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齊襄公見祭足來聘,欣然接之。正欲報聘,忽聞高渠彌弒了昭公,援立子亹,心中大怒,便有興兵誅討之意。因魯侯夫婦將至齊國,且將鄭事擱起,親至濼水迎候。卻說魯夫人文姜見齊使來迎,心下亦想念其兄,欲借歸寧之名,與桓公同行。桓公溺愛其妻,不敢不從。大夫申繻諫曰:“‘女有室,男有家’,古之制也。禮無相瀆,瀆則有亂。女子出嫁,父母若在,每歲一歸寧。今夫人父母俱亡,無以妹寧兄之理。魯以秉禮爲國,豈可行此非禮之事?”桓公已許文姜,遂不從申繻之諫,夫婦同行。車至濼水,齊襄公早先在矣。殷勤相接,各敘寒溫,一同發駕,來到臨淄。魯侯致周王之命,將婚事議定。齊侯十分感激,先設大享,款待魯侯夫婦。然後迎文姜至於宮中,只說與舊日宮嬪相會。誰知襄公預造下密室,另治私宴,與文姜敘情。飲酒中間,四目相視,你貪我愛,不顧天倫,遂成苟且之事。兩下迷戀不捨,遂留宿宮中,日上三竿,尚相抱未起,撇卻魯桓公在外,冷冷清清。魯侯心中疑慮,遣人至宮門細訪,回報:“齊侯未娶正妃,止有偏宮連氏,乃大夫連稱之從妹,向來失寵,齊侯不與相處。姜夫人自入齊宮,只是兄妹敘情,並無他宮嬪相聚。”魯侯情知不做好事,恨不得一步跨進齊宮,觀其動靜。恰好人報:“國母出宮來了。”魯侯盛氣以待,便問姜氏曰:“夜來宮中共誰飲酒?”答曰:“同連妃。”又問:“幾時散席?”答:“久別話長,直到粉牆月上,可半夜矣。”又問:“你兄曾來陪飲否?”答曰:“我兄不曾來。”魯侯笑而問曰:“難道兄妹之情,不來相陪?”姜氏曰:“飲至中間,曾來相勸一杯,即時便去。”魯侯曰:“你席散如何不出宮?”姜氏曰:“夜深不便。”魯侯又問曰:“你在何處安置?”姜氏曰:“君侯差矣,何必盤問至此。宮中許多空房,豈少下榻之處,妾自在西宮過宿,即昔年守閨之所也。”魯侯曰:“你今日如何起得恁遲?”姜氏曰:“夜來飲酒勞倦,今早梳妝,不覺過時。”魯侯又問曰:“宿處誰人相伴?”姜氏曰:“宮娥耳。”魯侯又曰:“你兄在何處睡?”姜氏不覺面赤曰:“爲妹的怎管哥哥睡處,言之可笑!”魯侯曰:“只怕爲哥的倒要管妹子睡處。”姜氏曰:“是何言也?”魯侯曰:“自古男女有別,你留宿宮中,兄妹同宿,寡人已盡知之,休得瞞隱。”姜氏口中雖是含糊抵賴,啼啼哭哭,心中卻也十分慚愧。”魯桓公身在齊國,無可奈何,心中雖然忿恨,卻不好發作出來。正是“敢怒而不敢言”,即遣人告辭齊侯,且待歸國,再作區處。卻說齊襄公自知做下不是,姜氏出宮之時,難以放心,便密遣心腹力士石之紛如跟隨,打聽魯侯夫婦相見有何說話。石之紛如回覆:“魯侯與夫人角口,如此如此。”襄公大驚曰:“亦料魯侯久後必知,何其早也!”少頃,見魯使來辭,明知事泄之故,乃固請於牛山一遊,便作餞行,使人連逼幾次,魯侯只得命駕出郊,文姜自留邸舍,悶悶不悅。卻說齊襄公一來捨不得文姜回去,二來懼魯侯懷恨成仇,一不做,二不休,吩咐公子彭生待席散之後,送魯侯回邸,要在車中結果魯侯性命。