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氏傳》•襄公·襄公二十七年

【經】二十有七春,齊侯使慶封聘。夏,叔孫豹會晉趙武、楚屈建、蔡公孫歸生、衛石惡、陳孔奐、鄭良霄、許人、曹人於宋。衛殺其大夫寧喜。衛侯之弟鱄出奔晉。秋七月辛巳,豹及諸侯之大夫盟於宋。冬十有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傳】二十七年春,胥梁帶使諸喪邑者具車徒以受地,必周。使烏余車徒以受封,烏餘以衆出。使諸侯僞效烏餘之封者,而遂執之,盡獲之。皆取其邑而歸諸侯,諸侯是以睦於晉。   齊慶封來聘,其車美。孟孫謂叔孫曰:「慶季之車,不亦美乎?」叔孫曰:「豹聞之:『服美不稱,必以惡終。』美車何爲?」叔孫與慶封食,不敬。爲賦《相鼠》,亦不知也。衛寧喜專,公患之。公孫免餘請殺之。公曰:「微寧子不及此,吾與之言矣。事未可知,只成惡名,止也。」對曰:「臣殺之,君勿與知。」乃與公孫無地、公孫臣謀,使攻寧氏。弗克,皆死。公曰:「臣也無罪,父子死餘矣!」夏,免餘復攻寧氏,殺寧喜及右宰谷,屍諸朝。石惡將會宋之盟,受命而出。衣其屍,枕之股而哭之。欲斂以亡,懼不免,且曰:「受命矣。」乃行。   子鮮曰:「逐我者出,納我者死,賞罰無章,何以沮勸?君失其信,而國無刑。不亦難乎!且鱄實使之。」遂出奔晉。公使止之,不可。及河,又使止之。止使者而盟於河,託於木門,不鄉衛國而坐。木門大夫勸之仕,不可,曰:「仕而廢其事,罪也。從之,昭吾所以出也。將準愬乎?吾不可以立於人之朝矣。」終身不仕。公喪之,如稅服,終身。   公與免餘邑六十,辭曰:「唯卿備百邑,臣六十矣。下有上祿,亂也,臣弗敢聞。且寧子唯多邑,故死。臣懼死之速及也。」公固與之,受其半。以爲少師。公使爲卿,辭曰:「大叔儀不貳,能贊大事。君其命之!」乃使文子爲卿。   宋向戌善於趙文子,又善於令尹子木,欲弭諸侯之兵以爲名。如晉,告趙孟。趙孟謀於諸大夫,韓宣子曰:「兵,民之殘也,財用之蠹,小國之大災也。將或弭之,雖曰不可,必將許之。弗許,楚將許之,以召諸侯,則我失爲盟主矣。」晉人許之。如楚,楚亦許之。如齊,齊人難之。陳文子曰:「晉、楚許之,我焉得已。且人曰弭兵,而我弗許,則固攜吾民矣!將焉用之?」齊人許之。告於秦,秦亦許之。皆告於小國,爲會於宋。   五月甲辰,晉趙武至於宋。丙午,鄭良霄至。六月丁未朔,宋人享趙文子,叔向爲介。司馬置折俎,禮也。仲尼使舉是禮也,以爲多文辭。戊申,叔孫豹、齊慶封、陳須無、衛石惡至。甲寅,晉荀盈從趙武至。丙辰,邾悼公至。壬戌,楚公子黑肱先至,成言於晉。丁卯,宋戌如陳,從子木成言於楚。戊辰,滕成公至。子木謂向戌:「請晉、楚之從交相見也。」庚午,向戌復於趙孟。趙孟曰:「晉、楚、齊、秦,匹也。晉之不能於齊,猶楚之不能於秦也。楚君若能使秦君辱於敝邑,寡君敢不固請於齊?」壬申,左師復言於子木。子木使馹謁諸王,王曰:「釋齊、秦,他國請相見也。」秋七月戊寅,左師至。是夜也,趙孟及子皙盟,以齊言。庚辰,子木至自陳。陳孔奐、蔡公孫歸生至。曹、許之大夫皆至。以藩爲軍,晉、楚各處其偏。伯夙謂趙孟曰:「楚氛甚惡,懼難。」趙孟曰:「吾左還,入於宋,若我何?」   辛巳,將盟於宋西門之外,楚人衷甲。伯州犁曰:「合諸侯之師,以爲不信,無乃不可乎?夫諸侯望信於楚,是以來服。若不信,是棄其所以服諸侯也。」固請釋甲。子木曰:「晉、楚無信久矣,事利而已。苟得志焉,焉用有信?」大宰退,告人曰:「令尹將死矣,不及三年。求逞志而棄信,志將逞乎?志以發言,言以出信,信以立志,參以定之。信亡,何以及三?」趙孟患楚衷甲,以告叔向。叔向曰:「何害也?匹夫一爲不信,猶不可,單斃其死。若合諸侯之卿,以爲不信,必不捷矣。食言者不病,非子之患也。夫以信召人,而以僭濟之。必莫之與也,安能害我?且吾因宋以守病,則夫能致死,與宋致死,雖倍楚可也。子何懼焉?又不及是。曰弭兵以召諸侯,而稱兵以害我,吾庸多矣,非所患也。」   季武子使謂叔孫以公命,曰:「視邾、滕。」既而齊人請邾,宋人請滕,皆不與盟。叔孫曰:「邾、滕,人之私也;我,列國也,何故視之?宋、衛,吾匹也。」乃盟。故不書其族,言違命也。   晉、楚爭先。晉人曰:「晉固爲諸侯盟主,未有先晉者也。」楚人曰:「子言晉、楚匹也,若晉常先,是楚弱也。