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氏传》•昭公·昭公四年

【经】四年春王正月,大雨雹。夏,楚子、蔡侯、陈侯、郑伯、许男、徐子、滕子、顿子、胡子、沈子、小邾子、宋世子佐、淮夷会于申。楚子执徐子。秋七月,楚子、蔡侯、陈侯、许男、顿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吴,执齐庆封,杀之。遂灭赖。九月,取鄫。冬十有二月乙卯,叔孙豹卒。   【传】四年春,王正月,许男如楚,楚子止之,遂止郑伯,复田江南,许男与焉。使椒举如晋求诸侯,二君待之。椒举致命曰:「寡君使举曰:『日君有惠,赐盟于宋,曰:晋、楚之从,交相见也。以岁之不易,寡人愿结欢于二三君。』使举请间。君若苟无四方之虞,则愿假宠以请于诸侯。」   晋侯欲勿许。司马侯曰:「不可。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罚,未可知也。其使能终,亦未可知也。晋、楚唯天所相,不可与争。君其许之,而修德以待其归。若归于德,吾犹将事之,况诸侯乎?若适淫虐,楚将弃之,吾又谁与争?」曰:「晋有三不殆,其何敌之有?国险而多马,齐、楚多难。有是三者,何乡而不济?」对曰:「恃险与马,而虞邻国之难,是三殆也。四岳、三涂、阳城、大室、荆山、中南,九州之险也,是不一姓。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无兴国焉。恃险与马,不可以为固也,从古以然。是以先王务修德音以亨神人,不闻其务险与马也。邻国之难,不可虞也。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若何虞难?齐有仲孙之难而获桓公,至今赖之。晋有里、丕之难而获文公,是以为盟主。卫、邢无难,敌亦丧之。故人之难,不可虞也。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于不暇,又何能济?君其许之!纣作淫虐,文王惠和,殷是以陨,周是以兴,夫岂争诸侯?」乃许楚使。使叔向对曰:「寡君有社稷之事,是以不获春秋时见。诸侯,君实有之,何辱命焉?」椒举遂请昏,晋侯许之。   楚子问于子产曰:「晋其许我诸侯乎?」对曰:「许君。晋君少安,不在诸侯。其大夫多求,莫匡其君。在宋之盟,又曰如一,若不许君,将焉用之?」王曰:「诸侯其来乎?」对曰:「必来。从宋之盟,承君之欢,不畏大国,何故不来?不来者,其鲁、卫、曹、邾乎?曹畏宋,邾畏鲁,鲁、卫逼于齐而亲于晋,唯是不来。其馀,君之所及也,谁敢不至?」王曰:「然则吾所求者,无不可乎?」对曰:「求逞于人,不可;与人同欲,尽济。」   大雨雹。季武子问于申丰曰:「雹可御乎?」对曰:「圣人在上,无雹,虽有,不为灾。古者,日在北陆而藏冰;西陆,朝觌而出之。其藏冰也,深山穷谷,固阴冱寒,于是乎取之。其出之也,朝之禄位,宾食丧祭,于是乎用之。其藏之也,黑牲、秬黍,以享司寒。其出之也,桃弧、棘矢,以除其灾。其出入也时。食肉之禄,冰皆与焉。大夫命妇,丧浴用冰。祭寒而藏之,献羔而启之,公始用之。火出而毕赋。自命夫、命妇,至于老疾,无不受冰。山人取之,县人传之,舆人纳之,隶人藏之。夫冰以风壮,而以风出。其藏之也周,其用之也遍,则冬无愆阳,夏无伏阴,春无凄风,秋无苦雨,雷不出震,无灾霜雹,疠疾不降,民不夭札。今藏川池之冰,弃而不用。风不越而杀,雷不发而震。雹之为灾,谁能御之?《七月》之卒章,藏冰之道也。」   夏,诸侯如楚,鲁、卫、曹、邾不会。曹、邾辞以难,公辞以时祭,卫侯辞以疾。郑伯先待于申。六月丙午,楚子合诸侯于申。椒举言于楚子曰:「臣闻诸侯无归,礼以为归。今君始得诸侯,其慎礼矣。霸之济否,在此会也。夏启有钧台之享,商汤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岐阳之搜,康有酆宫之朝,穆有涂山之会,齐桓有召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君其何用?宋向戌、郑公孙侨在,诸侯之良也,君其选焉。」王曰:「吾用齐桓。」王使问礼于左师与子产。左师曰:「小国习之,大国用之,敢不荐闻?」献公合诸侯之礼六。子产曰:「小国共职,敢不荐守?」献伯、子、男会公之礼六。君子谓合左师善守先代,子产善相小国。王使椒举侍于后,以规过。卒事,不规。