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氏傳》•襄公·襄公二十六年

【經】二十有六年春王二月辛卯,衛寧喜弒其君剽。衛孫林父入於戚以叛。甲午,衛侯衎復歸於衛。夏,晉侯使荀吳來聘。公會晉人、鄭良霄、宋人、曹人於澶淵。秋,宋公弒其世子痤。晉人執衛寧喜。八月壬午,許男寧卒於楚。冬,楚子、蔡侯、陳侯伐鄭。葬許靈公。   【傳】二十六年春,秦伯之弟金鹹如晉修成,叔向命召行人子員。行人子朱曰:「朱也當御。」三雲,叔向不應。子朱怒,曰:「班爵同,何以黜朱於朝?」撫劍從之。叔向曰:「秦、晉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晉國賴之。不集,三軍暴骨。子員道二國之言無私,子常易之。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拂衣從之。人救之。平公曰:「晉其庶乎!吾臣之所爭者大。」師曠曰:「公室懼卑。臣不心競而力爭,不務德而爭善,私慾已侈,能無卑乎?」   衛獻公使子鮮爲復,辭。敬姒強命之。對曰:「君無信,臣懼不免。」敬姒曰:「雖然,以吾故也。」許諾。初,獻公使與寧喜言,寧喜曰:「必子鮮在,不然必敗。」故公使子鮮。子鮮不獲命於敬姒,以公命與寧喜言,曰:「苟反,政由寧氏,祭則寡人。」寧喜告蘧伯玉,伯玉曰:「瑗不得聞君之出,敢聞其入?」遂行,從近關出。告右宰谷,右宰谷曰:「不可。獲罪於兩君,天下誰畜之?」悼子曰:「吾受命於先人,不可以貳。」谷曰:「我請使焉而觀之。」遂見公於夷儀。反曰:「君淹恤在外十二年矣,而無憂色,亦無寬言,猶夫人也。若不已,死無日矣。」悼子曰:「子鮮在。」右宰谷曰:「子鮮在,何益?多而能亡,於我何爲?」悼子曰:「雖然,不可以已。」孫文子在戚,孫嘉聘於齊,孫襄居守。   二月庚寅,寧喜、右宰谷伐孫氏,不克。伯國傷。寧子出舍於郊。伯國死,孫氏夜哭。國人召寧子,寧子復攻孫氏,克之。辛卯,殺子叔及大子角。書曰:「寧喜弒其君剽。」言罪之在寧氏也。孫林父以戚如晉。書曰:「入於戚以叛。」罪孫氏也。臣之祿,君實有之。義則進,否則奉身而退,專祿以周旋,戮也。   甲午,衛侯入。書曰:「復歸。」國納之也。大夫逆於竟者,執其手而與之言。道逆者,自車揖之。逆於門者,頷之而已。公至,使讓大叔文子曰:「寡人淹恤在外,二三子皆使寡人朝夕聞衛國之言,吾子獨不在寡人。古人有言曰:『非所怨勿怨。』寡人怨矣。」對曰:「臣知罪矣!臣不佞不能負羈泄,以從手幹牧圉,臣之罪一也。有出者,有居者。臣不能貳,通外內之言以事君,臣之罪二也。有二罪,敢忘其死?」乃行,從近關出。公使止之。   衛人侵戚東鄙,孫氏愬於晉,晉戍茅氏。殖綽伐茅氏,殺晉戍三百人。孫蒯追之,弗敢擊。文子曰:「厲之不如!」遂從衛師,敗之圉。雍鉏獲殖綽。復愬於晉。   鄭伯賞入陳之功。三月甲寅朔,享子展,賜之先路,三命之服,先八邑。賜子產次路,再命之服,先六邑。子產辭邑,曰:「自上以下,隆殺以兩,禮也。臣之位在四,且子展之功也。臣不敢及及賞禮,請辭邑。」公固予之,乃受三邑。公孫揮曰:「子產其將知政矣!讓不失禮。」   晉人爲孫氏故,召諸侯,將以討衛也。夏,中行穆子來聘,召公也。   楚子、秦人侵吳,及雩婁,聞吳有備而還。遂侵鄭,五月,至於城麇。鄭皇頡戍之,出,與楚師戰,敗。