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十有四年春，西狩获麟。小邾射以句绎来奔。夏四月，齐陈心互执其君，置于舒州。庚戌，叔还卒。五月庚申朔，日有食之。陈宗竖出奔楚。宋向魋入于曹以叛。莒子狂卒。六月，宋向魋自曹出奔卫。宋向巢来奔。齐人弑其君壬于舒州。秋，晋赵鞅帅师伐卫。八月辛丑，仲孙何忌卒。冬，陈宗竖自楚复入于陈，陈人杀之。陈辕买出奔楚。有星孛。饥。
【传】十四年春，西狩于大野，叔孙氏之车子锄商获麟，以为不祥，以赐虞人。仲尼观之，曰：「麟也。」然后取之。
小邾射以句绎来奔，曰：「使季路要我，吾无盟矣。」使子路，子路辞。季康子使冉有谓之曰：「千乘之国，不信其盟，而信子之言，子何辱焉？」对曰：「鲁有事于小邾，不敢问故，死其城下可也。彼不臣而济其言，是义之也。由弗能。」
齐简公之在鲁也，阚止有宠焉。及即位，使为政。陈成子惮之，骤顾诸朝。诸御鞅言于公曰：「陈、阚不可并也，君其择焉。」弗听。子我夕，陈逆杀人，逢之，遂执以入。陈氏方睦，使疾，而遗之潘沐，备酒肉焉，飨守囚者，醉而杀之，而逃。子我盟诸陈于陈宗。
初，陈豹欲为子我臣，使公孙言己，已有丧而止。既，而言之，曰：「有陈豹者，长而上偻，望视，事君子必得志，欲为子臣。吾惮其为人也，故缓以告。」子我曰：「何害？是其在我也。」使为臣。他日，与之言政，说，遂有宠，谓之曰：「我尽逐陈氏，而立女，若何？」对曰：「我远于陈氏矣。且其违者，不过数人，何尽逐焉？」遂告陈氏。子行曰：「彼得君，弗先，必祸子。」子行舍于公宫。
夏五月壬申，成子兄弟四乘如公。子我在幄，出，逆之。遂入，闭门。侍人御之，子行杀侍人。公与妇人饮酒于檀台，成子迁诸寝。公执戈，将击之。大史子余曰：「非不利也，将除害也。」成子出舍于库，闻公犹怒，将出，曰：「何所无君？」子行抽剑，曰：「需，事之贼也。谁非陈宗？所不杀子者，有如陈宗！」乃止。子我归，属徒，攻闱与大门，皆不胜，乃出。陈氏追之，失道于弇中，适丰丘。丰丘人执之，以告，杀诸郭关。成子将杀大陆子方，陈逆请而免之。以公命取车于道，及耏，众知而东之。出雍门，陈豹与之车，弗受，曰：「逆为余请，豹与余车，余有私焉。事子我而有私于其仇，何以见鲁、卫之士？」东郭贾奔卫。
庚辰，陈恒执公于舒州。公曰：「吾早从鞅之言，不及此。」
宋桓魋之宠害于公，公使夫人骤请享焉，而将讨之。未及，魋先谋公，请以鞍易薄，公曰：「不可。薄，宗邑也。」乃益鞍七邑，而请享公焉。以日中为期，家备尽往。公知之，告皇野曰：「余长魋也，今将祸余，请即救。」司马子仲曰：「有臣不顺，神之所恶也，而况人乎？敢不承命。不得左师不可，请以君命召之。」左师每食击钟。闻钟声，公曰：「夫子将食。」既食，又奏。公曰：「可矣。」以乘车往，曰：「迹人来告曰：『逢泽有介麇焉。』公曰：『虽魋未来，得左师，吾与之田，若何？』君惮告子。野曰：『尝私焉。』君欲速，故以乘车逆子。」与之乘，至，公告之故，拜，不能起。司马曰：「君与之言。」公曰：「所难子者，上有天，下有先君。」对曰：「魋之不共，宋之祸也，敢不唯命是听。」司马请瑞焉，以命其徒攻桓氏。其父兄故臣曰：「不可。」其新臣曰：「从吾君之命。」遂攻之。子颀骋而告桓司马。司马欲入，子车止之，曰：「不能事君，而又伐国，民不与也，只取死焉。」向魋遂入于曹以叛。六月，使左师巢伐之。欲质大夫以入焉，不能。亦入于曹，取质。魋曰：「不可。既不能事君，又得罪于民，将若之何？」乃舍之。民遂叛之。向魋奔卫。向巢来奔，宋公使止之，曰：「寡人与子有言矣，不可以绝向氏之祀。」辞曰：「臣之罪大，尽灭桓氏可也。若以先臣之故，而使有后，君之惠也。若臣，则不可以入矣。」