王问其故,对曰:「礼,吾所未见者有六焉,又何以规?」宋大子佐后至,王田于武城,久而弗见。椒举请辞焉。王使往,曰:「属有宗祧之事于武城,寡君将堕币焉,敢谢后见。」   徐子,吴出也,以为贰焉,故执诸申。   楚子示诸侯侈,椒举曰:「夫六王二公之事,皆所以示诸侯礼也,诸侯所由用命也。夏桀为仍之会,有婚叛之。商纣为黎之搜,东夷叛之。周幽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皆所以示诸侯汰也,诸侯所由弃命也。今君以汰,无乃不济乎?」王弗听。   子产见左师曰:「吾不患楚矣,汰而愎谏,不过十年。」左师曰:「然。不十年侈,其恶不远,远恶而后弃。善亦如之,德远而后兴。」   秋七月,楚子以诸侯伐吴。宋大子、郑伯先归。宋华费遂、郑大夫从。使屈申围朱方,八月甲申,克之。执齐庆封而尽灭其族。将戮庆封。椒举曰:「臣闻无瑕者可以戮人。庆封唯逆命,是以在此,其肯从于戮乎?播于诸侯,焉用之?」王弗听,负之斧钺,以徇于诸侯,使言曰:「无或如齐庆封,弑其君,弱其孤,以盟其大夫。」庆封曰:「无或如楚共王之庶子围,弑其君、兄之子麇而代之,以盟诸侯。」王使速杀之。   遂以诸侯灭赖。赖子面缚衔璧,士袒,舆榇从之,造于中军。王问诸椒举,对曰:「成王克许,许僖公如是,王亲释其缚,受其璧,焚其榇。」王从之。迁赖于鄢。楚子欲迁许于赖,使斗韦龟与公子弃疾城之而还。申无宇曰:「楚祸之首,将在此矣。召诸侯而来,伐国而克,城竟莫校。王心不违,民其居乎?民之不处,其谁堪之?不堪王命,乃祸乱也。」   九月,取鄫,言易也。莒乱,着丘公立而不抚鄫,鄫叛而来,故曰取。凡克邑不用师徒曰取。   郑子产作丘赋。国人谤之,曰:「其父死于路,己为虿尾。以令于国,国将若之何?」子宽以告。子产曰:「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且吾闻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济也。民不可逞,度不可改。《诗》曰:『礼义不愆,何恤于人言。』吾不迁矣。浑罕曰:「国氏其先亡乎!君子作法于凉,其敝犹贪。作法于贪,敝将若之何?姬在列者,蔡及曹、滕其先亡乎!逼而无礼。郑先卫亡,逼而无法。政不率法,而制于心。民各有心,何上之有?」   冬,吴伐楚,入棘、栎、麻,以报朱方之役。楚沈尹射奔命于夏汭,咸尹宜咎城钟离,薳启强城巢,然丹城州来。东国水,不可以城。彭生罢赖之师。   初,穆子去叔孙氏,及庚宗,遇妇人,使私为食而宿焉。问其行,告之故,哭而送之。适齐,娶于国氏,生孟丙、仲壬。梦天压己,弗胜。顾而见人,黑而上偻,深目而豭喙。号之曰:「牛!助余!」乃胜之。旦而皆召其徒,无之。且曰:「志之。」及宣伯奔齐,馈之。宣伯曰:「鲁以先子之故,将存吾宗,必召女。召女,何如?」对曰:「愿之久矣。」鲁人召之,不告而归。既立,所宿庚宗之妇人,献以雉。问其姓,对曰:「余子长矣,能奉雉而从我矣。」召而见之,则所梦也。未问其名,号之曰:「牛!」曰:「唯」。皆召其徒,使视之,遂使为竖。有宠,长使为政。公孙明知叔孙于齐,归,未逆国姜,子明取之。故怒,其子长而后使逆之。田于丘莸,遂遇疾焉。竖牛欲乱其室而有之,强与孟盟,不可。叔孙为孟钟,曰:「尔未际,飨大夫以落之。」既具,使竖牛请日。入,弗谒。出,命之日。及宾至,闻钟声。牛曰:「孟有北妇人之客。」怒,将往,牛止之。宾出,使拘而杀诸外,牛又强与仲盟,不可。仲与公御莱书观于公,公与之环。使牛入示之。入,不示。出,命佩之。牛谓叔孙:「见仲而何?」叔孙曰:「何为?」曰:「不见,既自见矣。公与之环而佩之矣。」遂逐之,奔齐。疾急,命召仲,牛许而不召。   杜泄见,告之饥渴,授之戈。对曰:「求之而至,又何去焉?」竖牛曰:「夫子疾病,不欲见人。」使置馈于个而退。牛弗进,则置虚,命彻。十二月癸丑,叔孙不食。乙卯,卒。牛立昭子而相之。   公使杜泄葬叔孙。竖牛赂叔仲昭子与南遗,使恶杜泄于季孙而去之。杜泄将以路葬,且尽卿礼。南遗谓季孙曰:「叔孙未乘路,葬焉用之?且冢卿无路,介卿以葬,不亦左乎?」季孙曰:「然。」使杜泄舍路。不可,曰:「夫子受命于朝,而聘于王。王思旧勋而赐之路。覆命而致之君,君不敢逆王命而复赐之,使三官书之。吾子为司徒,实书名。夫子为司马,与工正书服。孟孙为司空,以书勋。今死而弗以,同弃君命也。书在公府而弗以,是废三官也。若命服,生弗敢服,死又不以,将焉用之?」乃使以葬。   季孙谋去中军。竖牛曰:「夫子固欲去之。」