穿封戌囚皇頡,公子圍與之爭之。正於伯州犁,伯州犁曰:「請問於囚。」乃立囚。伯州犁曰:「所爭,君子也,其何不知?」上其手,曰:「夫子爲王子圍,寡君之貴介弟也。」下其手,曰:「此子爲穿封戌,方城外之縣尹也。誰獲子?」囚曰:「頡遇王子,弱焉。」戌怒,抽戈逐王子圍,弗及。楚人以皇頡歸。   印堇父與皇頡戍城麇,楚人囚之,以獻於秦。鄭人取貨於印氏以請之,子大叔爲令正,以爲請。子產曰:「不獲。受楚之功而取貨於鄭,不可謂國,秦不其然。若曰:『拜君之勤鄭國,微君之惠,楚師其猶在敝邑之城下。』其可。」弗從,遂行。秦人不予。更幣,從子產而後獲之。   六月,公會晉趙武、宋向戌、鄭良霄、曹人於澶淵以討衛,疆戚田。取衛西鄙懿氏六十以與孫氏。趙武不書,尊公也。向戌不書,後也。鄭先宋,不失所也。於是衛侯會之。晉人執寧喜、北宮遺,使女齊以先歸。衛侯如晉,晉人執而囚之於士弱氏。   秋七月,齊侯、鄭伯爲衛侯故,如晉,晉侯兼享之。晉侯賦《嘉樂》。國景子相齊侯,賦《蓼蕭》。子展相鄭伯,賦《緇衣》。叔向命晉侯拜二君曰:「寡君敢拜齊君之安我先君之宗祧也,敢拜鄭君之不貳也。」國子使晏平仲私於叔向,曰:「晉君宣其明德於諸侯,恤其患而補其闕,正其違而治其煩,所以爲盟主也。今爲臣執君,若之何?」叔向告趙文子,文子以告晉侯。晉侯言衛侯之罪,使叔向告二君。國子賦《轡之柔矣》,子展賦《將仲子兮》,晉侯乃許歸衛侯。叔向曰:「鄭七穆,罕氏其後亡者也。子展儉而壹。」   初,宋芮司徒生女子,赤而毛,棄諸堤下,共姬之妾取以入,名之曰棄。長而美。平公入夕,共姬與之食。公見棄也,而視之,尤。姬納諸御,嬖,生佐。惡而婉。大子痤美而很,合左師畏而惡之。寺人惠牆伊戾爲大子內師而無寵。   秋,楚客聘於晉,過宋。大子知之,請野享之。公使往,伊戾請從之。公曰:「夫不惡女乎?」對曰:「小人之事君子也,惡之不敢遠,好之不敢近。敬以待命,敢有貳心乎?縱有共其外,莫共其內,臣請往也。」遣之。至,則□欠,用牲,加書,徵之,而聘告公曰:「大子將爲亂,既與楚客盟矣。」公曰:「爲我子,又何求?」對曰:「欲速。」公使視之,則信有焉。問諸夫人與左師,則皆曰:「固聞之。」公囚大子。大子曰:「唯佐也能免我。」召而使請,曰:「日中不來,吾知死矣。」左師聞之,聒而與之語。過期,乃縊而死。佐爲大子。公徐聞其無罪也,乃亨伊戾。   左師見夫人之步馬者,問之,對曰:「君夫人氏也。」左師曰:「誰爲君夫人?餘胡弗知?」圉人歸,以告夫人。夫人使饋之錦與馬,先之以玉,曰:「君之妾棄使某獻。」左師改命曰:「君夫人。」而後再拜稽首受之。   鄭伯歸自晉,使子西如晉聘,辭曰:「寡君來煩執事,懼不免於戾,使夏謝不敏。」君子曰:「善事大國。」   初,楚伍參與蔡太師子朝友,其子伍舉與聲子相善也。伍舉娶於王子牟,王子牟爲申公而亡,楚人曰:「伍舉實送之。」伍舉奔鄭,將遂奔晉。聲子將如晉,遇之於鄭郊,班荊相與食,而言復故。聲子曰:「子行也!吾必復子。」及宋向戌將平晉、楚,聲子通使於晉。還如楚,令尹子木與之語,問晉故焉,且曰:「晉大夫與楚孰賢?」對曰:「晉卿不如楚,其大夫則賢,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雖楚有材,晉實用之。」子木曰:「夫獨無族姻乎?」對曰:「雖有,而用楚材實多。歸生聞之:『善爲國者,賞不僭而刑不濫。』賞僭,則懼及淫人;刑濫,則懼及善人。