彭生記起戰紀時一箭之恨,欣然領命。是日牛山大宴,盛陳歌舞,襄公意倍殷勤,魯侯只低頭無語,襄公教諸大夫輪流把盞,又教宮娥內侍,捧樽跪勸,魯侯心中憤鬱,也要借杯澆悶,不覺酩酊大醉,別時不能成禮,襄公使公子彭生抱之上車,彭生遂與魯侯同載,離國門約有二里,彭生見魯侯熟睡,挺臂以拉其脅,彭生力大,其臂如鐵,魯侯被拉脅折,大叫一聲,血流滿車而死。彭生謂衆人曰:“魯侯醉後中惡,速馳入城,報知主公。”衆人雖覺蹊蹺,誰敢多言。史臣有詩云:男女嫌微最要明,夫妻越境太胡行。當時若聽申繻諫,何至車中六尺橫?齊襄公聞魯侯暴薨,佯啼假哭,即命厚殮入棺,使人報魯迎喪,魯之從人回國,備言車中被弒之由。大夫申曰:“國不可一日無君,且扶世子同主張喪事,候喪車到日,行即位禮。”公子慶父字孟,乃桓公之庶長子,攘臂言曰:“齊侯亂倫無禮,禍及君父,願假我戎車三百乘,伐齊聲罪。”大夫申繻惑其言,私以問謀士施伯曰:“可伐齊否?”施伯曰:“此暖昧之事,不可聞於鄰國。況魯弱齊強,伐未可必勝,反彰其醜。不如含忍,姑請究車中之故,使齊殺公子彭生,以解說於列國。齊必聽從。”申繻告於慶父,遂使施伯草成國書之稿,世子居喪不言,乃用大夫出名遣人如齊,致書迎喪。齊襄公啓書看之,書曰:外臣申繻等,拜上齊侯殿下:寡君奉天子之命,不敢寧居,來議大婚。今出而不入,道路紛紛,皆以車中之變爲言。無所歸咎,恥辱播於諸侯。請以彭生正罪。襄公覽畢,即遣人召彭生入朝。彭生自謂有功,昂然而入。襄公當魯使之面罵曰:“寡人以魯侯過酒,命爾扶持上車,何不小心伏侍,使其暴甍。爾罪難辭!”喝令左右縛之,斬於市曹。彭生大呼曰:“淫其妹而殺其夫,皆出汝無道昏君所爲,今日又委罪於我。死而有知,必爲妖孽,以取爾命!”襄公遽自掩其耳,左右皆笑。襄公一面遣人往周王處謝婚,並訂娶期;一面遣人送魯侯喪車回國,文姜仍留齊不歸。魯大夫申繻率世子同迎柩至郊,即於柩前行禮成喪,然後嗣位,是爲莊公。申繻、顓孫生、公子溺、公子偃、曹沫一班文武,重整朝綱。庶兄公子慶父、庶弟公子牙、嫡弟季友俱參國政。申繻薦施伯之才,亦拜上士之職。以明年改元,實周莊王之四年也。魯莊公集羣臣商議,爲齊迎婚之事。施伯曰:“國有三恥,君知之乎?”莊公曰:“何謂三恥?”施伯曰:“先君雖已成服,惡名在口,一恥也;君夫人留齊未歸,引人議論,二恥也;齊爲仇國,況君在衰絰之中,乃爲主婚,辭之則逆王命,不辭則貽笑於人,三恥也!”魯莊公蹴然曰:“此三恥何以免之?”施伯曰:“欲人勿惡,必先自美;欲人勿疑,必先自信。先君之立,未膺王命,若乘主婚之機,請命於周,以榮名被之九泉,則一恥免矣!君夫人在齊,宜以禮迎之,以成主公之孝,則二恥免矣!惟主婚一事,最難兩全,然亦有策。”莊公曰:“其策何如?”施伯曰:“可將王姬館舍,築於郊外,使上大夫迎而送之,君以喪辭。上不逆天王之命,下不拂大國之情,中不失居喪之禮,如此則三恥亦免矣!”莊公曰:“申繻言汝‘智過於腹’,果然!”遂一一依策而行。卻說魯使大夫顓孫生至周,請迎王姬,因請以黻冕圭璧,爲先君泉下之榮。