译文:

昭公四年春,鲁国正月,下起了大雨,出现冰雹。夏季,楚国国君、蔡国国君、陈国国君、郑国国君、许国国君、徐国国君、滕国国君、顿国国君、胡子国国君、沈国国君、小邾国国君、宋国世子佐,以及淮夷诸部在申地会盟。楚国国君扣押了徐国国君。秋季七月,楚国国君与蔡、陈、许、顿、胡子、沈、淮夷等诸侯一起讨伐吴国,俘虏了齐国的庆封并将其处死,随后攻灭了赖国。九月,攻取了鄫国。冬季十二月乙卯日,叔孙豹去世。

春季,鲁国正月,许国国君前往楚国,楚国国君阻止了他,并因此也阻止了郑国国君,让郑国重新获得江南地区土地,许国也参与其中。楚国派椒举前往晋国请求诸侯会盟,两位国君等待他到来。椒举向晋国国君转达了楚国国君的话:“我们君主感激您的厚待,曾在宋国结盟,约定晋国和楚国的同盟国可以互相拜访。因为天下太平不易,我们希望能与几位君主结下友好关系。我们请求您允许我们暂且请求诸侯的支持。如果晋国能免除远方的忧虑,我们愿意借贵国名义请诸侯前来会盟。”

晋国国君起初想不答应。司马侯说:“不可。楚国国君现在奢侈无度,上天可能想让他的野心得逞,以加重惩罚,这是难以预料的。他的国力能否持久,也难以预料。晋国和楚国的命运完全取决于天意,不可与其硬拼。您还是答应他们,同时修养自身德行,等待天意的转变。如果天意归于德行,我们还会顺从他们,何况是诸侯呢?如果楚国变得淫乱暴虐,楚国就会抛弃他们,我们又还能和谁对抗呢?”晋国国君反驳说:“我们有三大保障,又怕什么敌人呢?国土险要,马匹众多;齐国、楚国都存在内乱。只要有这三点,哪里不能成功?”司马侯回答:“依赖险要地形与马匹,反而会使自己陷入危险,这正是三重危险。四岳、三涂、阳城、大室、荆山、中南都是九州的险要之地,可并不是同一个家族可以控制。晋国北部的平原地带,马匹多生,但没有一个国家能因此强大。只靠险要和马匹,无法稳固天下。自古代先王以来,都是务求修德以感化神灵和民众,从未听说只依靠地理和马匹。邻国的困难,也根本不可预料。有的国家遭遇大难却因此巩固国家,拓展疆土;有的国家没有灾难却因失德而亡国,失去领土。哪有什么可忧虑的灾难呢?齐国曾因仲孙家族内乱,反而获得桓公,至今仍得益。晋国因里、丕家族内乱,反而成就文公,所以能成为盟主。卫国、邢国没有灾难,结果也遭到了敌国的进攻。所以,人世的灾祸,是不可预料的。如果只依赖这三点,而不修政德,恐怕来不及灭亡,又怎能成功呢?您还是答应楚国吧!商纣王因为淫乱暴虐,文王却宽厚仁和,因此商朝灭亡,周朝兴起,这难道是争夺诸侯之功吗?”晋国国君于是同意楚国使者的请求。派叔向去回应楚国说:“我们国君正忙于国内事务,没能按时前往朝见。诸侯之礼,实是贵国掌握,怎敢接受您的厚礼呢?”最终,椒举请求与晋国缔结婚姻关系,晋国国君同意了。

