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氏传》•襄公·襄公二十七年

【经】二十有七春,齐侯使庆封聘。夏,叔孙豹会晋赵武、楚屈建、蔡公孙归生、卫石恶、陈孔奂、郑良霄、许人、曹人于宋。卫杀其大夫宁喜。卫侯之弟鱄出奔晋。秋七月辛巳,豹及诸侯之大夫盟于宋。冬十有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传】二十七年春,胥梁带使诸丧邑者具车徒以受地,必周。使乌余车徒以受封,乌余以众出。使诸侯伪效乌余之封者,而遂执之,尽获之。皆取其邑而归诸侯,诸侯是以睦于晋。   齐庆封来聘,其车美。孟孙谓叔孙曰:「庆季之车,不亦美乎?」叔孙曰:「豹闻之:『服美不称,必以恶终。』美车何为?」叔孙与庆封食,不敬。为赋《相鼠》,亦不知也。卫宁喜专,公患之。公孙免余请杀之。公曰:「微宁子不及此,吾与之言矣。事未可知,只成恶名,止也。」对曰:「臣杀之,君勿与知。」乃与公孙无地、公孙臣谋,使攻宁氏。弗克,皆死。公曰:「臣也无罪,父子死余矣!」夏,免余复攻宁氏,杀宁喜及右宰谷,尸诸朝。石恶将会宋之盟,受命而出。衣其尸,枕之股而哭之。欲敛以亡,惧不免,且曰:「受命矣。」乃行。   子鲜曰:「逐我者出,纳我者死,赏罚无章,何以沮劝?君失其信,而国无刑。不亦难乎!且鱄实使之。」遂出奔晋。公使止之,不可。及河,又使止之。止使者而盟于河,托于木门,不乡卫国而坐。木门大夫劝之仕,不可,曰:「仕而废其事,罪也。从之,昭吾所以出也。将准愬乎?吾不可以立于人之朝矣。」终身不仕。公丧之,如税服,终身。   公与免余邑六十,辞曰:「唯卿备百邑,臣六十矣。下有上禄,乱也,臣弗敢闻。且宁子唯多邑,故死。臣惧死之速及也。」公固与之,受其半。以为少师。公使为卿,辞曰:「大叔仪不贰,能赞大事。君其命之!」乃使文子为卿。   宋向戌善于赵文子,又善于令尹子木,欲弭诸侯之兵以为名。如晋,告赵孟。赵孟谋于诸大夫,韩宣子曰:「兵,民之残也,财用之蠹,小国之大灾也。将或弭之,虽曰不可,必将许之。弗许,楚将许之,以召诸侯,则我失为盟主矣。」晋人许之。如楚,楚亦许之。如齐,齐人难之。陈文子曰:「晋、楚许之,我焉得已。且人曰弭兵,而我弗许,则固携吾民矣!将焉用之?」齐人许之。告于秦,秦亦许之。皆告于小国,为会于宋。   五月甲辰,晋赵武至于宋。丙午,郑良霄至。六月丁未朔,宋人享赵文子,叔向为介。司马置折俎,礼也。仲尼使举是礼也,以为多文辞。戊申,叔孙豹、齐庆封、陈须无、卫石恶至。甲寅,晋荀盈从赵武至。丙辰,邾悼公至。壬戌,楚公子黑肱先至,成言于晋。丁卯,宋戌如陈,从子木成言于楚。戊辰,滕成公至。子木谓向戌:「请晋、楚之从交相见也。」庚午,向戌复于赵孟。赵孟曰:「晋、楚、齐、秦,匹也。晋之不能于齐,犹楚之不能于秦也。楚君若能使秦君辱于敝邑,寡君敢不固请于齐?」壬申,左师复言于子木。子木使馹谒诸王,王曰:「释齐、秦,他国请相见也。」秋七月戊寅,左师至。是夜也,赵孟及子皙盟,以齐言。庚辰,子木至自陈。陈孔奂、蔡公孙归生至。曹、许之大夫皆至。以藩为军,晋、楚各处其偏。伯夙谓赵孟曰:「楚氛甚恶,惧难。」赵孟曰:「吾左还,入于宋,若我何?」   辛巳,将盟于宋西门之外,楚人衷甲。伯州犁曰:「合诸侯之师,以为不信,无乃不可乎?夫诸侯望信于楚,是以来服。若不信,是弃其所以服诸侯也。」固请释甲。子木曰:「晋、楚无信久矣,事利而已。苟得志焉,焉用有信?」大宰退,告人曰:「令尹将死矣,不及三年。求逞志而弃信,志将逞乎?志以发言,言以出信,信以立志,参以定之。信亡,何以及三?」赵孟患楚衷甲,以告叔向。叔向曰:「何害也?匹夫一为不信,犹不可,单毙其死。若合诸侯之卿,以为不信,必不捷矣。食言者不病,非子之患也。夫以信召人,而以僭济之。必莫之与也,安能害我?且吾因宋以守病,则夫能致死,与宋致死,虽倍楚可也。子何惧焉?又不及是。曰弭兵以召诸侯,而称兵以害我,吾庸多矣,非所患也。」   季武子使谓叔孙以公命,曰:「视邾、滕。」既而齐人请邾,宋人请滕,皆不与盟。叔孙曰:「邾、滕,人之私也;我,列国也,何故视之?宋、卫,吾匹也。」乃盟。故不书其族,言违命也。   晋、楚争先。晋人曰:「晋固为诸侯盟主,未有先晋者也。」楚人曰:「子言晋、楚匹也,若晋常先,是楚弱也。