周莊王許之,擇人使魯,錫桓公命。周公黑肩願行,莊王不許,別遣大夫榮叔。原來莊王之弟王子克,有寵於先王,周公黑肩曾受臨終之託,莊王疑黑肩有外心,恐其私交外國,樹成王子克之黨,所以不用。黑肩知莊王疑己,夜詣王子克家,商議欲乘嫁王姬之日,聚衆作亂,弒莊王而立子克。大夫辛伯聞其謀,以告莊王,乃殺黑肩,而逐子克,子克奔燕。此事表過不提。且說魯顓孫生送王姬至齊,就奉魯侯之命,迎接夫人姜氏。齊襄公十分難捨,礙於公論,只得放回。臨行之際,把袂留連,千聲珍重:“相見有日!”各各灑淚而別。姜氏一者貪歡戀愛,不捨齊侯;二者背理賊倫,羞回故里。行一步,懶一步,車至禚地,見行館整潔,嘆曰:“此地不魯不齊,正吾家也!”吩咐從人,回覆魯侯:“未亡人性貪閒適,不樂還宮。要吾迴歸,除非死後!”魯侯知其無顏歸國,乃爲築館於祝邱,迎姜氏居之。姜氏遂往來於兩地,魯侯饋問,四時不絕。後來史官議論,以爲魯莊公之於文姜,論情則生身之母,論義則殺父之仇,若文姜歸魯,反是難處之事,只合徘徊兩地,乃所以全魯侯之孝也。髯翁詩曰:弒夫無面返東蒙,禚地徘徊齊魯中。若使腆顏歸故國,親仇兩字怎融通。話分兩頭,再說齊襄公拉殺魯桓公,國人沸沸揚揚,盡說:“齊侯無道,幹此淫殘蔑理之事。”襄公心中暗愧,急使人迎王姬至齊成婚。國人議猶未息,欲行一二義舉,以服衆心。想:“鄭弒其君,衛逐其君,兩件都是大題目。但衛公子黔牟,是周王之婿,方娶王姬,未可便與黝牟作對;不若先討鄭罪,諸侯必然畏服!”又恐起兵伐鄭,勝負未卜,乃佯遣人致書子亹,約於首止,相會爲盟。子亹大喜曰:“齊侯下交,吾國安如泰山矣!”欲使高渠彌、祭足同往,祭足稱疾不行。原繁私問於祭足曰:“新君欲結好齊侯,君宜輔之,何以不往?”祭足曰:“齊侯勇悍殘忍,嗣守大國,侈然有圖伯之心。況先君昭公有功於齊,齊所念也。夫大國難測,以大結小,必有奸謀。此行也,君臣其爲戮乎?”原繁曰:“君言果信,鄭國誰屬?”祭足曰:“必子儀也,是有君人之相,先君莊公曾言之矣。”原繁曰:“人言君多智,吾姑以此試之。”至期,齊襄公遣王子成父、管至父二將,各率死士百餘,環侍左右,力士石之紛如緊隨於後;高渠彌引著子亹同登盟壇,與齊侯敘禮已畢,嬖臣孟陽手捧血盂,跪而請歃,襄公目視之,孟陽遽起,襄公執子亹手問曰:“先君昭公,因甚而殂?”子亹變色,驚顫不能出詞,高渠彌代答曰:“先君因病而殂,何煩君問?”襄公曰:“聞蒸祭遇賊,非關病也。”高渠彌遮掩不過,只得對曰:“原有寒疾,復受賊驚,是以暴亡耳。”襄公曰:“君行必有警備,此賊從何而來?”高渠彌對曰:“嫡庶爭立,已非一日,各有私黨,乘機竊發,誰能防之?”襄公又曰:“曾獲得賊人否?”高渠彌曰:“至今尚在緝訪,未有蹤跡。”襄公大怒曰:“賊在眼前,何煩緝訪?汝受國家爵位,乃以私怨弒君,到寡人面前,還敢以言語支吾!寡人今日爲汝先君報仇!”叫力士:“快與我下手!”高渠彌不敢分辯,石之紛如先將高渠彌綁縛。子亹叩首乞哀曰:“此事與孤無干,皆高渠彌所爲也。乞恕一命!”襄公曰:“既知高渠彌所爲,何不討之?