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楚成王假饰乘车赴会,跟随人众俱是壮丁,内穿暗甲,身带暗器,都是成得臣、斗勃选练来的,好不勇猛。又遣蔿吕臣、斗般二将统领大军,随后而进,准备大大厮杀。宋襄公全然不知,堕其圈套,正是:“没心人遇有心人,要脱身时难脱身”了。楚王拿住了襄公,众甲士将公馆中所备献享犒劳之仪,及仓中积粟,掳掠一空,随行车乘,皆为楚有。陈、蔡、郑、许、曹五位诸侯,人人悚惧,谁敢上前说个方便。楚成王邀众诸侯至于馆寓,面数宋襄公六罪,曰:“汝伐齐之丧,擅行废置,一罪也;滕子赴会稍迟,辄加絷辱,二罪也;用人代牲,以祭淫鬼,三罪也;曹缺地主之仪,其事甚小,汝乃恃强围之,四罪也;以亡国之余,不能度德量力,天象示戒,犹思图伯,五罪也;求诸侯于寡人,而妄自尊大,全无逊让之礼,六罪也。天夺其魄,单车赴会,寡人今日统甲车千乘,战将千员,踏碎睢阳城,为齐、鄫各国报仇。诸君但少驻车驾,看寡人取宋而回,更与诸君痛饮十日方散。”众诸侯莫不唯唯。襄公顿口无言,似木雕泥塑一般,只多著两行珠泪。须臾,楚国大兵俱集,号曰千乘,实五百乘。楚成王赏劳了军士,拔寨都起,带了宋襄公,杀向睢阳城来。列国诸侯,奉楚王之命,俱屯盂地,无敢归者。史官有诗讥宋襄之失。诗云:无端媚楚反遭殃,引得睢阳做战场。昔日齐桓曾九合,何尝容楚近封疆。却说公子目夷自盂地盟坛逃回本国,向司马公孙固说知宋公被劫一事:“楚兵旦暮且到,速速调兵,登陴把守。”公孙固曰:“国不可一日无君,公子须暂摄君位,然后号令赏罚,人心始肃。”目夷附公孙固之耳曰:“楚人执我君以伐我,有挟而求也。必须如此如此,楚人必放吾君归国。”固曰:“此言甚当。”乃向群臣言:“吾君未必能归矣。我等宜推戴公子目夷,以主国事。”群臣知目夷之贤,无不欣然,公子目夷告于太庙,南面摄政。三军用命,铃柝严明。睢阳各路城门,把守得铁桶相似。方才安排停当,楚王大军已到。立住营寨,使将军斗勃向前打话,言:“尔君已被我拘执在此,生杀在我手。早早献土纳降,保全汝君性命。”公孙固在城楼答曰:“赖社稷神灵,国人已立新君矣。生杀任你,欲降不可得也。”斗勃曰:“汝君见在,安得复立一君乎?”公孙固曰:“立君以主社稷也。社稷无主,安得不立新君?”斗勃曰:“某等愿送汝君归国,何以相酬?”公孙固曰:“故君被执,已辱社稷。虽归亦不得为君矣。归与不归,惟楚所命,若要决战,我城中甲车未曾损折,情愿决一死敌。”斗勃见公孙固答语硬挣,回报楚王,楚王大怒,喝教攻城,城上矢石如雨,楚兵多有损伤。连攻三日,干折便宜,不能取胜。楚王曰:“彼国既不用宋君,杀之何如?”成得臣对曰:“王以杀鄫子为宋罪。今杀宋公,是效尤也。杀宋公犹杀匹夫耳,不能得宋,而徒取怨,不如释之。”楚王曰:“攻宋不下,又释其君,何以为名?”得臣对曰:“臣有计矣,今不与盂之会者,惟齐、鲁二国,齐与我已两次通好,且不必较;鲁礼义之邦,一向辅齐定伯,目中无楚,若以宋之俘获献鲁,请鲁君于亳都相会,鲁见宋俘。必恐惧而来,鲁、宋是葵邱同盟之人,况鲁侯甚贤,必然为宋求情,我因以为鲁君之德,是我一举而兼得宋、鲁也。”楚王鼓掌大笑曰:“子玉真有见识。”乃退兵屯于亳都。用宜申为使,将卤获数车,如曲阜献捷,其书云:宋公傲慢无礼,寡人已幽之于亳,不敢擅功,谨献捷于上国,望君辱临,同决其狱。鲁僖公览书大惊。正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明知楚使献捷,词意夸张,是恐吓之意,但鲁弱楚强,若不往会,恐其移师来伐,悔无及矣。乃厚待宜申,先发回书,驰报楚王,言:“鲁侯如命,即日赴会。”鲁僖公随后发驾,大夫仲遂从行,来至亳都,仲遂因宜申先容,用私礼先见了成得臣,嘱其于楚王前,每事方便。