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礼运

昔者仲尼与于蜡宾,事毕,出游于观之上,喟然而叹。仲尼之叹,盖叹鲁也。言偃在侧曰:「君子何叹?」孔子曰:「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着其义,以考其信,着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势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言偃复问曰:「如此乎礼之急也?」孔子曰:「夫礼,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故失之者死,得之者生。《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是故夫礼,必本于天,殽于地,列于鬼神,达于丧祭、射御、冠昏、朝聘。故圣人以礼示之,故天下国家可得而正也。」言偃复问曰:「夫子之极言礼也,可得而闻与?」孔子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时焉。我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坤干焉。坤干之义,夏时之等,吾以是观之。」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其燔黍捭豚,污尊而抔饮,蒉桴而土鼓,犹若可以致其敬于鬼神。及其死也,升屋而号,告曰:「皋!某复。」然后饭腥而苴孰。故天望而地藏也,体魄则降,知气在上,故死者北首,生者南乡,皆从其初。昔者先王,未有宫室,冬则居营窟,夏则居橧巢。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实、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未有麻丝,衣其羽皮。后圣有作,然后修火之利,范金合土,以为台榭、宫室、牖户,以炮以燔,以亨以炙,以为醴酪;治其麻丝,以为布帛,以养生送死,以事鬼神上帝,皆从其朔。故玄酒在室,醴醆在户,粢醍在堂,澄酒在下。陈其牺牲,备其鼎俎,列其琴瑟管磬钟鼓,修其祝嘏,以降上神与其先祖。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齐上下,夫妇有所。是谓承天之祜。作其祝号,玄酒以祭,荐其血毛,腥其俎,孰其殽,与其越席,疏布以幂,衣其浣帛,醴醆以献,荐其燔炙,君与夫人交献,以嘉魂魄,是谓合莫。然后退而合亨,体其犬豕牛羊,实其簠簋、笾豆、铏羹。祝以孝告,嘏以慈告,是谓大祥。此礼之大成也。   孔子曰:「于呼哀哉!我观周道,幽、厉伤之,吾舍鲁何适矣!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杞之郊也禹也,宋之郊也契也,是天子之事守也。故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祝嘏莫敢易其常古,是谓大假。祝嘏辞说,藏于宗祝巫史,非礼也,是谓幽国。醆斝及尸君,非礼也,是谓僭君。冕弁兵革藏于私家,非礼也,是谓胁君。大夫具官,祭器不假,声乐皆具,非礼也,是谓乱国。故仕于公曰臣,仕于家曰仆。三年之丧,与新有昏者,期不使。以衰裳入朝,与家仆杂居齐齿,非礼也,是谓君与臣同国。故天子有田以处其子孙,诸侯有国以处其子孙,大夫有采以处其子孙,是谓制度。故天子适诸侯,必舍其祖朝,而不以礼籍入,是谓天子坏法乱纪。诸侯非问疾吊丧而入诸臣之家,是谓君臣为谑。是故,礼者君之大柄也,所以别嫌明微,傧鬼神,考制度,别仁义,所以治政安君也。故政不正,则君位危;君位危,则大臣倍,小臣窃。刑肃而俗敝,则法无常;法无常,而礼无列;礼无列,则士不事也。刑肃而俗敝,则民弗归也,是谓疵国。故政者君之所以藏身也。是故夫政必本于天,殽以降命。命降于社之谓殽地,降于祖庙之谓仁义,降于山川之谓兴作,降于五祀之谓制度。此圣人所以藏身之固也。故圣人参于天地,并于鬼神,以治政也。处其所存,礼之序也;玩其所乐,民之治也。故天生时而地生财,人其父生而师教之:四者,君以正用之,故君者立于无过之地也。故君者所明也,非明人者也。君者所养也,非养人者也。君者所事也,非事人者也。故君明人则有过,养人则不足,事人则失位。故百姓则君以自治也,养君以自安也,事君以自显也。故礼达而分定,人皆爱其死而患其生。故用人之知去其诈,用人之勇去其怒,用人之仁去其贪。故国有患,君死社稷谓之义,大夫死宗庙谓之变。故圣人耐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者,非意之也,必知其情,辟于其义,明于其利,达于其患,然后能为之。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讲信修睦,谓之人利。