若不幸而過,寧僭無濫。與其失善,寧其利淫。無善人,則國從之。《詩》曰:『人之雲亡,邦國殄瘁。』無善人之謂也。故《夏書》曰:『與其殺不幸,寧失不經。』懼失善也。《商頌》有之曰:『不僭不濫,不敢怠皇,命於下國,封建厥福。』此湯所以獲天福也。古之治民者,勸賞而畏刑,恤民不倦。賞以春夏,刑以秋冬。是以將賞,爲之加膳,加膳則飫賜,此以知其勸賞也。將刑,爲之不舉,不舉則徹樂,此以知其畏刑也。夙興夜寐,朝夕臨政,此以知其恤民也。三者,禮之大節也。有禮無敗。今楚多淫刑,其大夫逃死於四方,而爲之謀主,以害楚國,不可救療,所謂不能也。子儀之亂,析公奔晉。晉人置諸戎車之殿,以爲謀主。繞角之役,晉將遁矣,析公曰:『楚師輕窕,易震盪也。若多鼓鈞聲,以夜軍之,楚師必遁。』晉人從之,楚師宵潰。晉遂侵蔡,襲沈,獲其君;敗申、息之師於桑隧,獲申麗而還。鄭於是不敢南面。楚失華夏,則析公之爲也。雍子之父兄譖雍子,君與大夫不善是也。雍子奔晉。晉人與之鄐,以爲謀主。彭城之役,晉、楚遇於靡角之谷。晉將遁矣。雍子發命于軍曰:『歸老幼,反孤疾,二人役,歸一人,簡兵搜乘,秣馬蓐食,師陳焚次,明日將戰。』行歸者而逸楚囚,楚師宵潰。晉絳彭城而歸諸宋,以魚石歸。楚失東夷,子辛死之,則雍子之爲也。子反與子靈爭夏姬,而雍害其事,子靈奔晉。晉人與之邢,以爲謀主。扞禦北狄,通吳於晉,教吳判楚,教之乘車、射御、驅侵,使其子孤庸爲吳行人焉。吳於是伐巢、取駕、克棘、入州來,楚罷於奔命,至今爲患,則子靈之爲也。若敖之亂,伯賁之子賁皇奔晉。晉人與之苗,以爲謀主。鄢陵之役,楚晨壓晉軍而陳,晉將遁矣。苗賁皇曰:『楚師之良,在其中軍王族而已。若塞井夷竈,成陳以當之,欒、範易行以誘之,中行、二郤必克二穆。吾乃四萃於其王族,必大敗之。』晉人從之,楚師大敗,王夷師熠,子反死之。鄭叛吳興,楚失諸侯,則苗賁皇之爲也。」子木曰:「是皆然矣。」聲子曰:「今又有甚於此。椒舉娶於申公子牟,子牟得戾而亡,君大夫謂椒舉:『女實遣之!』懼而奔鄭,引領南望曰:『庶幾赦餘!』亦弗圖也。今在晉矣。晉人將與之縣,以比叔向。彼若謀害楚國,豈不爲患?」子木懼,言諸王,益其祿爵而復之。聲子使椒鳴逆之。   許靈公如楚,請伐鄭,曰:「師不興,孤不歸矣!」八月,卒於楚。楚子曰:「不伐鄭,何以求諸侯?」冬十月,楚子伐鄭。鄭人將御之,子產曰:「晉、楚將平,諸侯將和,楚王是故昧於一來。不如使逞而歸,乃易成也。夫小人之性,釁於勇,嗇於禍,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非國家之利也。若何從之?」子展說,不禦寇。十二月乙酉,入南里,墮其城。涉於樂氏,門於師之梁。縣門發,獲九人焉。涉入汜而歸,而後葬許靈公。   衛人歸衛姬於晉,乃釋衛侯。君子是以知平公之失政也。   晉韓宣子聘於周。王使請事。對曰:「晉士起將歸時事於宰旅,無他事矣。」王聞之曰:「韓氏其昌阜於晉乎!辭不失舊。」   齊人城郟之歲,其夏,齊烏餘以廩丘奔晉,襲衛羊角,取之;遂襲我高魚。有大雨,自其竇入,介於其庫,以登其城,克而取之。又取邑於宋。於是範宣子卒,諸侯弗能治也,及趙文子爲政,乃卒治之。文子言於晉侯曰:「晉爲盟主。諸侯或相侵也,則討而使歸其地。今烏餘之邑,皆討類也,而貪之,是無以爲盟主也。請歸之!」公曰:「諾。孰可使也?」對曰:「胥梁帶能無用師。」晉侯使往。