楚国国君问子产:“晋国会不会答应我们成为诸侯盟主?”子产回答:“会答应的。晋国国君内心安稳,不亲于诸侯。他的大臣们各自追求私利,不能匡正君主。在宋国结盟时,曾说‘各国平等’,如果现在不答应,那当初结盟的意义又何在呢?”楚王问:“那么诸侯们会来吗?”子产回答:“一定会来。他们遵守宋国盟约,听从您的欢心,不怕大国,又怎么会不来?不来的是鲁、卫、曹、邾这几个国家?曹国畏惧宋国,邾国畏惧鲁国,鲁、卫两国既被齐国威胁,又亲附晋国,所以不来。其余国家,都在您的力量范围之内,谁敢不来呢?”楚王问:“那我们所求的一切,都能实现吗?”子产回答:“向别人炫耀权势,不可取;与人有相同欲望,就都满足了。”

下起了大冰雹。季武子问申丰:“冰雹能预防吗?”申丰回答:“如果圣人在上,就不会有冰雹,即便有,也不会造成灾害。古代,太阳运行到北方,就将冰藏起来;到了西方,清晨取出用于使用。藏冰时,要选择深山幽谷,阴冷之地,才可藏冰。取出时,用于朝廷官员的俸禄、宾客宴会、丧礼祭祀等。藏冰时,用黑色牲畜、黑黍米来祭祀司寒之神;取出时,用桃木弓、棘木箭来驱除灾祸。藏冰与用冰都有固定时间。凡享有肉食俸禄的人,都可享用冰。大夫和夫人在丧礼中也会用到冰。祭祀寒神时藏冰,献羔羊时开启冰,国君才开始使用冰。等火势出现,才停止赋税。从命夫、命妇到老弱病残,没有人不受冰的恩惠。山民采冰,县吏传冰,车夫运送,奴仆藏冰。冰的储备靠风势,风大时才开始取出。藏冰周到,使用广泛,那么冬天不会出现日晒,夏天不会出现酷暑,春天不会刮寒风,秋天不会下暴雨,雷不会炸响,也不会有霜冻和冰雹,不会发生瘟疫,百姓也不会夭折。现在却只把山川池塘的冰收藏起来,完全不用。风吹不能制止,雷不会震动,冰雹灾害,谁能阻挡呢?《诗经·七月》结尾部分讲的就是藏冰之道。”

夏季,诸侯们前往楚国,但鲁、卫、曹、邾四国没有参加。曹、邾以国中发生灾祸为由推辞,鲁国以需要举行祭祀为由推辞,卫国以生病为由推辞。郑国国君先在申地等候。六月丙午日,楚王在申地召集诸侯会盟。椒举对楚王说:“我听说,诸侯没有归宿,礼仪就是他们的归宿。现在您刚刚开始得到诸侯的拥护,务必要谨慎对待礼仪。霸业能否成功,就在此会盟之中。夏禹曾设钧台之宴,商汤在景亳接受臣服,周武王在孟津发表誓词,周成王在岐阳举行狩猎,周康王在酆宫朝见诸侯,周穆王在涂山举行会盟,齐桓公在召陵举行军事会盟,晋文公在践土会盟。您要效法谁呢?宋国的向戌、郑国的公孙侨都是贤能之臣,您可以从他们之中选择。”楚王说:“我效法齐桓公。”楚王于是派人向左师和子产请教礼仪。左师说:“小国学习,大国使用,怎敢不献上见解?”于是献上了六项诸侯会盟的礼仪。子产说:“小国共同参与,怎敢不负责维护?”他提出了公会的六个礼节。君子评论说,左师善于守成古代之礼,子产善于为小国谋划。楚王派椒举在会后陪伴,以规劝楚王过失。但最终事情结束,椒举没有规劝。楚王问原因,椒举回答:“我所不知道的礼节有六项,又怎么能去劝诫呢?”宋国世子佐后来到达,楚王在武城打猎,很久不见他。椒举请求辞行,楚王派他去说:“家中有宗庙事务,国君将要烧毁玉币,特此向您致歉,不能见面。”