争夺相杀,谓之人患。故圣人所以治人七情,修十义,讲信修睦,尚辞让,去争夺,舍礼何以治之?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故欲恶者,心之大端也。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也;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其色也,欲一以穷之,舍礼何以哉?故人者,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故天秉阳,垂日星;地秉阴,窍于山川。播五行于四时,和而后月生也。是以三五而盈,三五而阙。五行之动,迭相竭也,五行、四时、十二月,还相为本也;五声、六律、、十二管,还相为宫也;五味、六和、、十二食,还相为质也;五色、六章、十二衣,还相为质也。故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故圣人作则,必以天地为本,以阴阳为端,以四时为柄,以日星为纪,月以为量,鬼神以为徒,五行以为质,礼义以为器,人情以为田,四灵以为畜。以天地为本,故物可举也;以阴阳为端,故情可睹也;以四时为柄,故事可劝也;以日星为纪,故事可列也;月以为量,故功有艺也;鬼神以为徒,故事有守也;五行以为质,故事可复也;礼义以为器,故事行有考也;人情以为田,故人以为奥也;四灵以为畜,故饮食有由也。   何谓四灵?麟凤龟龙,谓之四灵。故龙以为畜,故鱼鲔不淰;凤以为畜,故鸟不獝;麟以为畜,故兽不狘;龟以为畜,故人情不失。故先王秉蓍龟,列祭祀,瘗缯,宣祝嘏辞说,设制度,故国有礼,官有御,事有职,礼有序。故先王患礼之不达于下也,故祭帝于郊,所以定天位也;祀社于国,所以列地利也;祖庙所以本仁也,山川所以傧鬼神也,五祀所以本事也。故宗祝在庙,三公在朝,三老在学。王,前巫而后史,卜筮瞽侑皆在左右,王中心无为也,以守至正。故礼行于郊,而百神受职焉,礼行于社,而百货可极焉,礼行于祖庙而孝慈服焉,礼行于五祀而正法则焉。故自郊社、祖庙、山川、五祀,义之修而礼之藏也。是故夫礼,必本于大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列而为鬼神。其降曰命,其官于天也。夫礼必本于天,动而之地,列而之事,变而从时,协于分艺,其居人也曰养,其行之以货力、辞让:饮食、冠昏、丧祭、射御、朝聘。故礼义也者,人之大端也,所以讲信修睦而固人之肌肤之会、筋骸之束也。所以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大端也。所以达天道顺人情之大窦也。故唯圣人为知礼之不可以已也,故坏国、丧家、亡人,必先去其礼。故礼之于人也,犹酒之有蘗也,君子以厚,小人以薄。故圣王修义之柄、礼之序,以治人情。故人情者,圣王之田也。修礼以耕之,陈义以种之,讲学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乐以安之。故礼也者,义之实也。协诸义而协,则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也。义者艺之分、仁之节也,协于艺,讲于仁,得之者强。仁者,义之本也,顺之体也,得之者尊。故治国不以礼,犹无耜而耕也;为礼不本于义,犹耕而弗种也;为义而不讲之以学,犹种而弗耨也;讲之于学而不合之以仁,犹耨而弗获也;合之以仁而不安之以乐,犹获而弗食也;安之以乐而不达于顺,犹食而弗肥也。四体既正,肤革充盈,人之肥也。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家之肥也。大臣法,小臣廉,官职相序,君臣相正,国之肥也。天子以德为车、以乐为御,诸侯以礼相与,大夫以法相序,士以信相考,百姓以睦相守,天下之肥也。是谓大顺。大顺者,所以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常也。故事大积焉而不苑,并行而不缪,细行而不失。深而通,茂而有间。连而不相及也,动而不相害也,此顺之至也。故明于顺,然后能守危也。故礼之不同也,不丰也,不杀也,所以持情而合危也。故圣王所以顺,山者不使居川,不使渚者居中原,而弗敝也。用水火金木,饮食必时。合男女,颁爵位,必当年德。用民必顺。故无水旱昆虫之灾,民无凶饥妖孽之疾。故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人不爱其情。故天降膏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车,河出马图,凤凰麒麟皆在郊棷,龟龙在宫沼,其余鸟兽之卵胎,皆可俯而窥也。则是无故,先王能修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故此顺之实也。