得臣引鲁僖公与楚成王相见,各致敬慕之意,其时,陈、蔡、郑、许、曹五位诸侯,俱自盂地来会,和鲁僖公共是六位,聚于一处商议。郑文公开言,欲尊楚王为盟主。诸侯嗫嚅未应,鲁僖公奋然曰:“盟主须仁义布闻,人心悦服,今楚王恃兵车之众,袭执上公,有威无德,人心疑惧。吾等与宋俱有同盟之谊,若坐视不救,惟知奉楚,恐被天下豪杰耻笑。楚若能释宋公之囚,终此盟好,寡人敢不惟命是听?”众诸侯皆曰:“鲁侯之言甚善。”仲遂将这话私告于成得臣,得臣转闻于楚王。楚王曰:“诸侯以盟主之义责寡人,寡人其可违乎?”乃于亳郊更筑盟坛,期以十二月癸丑日,歃血要神,同赦宋罪。约会已定,先一日将宋公释放,与众诸侯相见。宋襄公且羞且愤,满肚不乐,却又不得不向诸侯称谢。至日,郑文公拉众诸侯敦请楚成王登坛主盟。成王执牛耳,宋、鲁以下次第受歃。襄公敢怒而不敢言。事毕,诸侯各散。宋襄公讹闻公子目夷已即君位,将奔卫以避之。公子目夷遣使已到,致词曰:“臣所以摄位者,为君守也。国固君之国,何为不入?”须臾,法驾齐备,迎襄公以归。目夷退就臣列。胡曾先生论襄公之释,全亏公子目夷定计,神闲气定,全不以旧君为意。若手忙脚乱,求归襄公,楚益视为奇货,岂肯轻放。有诗赞云:金注何如瓦注奇?新君能解旧君围。为君守位仍推位,千古贤名诵目夷。又有诗说六位诸侯公然媚楚求宽,明明把中国操纵之权,授之于楚,楚目中尚有中国乎?诗云:从来兔死自狐悲,被劫何人劫是谁?用夏媚夷全不耻,还夸释宋得便宜。宋襄公志欲求伯,被楚人捉弄一场,反受大辱,怨恨之情,痛入骨髓,但恨力不能报。又怪郑伯倡议,尊楚王为盟主,不胜其愤,正要与郑国作对。时周襄王之十四年春三月,郑文公如楚行朝礼,宋襄公闻之大怒,遂起倾国之兵,亲讨郑罪。使上卿公子目夷辅世子王臣居守。目夷谏曰:“楚、郑方睦,宋若伐郑,楚必救之,此行恐不能取胜。不如修德待时为上。”大司马公孙固亦谏。襄公怒曰:“司马不愿行,寡人将独往。”固不敢复言。遂出师伐郑。襄公自将中军,公孙固为副,大夫乐仆伊、华秀老、公子荡、向訾守等皆从行。谍人报知郑文公,文公大惊,急遣人告急于楚。楚成王曰:“郑事我如父,宜亟救之。”成得臣进曰:“救郑不如伐宋。”楚成王曰:“何故?”得臣对曰:“宋公被执,国人已破胆矣。今复不自量,以大兵伐郑,其国必虚,乘虚而捣之,其国必惧。此不待战而知胜负者也。若宋还而自救,彼亦劳矣,以逸制劳,安往而不得志耶?”楚王以为然。即命得臣为大将,斗勃副之,兴兵伐宋。宋襄公正与郑相持,得了楚兵之信,兼程而归,列营于泓水之南以拒楚。成得臣使人下战书。公孙固谓襄公曰:“楚师之来,为救郑也。吾以释郑谢楚,楚必归。不可与战。”襄公曰:“昔齐桓公兴兵伐楚,今楚来伐而不与战,何以继桓公之业乎?”公孙固又曰:“臣闻‘一姓不再兴’,天之弃商久矣,君欲兴之,得乎?且吾之甲不如楚坚,兵不如楚利,人不如楚强,宋人畏楚如畏蛇蝎,君何恃以胜楚?”襄公曰:“楚兵甲有余,仁义不足;寡人兵甲不足,仁义有余。昔武王虎贲三千,而胜殷亿万之众,惟仁义也。以有道之君,而避无道之臣,寡人虽生不如死矣。”乃批战书之尾,约以十一月朔日,交战于泓阳,命建大旗一面于辂车,旗上写“仁义”二字。公孙固暗暗叫苦,私谓乐仆伊曰:“战主杀而言仁义,吾不知君之仁义何在也?天夺君魄矣,窃为危之。吾等必戒慎其事,毋致丧国足矣。”至期,公孙固未鸡鸣而起,请于襄公,严阵以待。且说楚将成得臣屯兵于泓水之北,斗勃请“五鼓济师,防宋人先布阵以扼我”。得臣笑曰:“宋公专务迂阔,全不知兵,吾早济早战,晚济晚战,何所惧哉?”天明,甲乘始陆续渡水,公孙固请于襄公曰:“楚兵天明始渡,其意甚轻,我今乘其半渡,突前击之,是吾以全军而制楚之半也。