且晉、楚狎主諸侯之盟也久矣!豈專在晉?」叔向謂趙孟曰:「諸侯歸晉之德只,非歸其屍盟也。子務德,無爭先!且諸侯盟,小國固必有屍盟者。楚爲晉細,不亦可乎?」乃先楚人。書先晉,晉有信也。   壬午,宋公兼享晉、楚之大夫,趙孟爲客。子木與之言,弗能對。使叔向侍言焉,子木亦不能對也。   乙酉,宋公及諸侯之大夫盟於蒙門之外。子木問於趙孟曰:「範武子之德何如?」對曰:「夫人之家事治,言於晉國無隱情。其祝史陳信於鬼神,無愧辭。」子木歸,以語王。王曰:「尚矣哉!能歆神人,宜其光輔五君以爲盟主也。」子木又語王曰:「宜晉之伯也!有叔向以佐其卿,楚無以當之,不可與爭。」晉荀寅遂如楚蒞盟。   鄭伯享趙孟於垂隴,子展、伯有、子西、子產、子大叔、二子石從。趙孟曰:「七子從君,以寵武也。請皆賦以卒君貺,武亦以觀七子之志。」子展賦《草蟲》,趙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當之。」伯有賦《鶉之賁賁》,趙孟曰:「牀第之言不逾閾,況在野乎?非使人之所得聞也。」子西賦《黍苗》之四章,趙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子產賦《隰桑》,趙孟曰:「武請受其卒章。」子大叔賦《野有蔓草》,趙孟曰:「吾子之惠也。」印段賦《蟋蟀》,趙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公孫段賦《桑扈》,趙孟曰:「『匪交匪敖』,福將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辭福祿,得乎?」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將爲戮矣!詩以言志,志誣其上,而公怨之,以爲賓榮,其能久乎?幸而後亡。」叔向曰:「然。已侈!所謂不及五稔者,夫子之謂矣。」文子曰:「其餘皆數世之主也。子展其後亡者也,在上不忘降。印氏其次也,樂而不荒。樂以安民,不淫以使之,後亡,不亦可乎?」   宋左師請賞,曰:「請免死之邑。」公與之邑六十。以示子罕,子罕曰:「凡諸侯小國,晉、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後上下慈和,慈和而後能安靖其國家,以事大國,所以存也。無威則驕,驕則亂生,亂生必滅,所以亡也。天生五材,民並用之,廢一不可,誰能去兵?兵之設久矣,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也。聖人以興,亂人以廢,廢興存亡昏明之術,皆兵之由也。而子求去之,不亦誣乎?以誣道蔽諸侯,罪莫大焉。縱無大討,而又求賞,無厭之甚也!」削而投之。左師辭邑。向氏欲攻司城,左師曰:「我將亡,夫子存我,德莫大焉,又可攻乎?」君子曰:「『彼己之子,邦之司直。』樂喜之謂乎?『何以恤我,我其收之。』向戌之謂乎?」   齊崔杼生成及強而寡。娶東郭姜,生明。東郭姜以孤入,曰棠無咎,與東郭偃相崔氏。崔成有病,而廢之,而立明。成請老於崔,崔子許之。偃與無咎弗予,曰:「崔,宗邑也,必在宗主。」成與強怒,將殺之。告慶封曰:「夫子之身亦子所知也,唯無咎與偃是從,父兄莫得進矣。大恐害夫子,敢以告。」慶封曰:「子姑退,吾圖之。」告盧蒲弊。盧蒲弊曰:「彼,君之仇也。天或者將棄彼矣。彼實家亂,子何病焉!崔之薄,慶之厚也。」他日又告。慶封曰:「苟利夫子,必去之!難,吾助女。」   九月庚辰,崔成、崔強殺東郭偃、棠無咎於崔氏之朝。崔子怒而出,其衆皆逃,求人使駕,不得。使圉人駕,寺人御而出。且曰:「崔氏有福,止餘猶可。」遂見慶封。慶封曰:「崔、慶一也。是何敢然?請爲子討之。」使盧蒲弊帥甲以攻崔氏。崔氏堞其宮而守之,弗克。使國人助之,遂滅崔氏,殺成與強,而盡俘其家。其妻縊。弊覆命於崔子,且御而歸之。至,則無歸矣,乃縊。崔明夜闢諸大墓。辛巳,崔明來奔,慶封當國。   楚薳罷如晉蒞盟,晉將享之。將出,賦《既醉》。叔向曰:「薳氏之有後於楚國也,宜哉!承君命,不忘敏。子蕩將知政矣。敏以事君,必能養民。政其焉往?」   崔氏之亂,申鮮虞來奔,僕賃於野,以喪莊公。冬,楚人召之,遂如楚爲右尹。   十一月乙亥朔,日有食之。辰在申,司歷過也,再失閏矣。