译文:

从前,孔子参加完年终祭典的仪式,完成典礼后,带着学生在观台之上散步,深长地感叹。孔子的叹息,实际上是叹惜鲁国的衰落。弟子言偃在旁问:“君子为何叹息?”孔子回答说:“大道实行的时代,与夏、商、周三代贤人英明执政的时代,我还没能亲身经历,但我心中始终怀有这股志向。”

在大道施行的时代,天下是公有的。选拔有德行的人和有才能的人来治理国家,讲究诚信,注重和睦。因此,人们不只顾及自己的亲人,也不只抚养自己的子女;让年老的人能安享晚年,年富力强的人能够发挥才能,儿童能健康成长。鳏夫、寡妇、孤儿、残疾人都能得到赡养。男子有职务,女子有归宿。对于财物,人们厌恶它被浪费在地里,而并不一定要自己私藏;对于力量,人们不愿不付出劳动,而并不一定为自己谋利。因此,阴谋不会被产生,偷盗、抢劫、害人之事不会发生,所以大门不必关闭,这就是理想社会的景象——所谓“大同”。

如今,这样的大道已经隐退,天下变成私有,各自只关心自己的亲人,只抚养自己的孩子,财物和劳力都为个人所有。君主世袭为礼,家族间相互传位。城池与护沟作为防御,礼义作为准则,用来规范君臣关系,巩固父子亲情,和睦兄弟,调和夫妻关系,建立制度,确立田地和聚居区,尊崇勇敢有智慧的人,以功劳作为晋升依据。因此,谋略开始产生,战争也由此而起。大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周成王、周公,都是凭借这些制度选拔出来的。这六位贤人,没有哪一个不重视礼仪。他们用礼仪来彰显道义,用以检验诚信,明确过失,以礼刑惩戒,倡导谦让,向民众展示常道。如果有违背这些原则的人,那些掌权者就要被罢免,众人会视之为祸患,这称为“小康”。

言偃又问:“这样看来,礼仪的重要性是如此显著吗?”孔子回答说:“礼仪,是古代圣王用来承接天地之道、治理人情的工具。若失去礼仪,人就会灭亡;若得到礼仪,人就会生存。《诗经》说:‘老鼠有身体,却不懂礼仪;人若没有礼仪,为何不停止死亡?’所以说,礼仪必须从天道出发,与大地相合,贯穿于鬼神之间,体现在丧葬、祭祀、射箭、驾车、加冠、婚配、朝见等各项活动中。因此,圣人通过礼仪来教导民众,从而可以使天下和国家得到治理。”

言偃又问:“您如此详尽地阐述礼仪,我能够听闻到吗?”孔子说:“我原本想去参观夏朝的制度,于是到了杞国,但未能获得确切证据;不过,我得到了夏朝的历法。我想要了解殷商的制度,于是前往宋国,也未能完全确证;但得以了解殷商的礼制。这些夏时、坤干的义理,和夏历的制度,让我得以推知礼的源头。”

礼仪最初,起于饮食。人们烧黍米、烤野猪,用粗糙的容器盛酒,用手捧着喝,以草棍敲击土鼓,这种形式尚能表达对鬼神的敬意。人死后,会登上屋顶高声呼喊:“皋,某某归来!”然后才吃饭,吃生肉和粗糙食物。可见,天地间,人死后体魄归于地底,精神则升入上天,所以死者头朝北,生者面朝南,都遵循最初的状态。

在古代,先王尚未建造宫室,冬天住在简陋的洞穴中,夏天住在用树枝搭成的巢里。那时没有火的使用,人们以植物果实、鸟兽肉为食,饮用血,吃毛。也没有麻线和丝线,只能穿羽毛和兽皮。后来,圣人们开始利用火,冶炼金属,建造高台、宫殿、窗户、门户,用火烤制食物,煮食、熏烤,制作酒类;加工麻丝,制成布匹,用来养生送死、祭祀天地鬼神,都依据古代的传统。因此,玄酒(无谷之酒)存放在屋里,清酒放于门口,谷物米饭在堂上,澄酒在下层。摆设祭品,准备盛器,排列琴瑟箫管、钟鼓,举行祝祷,向上天与祖先致敬,以规范君臣关系、巩固父子之情、和睦兄弟、协调上下,使夫妻关系和谐。这就是承继天命的体现。

人们举行仪式时,会发出祷告,用玄酒祭祀,献上鲜血和动物的毛皮,将祭品生腥处理,再用熟食供奉,与宾客席地而坐,用粗布覆盖,穿着洁净的丝织衣物,用清酒献祭,将蒸煮食物上供,君主与夫人共同献祭,以祭奠亡魂,这称为“合莫”。然后退下,合餐享食,用牲畜如狗、猪、牛、羊等作为祭品,将食物装入各种器皿中,如簠簋、笾豆、铏羹。祝官以孝心告诫,太师以慈爱劝导,这称为“大祥”。这便是礼仪的完整体现。

