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晉文公在王城誅了呂省、郤芮,向秦穆公再拜稱謝。因以親迎夫人之禮,請逆懷嬴歸國。穆公曰:“弱女已失身子圉,恐不敢辱君之宗廟,得備嬪嬙之數足矣!”文公曰:“秦、晉世好,非此不足以主宗祀,舅其勿辭。且重耳之出,國人莫知,今以大婚爲名,不亦美乎。”穆公大喜,乃邀文公復至雍都,盛飾輜車並,以懷嬴等五人歸之。又親送其女,至於河上,以精兵三千護送,謂之“紀綱之僕”。今人稱管家爲紀綱,蓋始於此。文公同懷嬴等濟河,趙衰諸臣,早備法駕於河口,迎接夫婦升車。百官扈從,旌旗蔽日,鼓樂喧天,好不鬧熱。昔時宮中夜遁,如入土之龜,縮頭縮尾;今番河上榮歸,如出岡之鳳,雙宿雙飛。正所謂“彼一時,此一時”也!文公至絳,國人無不額手稱慶。百官朝賀,自不必說。遂立懷嬴爲夫人。當初晉獻公嫁女伯姬之時,使郭偃卜卦,其繇雲:“世作甥舅,三定我君。”伯姬爲秦穆公夫人,穆公女懷嬴,又爲晉文公夫人,豈不是“世作甥舅”?穆公先送夷吾歸國,又送重耳歸國。今日文公避難而出,又虧穆公誘誅呂、郤,重整山河,豈不是“三定我君”?又穆公曾夢寶夫人,引之遊於天闕,謁見上帝,遙聞殿上呼穆公之名曰:“任好聽旨,汝平晉亂!”如是者再。穆公先平裏克之亂,復平呂、郤之亂,一筮一夢,無不應驗。詩云:萬物榮枯皆有定,浮生碌碌空奔忙。笑彼愚人不安命,強覓冬雷和夏霜。文公追恨呂、郤二人,欲盡誅其黨,趙衰諫曰:“惠、懷以嚴刻失人心,君宜更之以寬。”文公從其言,乃頒行大赦。呂、郤之黨甚衆,雖見赦文,猶不自安,訛言日起,文公心以爲憂。忽一日侵晨,小吏頭須叩宮門求見。文公方解發而沐,聞之怒曰:“此人竊吾庫藏,致寡人行資缺乏,乞食曹、衛,今日尚何見爲?”閽人如命辭之。頭須曰:“主公得無方沐乎?”閽者驚曰:“汝何以知之?”頭須曰:“夫沐者,俯首曲躬,其心必覆,心覆則出言顛倒,宜我之求見而不得也。且主公能容勃鞮,得免呂、郤之難;今獨不能容頭須耶?頭須此來,有安晉國之策,君必拒之,頭須從此逃矣!”閽人遽以其言告於文公。文公曰:“是吾過也。”亟索冠帶裝束,召頭須入見。頭須叩頭請罪訖,然後言曰:“主公知呂、郤之黨幾何?”文公蹙眉而言曰:“衆甚。”頭須奏曰:“此輩自知罪重,雖奉赦猶在懷疑。主公當思所以安之。”文公曰:“安之何策?”頭須奏曰:“臣竊主公之財,使主公飢餓,臣之獲罪,國人盡知。若主公出遊而用臣爲御,使舉國之人,聞且見之。皆知主公之不念舊惡,而羣疑盡釋矣!”文公曰:“善。”乃託言巡城,用頭須爲御。呂、郤之黨見之,皆私語曰:“頭須竊君之藏,今且仍舊錄用,況他人乎!”自是訛言頓息。文公仍用頭須掌庫藏之事。因有恁般容人之量,所以能安定晉國。文公先爲公子時,已娶過二妻:初娶徐嬴早卒;再娶偪姞,生一子一女,子名驩,女曰伯姬。偪姞亦薨於蒲城。文公出亡時,子女俱幼,棄之於蒲,亦是頭須收留,寄養於蒲民遂氏之家,歲給粟帛無缺。一日,乘間言於文公。文公大驚曰:“寡人以爲死於兵刃久矣,今猶在乎,何不早言?”頭須奏曰:“臣聞:‘母以子貴,子以母貴’,君周遊列國,所至送女,生育已繁。公子雖在,未卜君意何如,是以不敢遽白耳。”文公曰:“汝如不言,寡人幾負不慈之名。”即命頭須往蒲,厚賜遂氏,迎其子女以歸。使懷嬴母之,遂立驩爲太子,以伯姬賜與趙衰爲妻,謂之趙姬。翟君聞晉侯嗣位,遣使稱賀。送季、隗歸晉。文公問季、隗之年。對曰:“別來八載,今三十有二矣!”文公戲曰:“猶幸不及二十五年也!”