譯文:

公元前547年,春季,二月辛卯日,衛國的寧喜殺死了君主剽。衛孫林父前往戚地,以此作爲叛亂的據點。甲午日,衛國國君衎返回衛國。夏季,晉國國君派荀吳前來會盟。周天子在澶淵與晉國、鄭國、宋國、曹國的代表會面。秋季,宋國國君殺了世子痤。晉國人抓捕了衛國的寧喜。八月壬午日,許國的許男寧在楚國去世。冬季,楚國國君與蔡國國君、陳國國君聯合攻打鄭國。爲許靈公舉行葬禮。

二十六年春季,秦國國君的弟弟秦金鹹前往晉國修好關係,叔向下令召見行人子員。行人子朱說:“我來擔任接待任務。”三次被推辭,叔向都不答應。子朱非常生氣,說:“我們的爵位相同,爲何要貶低我?”他隨即拔劍離去。叔向說:“秦、晉兩國長期不和,今天能達成和解,是晉國的福氣。若不能達成,三軍的士兵將屍骨遍野。子員能公正地傳達兩國意見,子常卻不信任他。凡是用不正當手段侍奉國君的人,我都可以應對。”說完,他拂袖而去。有人想救他,平公說:“晉國似乎有希望了!我臣下之間的爭鬥,已經變得非常嚴重了。”師曠說:“國君的地位變得低下,臣子不以德行立身而一味爭利,私慾膨脹,怎能不卑微呢?”

衛獻公派自己的兒子子鮮回國復位,子鮮推辭了。敬姒強行命令他去。子鮮說:“國君不守信用,臣下恐怕也難保自身。”敬姒說:“是的,但因爲我的緣故。”於是他答應了。起初,獻公曾讓子鮮和寧喜商量,寧喜說:“只有子鮮在場,否則必敗。”所以獻公就派子鮮去。子鮮沒有得到敬姒的同意,便按照獻公的命令去跟寧喜說:“如果能回國,政權歸寧氏掌握,祭祀則由我來主持。”寧喜把這事告訴了蘧伯玉,蘧伯玉說:“我未能聽到君主出走的消息,怎會知道他回來?”於是就離開了,從近處的關口出發。他告訴右宰谷,右宰谷說:“不行,得罪了兩國君主,誰能容納我們呢?”悼子說:“我接受先人遺命,不能兩面三刀。”右宰谷說:“我請求去見國君,看看情況。”他後來到了夷儀見了國君。回來後說:“國君在外流亡十二年,卻毫無憂愁之色,也沒有寬慰之言,就像普通人一樣。如果這樣繼續下去,他的死期就不可預料了。”悼子說:“子鮮在。”右宰谷說:“子鮮在又有什麼用呢?多而能亡,對我們有什麼好處?”悼子說:“雖然如此,但也不能停止。”當時孫文子在戚地,孫嘉出使齊國,孫襄留守。