且晋、楚狎主诸侯之盟也久矣!岂专在晋?」叔向谓赵孟曰:「诸侯归晋之德只,非归其尸盟也。子务德,无争先!且诸侯盟,小国固必有尸盟者。楚为晋细,不亦可乎?」乃先楚人。书先晋,晋有信也。   壬午,宋公兼享晋、楚之大夫,赵孟为客。子木与之言,弗能对。使叔向侍言焉,子木亦不能对也。   乙酉,宋公及诸侯之大夫盟于蒙门之外。子木问于赵孟曰:「范武子之德何如?」对曰:「夫人之家事治,言于晋国无隐情。其祝史陈信于鬼神,无愧辞。」子木归,以语王。王曰:「尚矣哉!能歆神人,宜其光辅五君以为盟主也。」子木又语王曰:「宜晋之伯也!有叔向以佐其卿,楚无以当之,不可与争。」晋荀寅遂如楚莅盟。   郑伯享赵孟于垂陇,子展、伯有、子西、子产、子大叔、二子石从。赵孟曰:「七子从君,以宠武也。请皆赋以卒君贶,武亦以观七子之志。」子展赋《草虫》,赵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当之。」伯有赋《鹑之贲贲》,赵孟曰:「床第之言不逾阈,况在野乎?非使人之所得闻也。」子西赋《黍苗》之四章,赵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子产赋《隰桑》,赵孟曰:「武请受其卒章。」子大叔赋《野有蔓草》,赵孟曰:「吾子之惠也。」印段赋《蟋蟀》,赵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公孙段赋《桑扈》,赵孟曰:「『匪交匪敖』,福将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辞福禄,得乎?」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将为戮矣!诗以言志,志诬其上,而公怨之,以为宾荣,其能久乎?幸而后亡。」叔向曰:「然。已侈!所谓不及五稔者,夫子之谓矣。」文子曰:「其馀皆数世之主也。子展其后亡者也,在上不忘降。印氏其次也,乐而不荒。乐以安民,不淫以使之,后亡,不亦可乎?」   宋左师请赏,曰:「请免死之邑。」公与之邑六十。以示子罕,子罕曰:「凡诸侯小国,晋、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后上下慈和,慈和而后能安靖其国家,以事大国,所以存也。无威则骄,骄则乱生,乱生必灭,所以亡也。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兵之设久矣,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由也。而子求去之,不亦诬乎?以诬道蔽诸侯,罪莫大焉。纵无大讨,而又求赏,无厌之甚也!」削而投之。左师辞邑。向氏欲攻司城,左师曰:「我将亡,夫子存我,德莫大焉,又可攻乎?」君子曰:「『彼己之子,邦之司直。』乐喜之谓乎?『何以恤我,我其收之。』向戌之谓乎?」   齐崔杼生成及强而寡。娶东郭姜,生明。东郭姜以孤入,曰棠无咎,与东郭偃相崔氏。崔成有病,而废之,而立明。成请老于崔,崔子许之。偃与无咎弗予,曰:「崔,宗邑也,必在宗主。」成与强怒,将杀之。告庆封曰:「夫子之身亦子所知也,唯无咎与偃是从,父兄莫得进矣。大恐害夫子,敢以告。」庆封曰:「子姑退,吾图之。」告卢蒲弊。卢蒲弊曰:「彼,君之仇也。天或者将弃彼矣。彼实家乱,子何病焉!崔之薄,庆之厚也。」他日又告。庆封曰:「苟利夫子,必去之!难,吾助女。」   九月庚辰,崔成、崔强杀东郭偃、棠无咎于崔氏之朝。崔子怒而出,其众皆逃,求人使驾,不得。使圉人驾,寺人御而出。且曰:「崔氏有福,止余犹可。」遂见庆封。庆封曰:「崔、庆一也。是何敢然?请为子讨之。」使卢蒲弊帅甲以攻崔氏。崔氏堞其宫而守之,弗克。使国人助之,遂灭崔氏,杀成与强,而尽俘其家。其妻缢。弊覆命于崔子,且御而归之。至,则无归矣,乃缢。崔明夜辟诸大墓。辛巳,崔明来奔,庆封当国。   楚薳罢如晋莅盟,晋将享之。将出,赋《既醉》。叔向曰:「薳氏之有后于楚国也,宜哉!承君命,不忘敏。子荡将知政矣。敏以事君,必能养民。政其焉往?」   崔氏之乱,申鲜虞来奔,仆赁于野,以丧庄公。冬,楚人召之,遂如楚为右尹。   十一月乙亥朔,日有食之。辰在申,司历过也,再失闰矣。