齊孝公亦遣使送姜氏於晉。晉侯謝其玉成之美。姜氏曰:“妾非不貪夫婦之樂,所以勸駕者,正爲今日耳。”文公將齊、翟二姬平昔賢德,述於懷嬴。懷贏稱讚不已,固請讓夫人之位於二姬。於是更定宮中之位。立齊女爲夫人:翟女次之,懷嬴又次之。趙姬聞季隗之歸,亦勸其夫趙衰迎接叔隗母子。衰辭曰:“蒙主公賜婚,不敢復念翟女也。”趙姬曰:“此世俗薄德之語,非妾所願聞也。妾雖貴,然叔隗先配,且有子矣。豈可憐新而棄舊乎!”趙衰口雖唯唯,意猶未決。趙姬乃入宮奏於文公曰:“妾夫不迎叔隗,欲以不賢之名遺妾,望父侯作主。”文公乃使人至翟,迎叔隗母子以歸。趙姬以內子之位讓翟女,趙衰又不可。趙姬曰:“彼長而妾幼,彼先而妾後,長幼先後之序,不可亂也。且聞子盾,齒已長矣,而又有才,自當立爲嫡子。妾居偏房,理所當然,若必不從,妾惟有退居宮中耳。”衰不得已,以姬言奏於文公。文公曰:“吾女能推讓如此,雖周太妊莫能過也。”遂宣叔隗母子入朝,立叔隗爲內子,立盾爲嫡子,叔隗亦固辭,文公喻以趙姬之意,乃拜受謝恩而出。盾時年十七歲,生得氣宇軒昂,舉動有則,通詩書,精射御,趙衰甚愛之。後趙姬生三子,曰同,曰括,曰嬰,其才皆不及盾,此是後話。史官敘趙姬之賢德,贊雲:陰姓好閉,不嫉則妒,惑夫逞驕,篡嫡敢怒。褒進申絀,服歡臼怖,理顯勢窮,誤人自誤。貴而自賤,高而自卑,同括下盾,隗壓於姬。謙謙令德,君子所師,文公之女,成季之妻。再說晉文公欲行復國之賞,乃大會羣臣,分爲三等,以從亡爲首功,送款者次之,迎降者又次之。三等之中,又各別其勞之輕重,而上下其賞。第一等從亡中,以趙衰、狐偃爲最,其他狐毛、胥臣、魏犨、狐射姑、先軫、顛頡,以次而敘。第二等送款者,以欒枝、郤溱爲最,其他士會、舟之僑、孫伯糾、祁滿等,以次而敘。第三等迎降者,郤步揚、韓簡爲最,其他梁繇靡、家僕徒、郤乞、先蔑、屠擊等,以次而敘。無采地者賜地,有采地者益封。別以白璧五雙賜狐偃曰:“曏者投璧於河,以此爲報。”又念狐突冤死,立廟於晉陽之馬鞍山,後人因名其山曰狐突山。又出詔令於國門:“倘有遺下功勞未敘者,許其自言。”小臣壺叔進曰:“臣自蒲城相從主公,奔走四方,足踵俱裂。居則侍寢食,出則戒車馬,未嘗頃刻離左右也。今主公行從亡之賞,而不及於臣,意者臣有罪乎?”文公曰:“汝來前,寡人爲汝明之。夫導我以仁義,使我肺腑開通者,此受上賞;輔我以謀議,使我不辱諸侯者,此受次賞;冒矢石,犯鋒鏑,以身衛寡人者,此復受次賞。故上賞賞德,其次賞才,又其次賞功。若夫奔走之勞,匹夫之力,又在其次。三賞之後,行且及汝矣。”壺叔愧服而退。文公乃大出金帛,遍賞輿儓、僕隸之輩,受賞者無不感悅。惟魏犨、顛頡二人,自恃才勇,見趙衰、狐偃都是文臣,以辭令爲事,其賞卻在己上,心中不悅,口內稍有怨言。文公念其功勞,全不計較。又有介子推,原是從亡人數,他爲人狷介無比,因濟河之時,見狐偃有居功之語,心懷鄙薄,恥居其列,自隨班朝賀一次以後,託病居家,甘守清貧,躬自織屨,以侍奉其老母。晉侯大會羣臣,論功行賞,不見子推,偶爾忘懷,竟置不問了。鄰人解張,見子推無賞,心懷不平。又見國門之上,懸有詔令:“倘有遺下功勞未敘,許其自言。”特地叩子推之門,報此消息,子推笑而不答。老母在廚下聞之,謂子推曰:“汝效勞十九年,且曾割股救君,勞苦不小,今日何不自言。亦可冀數鍾之粟米,共朝夕之饔飧,豈不勝於織屨乎。”子推對曰:“獻公之子九人,惟主公最賢。惠、懷不德,天奪其助,以國屬於主公。諸臣不知天意,爭據其功,吾方恥之。吾寧終身織屨,不敢貪天之功以爲己力也。”