汝今日自往地下分辯!”把手一招,王子成父與管至父引著死士百餘,一齊上前,將子亹亂砍,死於非命,隨行人衆,見齊人勢大,誰敢動手?一時盡皆逃散。襄公謂高渠彌曰:“汝君已了,汝猶望活乎?”高渠彌對曰:“自知罪重,只求賜死。”襄公曰:“只與你一刀,便宜了你。”乃帶至國中,命車裂於南門。車裂者,將罪人頭與四肢,縛於五輛車轅之上,各自分向,各駕一牛,然後以鞭打牛,牛走車行,其人肢體裂而爲五。俗言“五牛分屍”,此乃極重之刑。襄公欲以義舉聞於諸侯,故意用此極刑,張大其事也。高渠彌已死,襄公命將其首,號令南門,榜曰:“逆臣視此!”一面使人收拾子亹屍首,藁葬於東郭之外;一面遣使告於鄭曰:“賊臣逆子,周有常刑,汝國高渠彌主謀弒君,擅立庶孽,寡君痛鄭先君之不弔,已爲鄭討而戮之矣。願改立新君,以邀舊好。”原繁聞之,嘆曰:“祭仲之智,吾不及也!”諸大夫共議立君。叔詹曰:“故君在櫟,何不迎之?”祭足曰:“出亡之君,不可再辱宗廟。不如立公子儀!”原繁亦贊成之,於是迎公子儀於陳。以嗣君位。祭足爲上大夫,叔詹爲中大夫,原繁爲下大夫。子儀既即位,乃委國於祭足,恤民修備,遣使修聘於齊、陳諸國。又受命於楚,許以年年納貢,永爲屬國。厲公無間可乘,自此鄭國稍安。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東周列國志》•第十三回 魯桓公夫婦如齊 鄭子亹君臣爲戮
譯文:
這並不是古詩詞,而是一段長篇的文言文小說內容,以下是將其翻譯成現代漢語:
### 故事背景
齊襄公看到祭足前來訪問,十分高興地接待了他。正打算回訪時,忽然聽說高渠彌殺了昭公,擁立子亹爲君,心中大怒,便有了興兵討伐的想法。但因爲魯侯夫婦即將到齊國,就先把鄭國的事擱置一旁,親自到濼水迎接。
### 魯桓公夫婦赴齊
魯夫人文姜見齊國使者來迎接,心裏也想念她的哥哥,想借着回孃家的名義,和桓公一起去。桓公寵愛妻子,不敢不聽從。大夫申繻勸諫說:“‘女子有夫家,男子有妻室’,這是自古以來的制度。禮法不能互相褻瀆,褻瀆了就會產生禍亂。女子出嫁後,如果父母還在,每年可以回孃家一次。現在夫人的父母都已去世,沒有妹妹回孃家看望哥哥的道理。魯國是以遵循禮法爲準則的國家,怎麼能做這種不合禮法的事呢?”桓公已經答應了文姜,就沒有聽從申繻的勸諫,夫婦二人一同前往。
### 齊襄公與文姜私會
他們的車到了濼水,齊襄公早已在那裏等候。襄公熱情地迎接,互相寒暄之後,一起前往臨淄。魯侯傳達了周王的旨意,商定了婚事。齊侯十分感激,先設下豐盛的宴席款待魯侯夫婦。然後把文姜迎進宮中,只說是讓她和舊日的宮女們見面。誰知道襄公事先造了一間密室,另外擺下酒席,和文姜敘舊。喝酒的時候,兩人四目相對,彼此愛慕,不顧倫理道德,就做出了苟且之事。兩人迷戀不捨,文姜便留在宮中,太陽昇得很高了,還抱在一起沒有起牀,把魯桓公丟在外面,冷冷清清。