譯文:

【經】
二十七年春天,齊國國君派慶封前往宋國進行外交聘問。夏天,叔孫豹在宋國與晉國的趙武、楚國的屈建、蔡國的公孫歸生、衛國的石惡、陳國的孔奐、鄭國的良霄、許國和曹國的代表會面。衛國殺了其大夫寧喜,衛國國君的弟弟鱄逃亡到晉國。秋季七月辛巳日,叔孫豹與諸侯的大夫在宋國結盟。冬季十二月乙卯朔日,出現日食。

【傳】
二十七年春天,胥梁帶派各地的諸侯和附屬國準備車馬隨從,去接受封地,必須周全周到。他讓烏餘帶着車馬去接受封地,烏餘帶了很多隨從出城。又讓各諸侯假裝效仿烏餘的封地方式,趁機將他們抓走,最終抓獲了所有這些人。然後把他們的土地全部收回,分給諸侯,諸侯之間因此關係和睦,對晉國更加親近。

齊國的慶封前來朝聘,他的車駕很華麗。孟孫對叔孫說:“慶封的車駕,不也很漂亮嗎?”叔孫說:“我聽說過一句話:‘服飾華美卻與自身不相稱,必定會以惡終。’爲什麼要有這麼華美的車呢?”後來叔孫與慶封共進飲食,態度不恭敬。在宴會上,他吟誦《相鼠》這首詩,卻也並不明白詩中的深意。衛國的寧喜專權跋扈,國君十分憂慮。公孫免餘請求殺掉寧喜。國君說:“如果沒有寧喜,我早就這樣了,我已經和他談過了。事情尚未確定,如果這樣做了,反而會留下惡名,還是算了。”公孫免餘回答說:“我殺掉他,您不要知道。”於是他和公孫無地、公孫臣密謀,出兵攻打寧氏家族,但沒有成功,三人全部戰死。國君說:“我毫無過錯,我的父母和子女都犧牲了!”夏天,公孫免餘再次進攻寧氏,殺死了寧喜和右宰谷,將屍體放在朝廷上,公開示衆。石惡作爲會盟代表,接受命令離開宋國。他披上寧喜的屍體,枕着他的大腿痛哭,想要將屍體帶走逃亡,但又害怕不能逃脫,便說:“我已經接受了命令。”然後出發。