老母曰:“汝雖不求祿,亦宜入朝一見,庶不沒汝割股之勞。”子推曰:“孩兒既無求於君,何以見爲。”老母曰:“汝能爲廉士,吾豈不能爲廉士之母。吾母子當隱於深山,毋溷於市井中也。”子推大喜曰:“孩兒素愛綿上,高山深谷,今當歸此。”乃負其母奔綿上,結廬於深谷之中,草衣木食,將終其身焉。鄰舍無知其去跡者,惟解張知之,乃作書夜懸於朝門。文公設朝,近臣收得此書,獻於文公。文公讀之,其詞曰:有龍矯矯,悲失其所;數蛇從之,周流天下。龍飢乏食,一蛇割股,龍返於淵,安其壤土;數蛇入穴,皆有寧宇,一蛇無穴,號於中野。文公覽畢,大驚曰:“此介子推之怨詞也。昔寡人過衛乏食,子推割股以進。今寡人大賞功臣,而獨遺子推,寡人之過何辭?”即使人往召子推,子推已不在矣。文公拘其鄰舍,詰問子推去處。“有能言者,寡人並官之。”解張進曰:“此書亦非子推之書,乃小人所代也。子推恥於求賞,負其母隱於綿上深谷之中,小人恐其功勞泯沒,是以懸書代爲白之。”文公曰:“若非汝懸書,寡人幾忘子推之功矣。”遂拜解張爲下大夫,即日駕車,用解張爲前導,親往綿山,訪求子推。只見峯巒疊疊,草樹萋萋,流水潺潺,行雲片片,林鳥羣噪,山谷應聲,竟不得子推蹤跡。正是:“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左右拘得農夫數人到來,文公親自問之。農夫曰:“數日前,曾有人見一漢子,負一老嫗,息於此山之足,汲水飲之,復負之登山而去,今則不知所之也。”文公命停車于山下,使人遍訪,數日不得。文公面有慍色,謂解張曰:“子推何恨寡人之深耶。吾聞子推甚孝,若舉火焚林,必當負其母而出矣。”魏犨進曰:“從亡之日,衆人皆有功勞,豈獨子推哉。今子推隱身以要君,逗遛車駕,虛費時日,待其避火而出,臣當羞之。”乃使軍士于山前山後,周圍放火,火烈風猛,延燒數里,三日方息。子推終不肯出,子母相抱,死於枯柳之下。軍士尋得其骸骨,文公見之,爲之流涕,命葬於綿山之下,立祠祀之,環山一境之田,皆作祠田,使農夫掌其歲祀:“改綿山曰介山,以志寡人之過。”後世於綿上立縣,謂之介休,言介子推休息於此也。焚林之日,乃三月五日清明之候,國人思慕子推,以其死於火,不忍舉火,爲之冷食一月,後漸減至三日。至今太原、上黨、西河、雁門各處,每歲冬至後一百五日,預作幹糒,以冷水食之,謂之“禁火”,亦曰“禁菸”。因以清明前一日爲寒食節,遇節,家家插柳於門,以招子推之魂。或設野祭,焚紙錢,皆爲子推也。胡曾有詩云:羈紲從遊十九年,天涯奔走備顛連。食君刳股心何赤。辭祿焚軀志甚堅。綿上煙高標氣節。介山祠壯表忠賢。只今禁火悲寒食。勝卻年年掛紙錢。文公既定君臣之賞,大修國政,舉善任能,省刑薄斂,通商禮賓,拯寡救乏,國中大治。周襄王使太宰周公孔,及內史叔興,賜文公以侯伯之命,文公待之有加禮。叔興歸見襄王,言:“晉侯必伯諸侯,不可不善也。”襄王自此疏齊而親晉,不在話下。是時鄭文公臣服於楚,不通中國,恃強凌弱。怪滑伯事衛不事鄭,乃興師伐之。滑伯懼而請成,鄭師方退,滑仍舊事衛,不肯服鄭,鄭文公大怒,命公子士泄爲將,堵俞彌副之,再起大軍伐滑。衛文公與周方睦,訴鄭於周。周襄王使大夫遊孫伯、伯服至鄭,爲滑求解。未至,鄭文公聞之,怒曰:“鄭、衛一體也,王何厚於衛,而薄於鄭耶?”命拘遊孫伯、伯服於境上,俟破滑凱旋,方可釋之。孫伯被拘,其左右奔回,訴知周襄王,襄王罵曰:“鄭捷欺朕太甚,朕必報之。”問羣臣:“誰能爲朕問罪於鄭者?”大夫頹叔、桃子二人進曰:“鄭自先王兵敗,益無忌憚,今又挾荊蠻爲重,虐執王臣。