王的威德,認爲侍奉秦國不如侍奉齊國,所以派我送質子來請求和平。大王爲什麼要懷疑死人的心意,而加罪於活人呢?”齊湣王很高興,就優厚地對待蘇厲。蘇厲於是留在齊國做了大夫,蘇代留在燕國做官。史官有《蘇秦贊》說:蘇秦是周國人,拜鬼谷子爲師,揣摩之術學成後,熟讀《陰符》。他促成合縱,瓦解連橫,佩戴了六個國家的相印,晚年卻沒有好結果,在燕國和齊國之間反覆無常。
再說張儀看到六國討伐秦國沒有成功,心中暗暗高興。等到聽說蘇秦死了,他非常高興地說:“現在是我施展才能的時候了。”於是趁機勸說魏哀王:“憑藉秦國的強大,抵禦五國還有餘力,這說明秦國是不可抵抗的。最初倡導‘合縱’的是蘇秦,可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何況能保住別人的國家呢?親兄弟同一個父母,還可能因爲錢財爭鬥不休,何況是不同的國家呢?大王還堅持蘇秦的主張,不肯侍奉秦國,倘若有別的國家先侍奉秦國,聯合起來攻打魏國,魏國就危險了。”魏哀王說:“我願意聽從相國的話侍奉秦國,只是擔心秦國不接納我,怎麼辦呢?”張儀說:“我請求爲大王向秦國謝罪,來結成兩國的友好關係。”魏哀王就準備好車馬隨從,派張儀到秦國去求和。於是秦國和魏國通好,張儀就留在秦國,仍然做秦國的相國。
再說燕國的相國子之身高八尺,腰粗十圍,肌肉發達,身體肥胖,臉寬口方,手能抓住飛禽,跑起來能追上奔馬。從燕易王的時候起,他就掌握了國家的大權。等到燕王噲即位,他沉迷於酒色,只貪圖安逸享樂,不肯上朝處理政事,子之就有了篡奪燕國的想法。蘇代、蘇厲和子之關係很好,常常在諸侯的使者面前讚揚他的賢名。燕王噲派蘇代到齊國去問候質子,事情辦完後蘇代回到燕國。燕王噲問他:“聽說齊國有個孟嘗君,是天下非常賢能的人。齊王有這樣的賢臣,就可以稱霸天下了嗎?”蘇代回答說:“不能。”燕王噲問:“爲什麼不能呢?”蘇代回答說:“齊王知道孟嘗君賢能,但任用他不專一,怎麼能成就霸業呢?”燕王噲說:“我只是得不到孟嘗君做我的臣子罷了,如果得到他,專任他有什麼難的呢?”蘇代說:“現在的相國子之精通政事,他就是燕國的孟嘗君啊。”燕王噲於是讓子之獨自決定國家大事。有一天,燕王噲問大夫鹿毛壽:“古代的君主很多,爲什麼唯獨稱讚堯、舜呢?”鹿毛壽也是子之的黨羽,就回答說:“堯、舜之所以被稱爲聖人,是因爲堯能把天下讓給舜,舜能把天下讓給禹。”燕王噲問:“那麼禹爲什麼只把天下傳給自己的兒子呢?”鹿毛壽說:“禹也曾經把天下讓給益,只是讓他代理政事,卻沒有廢除自己的太子。所以禹死後,太子啓竟然奪取了益的天下。到現在評論的人還說禹的德行衰退了,比不上堯、舜,就是因爲這個緣故。”燕王噲說:“我想把國家讓給子之,這件事可以做嗎?”鹿毛壽說:“大王如果這樣做,和堯、舜有什麼不同呢?”燕王噲於是召集大臣們,廢除了太子平,把國家禪讓給子之。子之假裝謙遜,推讓了好幾次,然後纔敢接受。他到郊外祭祀天地,穿上禮服,戴上冕冠,拿着玉圭,面向南方稱王,一點也沒有羞愧的神色。燕王噲反而面向北方,站在臣子的位置上,到別的宮殿去居住。蘇代、鹿毛壽都被拜爲上卿。將軍市被心中不服,就率領自己的軍隊去攻打子之,很多百姓也跟着他。雙方連續戰鬥了十多天,死傷了幾萬人。市被最終沒有取勝,被子之所殺。鹿毛壽對子之說:“市被之所以作亂,是因爲原來的太子平還在!”子之於是想捉拿太子平。太傅郭隗和太子平穿着平民的衣服,一起逃到無終山避難。太子平的庶弟公子職逃到了韓國。國內的人沒有不怨恨憤怒的。
齊湣王聽說燕國發生動亂,就派匡章做大將,率領十萬軍隊,從渤海進軍。燕國人對子之恨之入骨,都用
納蘭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