子鮮說:“驅逐我的人逃走,接納我的人卻死於非命,賞罰沒有標準,怎麼能激勵人心?國君失去了信譽,國家也沒有法紀。這不正是難以治理的局面嗎!而且,這完全是鱄的主意。”於是,鱄逃亡到晉國。國君派人勸他回來,沒有成功。當他渡過黃河時,國君又派人勸他,於是派人到河上與他盟誓,他把盟約寄託在木門的樹上,不面向衛國而坐着。木門的官員勸他重新出仕,他不肯,說:“如果出仕,就等於放棄自己的本意,這便是過錯。如果服從,就表明自己出逃的原因,將來怎麼向別人解釋?我將無法在別人朝廷中立足。”此後終身不再任職。國君爲他辦喪事時,喪禮只穿普通服裝,終生不忘。

國君賜給公孫免餘六十個封地,公孫免餘推辭說:“只要卿大人能治理百個封邑,我就已經得到六十個封地了。下級得享上級的俸祿,這是混亂的現象,我不敢接受。而且寧子之所以死,是因爲他擁有太多封地,我害怕自己也很快會死。”國君堅決要給他,他只接受了其中一半。任命他爲少師。國君讓他擔任卿職,他又推辭說:“我的叔父儀爲人正直,能輔佐大事,國君您還是任命他爲卿吧!”於是國君任命文子爲卿。

宋國的向戌很尊重晉國的趙文子,也敬重楚國的令尹子木,想通過和平談判,使各國停戰,以樹立名聲。他先到晉國,向趙武提出倡議。趙武與各位大夫商議,韓宣子說:“戰爭會殘害百姓,消耗國家財力,是小國的災難。雖然說不能輕易停戰,但一定得答應。如果不答應,楚國就會答應,進而召集諸侯,那麼我們就失去了盟主的地位。”晉國最終同意。之後他又去楚國,楚國也同意。再向齊國提出,齊國卻不肯答應。陳文子說:“晉楚兩國都同意,我怎能不從?如果人們都說要停戰,而我不同意,那就會失去民心,百姓自然會離散!哪還有什麼用呢?”齊國最終也點頭同意。並向秦國通報,秦國也答應。各國紛紛向小國通報,最終在宋國舉行會盟。

五月甲辰日,晉國的趙武到達宋國。丙午日,鄭國的良霄到達。六月丁未朔日,宋國王設宴招待趙文子,叔向作爲副使出席。當時晉國的司馬設置禮儀性的宴席,符合禮制。孔子曾對此禮表示讚賞,但認爲禮節過於繁複。戊申日,叔孫豹、齊慶封、陳國的須無、衛國的石惡到達。甲寅日,晉國的荀盈隨趙武到達。丙辰日,邾國的悼公抵達。壬戌日,楚國的公子黑肱先到,與晉國談妥,達成共識。丁卯日,宋國的戌前往陳國,向子木報告,商定了與楚國的約定。戊辰日,滕國的成公抵達。子木對向戌說:“請讓晉國和楚國的代表相互見面。”庚午日,向戌再次去向趙武報告。趙武說:“晉國、楚國是平等的,晉國如果不能對齊國取得優勢,就如同楚國不能對秦國取得優勢一樣。如果楚王能讓秦王在我們這裏受辱,那麼我們的國君也肯定會向齊國請求尊重。”壬申日,左師再次向子木說明情況。子木派使臣前往王室,王室回答說:“不要跟齊國、秦國發生衝突,其他各國可以自行會面。”秋七月戊寅日,左師抵達。當晚,趙武與子皙在宋國結盟,依據齊國的主張。庚辰日,子木從陳國返回。陳文子、蔡國的公孫歸生到達,曹國和許國的大夫也都到來。晉、楚雙方各自安排軍隊,分列兩旁。伯夙對趙武說:“楚國的氣勢非常兇狠,恐怕有危險。”趙武說:“我退回宋國,若再有敵人,我又如何應對?”

辛巳日,將要在宋國西門外結盟。楚國人帶上了鎧甲。伯州犁說:“諸侯聯合出兵,以建立不信任,這樣做恐怕不行。諸侯之所以歸附楚國,就是因爲信義,若不能守信,就等於拋棄了他們信任的根基。”堅決請求楚國脫下鎧甲。子木說:“晉和楚長期不守信義,只追求利益。只要能得志,又何必守信?”大宰退下後對別人說:“令尹將不久於人世,不到三年。他追求個人逞強,不顧信義,一旦得志,會不會成功呢?信義是發自言語,言語出自內心,內心確立了信念,信念是穩固的根本。如果信義喪失,還有什麼可依靠呢?”趙武擔心楚國帶鎧甲,便向叔向報告。叔向說:“有什麼危險呢?一個普通人失信,尚且不可,何況是聯合諸侯的卿大夫們集體失信,一定無法成功。失信的人未必會生病,這不是你的擔憂。我們以信義召集諸侯,卻用僭越之行爲來達到目的,別人一定不會響應,又怎麼傷害我們呢?況且我們借宋國的環境來守衛自己的安全,只要能讓那些敢於拼命的人與宋國一起拼搏,即便超過楚國,也無妨。你何必害怕呢?又沒有達到這種程度。我們以停戰之名召集諸侯,卻以用兵來傷害我們,這已經夠多了,不值得擔憂。”