二月庚寅日,寧喜與右宰谷進攻孫氏,未能成功。伯國受傷。寧子逃到郊外。伯國死後,孫氏半夜痛哭。國人召見寧子,寧子再次進攻並攻破了孫氏。辛卯日,殺死了子叔和太子角。史書記載“寧喜弒其君剽”,意思是罪責在寧氏。孫林父前往戚地,史書記載“入於戚以叛”,是指責孫氏的叛亂行爲。臣子的俸祿,實際上都是君主擁有的。合乎道義就前去,不合適的就退隱,若專斷俸祿以博取私利,就是一種罪過。

甲午日,衛國國君返回衛國。史書記載“復歸”,表示是國人迎接他回來。大夫在邊界的迎接者,要握着對方的手交談;在路上相遇的,相互行禮;在門口相遇的,只需點頭即可。國君回到衛國後,讓叔文子道歉說:“我流亡在外多年,你們幾個大臣都讓我每天都聽到衛國的消息,唯獨你沒有參與。古人說:‘不怨恨那些不該怨恨的人。’我現在很怨恨你了。”叔文子回答說:“我清楚自己的過錯!我不夠賢能,不能揹負罪責去侍奉國君,我有兩項罪過:一是出了國門與入了國門的事務都未能通達,二是我不能同時兼顧內外,以致不能傳達國君的旨意。這兩項罪過,我怎敢忘記死罪呢?”於是他便離開,並從近處關口出城。國君派人讓他留下。

衛國人侵犯戚地東部邊界,孫氏向晉國告急,晉國派兵駐守茅地。殖綽攻打茅地,殺死了三百名晉國守軍。孫蒯追擊,不敢攻擊。文子說:“這樣的行爲還不如不採取行動。”於是孫氏與衛國聯合,打敗了殖綽。雍鉏俘虜了殖綽。孫氏再次向晉國告急。

鄭國國君獎賞在陳國作戰有功的人。三月甲寅日那天,鄭國舉行宴會,賜給子展先行路、三套禮服,並先入八座城邑。賜給子產次行路、兩套禮服,並先入六座城邑。子產推辭城邑說:“從上到下,禮制應有等級高低,這是禮的體現。我所處地位在第四,功勞屬於子展。不敢與子展爭賞,請求辭去城邑。”國君執意給予,他才接受了三座城邑。公孫揮說:“子產即將掌握政事了!他推辭得符合禮儀。”

晉國因爲孫氏的事件,召見諸侯,準備討伐衛國。夏季,中行穆子前來訪問,是晉國的使者。

楚國國君與秦國侵犯吳國,到雩婁時,聽說吳國有防備,就撤軍了。隨後再次侵犯鄭國,五月抵達城麇。鄭國的皇頡駐守城麇,外出與楚軍交戰,結果戰敗。穿封戌囚禁了皇頡,公子圍與他爭執。二人在伯州犁處商議,伯州犁問:“請問囚犯情況?”於是立起囚犯。伯州犁說:“所爭執的,是兩個君子,他們怎麼會不知道呢?”他把手放在囚犯身上,說:“這位是王子圍,是國君的貴重弟弟。”又把手放下,說:“這位是穿封戌,是城外的縣尹。誰俘獲了他?”囚犯說:“我遇到王子圍時,他太弱小了。”穿封戌大怒,抽出長戈追擊王子圍,但沒有追上。楚國人把皇頡送回。