徐国国君是吴国的附属,楚国为防止吴国势力扩张,故将其扣押在申地。

楚王向诸侯展示奢侈,椒举说:“昔日夏桀举行‘仍之会’,导致东夷反叛;商纣举办‘黎之搜’,东夷也叛乱;周幽王举行‘大室之盟’,戎狄也叛离。这些都是向诸侯展示盛大的方式,诸侯也因此放弃忠诚。现在您以奢侈示人,恐怕难以成功吧?”楚王不听。

子产见左师说:“我们不必担心楚国了,楚王奢侈且不听劝诫,不出十年必然败亡。”左师说:“确实如此,不十年奢侈,就已形成恶行,恶行远了才被抛弃;德行也是如此,德行远了才被推行。”

秋季七月,楚国率诸侯伐吴。宋国世子和郑国国君先回国。宋国公华费遂、郑国的臣子也跟随回去。楚国派屈申包围并攻下朱方,八月甲申日攻陷。俘虏了齐国庆封,诛灭其全族。将要处死庆封。椒举说:“我听说,无罪之人不可被杀。庆封只曾违背命令,因此才被扣押,他怎会愿意被处死?若传扬出去,有什么意义?”楚王不听,还是让他手持刑具在诸侯面前游街示众,公开宣布:“没有人像齐国庆封一样,弑君、弱化国君幼子,与大夫结盟。”庆封反驳说:“没有人像楚共王庶子围一样,弑君、杀害兄长之子麇,取代君位,又与诸侯结盟。”楚王于是下令立即处死庆封。

此后,楚国率诸侯攻灭赖国。赖国国君面朝捆缚,手捧玉璧,士人袒胸,抬着棺材随行前往军营。楚王问椒举,他说:“周成王攻破许国时,许僖公也是这样,成王亲自解开他捆绑,接受玉璧,烧毁棺材。”楚王听从这意见,将赖国迁到鄢地。楚王想将许国迁到赖地,派斗韦龟与公子弃疾去修筑城池,然后返回。申无宇说:“楚国的灾祸,将从此开始。您召集诸侯前来,攻下国家,城池却无人防守,您内心并不违背民意,民众又怎会愿意居住?如果人民不愿安居,谁还能承受这种命令?民众无法承受王命,这就会成为祸乱。”

九月,攻取鄫国,说明此地易攻。莒国发生内乱,着丘公立,却不安抚鄫国,鄫国叛乱而来,所以称为“取”。凡是攻占封邑,不使用军队,称为“取”。

郑国子产实行“丘赋”。国人纷纷抱怨说:“他父亲死在途中,他自己还成年,竟然用这样的法令治理国家,这样下去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宽把这事告诉了子产。子产说:“这有什么关系?只要对国家有利,生死都无所谓。况且我听说,行善之人从不改变根本准则,因此才能获得成功。百姓不可任性,制度不可随意改变。《诗经》说:‘只要合乎礼义,又何必担心别人的言语呢?’我不会因此改变。”浑罕说:“国氏可能先灭亡!君子制定法度在清冷之时,弊端仍会延续;若制定法度在贪婪之时,弊端将会多么严重?姬姓的家族,蔡国和曹国、滕国可能最先灭亡!这些国家压迫百姓,无礼。郑国先于卫国灭亡,也是因为压迫而无法建立制度。国家不能按制度管理,反而任由个人意志,百姓各自心怀不满,又怎会有上位者的权威?”