若令皆济,楚众我寡恐不敌,奈何?”襄公指大旗曰:“汝见‘仁义’二字否?寡人堂堂之阵,岂有半济而击之理?”公孙固又暗暗叫苦。须臾,楚兵尽济,成得臣服琼弁,结玉缨,绣袍软甲,腰挂雕弓,手执长鞭,指挥军士,东西布阵,气宇昂昂,旁若无人。公孙固又请于襄公曰:“楚方布阵,尚未成列,急鼓之必乱。”襄公唾其面曰:“咄!汝贪一击之利,不顾万世之仁义耶?寡人堂堂之阵,岂有未成列而鼓之之理?”公孙固又暗暗叫苦。楚兵阵势已成,人强马壮,漫山遍野,宋兵皆有惧色。襄公使军中发鼓,楚军中亦发鼓,襄公自挺长戈,带着公子荡、向訾守二将,及门官之众,催车直冲楚阵,得臣见来势凶猛,暗传号令,开了阵门,只放襄公一队车骑进来,公孙固随后赶上护驾,襄公已杀入阵内去了。只见一员上将挡住阵门,口口声声叫道:“有本事的快来决战!”那员将乃斗勃也,公孙固大怒,挺戟直刺斗勃,勃即举刀相迎。两下交战,未及二十合,宋将乐仆伊引军来到,斗勃微有著忙之意,恰好阵中又冲出一员上将蔿氏吕臣,接住乐仆伊厮杀。公孙固乘忙,觑个方便,拨开刀头,驰入楚军。斗勃提刀来赶,宋将华秀老又到,牵住斗勃,两对儿在阵前厮杀,公孙固在楚阵中,左冲右突,良久,望见东北角上甲士如林,围裹甚紧,疾驱赴之,正遇宋将向訾守,流血被面,急呼曰:“司马可速来救主!”公孙固随著訾守,杀入重围,只见门官之众,一个个身带重伤,兀自与楚军死战不退。原来襄公待下人极有恩,所以门官皆尽死力,楚军见公孙固英勇,稍稍退却,公孙固上前看时,公子荡要害被伤,卧于车下。“仁义”大旗已被楚军夺去了。襄公身被数创,右股中箭,射断膝筋,不能起立。公子荡见公孙固到来,张目曰:“司马好扶主公,吾死于此矣。”言讫而绝,公孙固感伤不已。扶襄公于自己车上,以身蔽之,奋勇杀出。向訾守为后殿,门官等一路拥卫,且战且走,比及脱离楚阵,门官之众,无一存者。宋之甲车,十丧八九。乐仆伊、华秀老见宋公已离虎穴,各自逃回,成得臣乘胜追之,宋军大败,辎重器械,委弃殆尽。公孙固同襄公连夜奔回。宋兵死者甚众,其父母妻子,皆相讪于朝外,怨襄公不听司马之言,以致于败。襄公闻之,叹曰:“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寡人将以仁义行师,岂效此乘危扼险之举哉?”举国无不讥笑。后人相传,以为宋襄公行仁义,失众而亡,正指战泓之事。髯翁有诗叹云:不恤滕鄫恤楚兵,宁甘伤股博虚名。宋襄若可称仁义,盗跖文王两不明。楚兵大获全胜,复渡泓水,奏凯而还。方出宋界,哨马报,“楚王亲率大军接应,见屯柯泽。”得臣即于柯泽谒见楚王献捷。楚成王曰:“明日郑君将率其夫人,至此劳军,当大陈俘馘以夸示之。”原来郑文公的夫人芈氏,正是楚成王之妹,是为文芈。以兄妹之亲,驾了辎车并,随郑文公至于柯泽,相会楚王。楚王示以俘获之盛。郑文公夫妇称贺,大出金帛,犒赏三军。郑文公敦请楚王来日赴宴。次早,郑文公亲自出郭,邀楚王进城,设享于太庙之中,行九献礼,比于天子。食品数百,外加笾豆六器,宴享之侈,列国所未有也。文芈所生二女,曰伯芈、叔芈,未嫁在室。文芈又率之以甥礼见舅,楚王大喜。郑文公同妻女更番进寿,自午至戌,吃得楚王酩酊大醉。楚王谓文芈曰:“寡人领情过厚,已逾量矣。妹与二甥,送我一程何如?”文芈曰:“如命。”郑文公送楚王出城先别,文芈及二女,与楚王并驾而行,直至军营。原来楚王看上了二甥美貌,是夜拉入寝室,遂成枕席之欢,文芈彷徨于帐中,一夜不寐,然畏楚王之威,不敢出声。以舅纳甥,真禽兽也!次日,楚王将军获之半,赠于文芈,载其二女以归,纳之后宫。郑大夫叔詹叹曰:“楚王其不得令终乎?享以成礼,礼而无别,是不终也。”且不说楚、宋之事。再表晋公子重耳,自周襄王八年适齐,至襄王十四年,前后留齐共七年了。