印堇父與皇頡守衛城麇,楚國人將他們囚禁,獻給秦國。鄭國人用財物向秦國請求贖回印堇父,子大叔爲令正,負責出面請求。子產說:“不行。接受楚國的功勞後又向鄭國索賄,這不符合國家的道義,秦國不會這麼做的。如果說是‘感謝君主幫助鄭國,若沒有您的恩惠,楚國的軍隊可能還在我們城下’,這樣是可接受的。”但對方拒絕了,於是就出發了。秦國不答應。雙方重新交換財物,子產出面後才成功贖回。

六月,諸侯在澶淵會盟,討伐衛國,邊境劃定戚地的田地,從衛國西邊的懿氏取走六十個村落贈予孫氏。趙武沒有在史書中記載,是表明尊重國君;向戌沒有記載,是表示他地位在後;鄭國比宋國先到,不違背禮節。這次會議,衛國國君也參與其中。晉國人抓捕了寧喜、北宮遺,派女齊先行返回。衛國國君前往晉國,晉國人將他抓捕並囚禁在士弱氏家中。

秋季七月,齊國國君和鄭國國君爲衛國國君的事,前往晉國。晉國國君設宴招待他們。晉國國君演奏《嘉樂》。國景子替齊國國君主持,演奏《蓼蕭》。子展代表鄭國國君主持,演奏《緇衣》。叔向命令晉國國君向兩位國君行禮說:“我們國君冒昧地表示,向齊國君主致以敬意,以安頓我們先君的宗廟,也向鄭國君主表示感謝,以示他忠心不二。”國子私下派人到叔向處說:“晉君把光明德行傳於諸侯,體恤他們的困苦,彌補他們缺憾,糾正錯誤,治理煩亂之事,因此成爲盟主。如今卻是臣子被拘押,這如何是好?”叔向把這個情況告訴了趙文子,趙文子再通報給晉國國君。晉國國君陳述了衛國國君的罪過,派叔向告訴齊國和鄭國國君。國子演奏《轡之柔矣》,子展演奏《將仲子兮》,晉國國君於是答應歸還衛國國君。叔向說:“鄭國七個氏族,罕氏的後代已經滅亡了。子展爲人節儉且忠誠。”

起初,宋國的芮司徒生了一個女兒,出生時是紅色的,渾身長毛,被扔在堤壩下,共姬的妾收養,取名叫“棄”。長大後容貌美麗。平公在晚上與共姬同食,共姬讓她把棄端上來,平公看到棄後非常不滿意。共姬將她進獻給平公,棄受到寵愛,生下了一個兒子叫佐。佐爲人聰慧、溫順。太子痤相貌俊美且性格剛愎,很惹左師討厭。宦官惠牆伊戾是太子的內侍,卻沒有得到寵愛。

秋季,楚國使者到晉國訪問,途經宋國,太子知道此事,請求在野外設宴款待。國君派人前往,伊戾請求隨行。國君說:“你不怕得罪他嗎?”伊戾回答:“臣下侍奉君子,若厭惡就不遠離去,若喜歡就不靠近。恭敬地等待命令,怎敢有二心呢?即使對外表面有合,內心也絕不相犯,我願意前往。”國君派他前往。到了之後,伊戾卻突然改變態度,用牲畜祭祀,還加寫書信,告發太子說:“太子將要造反,已經與楚國使者結盟了。”國君說:“他是我的兒子,又何必如此?”伊戾說:“只想儘快。”國君派人查證,發現信件內容屬實。問及夫人和左師,他們都說:“早就聽說了。”於是國君將太子囚禁。太子說:“只有佐才能救我。”於是召來佐請求,說:“中午不到,我就知道必死無疑。”左師聽見後與他交談。過了約定時間,太子上吊而死。佐成爲太子。國君後來得知太子無罪,於是烹殺伊戾。