若興兵問罪,難保必勝。以臣之愚,必借兵於翟,方可伸威。”大夫富辰連聲曰:“不可,不可。古人云:‘疏不間親。’鄭雖無道,乃子友之後,於天子兄弟也。武公著東遷之勞,厲公平子頹之亂,其德均不可忘。翟乃戎狄豺狼,非我同類。用異類而蔑同姓,修小怨而置大德,臣見其害,未見其利也。”頹叔、桃子曰:“昔武王伐商,九夷俱來助戰,何必同姓?東山之徵,實因管、蔡。鄭之橫逆,猶管、蔡也;翟之事周,未嘗失禮。以順誅逆,不亦可乎?”襄王曰:“二卿之言是也。”乃使頹叔、桃子如翟,諭以伐鄭之事。翟君欣然奉命,假以出獵爲名,突入鄭地,攻破櫟城,以兵戍之,遣使同二大夫告捷於周。周襄王曰:“翟有功於朕,朕今中宮新喪,欲以翟爲婚姻何如?”頹叔、桃子曰:“臣聞翟人之歌曰:‘前叔隗,後叔隗,如珠比玉生光輝。’言翟有二女,皆名叔隗,並有殊色。前叔隗乃咎如國之女,已嫁晉侯;後叔隗乃翟君所生,今尚未聘,王可求之。”襄王大喜,覆命頹叔、桃子往翟求婚。翟人送叔隗至周,襄王欲立爲繼後。富辰又諫曰:“王以翟爲有功,勞之可也。今以天子之尊,下配夷女,翟恃其功,加以姻親,必有窺伺之患矣。”襄王不聽,遂以叔隗主中宮之政。說起那叔隗,雖有韶顏,素無閨德。在本國專好馳馬射箭,翟君每出獵,必自請隨行,日與將士每馳逐原野,全無拘束。今日嫁與周王,居於深宮,如籠中之鳥,檻內之獸,甚不自在。一日,請於襄王曰:“妾幼習射獵,吾父未嘗禁也。今鬱郁宮中,四肢懈倦,將有痿痹之疾,王何不舉大狩,使妾觀之?”襄王寵愛方新,言無不從。遂命太史擇日,大集車徒,較獵於北邙山。有司張幕于山腰,襄王與隗後坐而觀之。襄王欲悅隗後之意,出令曰:“日中爲期,得三十禽者,賞車屯車三乘,得二十禽者,賞以車童車二乘,得十禽者,賞以車巢車一乘,不逾十禽者,無賞。”一時王子王孫及大小將士,擊狐伐兔,無不各逞其能,以邀厚賞。打圍良久,太史奏:“日已中矣。”襄王傳令撤回,諸將各獻所獲之禽,或一十,或二十,惟有一位貴人,所獻逾三十之外。那貴人生得儀容俊偉,一表人物,乃襄王之庶弟,名曰帶,國人皆稱曰太叔,爵封甘公。因先年奪嫡不遂,又召戎師以伐周,事敗出奔齊國,後來惠後再三在襄王面前辯解求恕,大夫富辰亦勸襄王兄弟修好,襄王不得已,召而復之。今日在打圍中,施逞精神,拔了個頭籌,襄王大喜,即賜車屯車如數。其餘計獲多少,各有賜賚。隗後坐於王側,見甘公帶才貌不凡,射藝出衆。誇獎不迭,問之襄王,知是金枝玉葉,十分心愛。遂言於襄王曰:“天色尚早,妾意欲自打一圍,以健筋骨,幸吾王降旨。”襄王本意欲取悅隗後,怎好不準其奏,即命將士重整圍場。隗後解下繡袍,原來袍內,預穿就窄袖短衫,罩上異樣黃金鎖子輕細之甲,腰繫五彩純絲繡帶,用玄色輕綃六尺,周圍抹額,籠蔽鳳笄,以防塵土。腰懸箭箙,手執朱弓,妝束得好不齊整。有詩爲證:花般綽約玉般肌,幻出戎裝態更奇。仕女班中誇武藝,將軍隊裏擅嬌姿。隗後這回裝束,別是一般丰采,喜得襄王微微含笑,左右駕戎輅以待。隗後曰:“車行不如騎迅,妾隨行諸婢,凡翟國來的,俱慣馳馬,請於王前試之。”襄王命多選良馬,鞴勒停當,侍婢陪騎者,約有數人。隗後方欲跨馬,襄王曰:“且慢。”遂問同姓諸卿中:“誰人善騎?保護王后下場。”甘公帶奏曰:“臣當效勞。”這一差,正暗合了隗後之意。侍婢簇擁隗後,做一隊兒騎馬先行。甘公帶隨後跨著名駒趕上,不離左右。隗後要在太叔面前,施逞精神,太叔亦要在隗後面前,誇張手段。未試弓箭,且試跑馬。隗後將馬連鞭幾下,那馬騰空一般去了,太叔亦躍馬而前。