遭桓公之变,诸子争立,国内大乱,及至孝公嗣位,又反先人之所为,附楚仇宋,纷纷多事,诸侯多与齐不睦。赵衰等私议曰:“吾等适齐,谓伯主之力,可借以图复也。今嗣君失业,诸侯皆叛,此其不能为公子谋亦明矣。不如更适他国,别作良图。”乃相与见公子,欲言其事。公子重耳溺爱齐姜,朝夕欢宴,不问外事,众豪杰伺候十日,尚不能见。魏犨怒曰:“吾等以公子有为,故不惮劳苦,执鞭从游,今留齐七载,偷安惰志,日月如流,吾等十日不能一见,安能成其大事哉?”狐偃曰:“此非聚谈之处,诸君都随我来。”乃共出东门外里许,其地名曰桑阴,一望都是老桑,绿荫重重,日色不至。赵衰等九位豪杰,打一圈儿席地而坐。赵衰曰:“子犯计将安出?”狐偃曰:“公子之行,在我而已。我等商议停妥,预备行装,一等公子出来,只说邀他郊外打猎,出了齐城,大家齐心劫他上路便了。但不知此行,得力在于何国?”赵衰曰:“宋方图伯,且其君好名之人,盍往投之,如不得志,更适秦、楚,必有遇焉。”狐偃曰:“吾与公孙司马有旧,且看如何。”众人商议许久方散。只道幽僻之处,无人知觉,却不道:“若要不闻,除非莫说;若要不知,除非莫作。”其时姜氏的婢妾十余人,正在树上采桑喂蚕,见众人环坐议事,停手而听之,尽得其语,回宫时,如此恁般,都述于姜氏知道。姜氏喝道:“那有此话,不得乱道。”乃命蚕妾十余人,幽之一室,至夜半尽杀之,以灭其口。蹴公子重耳起,告之曰:“从者将以公子更适他国,有蚕妾闻其谋,吾恐泄漏其机,或有阻当,今已除却矣。公子宜早定行计。”重耳曰:“人生安乐,谁知其他,吾将老此,誓不他往。”姜氏曰:“自公子出亡以来,晋国未有宁岁。夷吾无道,兵败身辱,国人不悦,领国不亲,此天所以待公子也。公子此行,必得晋国,万勿迟疑。”重耳迷恋姜氏,犹弗肯。次早,赵衰、狐偃、臼季、魏犨四人立宫门之外,传语:“请公子郊外射猎。”重耳尚高卧未起,使宫人报曰:“公子偶有微恙,尚未梳栉,不能往也。”齐姜闻言,急使人单召狐偃入宫,姜氏屏去左右,问其来意。狐偃曰:“公子向在翟国,无日不驰车骤马,伐狐击兔,今在齐,久不出猎,恐其四肢懒惰,故来相请,别无他意。”姜氏微笑曰:“此番出猎,非宋即秦、楚耶?”狐偃大惊曰:“一猎安得如此之远?”姜氏曰:“汝等欲劫公子逃归,吾已尽知,不得讳也。吾夜来亦曾苦劝公子,奈彼执意不从。今晚吾当设宴,灌醉公子,汝等以车夜载出城,事必谐矣。”狐偃顿首曰:“夫人割房闱之爱,以成公子之名,贤德千古罕有。”狐偃辞出,与赵衰等说知其事,凡车马人众鞭刀糗糒之类,收拾一一完备。赵衰、狐毛等先押往郊外停泊。只留狐偃、魏犨、颠颉三人,将小车二乘伏于宫门左右,专等姜氏送信,即便行事。正是:“要为天下奇男子,须历人间万里程。”是晚姜氏置酒宫中,与公子把盏。重耳曰:“此酒为何而设?”姜氏曰:“知公子有四方之志,特具一杯饯行耳。”重耳曰:“人生如白驹过隙,苟可适志,何必他求?”姜氏曰:“纵欲怀安,非丈夫之事也。从者乃忠谋,子必从之。”重耳勃然变色,搁杯不饮。姜氏曰:“子真不欲行乎?抑诳妾也?”重耳曰:“吾不行,谁诳汝?”姜氏带笑言曰:“行者,公子之志;不行者,公子之情。此酒为饯公子。今且以留公子矣。愿与公子尽欢可乎?”重耳大喜。夫妇交酢,更使侍女歌舞进觞。重耳已不胜饮,再四强之,不觉酩酊大醉倒于席上。姜氏覆之以衾,使人召狐偃。狐偃知公子已醉,急引魏犨、颠颉二人入宫,和衾连席抬出宫中。先用重褥衬贴,安顿车上停当,狐偃拜辞姜氏。姜氏不觉泪流,有词为证:公子贪欢乐,佳人慕远行。要成鸿鹄志,生割凤鸾情。狐偃等催趱小车二乘,赶黄昏离了齐城,与赵衰等合做一处,连夜驱驰,约行五六十里,但闻得鸡声四起,东方微白,重耳方才在车儿上翻身,唤宫人取水解渴。时狐偃执辔在傍,对曰:“要水须待天明。”重耳自觉摇动不安,曰:“可扶我下床。”