译文:

【经】
二十七年春天,齐国国君派庆封前往宋国进行外交聘问。夏天,叔孙豹在宋国与晋国的赵武、楚国的屈建、蔡国的公孙归生、卫国的石恶、陈国的孔奂、郑国的良霄、许国和曹国的代表会面。卫国杀了其大夫宁喜,卫国国君的弟弟鱄逃亡到晋国。秋季七月辛巳日,叔孙豹与诸侯的大夫在宋国结盟。冬季十二月乙卯朔日,出现日食。

【传】
二十七年春天,胥梁带派各地的诸侯和附属国准备车马随从,去接受封地,必须周全周到。他让乌余带着车马去接受封地,乌余带了很多随从出城。又让各诸侯假装效仿乌余的封地方式,趁机将他们抓走,最终抓获了所有这些人。然后把他们的土地全部收回,分给诸侯,诸侯之间因此关系和睦,对晋国更加亲近。

齐国的庆封前来朝聘,他的车驾很华丽。孟孙对叔孙说:“庆封的车驾,不也很漂亮吗?”叔孙说:“我听说过一句话:‘服饰华美却与自身不相称,必定会以恶终。’为什么要有这么华美的车呢?”后来叔孙与庆封共进饮食,态度不恭敬。在宴会上,他吟诵《相鼠》这首诗,却也并不明白诗中的深意。卫国的宁喜专权跋扈,国君十分忧虑。公孙免余请求杀掉宁喜。国君说:“如果没有宁喜,我早就这样了,我已经和他谈过了。事情尚未确定,如果这样做了,反而会留下恶名,还是算了。”公孙免余回答说:“我杀掉他,您不要知道。”于是他和公孙无地、公孙臣密谋,出兵攻打宁氏家族,但没有成功,三人全部战死。国君说:“我毫无过错,我的父母和子女都牺牲了!”夏天,公孙免余再次进攻宁氏,杀死了宁喜和右宰谷,将尸体放在朝廷上,公开示众。石恶作为会盟代表,接受命令离开宋国。他披上宁喜的尸体,枕着他的大腿痛哭,想要将尸体带走逃亡,但又害怕不能逃脱,便说:“我已经接受了命令。”然后出发。