轉過山腰,剛剛兩騎馬,討個並頭。隗後將絲繮勒住,誇獎甘公曰:“久慕王子大才,今始見之。”太叔馬上欠身曰:“臣乃學騎耳,不及王后萬分之一。”隗後曰:“太叔明早可到太后宮中問安,妾有話講。”言猶未畢,侍女數騎俱到,隗後以目送情,甘公輕輕點頭,各勒馬而回。恰好山坡下,趕出一羣麋鹿來,太叔左射麋,右射鹿,俱中之。隗後亦射中一鹿,衆人喝采一番。隗後復跑馬至於山腰,襄王出幕相迎曰:“王后辛苦。”隗後以所射之鹿,拜獻襄王;太叔亦以一麋一鹿呈獻。襄王大悅。衆將及軍士,又馳射一番,方纔撤圍。御庖將野味,烹調以進,襄王頒賜羣臣,歡飲而散。次日,甘公帶入朝謝賜,遂至惠後宮中問安,其時隗後已先在矣。隗後預將賄賂買囑隨行宮侍,遂與太叔眉來眼去,兩下意會,託言起身,遂私合於側室之中。男貪女愛,極其眷戀之情,臨別兩不相舍。隗後囑咐太叔:“不時入宮相會。”太叔曰:“恐王見疑。”隗後曰:“妾自能周旋,不必慮也。”惠後宮人頗知其事,只因太叔是太后的愛子,況且事體重大,不敢多口。惠後心上亦自覺著,反吩咐宮人:“閒話少說。”隗後的宮侍,已自遍受賞賜,做了一路,爲之耳目。太叔連宵達旦,潛住宮中,只瞞得襄王一人。史官有詩嘆曰:太叔無兄何有嫂,襄王愛弟不防妻。一朝射獵成私約,始悔中宮女是夷。又有詩譏襄王不該召太叔回來,自惹其禍。詩云:明知篡逆性難悛,便不行誅也絕親。引虎入門誰不噬,襄王真是夢中人。大凡做好事的心,一日小一日;做歹事的膽,一日大一日。甘公帶與隗後私通,走得路熟,做得事慣,漸漸不避耳目,不顧利害,自然敗露出來。那隗後少年貪慾,襄王雖則寵愛,五旬之人到底年力不相當了,不時在別寢休息。太叔用些賄,使些勢,那把守宮門的,無過是內侍之輩,都想道:“太叔是太后的愛子,周王一旦晏駕,就是太叔爲王了,落得他些賞賜,管他甚帳。”以此不分早晚,出入自如。卻說宮婢中有個小東,頗有幾分顏色,善於音律。太叔一夕歡宴之際,使小東吹玉簫,太叔歌而和之。是夕開懷暢飲,醉後不覺狂蕩,便按住小東求歡,小東懼怕隗後,解衣脫身,太叔大怒,拔劍趕逐,欲尋小東殺之。小東竟奔襄王別寢,叩門哭訴,說“太叔如此恁般,如今見在宮中。”襄王大怒,取了牀頭寶劍,趨至中宮,要殺太叔。畢竟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東周列國志》•第三十七回 介子推守志焚綿上 太叔帶怙寵入宮中
譯文:
這並不是古詩詞,而是長篇白話小說《東周列國志》的其中一回,以下是將其翻譯成較爲通俗易懂現代漢語的內容:
話說晉文公在王城誅殺了呂省、郤芮,向秦穆公再三拜謝。接着,他以親自迎接夫人的禮節,請求秦穆公讓懷嬴回晉國。穆公說:“小女曾經嫁給子圉,怕沒資格進入您的宗廟,能做您的姬妾就滿足了。”文公說:“秦、晉兩國世代交好,不立她爲夫人不足以主持宗廟祭祀,舅舅您就別推辭了。況且我當初離開晉國,國人都不知道,現在以大婚的名義回去,不是很好嗎?”穆公聽了十分高興,就邀請文公再次到雍都,精心準備了華麗的車輛,讓懷嬴等五名女子跟文公回去。穆公還親自送女兒到黃河邊,派了三千精兵護送,這些士兵被稱爲“紀綱之僕”。現在人們稱管家爲紀綱,就是從這兒開始的。
文公和懷嬴等人渡過黃河,趙衰等大臣早已在河口準備好了帝王的車駕,迎接文公夫婦上車。百官跟隨,旌旗遮天蔽日,鼓樂聲喧鬧震天,場面十分熱鬧。以前文公在宮中半夜逃走,就像鑽進土裏的烏龜,縮頭縮腦;如今在黃河邊榮耀歸來,就像飛出山岡的鳳凰,成雙成對。這真是“那是一個時候,現在又是一個時候”啊!