狐偃曰:“非床也,车也。”重耳张目曰:“汝为谁?”对曰:“狐偃。”重耳心下恍然,知为偃等所算,推衾而起,大骂子犯:“汝等如何不通知我,将我出城,意欲何为?”狐偃曰:“将以晋国奉公子也。”重耳曰:“未得晋,先失齐,吾不愿行。”狐偃诳曰:“离齐已百里矣,齐侯知公子之逃,必发兵来追,不可复也。”重耳勃然发怒,见魏犨执戈侍卫,乃夺其戈以刺狐偃。不知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东周列国志》•第三十四回 宋襄公假仁失众 齐姜氏乘醉遣夫
译文:
这并不是古诗词,而是长篇小说《东周列国志》的一个章节,下面我把这部分内容翻译成现代汉语:
话说楚成王假装乘车去参加盟会,跟随的人都是精壮汉子,里面穿着暗甲,身上带着暗器,这些人都是成得臣、斗勃挑选训练出来的,十分勇猛。楚成王又派蔿吕臣、斗般二将统领大军,在后面跟进,准备大打一场。宋襄公完全不知道这些,掉进了楚成王的圈套,正所谓:“没心人遇上有心人,想脱身时难脱身”。楚王抓住了宋襄公,那些士兵把公馆里准备用来献享犒劳的物品,以及仓库里积存的粮食,都抢掠一空,随行的车辆也都归了楚国。陈、蔡、郑、许、曹五位诸侯,个个吓得胆战心惊,谁敢上前替宋襄公说情。
楚成王邀请众诸侯到馆舍,当面数落宋襄公的六条罪状,说:“你趁齐国国丧时去讨伐它,擅自废立国君,这是第一条罪状;滕国国君参加盟会稍微迟了点,你就把他囚禁羞辱,这是第二条罪状;用人代替牲畜去祭祀邪神,这是第三条罪状;曹国对地主之礼稍有欠缺,事情很小,你却依仗强大去围攻它,这是第四条罪状;你作为亡国的后代,不能正确估量自己的德行和力量,天象已经发出警告,你还想着称霸,这是第五条罪状;向我请求诸侯的支持,却狂妄自大,一点谦逊礼让的礼节都没有,这是第六条罪状。上天夺走了你的魂魄,你单车来参加盟会,我今天统领一千辆兵车、一千员战将,要踏平睢阳城,为齐国、鄫国等国报仇。各位诸侯请暂且停留一下车驾,看我攻下宋国再回来,再和各位痛痛快快地喝上十天酒再散。”众诸侯都只能唯唯诺诺。宋襄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木雕泥塑一样,只是多了两行眼泪。
一会儿,楚国的大军都集合起来了,号称一千辆兵车,实际上只有五百辆。楚成王犒劳了军士,拔营出发,带着宋襄公,杀向睢阳城。列国诸侯奉楚王的命令,都驻扎在盂地,不敢回去。史官有诗讥讽宋襄公的失误。诗是这样写的:无端讨好楚国反而遭殃,导致睢阳成了战场。昔日齐桓公曾多次会盟诸侯,哪曾容楚国靠近自己的疆界。
再说公子目夷从盂地盟坛逃回本国,向司马公孙固说了宋公被劫持的事,说:“楚国的军队早晚就会到,要赶快调兵,登上城墙把守。”公孙固说:“国家不能一天没有君主,公子你要暂时代理君主之位,这样发号施令、进行赏罚,人心才能安定。”目夷凑近公孙固的耳朵说:“楚国人抓住我们的国君来攻打我们,是有所要挟来提要求。必须这样这样做,楚国人一定会放我们的国君回国。”公孙固说:“这话很对。”于是就对群臣说:“我们的国君不一定能回来了。我们应该推举公子目夷,来主持国家大事。”群臣知道目夷贤能,都很高兴。公子目夷到太庙祭告,面向南方代理国君之位。三军听从命令,巡逻警戒很严格。睢阳各路城门,把守得像铁桶一样。刚刚安排妥当,楚王的大军就到了。楚军扎好营寨,派将军斗勃上前喊话,说:“你们的国君已经被我们抓住了,他的生死掌握在我们手里。你们早早献出土地投降,就能保全你们国君的性命。”公孙固在城楼上回答说:“依靠国家社稷的神灵,国人已经立了新的国君。他的生死随你们,想让我们投降是不可能的。”斗勃说:“你们的国君还在,怎么能再立一个国君呢?”