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氏传》•成公·成公十二年

先秦 • 左丘明

【经】十有二年春，周公出奔晋。夏，公会晋侯、卫侯于琐泽。秋，晋人败狄于交刚。冬十月。
　　【传】十二年春，王使以周公之难来告。书曰：「周公出奔晋。」凡自周无出，周公自出故也。
　　宋华元克合晋、楚之成。夏五月，晋士燮会楚公子罢、许偃。癸亥，盟于宋西门之外，曰：「凡晋、楚无相加戎，好恶同之，同恤菑危，备救凶患。若有害楚，则晋伐之。在晋，楚亦如之。交贽往来，道路无壅，谋其不协，而讨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其师，无克胙国。」郑伯如晋听成，会于琐泽，成故也。
　　狄人间宋之盟以侵晋，而不设备。秋，晋人败狄于交刚。
　　晋郤至如楚聘，且莅盟。楚子享之，子反相，为地室而县焉。郤至将登，金奏作于下，惊而走出。子反曰：「日云莫矣，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宾曰：「君不忘先君之好，施及下臣，贶之以大礼，重之以备乐。如天之福，两君相见，何以代此。下臣不敢。」子反曰：「如天之福，两君相见，无亦唯是一矢以相加遗，焉用乐？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宾曰：「若让之以一矢，祸之大者，其何福之为？世之治也，诸侯间于天子之事，则相朝也，于是乎有享宴之礼。享以训共俭，宴以示慈惠。共俭以行礼，而慈惠以布政。政以礼成，民是以息。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此公侯之所以扞城其民也。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及其乱也，诸侯贪冒，侵欲不忌，争寻常以尽其民，略其武夫，以为己腹心股肱爪牙。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天下有道，则公侯能为民干城，而制其腹心。乱则反之。今吾子之言，乱之道也，不可以为法。然吾子，主也，至敢不从？」遂入，卒事。归，以语范文子。文子曰：「无礼必食言，吾死无日矣夫！」
　　冬，楚公子罢如晋聘，且莅盟。十二月，晋侯及楚公子罢盟于赤棘。

译文：

十二年春天，周公出逃到晋国。夏天，晋国国君与卫国国君在琐泽会面。秋天，晋国军队在交刚打败了狄人。冬天十月。

【传】十二年春天，周王派遣使者前来报告周公遭遇的变故。记录中写道：“周公出奔晋国。”一般来说，周王不会出逃，所以这里特别提到“周公自出”，说明是周公自己出逃。

宋国的华元与晋、楚两国达成了和解协议。夏天五月，晋国的士燮与楚国的公子罢、许偃在宋国西门之外会面并结盟，盟约内容是：“晋国和楚国之间不得互相发动战争，对好坏的判断要一致，共同关心彼此的安全和危险，互相救援、防范敌人的侵扰。如果一方伤害了楚国，晋国就出兵讨伐；在晋国方面，楚国也应同样对待。两国之间的馈赠往来要畅通无阻，道路不得阻碍。如果双方违背了此盟约，便由上天的神明予以惩罚，让其军队失败，不能占有土地。”郑国国君前去晋国，为了参加和解的会盟，也在琐泽会面，这是为了实现之前达成的和解。

狄人利用宋国与晋国之间盟约的空隙来侵犯晋国，而晋国对这种侵扰没有做好防备。秋天，晋国军队在交刚大败狄人。

晋国的郤至前往楚国进行访问，同时也来履行盟约。楚庄王设宴款待他，令子反担任主宾，专门搭建了地室并设置了乐舞。郤至准备登楼时，楼下忽然响起鼓乐，吓得他急忙退出。子反说：“太阳即将下山了，我们的国君在等着您，您还是进去吧！”郤至回答：“君主还记得先君的友好之情，把这样隆重的礼遇赐给我们，又准备了如此盛大的音乐宴会。如果上天保佑，两国国君得以相见，哪还有什么比这更珍贵的？作为下臣，我实在不敢接受。”子反说：“如果上天保佑，两国国君相见，难道还非得用一箭互相赠送才算体面吗？何必需要这么繁复的排场呢？君主在等着您，您还是进去吧！”郤至说：“如果用一箭相赠，那反而是会引发大祸，还谈什么福气呢？在太平盛世，诸侯之间处理与天子的关系时，就会互相朝见，这时才举行宴饮之礼。宴饮是为了教人节制、俭朴，也是为了让君主表现出仁慈和体恤百姓。节制和俭朴是推行礼法的体现，仁慈和体恤是施政的体现。只有这样，政令才能有秩序，百姓才能安居乐业。百官服从命令，朝见时不需等到晚上，这正是公侯能够保护民众之所在。《诗经》说：‘英武的武士，是公侯的城墙。’而在混乱时期，诸侯贪得无厌，不守节制，互相争夺细小利益，侵犯百姓，甚至把武士当作自己的亲信和心腹来使用。《诗经》又说：‘英武的武士，是公侯的腹心。’天下太平时，公侯能以武士保卫国家、稳定民众，而让武士成为保卫国家的屏障；一旦天下混乱，情况就反过来。如今您所言，正是混乱时代的做法，不可作为效法的准则。不过您是国君，我作为臣下，确实不能不听从。”于是他进入宴会厅，完成了这次会盟。返回晋国后，他把这次对话告诉了范文子。范文子说：“如果没有礼制，就会说话不算数，我恐怕很快就会死去！”

冬天，楚国的公子罢前往晋国进行国事访问，准备履行盟约。十二月，晋国国君在赤棘与楚国公子罢正式会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