季武子派使者告訴叔孫,說:“請看管邾國和滕國。”後來齊國請求與邾國結盟,宋國也請求與滕國結盟,但叔孫都沒有答應。叔孫說:“邾國和滕國是兩國之私,我作爲列國,爲何要干預?宋國與衛國纔是我的盟友。”於是與他們結盟。所以沒有記載其具體盟約內容,是因爲違背了國君的命令。

晉國和楚國爭奪盟會議事順序。晉國人說:“晉國自古就是諸侯的盟主,從未有過先於晉國的。”楚國人說:“你說晉國和楚國是平等的,如果晉國總是領先,那楚國就會被削弱。而且晉楚兩國長期主持諸侯盟會,怎麼會完全依賴晉國呢?”叔向對趙武說:“諸侯之所以歸附晉國,是歸附它的德行,而不是因爲晉國擔任‘主盟者’。您應該注重德行,不要爭先。而且,諸侯之間結盟,小國必然會有主盟者,楚國作爲晉國的輔助,不也很好嗎?”於是晉國選擇在楚國之後結盟。文書記載“先於晉國”,說明晉國守信。

壬午日,宋國國君在大殿中同時宴請晉國和楚國的大夫,趙武作爲客人出席。子木與趙武交談,無法對答。趙武讓叔向代爲說話,子木也無言以對。

乙酉日,宋國國君與諸侯的大夫在蒙門之外結盟。子木問趙武:“範武子的德行如何?”趙武回答說:“他家庭內部治理得很好,對晉國政務從不隱瞞。他的祝官和史官在祭祀前向神明表達信念時,也毫無愧意。”子木回國後向楚王稟報:“範武子真是賢德啊,能夠讓神明和世人滿意,理應成爲盟主,值得讚許!”子木又對楚王說:“晉國應當稱霸!有叔向作爲輔佐,楚國無法匹敵,不應與之競爭。”於是晉國的荀寅前往楚國,出席盟約。

鄭國國君在垂隴設宴款待趙武,子展、伯有、子西、子產、子大叔、二子石陪同。趙武說:“七位公子隨從國君,是爲褒獎國君的德行。請各位都吟誦詩歌,作爲宴會的結尾,我也藉此觀察各位的心志。”子展吟誦《草蟲》,趙武說:“太好了!這纔是民之主啊。但我不足以與之相比。”伯有吟誦《鶉之賁賁》,趙武說:“家中私事不越門檻,何況在野外呢?這種話不是普通人能聽說的。”子西吟誦《黍苗》的前四章,趙武說:“國君在位,我又能做什麼呢?”子產吟誦《隰桑》,趙武說:“我接受你最後的篇章。”子大叔吟誦《野有蔓草》,趙武說:“您真是有恩德。”印段吟誦《蟋蟀》,趙武說:“太好了!這是保家之主,我有希望了!”公孫段吟誦《桑扈》,趙武說:“‘不交合、不嬉戲’,福運將流向何處?如果能持守這種美德,是否願意放棄福祿?”宴會結束。文子告訴叔向:“伯有將被懲罰!詩歌是表達志向的,他違抗君上,引起國君怨恨,卻被當作賓客榮耀,他能長久嗎?只能是僥倖後來才滅亡。”叔向說:“是啊,他已奢侈敗壞,正如孔子說的‘不及五歲就會滅亡’,正合此理。”文子說:“其他人都將是幾代的賢君。子展是之後會滅亡的,因爲他長期忘恩負義。印段次之,他快樂而不放縱。以樂治民,不奢侈役使人民,因此後世不會滅亡,這樣也很好。”