公孙固说:“立国君是为了主持国家大事。国家没有君主,怎么能不立新君呢?”斗勃说:“我们愿意送你们的国君回国,你们用什么来酬谢我们?”公孙固说:“原来的国君被抓,已经使国家受辱了。即使他回来也不能再当国君了。他回不回来,全由楚国决定,如果你们要决战,我们城里的兵车还没有损失,愿意和你们决一死战。”斗勃见公孙固回答得很坚决,回去报告楚王,楚王大怒,下令攻城,城上箭和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楚兵有很多伤亡。连续攻了三天,只白白地吃了亏,不能取胜。
楚王说:“他们国家既然不用宋君了,把他杀了怎么样?”成得臣回答说:“大王你把杀鄫国国君当作宋国的罪过。现在杀宋公,这是学人家的坏样子。杀了宋公就像杀一个普通人罢了,不能得到宋国,只会招来怨恨,不如放了他。”楚王说:“攻不下宋国,又放了他们的国君,这算什么名堂呢?”成得臣回答说:“我有办法了,现在没有参加盂地盟会的,只有齐国、鲁国两个国家,齐国和我们已经两次通好,暂且不用计较;鲁国是讲究礼义的国家,一向辅佐齐国称霸,眼里没有我们楚国,如果把从宋国缴获的东西献给鲁国,邀请鲁君到亳都相会,鲁国看到宋国的俘虏,一定会害怕而来,鲁国、宋国是葵邱会盟的同盟国,况且鲁侯很贤明,一定会为宋国求情,我们就借此给鲁君一个人情,这样我们一举就能同时得到宋国、鲁国。”楚王鼓掌大笑说:“子玉真有见识。”于是退兵驻扎在亳都。派宜申为使者,带着几车缴获的东西,到曲阜去报捷,信上说:宋公傲慢无礼,我已经把他囚禁在亳都,不敢自己居功,谨向贵国报捷,希望贵国国君屈尊前来,一起处理这件事。
鲁僖公看了信大吃一惊。正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明明知道楚国使者报捷,言辞夸张,是恐吓的意思,但鲁国弱小楚国强大,如果不去参加盟会,恐怕楚国调兵来攻打,后悔就来不及了。于是就优厚地款待宜申,先送回一封信,派人快马报告楚王,说:“鲁侯会按您的要求,马上来参加盟会。”鲁僖公随后出发,大夫仲遂随行,来到亳都。仲遂因为有宜申事先介绍,用私人礼节先见了成得臣,嘱咐他在楚王面前,每件事都给点方便。成得臣带鲁僖公和楚成王相见,两人互相表达了敬慕之情。当时,陈、蔡、郑、许、曹五位诸侯,都从盂地来参加盟会,加上鲁僖公共是六位诸侯,聚在一起商议。郑文公开口,想尊楚王为盟主。诸侯们都吞吞吐吐没有回应,鲁僖公激动地说:“盟主必须仁义之名传播四方,让人心悦诚服,现在楚王依仗兵车众多,偷袭并抓住了上公,只有威风没有德行,让人心生疑惧。我们和宋国都有同盟的情谊,如果坐视不救,只知道讨好楚国,恐怕会被天下豪杰耻笑。楚国如果能释放宋公,维持这次的盟好,我怎么敢不听从您的命令呢?”众诸侯都说:“鲁侯的话很对。”仲遂把这话私下告诉了成得臣,成得臣又转告给楚王。楚王说:“诸侯用盟主的道义来要求我,我怎么能违背呢?”于是在亳都郊外又筑了一座盟坛,约定在十二月癸丑日,歃血盟誓,一同赦免宋国的罪过。约会定好后,前一天就把宋公放了,让他和众诸侯相见。宋襄公又羞又愤,满心不高兴,但又不得不向诸侯们道谢。到了那天,郑文公拉着众诸侯诚恳地请楚成王登上盟坛主持盟会。成王拿着牛耳,宋、鲁以下的诸侯依次歃血。襄公敢怒不敢言。事情结束后,诸侯们各自散去。