子鲜说:“驱逐我的人逃走,接纳我的人却死于非命,赏罚没有标准,怎么能激励人心?国君失去了信誉,国家也没有法纪。这不正是难以治理的局面吗!而且,这完全是鱄的主意。”于是,鱄逃亡到晋国。国君派人劝他回来,没有成功。当他渡过黄河时,国君又派人劝他,于是派人到河上与他盟誓,他把盟约寄托在木门的树上,不面向卫国而坐着。木门的官员劝他重新出仕,他不肯,说:“如果出仕,就等于放弃自己的本意,这便是过错。如果服从,就表明自己出逃的原因,将来怎么向别人解释?我将无法在别人朝廷中立足。”此后终身不再任职。国君为他办丧事时,丧礼只穿普通服装,终生不忘。

国君赐给公孙免余六十个封地,公孙免余推辞说:“只要卿大人能治理百个封邑,我就已经得到六十个封地了。下级得享上级的俸禄,这是混乱的现象,我不敢接受。而且宁子之所以死,是因为他拥有太多封地,我害怕自己也很快会死。”国君坚决要给他,他只接受了其中一半。任命他为少师。国君让他担任卿职,他又推辞说:“我的叔父仪为人正直,能辅佐大事,国君您还是任命他为卿吧!”于是国君任命文子为卿。

宋国的向戌很尊重晋国的赵文子,也敬重楚国的令尹子木,想通过和平谈判,使各国停战,以树立名声。他先到晋国,向赵武提出倡议。赵武与各位大夫商议,韩宣子说:“战争会残害百姓,消耗国家财力,是小国的灾难。虽然说不能轻易停战,但一定得答应。如果不答应,楚国就会答应,进而召集诸侯,那么我们就失去了盟主的地位。”晋国最终同意。之后他又去楚国,楚国也同意。再向齐国提出,齐国却不肯答应。陈文子说:“晋楚两国都同意,我怎能不从?如果人们都说要停战,而我不同意,那就会失去民心,百姓自然会离散!哪还有什么用呢?”齐国最终也点头同意。并向秦国通报,秦国也答应。各国纷纷向小国通报,最终在宋国举行会盟。

五月甲辰日,晋国的赵武到达宋国。丙午日,郑国的良霄到达。六月丁未朔日,宋国王设宴招待赵文子,叔向作为副使出席。当时晋国的司马设置礼仪性的宴席,符合礼制。孔子曾对此礼表示赞赏,但认为礼节过于繁复。戊申日,叔孙豹、齐庆封、陈国的须无、卫国的石恶到达。甲寅日,晋国的荀盈随赵武到达。丙辰日,邾国的悼公抵达。壬戌日,楚国的公子黑肱先到,与晋国谈妥,达成共识。丁卯日,宋国的戌前往陈国,向子木报告,商定了与楚国的约定。戊辰日,滕国的成公抵达。子木对向戌说:“请让晋国和楚国的代表相互见面。”庚午日,向戌再次去向赵武报告。赵武说:“晋国、楚国是平等的,晋国如果不能对齐国取得优势,就如同楚国不能对秦国取得优势一样。如果楚王能让秦王在我们这里受辱,那么我们的国君也肯定会向齐国请求尊重。”壬申日,左师再次向子木说明情况。子木派使臣前往王室,王室回答说:“不要跟齐国、秦国发生冲突,其他各国可以自行会面。”秋七月戊寅日,左师抵达。当晚,赵武与子皙在宋国结盟,依据齐国的主张。庚辰日,子木从陈国返回。陈文子、蔡国的公孙归生到达,曹国和许国的大夫也都到来。晋、楚双方各自安排军队,分列两旁。伯夙对赵武说:“楚国的气势非常凶狠,恐怕有危险。”赵武说:“我退回宋国,若再有敌人,我又如何应对?”

辛巳日,将要在宋国西门外结盟。楚国人带上了铠甲。伯州犁说:“诸侯联合出兵,以建立不信任,这样做恐怕不行。诸侯之所以归附楚国,就是因为信义,若不能守信,就等于抛弃了他们信任的根基。”坚决请求楚国脱下铠甲。子木说:“晋和楚长期不守信义,只追求利益。只要能得志,又何必守信?”大宰退下后对别人说:“令尹将不久于人世,不到三年。他追求个人逞强,不顾信义,一旦得志,会不会成功呢?信义是发自言语,言语出自内心,内心确立了信念,信念是稳固的根本。如果信义丧失,还有什么可依靠呢?”赵武担心楚国带铠甲,便向叔向报告。叔向说:“有什么危险呢?一个普通人失信,尚且不可,何况是联合诸侯的卿大夫们集体失信,一定无法成功。失信的人未必会生病,这不是你的担忧。我们以信义召集诸侯,却用僭越之行为来达到目的,别人一定不会响应,又怎么伤害我们呢?况且我们借宋国的环境来守卫自己的安全,只要能让那些敢于拼命的人与宋国一起拼搏,即便超过楚国,也无妨。你何必害怕呢?又没有达到这种程度。我们以停战之名召集诸侯,却以用兵来伤害我们,这已经够多了,不值得担忧。”