### 魯桓公察覺異樣
魯侯心中起了疑心,派人到宮門口仔細打聽,回報說:“齊侯沒有正妃,只有偏房連氏,是大夫連稱的堂妹,向來失寵,齊侯不和她住在一起。姜夫人進了齊宮後,只是和哥哥敘舊,並沒有和其他宮女在一起。”魯侯知道事情不妙,恨不得一步跨進齊宮,看看裏面的動靜。這時有人來報:“國母出宮了。”魯侯怒氣衝衝地等着,問姜氏說:“昨晚在宮中跟誰一起喝酒?”姜氏回答說:“和連妃。”魯侯又問:“什麼時候散席的?”姜氏回答:“好久沒見,話說得長,直到月亮照上粉牆,大概半夜了。”魯侯又問:“你哥哥來陪酒了嗎?”姜氏回答說:“我哥哥沒來。”魯侯笑着問:“難道兄妹之情,他都不來陪一下?”姜氏說:“喝到一半的時候,他來勸了一杯酒,馬上就走了。”魯侯說:“你散席後爲什麼不出宮?”姜氏說:“夜深了不方便。”魯侯又問:“你在哪裏休息的?”姜氏說:“君侯問得奇怪,何必問得這麼詳細。宮中那麼多空房間,難道還少我睡覺的地方,我自己在西宮過的夜,就是當年我當閨女時住的地方。”魯侯說:“你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晚?”姜氏說:“昨晚喝酒累了,今早梳妝打扮,沒注意就過了時間。”魯侯又問:“誰陪你睡的?”姜氏說:“宮女罷了。”魯侯又說:“你哥哥在哪裏睡的?”姜氏不覺臉紅了,說:“做妹妹的怎麼管哥哥睡哪裏,這話真可笑!”魯侯說:“只怕做哥哥的倒要管妹妹睡哪裏。”姜氏說:“這是什麼話?”魯侯說:“自古以來男女有別,你留在宮中,兄妹同睡,我都知道了,別再隱瞞。”姜氏嘴裏雖然含糊抵賴,又哭又鬧,但心裏也十分慚愧。
### 魯桓公遇害
魯桓公身在齊國,無可奈何,心裏雖然憤恨,卻不好發作。真是“敢怒而不敢言”,就派人向齊侯告辭,打算等回國後再作打算。齊襄公自知做了錯事,姜氏出宮的時候,他放心不下,就祕密派心腹力士石之紛如跟着,打聽魯侯夫婦見面說了什麼。石之紛如回來報告說:“魯侯和夫人吵架了,情況是這樣這樣。”襄公大驚說:“我也料到魯侯遲早會知道,沒想到這麼快!”過了一會兒,見魯國使者來告辭,明知是事情敗露的緣故,就堅持請魯侯到牛山遊玩,算是餞行,派人催了幾次,魯侯只好乘車出城,文姜留在住處,悶悶不樂。
齊襄公一來捨不得文姜回去,二來怕魯侯懷恨報仇,一不做二不休,吩咐公子彭生等席散之後,送魯侯回住處,要在車裏結果魯侯的性命。彭生想起在和紀國打仗時魯侯射他一箭的仇恨,欣然領命。當天在牛山擺下盛大的宴會,歌舞昇平,襄公格外殷勤,魯侯卻低頭不語。襄公讓大夫們輪流敬酒,又讓宮女和內侍捧着酒杯跪着勸酒,魯侯心中憤懣,也想借酒消愁,不知不覺喝得酩酊大醉,告辭的時候都不能行禮了。襄公使公子彭生把他抱上車,彭生就和魯侯同坐一輛車。離城門大約二里地的時候,彭生見魯侯熟睡,就伸出手臂去拉他的肋骨。彭生力大無窮,手臂像鐵一樣,魯侯被拉斷了肋骨,大叫一聲,血流滿車而死。彭生對衆人說:“魯侯喝醉後中了邪,趕快回城,報告主公。”衆人雖然覺得奇怪,但誰敢多嘴。
史官有詩說:男女之間的界限最要分明,夫妻越境到別國實在是胡來。當時如果聽了申繻的勸諫,何至於死在車裏呢?