文公到了絳城,國人沒有不拍手稱快、慶祝歡喜的。百官上朝祝賀,這就不用多說了。文公隨後立懷嬴爲夫人。當初晉獻公嫁女兒伯姬的時候,讓郭偃占卜,卦辭說:“世代結爲甥舅,三次安定我君。”伯姬是秦穆公的夫人,穆公的女兒懷嬴,又成了晉文公的夫人,這不就是“世代結爲甥舅”嗎?穆公先送夷吾回國,又送重耳回國。如今文公避難出走,又多虧穆公誘殺了呂省、郤芮,重新整頓了晉國山河,這不就是“三次安定我君”嗎?另外,穆公曾經夢到寶夫人,帶他到天宮遊玩,拜見了上帝,遠遠聽到殿上呼喊穆公的名字說:“任好,聽旨,你去平定晉國的戰亂!”這樣的情況出現了兩次。穆公先是平定了裏克的叛亂,又平定了呂省、郤芮的叛亂,一次占卜、一個夢,全都應驗了。有詩說:萬物的興盛和枯萎都有定數,人們忙忙碌碌只是白白奔波。可笑那些愚蠢的人不安於命運,硬要去尋找冬天的雷和夏天的霜。
文公痛恨呂省、郤芮二人,想把他們的黨羽全部誅殺。趙衰勸諫說:“惠公、懷公因爲嚴厲苛刻失去了人心,您應該用寬厚來改變這種情況。”文公聽從了他的話,就頒佈了大赦令。呂省、郤芮的黨羽很多,雖然看到了赦文,還是心裏不安,謠言一天天流傳開來,文公爲此十分擔憂。
有一天清晨,小吏頭須敲門求見文公。文公正在解開發髻洗頭,聽說後生氣地說:“這個人偷了我的庫藏,讓我出行時錢財缺乏,在曹國、衛國討飯,今天還有什麼可見的?”守門人按照文公的意思拒絕了他。頭須說:“主公是不是正在洗頭?”守門人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的?”頭須說:“洗頭的時候,人低着頭彎着腰,心就好像倒過來了,心倒過來說話就會顛倒,所以我求見纔不被允許。況且主公能容納勃鞮,才避免了呂省、郤芮的災難;現在難道就不能容納我頭須嗎?我頭須這次來,有安定晉國的計策,您要是拒絕我,我從此就逃走了!”守門人急忙把他的話告訴了文公。文公說:“這是我的過錯。”馬上讓人拿來帽子和衣帶穿戴整齊,召見頭須。
頭須叩頭請罪後,說:“主公知道呂省、郤芮的黨羽有多少嗎?”文公皺着眉頭說:“很多。”頭須說:“這些人自知罪孽深重,雖然得到赦免還是心存懷疑。主公應該想想辦法讓他們安心。”文公問:“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們安心呢?”頭須說:“我偷了主公的錢財,讓主公捱餓,我的罪過國人都知道。如果主公出遊時讓我駕車,讓全國的人聽到並且看到。大家就都知道主公不計較過去的仇恨,那些疑慮就會全部消除了!”文公說:“好。”於是就藉口巡視城牆,讓頭須駕車。呂省、郤芮的黨羽看到後,都私下說:“頭須偷了國君的財物,現在還被任用,何況我們其他人呢!”從此謠言立刻停止了。文公仍然讓頭須掌管庫藏的事情。因爲有這樣容人的度量,所以文公能夠安定晉國。
文公當初做公子的時候,已經娶過兩個妻子:第一個妻子徐嬴早死;第二個妻子偪姞,生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兒子叫驩,女兒叫伯姬。偪姞也在蒲城去世了。文公流亡的時候,子女都還年幼,被留在了蒲城,也是頭須收留了他們,寄養在蒲城百姓遂氏家裏,每年供給糧食和布帛從不間斷。有一天,頭須找機會對文公說了這件事。文公大喫一驚,說:“我以爲他們早就死在戰亂中了,現在還活着啊,你爲什麼不早說?”頭須說:“我聽說:‘母親因爲兒子而尊貴,兒子因爲母親而尊貴’,您周遊列國,所到之處別人都送女子給您,您的子女已經很多了。公子雖然還在,但不知道您的心意如何,所以不敢馬上告訴您。”文公說:“你要是不說,我差點就背上不慈愛的名聲了。”馬上命令頭須到蒲城,重重賞賜遂氏,把他的子女接回來。讓懷嬴做他們的母親,隨後立驩爲太子,把伯姬嫁給趙衰爲妻,稱爲趙姬。
翟君聽說晉侯繼位,派使者來祝賀,還送季隗回晉國。文公問季隗的年齡,季隗回答說:“分別八年了,現在我三十二歲了!”文公開玩笑說:“還好沒到二十五年啊!”齊孝公也派使者送姜氏到晉國。晉侯感謝他促成好事。姜氏說:“我不是不貪戀夫婦的快樂,當初勸您離開,正是爲了今天啊。”文公把齊、翟兩位姬妾平時的賢德告訴了懷嬴。懷嬴稱讚不已,堅持要把夫人的位置讓給這兩位姬妾。於是重新確定了宮中的位次。立齊女爲夫人,翟女排第二,懷嬴排第三。