季武子派使者告诉叔孙,说:“请看管邾国和滕国。”后来齐国请求与邾国结盟,宋国也请求与滕国结盟,但叔孙都没有答应。叔孙说:“邾国和滕国是两国之私,我作为列国,为何要干预?宋国与卫国才是我的盟友。”于是与他们结盟。所以没有记载其具体盟约内容,是因为违背了国君的命令。

晋国和楚国争夺盟会议事顺序。晋国人说:“晋国自古就是诸侯的盟主,从未有过先于晋国的。”楚国人说:“你说晋国和楚国是平等的,如果晋国总是领先,那楚国就会被削弱。而且晋楚两国长期主持诸侯盟会,怎么会完全依赖晋国呢?”叔向对赵武说:“诸侯之所以归附晋国,是归附它的德行,而不是因为晋国担任‘主盟者’。您应该注重德行,不要争先。而且,诸侯之间结盟,小国必然会有主盟者,楚国作为晋国的辅助,不也很好吗?”于是晋国选择在楚国之后结盟。文书记载“先于晋国”,说明晋国守信。

壬午日,宋国国君在大殿中同时宴请晋国和楚国的大夫,赵武作为客人出席。子木与赵武交谈,无法对答。赵武让叔向代为说话,子木也无言以对。

乙酉日,宋国国君与诸侯的大夫在蒙门之外结盟。子木问赵武:“范武子的德行如何?”赵武回答说:“他家庭内部治理得很好,对晋国政务从不隐瞒。他的祝官和史官在祭祀前向神明表达信念时,也毫无愧意。”子木回国后向楚王禀报:“范武子真是贤德啊,能够让神明和世人满意,理应成为盟主,值得赞许!”子木又对楚王说:“晋国应当称霸!有叔向作为辅佐,楚国无法匹敌,不应与之竞争。”于是晋国的荀寅前往楚国,出席盟约。

郑国国君在垂陇设宴款待赵武,子展、伯有、子西、子产、子大叔、二子石陪同。赵武说:“七位公子随从国君,是为褒奖国君的德行。请各位都吟诵诗歌,作为宴会的结尾,我也借此观察各位的心志。”子展吟诵《草虫》,赵武说:“太好了!这才是民之主啊。但我不足以与之相比。”伯有吟诵《鹑之贲贲》,赵武说:“家中私事不越门槛,何况在野外呢?这种话不是普通人能听说的。”子西吟诵《黍苗》的前四章,赵武说:“国君在位,我又能做什么呢?”子产吟诵《隰桑》,赵武说:“我接受你最后的篇章。”子大叔吟诵《野有蔓草》,赵武说:“您真是有恩德。”印段吟诵《蟋蟀》,赵武说:“太好了!这是保家之主,我有希望了!”公孙段吟诵《桑扈》,赵武说:“‘不交合、不嬉戏’,福运将流向何处?如果能持守这种美德,是否愿意放弃福禄?”宴会结束。文子告诉叔向:“伯有将被惩罚!诗歌是表达志向的,他违抗君上,引起国君怨恨,却被当作宾客荣耀,他能长久吗?只能是侥幸后来才灭亡。”叔向说:“是啊,他已奢侈败坏,正如孔子说的‘不及五岁就会灭亡’,正合此理。”文子说:“其他人都将是几代的贤君。子展是之后会灭亡的,因为他长期忘恩负义。印段次之,他快乐而不放纵。以乐治民,不奢侈役使人民,因此后世不会灭亡,这样也很好。”