### 魯國立新君與後續應對
齊襄公聽說魯侯突然死了,假裝啼哭,馬上讓人把他厚葬入棺,派人通知魯國來迎喪。魯國的隨從回國後,詳細說了魯侯在車裏被殺的經過。大夫申繻說:“國家不能一天沒有君主,先扶世子主持喪事,等喪車到了,舉行即位儀式。”公子慶父字孟,是桓公的庶長子,捋起袖子說:“齊侯亂倫無禮,禍及君父,希望借給我三百輛戰車,討伐齊國,聲討他們的罪行。”大夫申繻被他的話打動,私下問謀士施伯說:“可以討伐齊國嗎?”施伯說:“這是件不光彩的事,不能讓鄰國知道。況且魯國弱,齊國強,討伐不一定能取勝,反而會暴露我們的醜事。不如忍耐一下,姑且要求查明車裏的事,讓齊國殺了公子彭生,向各國解釋。齊國一定會聽從的。”申繻把這話告訴了慶父,就派施伯起草了國書的草稿。世子在守喪期間不說話,就以大夫的名義派人到齊國,送信迎喪。
齊襄公打開信看,信上說:外臣申繻等,拜見齊侯殿下:我們國君奉天子的命令,不敢安閒,來商議大婚之事。現在出去了卻回不來,路上議論紛紛,都說車裏出了事。我們沒有地方追究責任,恥辱傳遍了諸侯各國。請將彭生治罪。
襄公看完信,馬上派人召彭生入朝。彭生以爲自己有功,昂首挺胸地走了進去。襄公當着魯國使者的面罵道:“我因爲魯侯喝酒過量,讓你扶他上車,你怎麼不小心伺候,讓他突然死了。你的罪無法推卸!”喝令左右把他綁起來,在集市上斬首。彭生大聲喊道:“你和妹妹通姦,又殺了她的丈夫,都是你這個無道昏君乾的,現在又把罪推到我身上。我死後如果有知,一定變成妖怪,來取你的命!”襄公急忙捂住耳朵,左右的人都笑了。
襄公一面派人到周王那裏答謝婚事,並商定娶親的日期;一面派人送魯侯的喪車回國,文姜仍然留在齊國不回去。魯國大夫申繻率領世子到郊外迎接靈柩,就在靈柩前舉行儀式完成喪禮,然後世子繼位,這就是莊公。申繻、顓孫生、公子溺、公子偃、曹沫等一班文武大臣,重新整頓朝廷綱紀。庶兄公子慶父、庶弟公子牙、嫡弟季友都參與國家政事。申繻推薦施伯的才能,施伯也被封爲上士的職位。第二年改元,這一年是周莊王四年。
### 魯國解決“三恥”之策
魯莊公召集大臣們商議爲齊國迎親的事。施伯說:“國家有三件恥辱的事,您知道嗎?”莊公說:“哪三件恥辱?”施伯說:“先君雖然已經舉行了喪禮,但惡名還在人們口中流傳,這是第一件恥辱;君夫人留在齊國不回來,引起人們的議論,這是第二件恥辱;齊國是我們的仇國,況且您還在守喪期間,卻要爲他們主婚,拒絕的話就違背了王命,不拒絕的話就會被人笑話,這是第三件恥辱!”