宋襄公误听说公子目夷已经登上君位,准备逃到卫国去躲避。公子目夷派的使者已经到了,传达话说:“我之所以代理君位,是为您守着国家。国家本来就是您的国家,您为什么不回来呢?”一会儿,国君的车驾准备好了,迎接襄公回国。目夷退回到臣子的行列。胡曾先生评论宋襄公被释放,全靠公子目夷定计,他神态悠闲、镇定自若,完全不把旧君的事放在心上。如果手忙脚乱地去求楚国放襄公,楚国就会更把他当作奇货,怎么肯轻易放了他。有诗赞道:用黄金下注哪有瓦器下注奇特?新君能解救旧君的困境。为君主守着君位又把君位归还,千古贤名传颂着目夷。又有诗说六位诸侯公然讨好楚国以求宽容,明明把中原国家的操纵大权,交给了楚国,楚国眼里还有中原国家吗?诗是这样写的:从来都是兔死狐悲,被劫持的人是谁在劫持谁呢?用中原国家的身份去讨好蛮夷全不觉得羞耻,还夸说释放宋国占了便宜。
宋襄公一心想称霸,被楚国人捉弄了一场,反而受了大辱,怨恨之情,深入骨髓,只是恨自己力量不够不能报仇。又怪郑伯带头倡议,尊楚王为盟主,非常愤怒,正想和郑国作对。当时是周襄王十四年春三月,郑文公到楚国去行朝见之礼,宋襄公听说后大怒,于是发动全国的军队,亲自去讨伐郑国的罪过。派上卿公子目夷辅佐世子王臣留守国内。目夷劝谏说:“楚国、郑国正关系和睦,宋国如果去讨伐郑国,楚国一定会去救它,这次行动恐怕不能取胜。不如修养德行等待时机为好。”大司马公孙固也劝谏。襄公生气地说:“司马你不愿意去,我就一个人去。”公孙固不敢再说话了。于是出兵讨伐郑国。襄公亲自率领中军,公孙固为副将,大夫乐仆伊、华秀老、公子荡、向訾守等都随行。
侦察的人把消息报告给郑文公,文公大惊,急忙派人向楚国求救。楚成王说:“郑国侍奉我像侍奉父亲一样,应该赶快去救它。”成得臣进言说:“救郑国不如去讨伐宋国。”楚成王说:“为什么呢?”成得臣回答说:“宋公被抓,宋国人已经吓破胆了。现在他又不自量力,派大军去讨伐郑国,他的国内一定空虚,我们乘虚攻打,他们国家一定会害怕。这不用打仗就知道胜负了。如果宋国回来自救,他们也疲劳了,我们以逸待劳,到哪里不能成功呢?”楚王认为他说得对。就命令成得臣为大将,斗勃为副将,发兵讨伐宋国。
宋襄公正和郑国对峙,得到楚国出兵的消息,日夜兼程赶回来,在泓水南岸扎营来抵抗楚国。成得臣派人送来战书。公孙固对襄公说:“楚国军队来,是为了救郑国。我们放了郑国向楚国谢罪,楚国一定会回去。不能和他们打仗。”襄公说:“从前齐桓公兴兵讨伐楚国,现在楚国来讨伐我们却不和他们打,怎么能继承齐桓公的霸业呢?”公孙固又说:“我听说‘一个姓氏不会两次兴盛’,上天抛弃商朝已经很久了,您想复兴它,能行吗?况且我们的铠甲不如楚国坚固,兵器不如楚国锋利,人不如楚国强大,宋国人怕楚国就像怕蛇蝎一样,您靠什么来战胜楚国呢?”襄公说:“楚国兵甲有余,仁义不足;我兵甲不足,仁义有余。从前周武王只有三千勇士,却战胜了商朝亿万的军队,靠的就是仁义。作为有道的君主,却躲避无道的臣子,我即使活着也不如死了。”于是在战书的末尾批了字,约定在十一月初一,在泓阳交战,命令在战车上竖起一面大旗,旗上写着“仁义”两个字。公孙固暗暗叫苦,私下对乐仆伊说:“打仗主要是杀人却还说仁义,我不知道君主的仁义在哪里。上天夺走了君主的魂魄,我私下为他感到危险。我们一定要谨慎行事,不要导致国家灭亡就行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公孙固还没到鸡鸣就起来了,向襄公请求,摆好阵势等待。再说楚国将领成得臣把军队驻扎在泓水北岸,斗勃请求“五更时就渡河,防止宋国人先摆好阵势来阻拦我们”。成得臣笑着说:“宋公做事迂腐,完全不懂军事,我们早渡河早打仗,晚渡河晚打仗,怕什么呢?”天亮了,兵车才陆续渡河,公孙固向襄公请求说:“楚兵天亮才渡河,他们的态度很轻视我们,我们现在趁他们渡到一半,突然冲上去攻击他们,这是我们用全部军队来对付楚国的一半军队。如果等他们都渡过河,楚国兵多我们兵少,恐怕打不过,怎么办?”襄公指着大旗说:“你看到‘仁义’两个字了吗?我堂堂的军队,哪有趁敌人渡到一半就攻击的道理?”公孙固又暗暗叫苦。