趙姬聽說季隗回來了,也勸她的丈夫趙衰迎接叔隗母子。趙衰推辭說:“承蒙主公賜婚,我不敢再想翟國的女子了。”趙姬說:“這是世俗淺薄之人說的話,不是我想聽的。我雖然地位尊貴,但叔隗先嫁給你,而且還有兒子了。怎麼能喜新厭舊呢!”趙衰嘴上雖然答應着,心裏還是猶豫不決。趙姬就進宮對文公說:“我丈夫不迎接叔隗,是想把不賢的名聲留給我,希望父親您做主。”文公就派人到翟國,把叔隗母子接回來。趙姬要把正妻的位置讓給翟女,趙衰又不同意。趙姬說:“她年齡大我年齡小,她先嫁給您我後嫁,長幼先後的順序不能亂。而且聽說她兒子趙盾,已經長大了,又有才能,自然應該立爲嫡子。我做偏房,是理所當然的,如果您一定不同意,我只有退居宮中了。”趙衰不得已,把趙姬的話告訴了文公。文公說:“我的女兒能這樣謙讓,即使是周朝的太妊也比不上啊。”於是宣召叔隗母子入朝,立叔隗爲正妻,立趙盾爲嫡子,叔隗也堅決推辭,文公把趙姬的心意告訴她,她才拜謝接受。趙盾當時十七歲,長得氣宇軒昂,舉止有規矩,通曉詩書,精於射箭和駕車,趙衰很喜歡他。後來趙姬生了三個兒子,叫趙同、趙括、趙嬰,他們的才能都比不上趙盾,這是後話。史官記載趙姬的賢德,稱讚說:女人的本性喜歡嫉妒,不是嫉妒就是怨恨,迷惑丈夫,驕橫任性,敢和嫡子爭鬥。褒姒得寵申後被廢,周幽王高興太子害怕,道理明顯形勢不利,誤了別人也害了自己。地位高貴卻能自我謙卑,身份尊崇卻不驕傲自大,趙同、趙括居於趙盾之下,叔隗地位在趙姬之上。謙遜美好的品德,是君子學習的榜樣,文公的女兒,趙衰的妻子。
再說晉文公想要對復國的功臣進行賞賜,於是大會羣臣,把功臣分爲三等,跟隨他流亡的人是首功,向他通情報的人排第二,迎接他回國投降的人排第三。在這三等之中,又根據功勞的大小,給予不同的賞賜。第一等跟隨流亡的人中,以趙衰、狐偃的功勞最大,其他像狐毛、胥臣、魏犨、狐射姑、先軫、顛頡,按順序排列。第二等通情報的人中,以欒枝、郤溱的功勞最大,其他像士會、舟之僑、孫伯糾、祁滿等,按順序排列。第三等迎接投降的人中,以郤步揚、韓簡的功勞最大,其他像梁繇靡、家僕徒、郤乞、先蔑、屠擊等,按順序排列。沒有封地的人賞賜土地,有封地的人增加封邑。另外,文公拿五雙白璧賞賜狐偃,說:“以前你把璧投入黃河,現在用這個來報答你。”又想到狐突冤死,就在晉陽的馬鞍山爲他立廟,後人就把這座山叫做狐突山。文公還在國門上貼出詔令:“如果有遺漏的功勞沒被評定的,允許自己來訴說。”
小臣壺叔進言說:“我從蒲城就跟隨主公,奔走四方,腳跟都裂開了。您住下時我侍奉您的飲食起居,出行時我爲您準備車馬,一刻也沒離開過您左右。現在主公對跟隨流亡的人進行賞賜,卻沒有我的份,是不是我有罪呢?”文公說:“你到前面來,我給你說明白。引導我施行仁義,讓我心胸開闊的人,應該受到上等賞賜;用謀略輔佐我,讓我不被諸侯侮辱的人,應該受到次等賞賜;冒着箭雨和石塊,衝鋒陷陣,用身體保衛我的人,應該受到再次一等的賞賜。所以上等賞賜是賞賜有德行的人,其次是賞賜有才能的人,再次是賞賜有功勞的人。像你這樣奔走的辛勞,只是普通人的力氣,又要排在更次一等。前面三種賞賜之後,就輪到你了。”壺叔慚愧地信服,退了下去。
文公拿出大量的金銀布帛,普遍賞賜給奴僕、差役之類的人,受到賞賜的人沒有不感激喜悅的。只有魏犨、顛頡二人,自恃有才能和勇氣,看到趙衰、狐偃都是文臣,靠言辭做事,賞賜卻在自己之上,心裏不高興,嘴裏稍微有了些怨言。文公念着他們的功勞,全不跟他們計較。
還有介子推,原本也是跟隨流亡的人之一,他爲人非常正直、有骨氣,在渡過黃河的時候,看到狐偃有居功自傲的話,心裏很鄙視他,覺得和他同列是恥辱,自從跟隨大家上朝祝賀一次以後,就託病在家,甘心過着清貧的生活,親自編織草鞋,侍奉他的老母親。晉侯大會羣臣,論功行賞,沒看到介子推,偶爾忘記了他,竟然沒有過問。