魯莊公不安地說:“這三件恥辱怎麼才能避免呢?”施伯說:“要想別人不厭惡自己,必須先讓自己美好;要想別人不懷疑自己,必須先讓自己有信心。先君即位的時候,沒有得到王命,如果趁着主婚的機會,向周王請求賜命,讓先君在九泉之下也有榮耀,那麼第一件恥辱就可以避免了!君夫人在齊國,應該用禮儀把她接回來,以成全您的孝心,那麼第二件恥辱就可以避免了!只有主婚這件事,最難兩全其美,但也有辦法。”莊公說:“什麼辦法?”施伯說:“可以把王姬的館舍建在郊外,派上大夫去迎接和護送,您以守喪爲由推辭。這樣上不違背天王的命令,下不違背大國的情誼,中不失去守喪的禮儀,這樣三件恥辱就都可以避免了!”莊公說:“申繻說你‘智謀超過肚子裏的東西’,果然如此!”於是就一一按照他的計策去做。
### 周王室內亂
魯國派大夫顓孫生到周王那裏,請迎王姬,並請求用禮服、禮帽、圭璧等物品,給先君在地下增添榮耀。周莊王答應了,派人到魯國,賜給桓公諡號。周公黑肩願意去,莊王不允許,另外派了大夫榮叔。原來莊王之弟王子克,受到先王的寵愛,周公黑肩曾接受先王臨終的囑託,莊王懷疑黑肩有二心,怕他私下和外國交往,扶植王子克的勢力,所以不用他。黑肩知道莊王懷疑自己,夜裏到王子克家,商議想趁着嫁王姬的日子,聚衆作亂,殺了莊王,立子克爲君。大夫辛伯聽說了他們的陰謀,報告了莊王,莊王就殺了黑肩,驅逐了子克,子克逃到了燕國。這件事暫且不提。
### 文姜留居禚地
魯國的顓孫生送王姬到齊國,就奉魯侯的命令,迎接夫人姜氏。齊襄公十分捨不得,礙於輿論,只好讓她回去。臨行的時候,兩人拉着手,難捨難分,千叮萬囑:“以後有機會再見!”然後各自流淚分別。姜氏一來貪戀和齊侯的歡樂,捨不得離開;二來違背倫理道德,不好意思回魯國。走一步,懶一步,車到了禚地,看見行館很整潔,感嘆說:“這裏既不是魯國也不是齊國,正適合我住!”吩咐隨從,回覆魯侯:“我生性貪圖閒適,不喜歡回宮。要我回去,除非等我死了!”魯侯知道她沒臉回國,就在祝邱爲她建了一座館舍,迎她住在那裏。姜氏就來往於兩地之間,魯侯時常派人送東西問候她。後來史官議論,認爲魯莊公對於文姜,從感情上來說是生身之母,從道義上來說是殺父之仇,如果文姜回魯國,反而不好處理,她徘徊在兩地之間,正是成全了魯侯的孝心。有詩說:殺夫後沒臉回魯國,在禚地徘徊於齊魯之間。如果厚着臉皮回故國,親情和仇恨怎麼能調和呢?