宋国左师请求赏赐,说:“请赐我免除死刑的封地。”国君赐予六十个封地。左师将此事告诉子罕,子罕说:“凡诸侯中的小国,晋国、楚国都是以武力威慑它们。畏惧后百姓才会谦和,百姓谦和后才能安定国家,以臣服大国,才能存续。没有威慑,就会骄横,骄横则混乱滋生,混乱必然灭亡,所以国家毁灭。上天创造了五种材料,百姓都要使用,废掉一种是不可的,谁能舍弃兵器呢?兵器的设置已久,正是为了震慑违法之人,彰显文德。圣人因此兴盛,乱人因此衰亡。国家的存亡兴衰之机,无不源于兵权。你却想废除兵权,这不就是歪曲了道理吗?以歪曲之道误导诸侯,罪过极大。即使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争,还想求赏,这已经极度贪婪了!”于是削去封地,投掷到地。左师推辞不接受封地。向氏原本打算攻打司城,左师却说:“我将要灭亡,是夫子(指向戌)救了我,这种恩德是世上最大的,又怎么能进攻呢?”君子说:“‘那个人是国家的主人,是国家的公正之士。’这说的是乐喜吧?‘怎样才能体恤我呢?我将收留他。’这说的是向戌吧?”

齐国的崔杼生下来就体弱,娶了东郭姜,生下明。东郭姜带着孤女入家,名叫棠无咎,她与东郭偃共同辅佐崔氏。崔成生病,被废黜,崔氏立明为继承人。崔成请求退隐,崔氏答应。但东郭偃和棠无咎不同意,说:“崔氏是宗族的领地,必须由宗主来统领。”崔成和崔强愤怒,准备杀死他们。便告诉庆封说:“您了解我,只听无咎和偃的。我父亲兄弟都无法进言,我非常担心会牵连到您,特地来告。”庆封说:“你先退下,我来想办法。”接着他告诉卢蒲弊。卢蒲弊说:“他真是国君的仇人。上天或许要抛弃他。他家本身就混乱,你有什么可担忧的?崔家薄弱,庆家雄厚。”后来又多次报告。庆封说:“只要对夫子有利,就一定除掉他们!有困难,我来助你。”

九月庚辰日,崔成、崔强在崔氏家宴上杀死了东郭偃和棠无咎。崔氏愤怒,出逃,族人纷纷逃散,找不到人驾车,只好让圉人驾车,寺人驾车出逃。他们边走边说:“崔家有福,我还能苟存。”于是见到了庆封。庆封说:“崔、庆本是一体,怎敢如此?请为我惩罚他们。”于是派卢蒲弊带领军队攻打崔氏。崔氏筑高墙防守,未能攻下。又派平民协助,最终攻灭崔氏,杀死崔成和崔强,将整个家族俘虏。他们的妻子自缢而死。卢蒲弊向崔氏回报,还亲自驾车返回。回到家中,却发现家已无处可归,于是也自缢而亡。崔明在夜里逃入大墓中。辛巳日,崔明前来投奔庆封,庆封掌权。

楚国的薳罢前往晋国参加盟会,晋国准备设宴款待他。出门前,他吟诵《既醉》这首诗。叔向说:“薳氏家族能在楚国延续,是应得的!他奉行君命,不忘敏捷。子荡将来一定掌握大权。敏捷地侍奉君主,必定能安抚百姓,政治何往不兴?”

崔氏的叛乱之后,申鲜虞逃亡到野外,靠帮工度日,为庄公守丧。冬季,楚国召他,他于是前往楚国,担任右尹。

十一月乙亥朔日,发生日食。当时应是辰时,但司历出错,已经连续两次遗漏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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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左丘明

丘明(姓姜,氏丘,名明),华夏人,生于前502年,死于前422年,享年80岁。丘穆公吕印的后代。本名丘明,因其先祖曾任楚国的左史官,故在姓前添“左”字,故称左史官丘明先生,世称“左丘明”,后为鲁国太史 。左氏世为鲁国太史,至丘明则约与孔子(前551-479)同时,而年辈稍晚。他是当时著名史家、学者与思想家,著有《春秋左氏传》、《国语》等。他左丘明的最重要贡献在于其所著《春秋左氏传》与《国语》二书。左氏家族世为太史,左丘明又与孔子一起“如周,观书于周史”,故熟悉诸国史事,并深刻理解孔子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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