一会儿,楚兵全部渡过了河,成得臣戴着镶着美玉的帽子,系着玉缨,穿着绣袍软甲,腰上挂着雕花的弓,手里拿着长鞭,指挥军士,在东西两边布阵,气宇轩昂,旁若无人。公孙固又向襄公请求说:“楚国正在布阵,还没有列好队伍,赶快击鼓进攻他们一定会大乱。”襄公吐了他一脸唾沫说:“哼!你贪图一时攻击的好处,不顾万世的仁义吗?我堂堂的军队,哪有等敌人还没列好阵就击鼓进攻的道理?”公孙固又暗暗叫苦。
楚兵的阵势已经摆好,人强马壮,漫山遍野都是,宋兵都露出害怕的神色。襄公使军中击鼓,楚军中也击鼓,襄公亲自挺着长戈,带着公子荡、向訾守二将,以及门官等人,催着战车直冲楚阵,成得臣见来势凶猛,暗暗传下号令,打开阵门,只放襄公这一队车骑进来,公孙固随后赶上去护驾,襄公已经杀进阵内去了。只见一员上将挡住阵门,嘴里不停地叫道:“有本事的快来决战!”那员将就是斗勃,公孙固大怒,挺着戟直刺斗勃,斗勃马上举刀迎战。两人交战,还不到二十个回合,宋将乐仆伊带领军队来了,斗勃稍微有点慌乱,正好阵中又冲出一员上将蔿氏吕臣,接住乐仆伊厮杀。公孙固趁乱,瞅准机会,拨开刀头,冲进楚军。斗勃提刀来追,宋将华秀老又到了,拦住斗勃,两对人在阵前厮杀,公孙固在楚阵中,左冲右突,过了很久,看见东北角上士兵像树林一样,围得很紧,急忙赶过去,正遇到宋将向訾守,满脸是血,急忙喊道:“司马快快来救主公!”公孙固跟着向訾守,杀进重围,只见门官们,一个个都身受重伤,还在和楚军拼死战斗不后退。原来襄公对待手下人很有恩情,所以门官们都拼死出力,楚军见公孙固很英勇,稍微后退了一点,公孙固上前一看,公子荡要害部位受伤,躺在车下。“仁义”大旗已经被楚军夺走了。襄公身上受了好几处伤,右大腿中了箭,射断了膝盖上的筋,不能站起来。公子荡见公孙固来了,睁大眼睛说:“司马好好扶着主公,我死在这里了。”说完就死了,公孙固很伤心。把襄公扶到自己车上,用身体保护着他,奋勇杀出去。向訾守在后面掩护,门官等人一路护卫着,边战边走,等到脱离楚阵,门官们没有一个活着的。宋国的兵车,十辆损失了八九辆。乐仆伊、华秀老见宋公已经脱离危险,各自逃回。成得臣乘胜追击,宋军大败,辎重器械,都丢光了。公孙固和襄公连夜跑回去。宋兵死了很多,他们的父母妻子,都在朝门外互相抱怨,埋怨襄公不听司马的话,才导致失败。襄公听了,叹息说:“君子不伤害已经受伤的人,不俘虏头发花白的老人。我要用仁义来指挥军队,怎么能学那种趁人之危、扼守险要的做法呢?”全国的人没有不讥笑他的。后人相传,认为宋襄公实行仁义,失去众人支持而灭亡,正是指泓水之战这件事。有位老先生有诗感叹说:不体恤滕国、鄫国却去体恤楚国的军队,宁愿自己大腿受伤来博取虚名。如果宋襄公可以称为仁义,那盗跖和周文王就都分不清了。
楚兵大获全胜,又渡过泓水,奏着凯歌回去。刚出宋国边界,侦察的骑兵报告,“楚王亲自率领大军来接应,现在驻扎在柯泽。”成得臣就在柯泽拜见楚王报捷。楚成王说:“明天郑国国君将带着他的夫人,到这里来慰劳军队,要好好陈列俘虏和缴获的物品来向他们炫耀。”原来郑文公的夫人芈氏,正是楚成王的妹妹,就是文芈。因为兄妹的亲情,坐着有帷盖的车,跟着郑文公到了柯泽,和楚王相会。楚王把缴获的物品给他们看。郑文公夫妇表示祝贺,拿出很多金银布帛,犒劳三军。郑文公诚恳地邀请楚王第二天去赴宴。第二天早上,郑文公亲自出城,邀请楚王进城,在太庙中设宴,举行九献礼,就像对待天子一样。食物有好几百种,外加六种礼器,宴会的奢侈,是各国从来没有过的。文芈生的两个女儿,叫伯芈、叔芈,还没出嫁在家。文芈又带着她们用外甥女的礼节拜见舅舅,楚王很高兴。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