宋國左師請求賞賜,說:“請賜我免除死刑的封地。”國君賜予六十個封地。左師將此事告訴子罕,子罕說:“凡諸侯中的小國,晉國、楚國都是以武力威懾它們。畏懼後百姓纔會謙和,百姓謙和後才能安定國家,以臣服大國,才能存續。沒有威懾,就會驕橫,驕橫則混亂滋生,混亂必然滅亡,所以國家毀滅。上天創造了五種材料,百姓都要使用,廢掉一種是不可的,誰能捨棄兵器呢?兵器的設置已久,正是爲了震懾違法之人,彰顯文德。聖人因此興盛,亂人因此衰亡。國家的存亡興衰之機,無不源於兵權。你卻想廢除兵權,這不就是歪曲了道理嗎?以歪曲之道誤導諸侯,罪過極大。即使沒有發生大規模戰爭,還想求賞,這已經極度貪婪了!”於是削去封地,投擲到地。左師推辭不接受封地。向氏原本打算攻打司城,左師卻說:“我將要滅亡,是夫子(指向戌)救了我,這種恩德是世上最大的,又怎麼能進攻呢?”君子說:“‘那個人是國家的主人,是國家的公正之士。’這說的是樂喜吧?‘怎樣才能體恤我呢?我將收留他。’這說的是向戌吧?”

齊國的崔杼生下來就體弱,娶了東郭姜,生下明。東郭姜帶着孤女入家,名叫棠無咎,她與東郭偃共同輔佐崔氏。崔成生病,被廢黜,崔氏立明爲繼承人。崔成請求退隱,崔氏答應。但東郭偃和棠無咎不同意,說:“崔氏是宗族的領地,必須由宗主來統領。”崔成和崔強憤怒,準備殺死他們。便告訴慶封說:“您瞭解我,只聽無咎和偃的。我父親兄弟都無法進言,我非常擔心會牽連到您,特地來告。”慶封說:“你先退下,我來想辦法。”接着他告訴盧蒲弊。盧蒲弊說:“他真是國君的仇人。上天或許要拋棄他。他家本身就混亂,你有什麼可擔憂的?崔家薄弱,慶家雄厚。”後來又多次報告。慶封說:“只要對夫子有利,就一定除掉他們!有困難,我來助你。”

九月庚辰日,崔成、崔強在崔氏家宴上殺死了東郭偃和棠無咎。崔氏憤怒,出逃,族人紛紛逃散,找不到人駕車,只好讓圉人駕車,寺人駕車出逃。他們邊走邊說:“崔家有福,我還能苟存。”於是見到了慶封。慶封說:“崔、慶本是一體,怎敢如此?請爲我懲罰他們。”於是派盧蒲弊帶領軍隊攻打崔氏。崔氏築高牆防守,未能攻下。又派平民協助,最終攻滅崔氏,殺死崔成和崔強,將整個家族俘虜。他們的妻子自縊而死。盧蒲弊向崔氏回報,還親自駕車返回。回到家中,卻發現家已無處可歸,於是也自縊而亡。崔明在夜裏逃入大墓中。辛巳日,崔明前來投奔慶封,慶封掌權。

楚國的薳罷前往晉國參加盟會,晉國準備設宴款待他。出門前,他吟誦《既醉》這首詩。叔向說:“薳氏家族能在楚國延續,是應得的!他奉行君命,不忘敏捷。子蕩將來一定掌握大權。敏捷地侍奉君主,必定能安撫百姓,政治何往不興?”

崔氏的叛亂之後,申鮮虞逃亡到野外,靠幫工度日,爲莊公守喪。冬季,楚國召他,他於是前往楚國,擔任右尹。

十一月乙亥朔日,發生日食。當時應是辰時,但司歷出錯,已經連續兩次遺漏閏月。

關於作者
先秦左丘明

丘明(姓姜,氏丘,名明),華夏人,生於前502年,死於前422年,享年80歲。丘穆公呂印的後代。本名丘明,因其先祖曾任楚國的左史官,故在姓前添“左”字,故稱左史官丘明先生,世稱“左丘明”,後爲魯國太史 。左氏世爲魯國太史,至丘明則約與孔子(前551-479)同時,而年輩稍晚。他是當時著名史家、學者與思想家,著有《春秋左氏傳》、《國語》等。他左丘明的最重要貢獻在於其所著《春秋左氏傳》與《國語》二書。左氏家族世爲太史,左丘明又與孔子一起“如周,觀書於周史”,故熟悉諸國史事,並深刻理解孔子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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