冬季,吴国攻打楚国,攻入棘、栎、麻地,是为报复朱方之战。楚国沈尹射逃奔夏汭,咸尹宜咎修筑钟离城,薳启强修筑巢城,然丹修筑州来。东边的国家发生水患,无法修筑城池。彭生撤退了赖国的军队。

起初,穆子离开叔孙氏家族,遇到一位妇人,让她私下做饭住下。他问起她的经历,妇人告诉他原因后,痛哭送别。后来到了齐国,娶了国氏的女儿,生下孟丙、仲壬。有一次梦到天压在自己身上,无法承受。回头看见一个黑影,身形高大,低头驼背,深目而像公牛的嘴,便喊道:“牛啊,帮我!”随后便战胜了力量。醒来后便告诉自己的随从,并说:“记住这件事。”等到宣伯逃往齐国时,有人送他食物。宣伯说:“因为先人之故,鲁国必定会拯救我们的宗族,一定来接你,你能去吗?”妇人说:“我早就想去了。”鲁国人接她去了,但未告知她,便独自返回。回国后,她住在庚宗的旧妇人处,献上一只野鸡。问她的姓,她说:“我长子已成,可以奉上野鸡,跟我来。”叫来相见,果然是梦见的那个人。还未问她的名字,便喊道:“牛!”她回答:“是的。”子产于是召集她的随从,让她成为家仆,得宠,长期掌权。公孙明知叔孙氏在齐国,回家后没迎接国姜夫人,子明便私自娶了她。因此叔孙氏很生气,等到她的儿子长大后才让她正式迎娶。有一天在丘莸打猎,突然病倒。竖牛想趁机篡夺家庭权力,强迫孟丙与他结盟,孟丙不同意。叔孙氏为孟丙铸钟,请他吃饭以庆贺。叔孙氏说:“你还没成亲,先请大夫们来庆贺。”酒席准备好了,命竖牛询问日期。竖牛进屋,没有拜见主人。出门后,要求他指定日子。等到宾客到来,听到钟声,竖牛说:“孟丙有一名北方女性的客人。”愤怒之下,准备前往,竖牛拦住。宾客刚出门,命令将她拘禁并处死,竖牛又强行与仲壬结盟,仲壬不同意。仲壬与国君的御者莱书一起,去见国君,国君与他们交换了戒指。竖牛进去后,没有展示,出来后命他佩戴。竖牛对叔孙氏说:“见了仲壬之后,又怎么样?”叔孙氏问:“为什么?”他回答:“不见,我已经见到了,国君已将戒指和佩饰给了他。”于是叔孙氏把他驱逐,逃往齐国。病情加重后,命令召仲壬回来,竖牛答应但没有派人召他。

杜泄见到叔孙氏,告诉他饥渴,递给他一支戈。杜泄说:“我已追寻到您,又何必离去呢?”竖牛说:“国君病重,不想见人。”吩咐让他把食物放在门口,然后离开。竖牛不去送,就放下空盘,命令撤去。十二月癸丑日,叔孙氏绝食,乙卯日去世。竖牛立昭子为国君,并担任国相。

鲁国国君派杜泄去安葬叔孙氏。竖牛贿赂叔仲昭子和南遗,让他们在季孙氏面前说杜泄的坏话,使杜泄被驱逐。杜泄准备按国君之礼用“路葬”安葬,却被南遗劝阻。南遗对季孙氏说:“叔孙氏生前未乘坐路车,安葬时用路车又有什么用呢?况且,冢卿没有路车,中间之卿用路车,这不显得很失当吗?”季孙氏说:“是这样的。”于是命令杜泄放弃路葬。杜泄不从,说:“国君接受朝廷任命后,曾出使王庭,国王因为旧功绩赏赐了路车。回国后,我已向国君报告,国君不敢违背王命而重新赐予,因此让我写下名字。我作为司徒,负责记录名字;叔孙氏作为司马,与工正共同记录服饰;孟孙为司空,记录功绩。现在他死了,若不按此执行,就等于废弃了三官之责。若按命服,生前不敢穿戴,死后也不赐予,又有什么意义呢?”最终,季孙氏同意用路车安葬叔孙氏。

季孙氏谋划罢免中军国相。竖牛说:“国君本来就想要罢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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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左丘明

丘明(姓姜,氏丘,名明),华夏人,生于前502年,死于前422年,享年80岁。丘穆公吕印的后代。本名丘明,因其先祖曾任楚国的左史官,故在姓前添“左”字,故称左史官丘明先生,世称“左丘明”,后为鲁国太史 。左氏世为鲁国太史,至丘明则约与孔子(前551-479)同时,而年辈稍晚。他是当时著名史家、学者与思想家,著有《春秋左氏传》、《国语》等。他左丘明的最重要贡献在于其所著《春秋左氏传》与《国语》二书。左氏家族世为太史,左丘明又与孔子一起“如周,观书于周史”,故熟悉诸国史事,并深刻理解孔子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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