司马牛致其邑与珪焉，而适齐。向魋出于卫地，公文氏攻之，求夏后氏之璜焉。与之他玉，而奔齐，陈成子使为次卿。司马牛又致其邑焉，而适吴。吴人恶之，而反。赵简子召之，陈成子亦召之。卒于鲁郭门之外，阬氏葬诸丘舆。
甲午，齐陈恒弑其君壬于舒州。孔丘三日齐，而请伐齐三。公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之，将若之何？」对曰：「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公曰：「子告季孙。」孔子辞。退而告人曰：「吾以从大夫之后也，故不敢不言。」
初，孟孺子泄将圉马于成。成宰公孙宿不受，曰：「孟孙为成之病，不圉马焉。」孺子怒，袭成。从者不得入，乃反。成有司使，孺子鞭之。秋八月辛丑，孟懿子卒。成人奔丧，弗内。袒免哭于衢，听共，弗许。惧，不归。
《春秋左氏传》•哀公·哀公十四年
译文：
【经】十四年春季，向西狩猎时捕获了一只麒麟。小邾国的国君小邾射带着他的城邑句绎前来投奔鲁国。夏季四月，齐国的陈心篡夺了齐简公的权力，将他囚禁并押送到舒州。庚戌日，叔还去世。五月庚申朔日，发生日食。陈国的宗竖逃亡到楚国。宋国的向魋进入曹国以谋反。莒国国君狂去世。六月，宋国的向魋从曹国逃亡到卫国。宋国的向巢前来投奔鲁国。齐国人杀死了他们的国君壬，地点在舒州。秋季，晋国的赵鞅率领军队讨伐卫国。八月辛丑日，仲孙何忌去世。冬季，陈国的宗竖从楚国返回陈国，陈国人将他杀死。陈国的辕买逃亡到楚国。天空出现彗星。当时发生饥荒。
【传】十四年春天，鲁国在大野狩猎，叔孙氏的车夫锄商捕获了一只麒麟，认为这是不祥之兆，便把它赐给了管山林的虞人。孔子看到后说：“这是麒麟啊！”于是便把麒麟取回。
小邾国的国君小邾射前来投奔鲁国，并说：“如果让子路来找我，我就不会结盟了。”鲁国派人让子路去劝说，子路推辞了。季康子派冉有去劝说小邾射说：“一个拥有上千辆兵车的国家，都不相信自己的盟约，反而相信你这样的话，你有何羞辱呢？”小邾射回答说：“鲁国曾与小邾国发生过战争，我无从得知原因，如果我战死在城下也甘心。对方不臣服却信守自己的诺言，这是有正义的。我子路做不到这一点。”
当初，齐简公在鲁国居住时，阚止受到宠幸。等到齐简公即位后，便让阚止主持国政。陈成子对此非常忌惮，多次在朝廷上与他见面。诸御鞅对齐简公劝说：“陈氏和阚止不能同时掌权，您应该选择其一。”齐简公没有听从。子我（齐简公的亲信）晚上与陈氏的亲信相会，二人发生冲突，子我便抓住了陈氏的亲信，并带他进入宫中。当时陈氏势力正强，便派人告诉陈氏，说他生病了，又特意送给他酒肉，招待守在监狱里的陈氏亲信，在他喝醉后将其杀死，然后逃跑。子我与陈氏在陈国的宗庙结盟。
当初，陈豹想为子我效力，派人向子我说明，但因为自己有丧事而没有立即说。后来又去说明，说：“有一个叫陈豹的人，身材高大但背微驼，看起来一定有本事，一定会在做大事时得到重用。但我怕他有危险，所以才慢慢告诉您。”子我说：“有什么不好？这正是我所需要的。”便让他做自己的臣属。后来在讨论政事时，陈豹很得子我赏识，便对子我说：“我要是能除掉陈氏，把国君位置让给您，怎么样？”陈豹回答说：“我早已与陈氏保持距离了。况且他们反对的人不过几人，何至于全部消灭？”于是便把这件事告诉了陈氏。子行（陈氏的家臣）说：“子我一旦掌权，不先发难，一定会祸及于你。”于是子行便搬进宫中休息。