左師看到夫人騎馬的侍從,問他,侍從說:“他是國君的夫人。”左師問:“誰是國君的夫人?我怎麼不知道呢?”圉人回來後告訴夫人。夫人派人送給他錦緞和馬,先送上玉器,說:“是國君的妾棄派我送的。”左師改口說:“這是國君的夫人。”然後再行下跪禮接受禮物。

鄭國國君從晉國回來後,派子西到晉國做訪問,辭謝說:“我們國君前來煩擾貴國,只怕會遭遇禍難,派我來表達不才的歉意。”君子評價說:“這是善於侍奉大國的表現。”

起初,楚國的伍參與蔡國的太師子朝是朋友,他的兒子伍舉與聲子是好友。伍舉娶了王子牟,王子牟擔任申公後逃亡,楚國人說:“伍舉親自送他走的。”於是伍舉逃往鄭國,準備繼續前往晉國。聲子前往晉國,途中在鄭國郊外與伍舉相遇,兩人坐在路邊分享食物,又談起了過去的交情。聲子說:“你走吧!我一定會幫你恢復舊日的交情。”當宋國向戌準備平息晉國與楚國的爭端時,聲子向晉國派出了使者。回來後前往楚國,令尹子木與他交談,問起晉國的情況,並問:“晉國的大夫與楚國相比,哪個更賢能?”聲子回答說:“晉國卿相不如楚國,但大夫卻非常賢能,都是卿大夫的才能。如同杞、梓、皮革,都是從楚國運到晉國的。雖然楚國有人才,但晉國能真正使用他們。”子木問:“他們之間有沒有家族或姻親關係呢?”聲子說:“雖有,但真正使用楚國人才的人反而很多。歸生說過:‘治理國家的人,獎勵不越軌,懲罰不濫用。’如果獎賞越軌,就會讓壞人得利;如果懲罰濫施,就會傷害好人。如果不幸出錯,寧可獎勵越軌,也不要懲罰濫施。寧願失去善人,也不讓壞人得利。沒有善人,國家就會跟着敗亡。《詩經》說:‘人一死去,國家就衰敗。’這就是沒有善人的表現。所以《夏書》說:‘與其殺那些不幸運的人,不如犯一些小過失。’這正是怕失去善人。《商頌》說:‘不越軌、不濫施,不敢懈怠,把德政傳給各國,使諸侯得到福祉。’這也是大禹獲得上天恩寵的原因。古代治民之人,鼓勵獎賞,敬畏刑罰,體恤百姓,從不懈怠。獎賞在春夏,刑罰在秋冬。獎賞前,會加餐,加餐後則給予厚賞,這可以看出他們重視獎賞;處罰前,會停止音樂,停止音樂後則停止娛樂,這可以看出他們敬畏懲罰。他們每天早起晚睡,朝夕處理政務,這可以看出他們體恤百姓。這三點是禮制中最根本的部分。有禮就不會敗亡。如今楚國多用濫刑,大夫們逃亡到各國,謀取私利,禍害楚國,已無法挽救,這就是所謂‘不能治理’。子儀之亂時,析公逃往晉國,晉國人把他安置在戎車殿上,用作謀主。在繞角之戰,晉軍將要潰敗時,析公說:‘楚軍輕敵,容易動搖,若多敲鼓,夜襲,楚軍必定潰逃。’晉軍聽從,楚軍夜半潰散。晉軍於是進攻蔡國,襲擊沈國,俘獲其國君;在桑隧打敗申、息聯軍,俘獲申麗返回。從此鄭國不敢向南發展。楚國失去中原霸權,就是析公的作爲。雍子的父親兄弟誣陷雍子,君主與大夫關係不和,雍子便逃往晉國。晉國人將他安置在鄐,作爲謀主。在彭城之戰,晉楚軍隊在靡角之谷交戰,晉軍將要逃走。雍子下令軍隊說:‘放歸老弱者,安置孤兒病人,兩人中只留下一人服役,整理軍隊,整頓車馬,休息整頓,明天開戰。’他派人返回家園,釋放楚國戰俘,導致楚軍深夜潰逃。晉軍在絳城擊敗楚軍,返回宋國,將魚石帶回。楚國失去東方的屬國,子辛因此死去,也是雍子的作爲。子反與子靈爭奪夏姬,雍子從中作梗,子靈逃往晉國。晉國人將他安置在邢,作爲謀主。他幫助抵禦北方狄族,讓吳國與晉國建立聯繫,教吳國人軍事與騎射,使其兒子孤庸成爲吳國的使者。吳國因此進攻巢國,佔領駕地,攻下棘地,進入州來,楚國疲於奔命,自此成爲後患,也是子靈的作爲。若敖之亂時,伯賁之子賁皇逃往晉國。晉國人將他安置在苗,作爲謀主。在鄢陵之戰時,楚軍清晨壓上晉軍陣地,晉軍將要逃跑。苗賁皇說:‘楚軍的精銳,在中軍王室家族裏。如果堵住井口、燒燬竈臺,排列陣型對抗,讓欒氏、範氏換裝引誘敵軍,中行氏、二郤氏必定擊敗兩穆氏。我將四軍集結在王室家族陣前,必定大敗楚軍。’晉軍聽從了他的建議,楚軍大敗,王室軍隊被毀滅,子反戰死。鄭國因此叛離吳國,楚國失去諸侯,也是苗賁皇的作爲。”子木說:“確實如此。”聲子說:“現在情況比這更嚴重。椒舉娶了申公子牟,公子牟叛亂後逃亡,國君和大臣們都指責椒舉說:‘是你派他走的!’於是椒舉十分恐懼,逃往鄭國,遠望南方,說:‘希望被赦免!’沒想到他現在已經在晉國了。晉人準備讓他擔任重要職位,與叔向並列。如果他策劃危害楚國,豈不是大患?”子木非常害怕,向國君報告,於是增加他的俸祿和爵位,將他召回。聲子派椒鳴去迎接他。