鄰居解張,看到介子推沒有得到賞賜,心裏不平。又看到國門上掛着詔令:“如果有遺漏的功勞沒被評定,允許自己來訴說。”特意到介子推家敲門,告訴他這個消息,介子推笑着不說話。他的老母親在廚房裏聽到了,對介子推說:“你爲晉侯效力十九年,還曾經割下自己的大腿肉救他,勞苦不小,今天爲什麼不自己去說呢。說不定還能得到幾鍾粟米,供我們早晚喫飯,難道不比編織草鞋強嗎?”介子推回答說:“獻公的九個兒子,只有主公最賢明。惠公、懷公沒有德行,上天奪去了他們的助力,把國家交給了主公。那些大臣不知道天意,爭搶功勞,我正覺得羞恥呢。我寧願一輩子編織草鞋,也不敢貪圖上天的功勞當成自己的功勞。”老母親說:“你雖然不求俸祿,也應該入朝見一見晉侯,這樣纔不會埋沒你割股的功勞。”介子推說:“孩兒既然對國君沒有所求,爲什麼還要去見他呢。”老母親說:“你能做廉潔的士人,我難道不能做廉潔士人的母親嗎。我們母子應該隱居在深山裏,不要混在市井之中。”介子推非常高興,說:“孩兒一直喜歡綿上,那裏高山深谷,現在我們就去那裏。”於是揹着他的母親跑到綿上,在深谷中蓋了間茅屋,穿草衣喫野果,打算在這裏度過一生。鄰居們都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只有解張知道,於是寫了一封信,晚上掛在朝門上。
文公上朝,近臣撿到這封信,獻給了文公。文公讀信,信上說:有一條龍矯健勇猛,悲傷地失去了自己的住所;幾條蛇跟着它,在天下四處流浪。龍飢餓缺少食物,一條蛇割下自己的大腿肉給它喫;龍回到了深淵,在自己的土地上安定下來;幾條蛇鑽進洞穴,都有了安寧的住處,只有一條蛇沒有洞穴,在野外哀號。
文公看完信,大喫一驚,說:“這是介子推的抱怨之詞啊。以前我經過衛國時缺少食物,子推割下大腿肉給我喫。現在我大賞功臣,卻唯獨遺漏了子推,我的過錯無法推脫啊!”馬上派人去召介子推,可是子推已經不在了。文公把他的鄰居抓起來,詢問介子推的去處,說:“有能說出他去處的人,我給他官職。”解張進言說:“這封信也不是子推寫的,是我代寫的。子推恥於求賞,揹着他的母親隱居在綿上的深谷中,我怕他的功勞被埋沒,所以掛信替他說明。”文公說:“如果不是你掛信,我差點忘了子推的功勞。”於是封解張爲下大夫,當天就駕車,讓解張做嚮導,親自前往綿山,尋找介子推。只見山巒重疊,草木茂盛,流水潺潺,雲朵飄飄,林間鳥兒成羣鳴叫,山谷傳來回聲,卻始終找不到介子推的蹤跡。真是“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啊。
文公的手下抓來幾個農夫,文公親自詢問他們。農夫說:“幾天前,曾經有人看見一個漢子,揹着一個老婦人,在山腳下休息,打水喝了,然後又揹着她上山去了,現在不知道去哪裏了。”文公命令把車停在山下,派人四處尋找,找了幾天都沒找到。文公臉上露出惱怒的神色,對解張說:“子推爲什麼這麼恨我呢。我聽說子推很孝順,如果放火焚燒山林,他一定會揹着他的母親出來。”魏犨進言說:“跟隨流亡的時候,大家都有功勞,難道只有子推有功勞嗎。現在子推隱身來要挾國君,讓您的車駕停留,浪費時間,等他避火出來,我要羞辱他。”於是讓軍士在山前山後周圍放火,火勢猛烈,風又很大,燒了好幾裏地,三天才熄滅。介子推始終不肯出來,母子倆抱在一起,死在枯柳樹下。軍士找到了他們的骸骨,文公看到後,流下了眼淚,命令把他們葬在綿山腳下,建立祠堂祭祀他們,把環繞綿山一帶的田地,都作爲祠堂的祭田,讓農夫掌管每年的祭祀,說:“把綿山改名爲介山,來記住我的過錯。”後世在綿上設立縣,叫做介休,意思是介子推在這裏休息。焚燒山林的那天,是三月五日清明節前後,國人思念介子推,因爲他是被火燒死的,不忍心生火做飯,就喫冷食一個月,後來逐漸減少到三天。直到現在,太原、上黨、西河、雁門等地,每年冬至後的一百零五天,預先做好乾糧,用冷水泡着喫,叫做“禁火”,也叫“禁菸”。還把清明節前一天定爲寒食節,到了這個節日,家家在門上插柳,來招介子推的魂魄。有的人還在野外祭祀,燒紙錢,都是爲了紀念介子推。胡曾有詩說:被囚禁着跟隨遊歷十九年,在天涯奔走飽經艱難。割下大腿肉給國君喫,心意多麼赤誠。推辭俸祿,自焚而死,志向多麼堅定。綿山上的煙火高高升起,標誌着他的氣節;介山上的祠堂雄偉壯觀,彰顯着他的忠賢。如今禁火,在寒食節悲傷懷念,勝過年年掛紙錢。
文公確定了對君臣的賞賜後,大力整頓國家政事,推舉賢良,任用有才能的人,減輕刑罰,減少賦稅,促進商業流通,以禮對待賓客,救濟孤寡,幫助貧困的人,國內治理得非常好。周襄王派太宰周公孔和內史叔興,賜給文公諸侯首領的任命,文公以更高的禮節接待他們。叔興回去見襄王,說:“晉侯一定會稱霸諸侯,不能不跟他交好。”襄王從此疏遠齊國,親近晉國,這就不多說了。
當時鄭文公向楚國稱臣,不與中原各國交往,還倚仗自己強大欺負弱小的國家。他責怪滑伯侍奉衛國而
納蘭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