### 齊襄公伐鄭
齊襄公殺了魯桓公,國內議論紛紛,都說:“齊侯無道,幹出這種淫亂殘忍、違背倫理的事。”襄公心裏暗暗慚愧,急忙派人把王姬接到齊國成婚。但國人的議論還是沒有平息,他想做一兩件正義的事,來收服人心。他想:“鄭國殺了他們的君主,衛國驅逐了他們的君主,這兩件都是大事。但衛國公子黔牟是周王的女婿,剛剛娶了王姬,不能馬上和黔牟作對;不如先討伐鄭國的罪行,諸侯一定會畏懼服從!”又怕起兵討伐鄭國,勝負難料,就假裝派人送信給子亹,約他在首止相會結盟。子亹大喜說:“齊侯和我們交好,我們國家穩如泰山了!”想讓高渠彌、祭足一起去,祭足稱病不去。原繁私下問祭足說:“新君想和齊侯交好,您應該輔佐他,爲什麼不去呢?”祭足說:“齊侯勇猛殘忍,繼承了大國的基業,狂妄地有稱霸的野心。況且先君昭公對齊國有功,齊國是不會忘記的。大國的心思難以揣測,大國和小國交好,一定有奸謀。這次去,君臣恐怕都要被殺啊!”原繁說:“您的話如果是真的,鄭國以後誰來統治呢?”祭足說:“一定是子儀,他有做君主的相貌,先君莊公曾經說過。”原繁說:“人們都說您很有智謀,我姑且用這件事來試試您。”
### 子亹與高渠彌被殺
到了約定的日期,齊襄公派王子成父、管至父兩員大將,各率領一百多名敢死隊員,在左右護衛,力士石之紛如緊跟在後面;高渠彌帶着子亹登上盟壇,和齊侯行禮完畢,寵臣孟陽手捧盛血的盤子,跪着請他們歃血爲盟,襄公看了他一眼,孟陽馬上站起來,襄公拉着子亹的手問:“先君昭公是怎麼死的?”子亹臉色大變,嚇得發抖,說不出話來,高渠彌代替他回答說:“先君是因病去世的,何必勞您過問?”襄公說:“聽說他在祭祀的時候遇到了賊人,不是因爲生病。”高渠彌遮掩不過去,只得回答說:“他本來就有寒病,又受了賊人的驚嚇,所以突然死了。”襄公說:“君主出行一定有防備,這個賊人是從哪裏來的?”高渠彌回答說:“嫡子和庶子爭奪君位,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各有自己的黨羽,乘機作亂,誰能防備呢?”襄公又說:“抓到賊人了嗎?”高渠彌說:“到現在還在追查,沒有線索。”襄公大怒說:“賊人就在眼前,還追查什麼?你享受國家的爵位,卻因爲私怨殺了君主,到我面前還敢用言語搪塞!我今天要爲你的先君報仇!”叫力士:“趕快動手!”高渠彌不敢分辯,石之紛如先把高渠彌綁了起來。子亹磕頭哀求說:“這件事和我無關,都是高渠彌乾的。請饒我一命!”襄公說:“既然知道是高渠彌乾的,爲什麼不討伐他?你今天自己到地下分辯去吧!”把手一招,王子成父和管至父帶着一百多名敢死隊員,一擁而上,把子亹亂砍而死,隨行的人見齊國人多勢衆,誰敢動手?一下子都逃散了。
襄公對高渠彌說:“你的君主已經死了,你還想活嗎?”高渠彌回答說:“我知道自己罪大,只求一死。”襄公說:“只給你一刀,太便宜你了。”就把他帶到城裏,命令在南門車裂。車裂就是把犯人的頭和四肢綁在五輛馬車的車轅上,分別朝着不同的方向,每輛車套一頭牛,然後用鞭子趕牛,牛一走動,車子就拉動,人的肢體就被撕裂成五塊。俗稱“五牛分屍”,這是一種極重的刑罰。襄公想讓諸侯知道他做了正義的事,故意用這種極刑,把事情鬧大。高渠彌死後,襄公讓人把他的頭掛在南門示衆,牌子上寫着:“逆臣看這裏!”一面派人收拾子亹的屍體,用草蓆裹着葬在東門外;一面派使者到鄭國說:“賊臣逆子,周朝有規定的刑罰,你們國家的高渠彌主謀殺了君主,擅自立了庶子,我們國君痛心你們先君的不幸,已經爲鄭國討伐並殺了他。希望你們改立新君,恢復以前的友好關係。”原繁聽說了,感嘆說:“祭仲的智謀,我比不上啊!”
### 鄭國迎立新君
大夫們一起商議立君的事。叔詹說:“原來的君主在櫟地,爲什麼不把他迎回來呢?”祭足說:“流亡在外的君主,不能再讓他辱沒宗廟。不如立公子儀!”原繁也贊成,於是就到陳國把公子儀迎回來,繼承君位。祭足做了上大夫,叔詹做了中大夫,原繁做了下大夫。子儀即位後,就把國家大事
納蘭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