許靈公前往楚國請求出兵討伐鄭國,說:“如果軍隊不行動,我就不能回到許國了!”八月,許靈公在楚國去世。楚國國君說:“如果不攻打鄭國,怎能討好諸侯呢?”冬季十月,楚國國君出兵伐鄭。鄭國人準備應戰,子產說:“晉國和楚國即將和解,諸侯之間也將和睦。楚王只是因爲一次出兵就產生貪念。不如讓楚軍逞一時之勇後撤兵,這樣更容易成功。小人之性,喜歡勇猛,吝於承擔禍亂,通過這些來獲取名聲,這並不是國家的益處。我們怎麼能這樣做呢?”子展贊同,決定不抵抗。十二月乙酉日,楚軍進入南里,攻破城牆。渡過樂氏,進入師之梁。城門警報響起,抓獲九人。渡過汜水返回,才爲許靈公舉行葬禮。

衛國人把衛姬送回晉國,於是釋放了衛國國君。君子因此知道平公失去了治國的政績。

晉國的韓宣子訪問周王室。周王請求他介紹晉國的情況。韓宣子回答說:“我將把晉國的事務詳細整理出來,送交宰旅,沒有別的事了。”周王聽說後說:“韓氏家族將在晉國興盛,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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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左丘明

丘明(姓姜,氏丘,名明),華夏人,生於前502年,死於前422年,享年80歲。丘穆公呂印的後代。本名丘明,因其先祖曾任楚國的左史官,故在姓前添“左”字,故稱左史官丘明先生,世稱“左丘明”,後爲魯國太史 。左氏世爲魯國太史,至丘明則約與孔子(前551-479)同時,而年輩稍晚。他是當時著名史家、學者與思想家,著有《春秋左氏傳》、《國語》等。他左丘明的最重要貢獻在於其所著《春秋左氏傳》與《國語》二書。左氏家族世爲太史,左丘明又與孔子一起“如周,觀書於周史”,故熟悉諸國史事,並深刻理解孔子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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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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