夏五月壬申日，陈成子兄弟四人前往朝见国君。子我正在内室，出来迎接他们，随后便将他们带进内室并关上了门。仆人准备迎接他们，子行杀了仆人。国君和夫人在檀台喝酒，陈成子将他们带入寝室。国君握着戈，准备攻打他们。大史子余说：“这不是有什么不利的，这是为了清除祸害。”陈成子出宫到仓库暂住，听说国君还是愤怒，准备离开，便说：“哪里还有什么国君？”子行抽出剑，说：“陈子是祸乱之源。谁不是陈宗的仇人？如果我不杀他，就如陈宗！”说完，便停止了行动。子我回来后，召集亲信，攻打宫殿的门和大门，但都被打败，只好出逃。陈氏追击他，迷失在弇中，来到丰丘。丰丘人抓住了他，报告给守军，最终在郭关处将其杀死。陈成子准备杀大陆子方，被陈逆请求暂时免去。之后，按照国君命令从路上取车，到了耏地，民众得知后纷纷向东而逃。出雍门时，陈豹主动提供车马，陈成子拒绝，说：“我曾经为陈逆请求，他把车给我，我有私情。我侍奉子我，却对他的仇人有私利，怎么面对鲁、卫的士人们呢？”于是东郭贾逃到了卫国。
庚辰日，陈恒在舒州扣押了国君。国君说：“我早如果听从赵鞅的劝告，就不会落到这种地步了。”
宋国的桓魋因权势过大，对国君构成威胁。国君派夫人多次邀请桓魋吃饭，打算以此来讨伐他。还没等到动手，桓魋先发难，请求用“鞍邑”换“薄邑”。国君说：“不行，薄邑是祖先的宗庙之地。”于是国君又增加了七座城邑，答应了桓魋的请求，让他在中午来赴宴。国君知道后，告诉皇野说：“我比桓魋年长，现在将要遭遇祸患，请你立即来救我。”司马子仲说：“一个臣子不顺从，是天地所厌恶的，更何况是人呢？我一定照办。但如果没有左师，就无法行动，我请求以国君的名义召见他。”左师每次吃饭时都要敲钟。听到钟声，国君说：“夫子要吃饭了。”吃完饭后又敲钟，国君说：“可以了。”于是乘车去见他，途中听说有人报告：“逢泽有野鹿。”国君说：“即使桓魋还没来，如果能有左师，我愿与他一起去打猎，怎么样？”他担心告知会泄露，故决定亲自驾车前往。到达后，国君告诉左师前因，左师行礼却站不起来。司马说：“国君与他谈心吧。”国君说：“我最担心的是，上面有天，下面有先君。”左师回答：“桓魋不敬天子，是宋国的祸患，怎敢不听从您的命令？”司马请示了国君，便命令手下进攻桓魋的家族。他的父兄旧臣说：“不可。”而他的新臣说：“听从国君的命令。”于是出兵进攻。子颀骑马去向桓司马报告。司马想要进入，子车劝阻，说：“如果不能忠于君主，又去讨伐国家，民众不会支持，只会招致灭亡。”于是桓魋进入曹国叛乱。六月，国君派左师巢讨伐他。他想用大夫作人质来换取归顺，未能成功，也进入曹国，取得人质。桓魋说：“不行，他既不忠于国君，又得罪了百姓，那该怎么办？”于是放弃进攻，百姓纷纷叛离。向魋逃到卫国。向巢前来投奔，宋国国君劝他留下说：“我与你已有约定，不能断绝向氏的祭祀。”向巢回答说：“我罪过太重，应该彻底灭亡桓氏。如果因为先祖的缘故，而让我有后代，这是您的恩义。但我若回国，就无法面对众人了。”
司马牛把他的封地和玉珪献给国君，然后前往齐国。向魋从卫国逃亡，被公文氏攻击，请求夏后氏的玉璜，被给予其他玉器后逃往齐国，陈成子让他担任次卿。司马牛又把封地献上，前往吴国。吴国对他不满，反叛。赵简子召他，陈成子也召他。最终司马牛死于鲁国的郭门之外，被安葬在丘舆。
甲午日，齐国的陈恒在舒州弑杀了国君壬。孔子三次前往齐国，请求讨伐齐国。国君说：“鲁国长期被齐国压制，若你出兵讨伐，会怎么样？”孔子回答说：“陈恒弑君，人民中不支持他的一半。如果以鲁国的军队加上齐国一半的兵力，是可以战胜的。”国君说：“你去告诉季孙。”孔子推辞，退下后对人说：“因为我曾是大夫的下属，所以不敢不说话。”
当初，孟孺子泄准备去城中喂马。城中的主管公孙宿拒绝，说：“孟孙因城中生病，不打算喂马。”孟孺子愤怒，袭击了城中。随从无法进入，只好退回。城中官吏命令他鞭打他们。秋八月辛丑日，孟懿子去世。城中的人赶去奔丧，却未被接纳。孟孺子脱去上衣，解开腰带，在街市上痛哭，众人劝说，未被接受。他害怕，便不回去。
纳兰青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