孔子感叹说:“唉!我观察周朝的制度,从幽王、厉王的时代就开始衰败了,我除了鲁国,还能去何处呢?鲁国的郊外祭祀,是不合礼的,这说明周公的制度已经衰微了!杞国祭祀时是禹的祭祀,宋国祭祀时是契的祭祀,这是天子必须守护的职责。因此,天子祭祀天地,诸侯祭祀土地与谷物神。这种祭祀仪式,必须恒久不变,称作“大假”;祭祀辞令说法,藏于宗庙的祝官、巫师、史官手中,是不合适的,称为“幽国”。祭器上用酒杯代替君主,是不合礼的,称为“僭越君主”。礼帽、冠冕、兵甲被私人收藏,是不合礼的,称为“胁迫君主”。大夫们拥有完整的官职,祭祀器物不借用,音乐齐备,也是不合礼的,称为“乱国”。所以,做官在公府的称为臣,做官在家族中的称作仆人。三年守丧期间,以及新婚之人,都不准参与朝会。在朝堂上穿着丧服,与家仆混同,是不合礼的,这叫“君与臣同国”。所以,天子有田地留给子孙,诸侯有封地给子孙,大夫有采邑留给子孙,这就是“制度”的体现。因此,天子到诸侯处访问,必须居住在祖庙或朝堂附近,不能以不合礼仪的方式进入,这叫“天子破坏法度,扰乱礼制”。诸侯若不因病或丧事,私自进入臣下家中,这就是“君臣开玩笑”。因此,礼仪是君主最重要的权柄,用来区分不同身份,明确细微差别,祭祀鬼神,确立制度,分明仁义道德,用以治理政事、安定君权。所以,政事不正,君位就危险;君位危险,大臣必会背叛,小臣则会窃权。刑法严酷但风俗败坏,法令就失去常度;法令没有常度,礼仪也无法确立;礼仪不确立,士人就不会侍奉。若刑法严酷而风俗败坏,人民就不会归心,这就是“瑕疵之国”。因此,政事是君主赖以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治理必须以天道为基础,将天命通过社会传达下来。这种天命,通过社坛降下,称作“地命”;通过祖庙降下,是仁义的体现;通过山川神祇降下,是兴修水利的体现;通过五祀降下,是制度建立的体现。这是圣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因此,圣人将天地万物、鬼神信仰、政事运作融为一体,以治理国家。

人们所处的环境,体现了礼仪的秩序;人们所喜所乐,是社会治理的体现。所以,天赋予时令,地供给财富,人出生后由师长教育——这四者,君主以正道去应用,因此君主才能处于无过之地。君主,是应明确和引导的,而非简单地“教导人”;君主是应供养的,而非“被供养的人”;君主是应服务的,而非“被服务的人”。因此,如果君主只追求“教化人”,就容易有过错;如果只“供养人”,就显得不足;如果只“服务人”,就丧失了位置。因此,百姓要依靠君主来自治,依靠国家来安身,依靠君王来显名。因此,礼仪一旦确立,社会关系便明确,人人都珍惜生命而担忧死亡。因此,用人要取其智慧,去除其虚伪;要取其勇敢,去除其愤怒;要取其仁慈,去除其贪婪。一旦国家发生重大危机,君主为国家牺牲,死于社稷,叫做“义”;大夫为宗庙牺牲,死于职责,叫作“变”。因此,圣人能够将天下视为一个家庭,将中华视为一个整体,并非偶然,而是深知民情,明白道义,懂得利害,理解祸患,从而做出决策。

什么是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种情感,是人与生俱来的,无需学习就自然具备。什么是人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有道义、妇有顺从、长者有德、幼者守序、君仁、臣忠——这十种,称为“人义”。讲究诚信、修睦关系,是人之利益。如果互相争夺、相互残杀,就是人之祸患。所以,圣人治理人情,修养十种仁义,倡导诚信和睦,崇尚谦让,避免争斗,若没有礼,又怎能治理社会呢?

饮食和男女,是人心最大愿望;死亡和贫困,是人心最大的痛苦。因此,欲望和厌恶,是人心的根本。人内心所思,不可测度;美与恶皆藏于内心,不从外貌判断。若想真正了解人心,又怎能不依靠礼仪呢?所以,人是天地之德、阴阳交合、鬼神感应、五行精华的体现。天承载阳气,显现日月星辰;地承载阴气,通过山川体现。天地播下五行,配合四时,阴阳和合才产生月份。因此,天道的盈缺,是“三五”一周期的盈或缺。五行运行,相互制约,如同四时交替,循环不息。五声、六律、十二律管,彼此为宫调的来源;五味、六味、十二种饮食,彼此为质料;五色、六章、十二种衣饰,彼此为材质。因此,人是天地之心,是五行的开端,是通过饮食、声音、颜色而成长的。正因为如此,圣人制定制度时,必以天地为根本,以阴阳为起点,以四时为手段,以日月星辰为纪纲,以月为尺度,以鬼神为辅助,以五行为基础,以礼义为工具,以人情为土壤,以四灵(麒麟、凤凰、龟、龙)为资源。以天地为本,所以万物可被利用;以阴阳为端,所以情感可被理解;以四时为柄,所以人事可以劝勉;以日月为纪,所以事件可被条理化;以月为量,所以功业可被衡量;以鬼神为助手,所以制度有传承;以五行为基础,所以制度可复现;以礼义为工具,所以行为可被评价;以人情为田地,所以民众可被引导;以四灵为资源,所以饮食有来源。

什么是四灵?龙、凤、麒麟、龟,被称为四灵。将龙视为畜养,因此鱼虾不会泛滥;将凤视为畜养,因此飞鸟不会乱飞;将麒麟视为畜养,因此野兽不会狂躁;将龟视为畜养,因此人情不会失衡。所以古代先王掌握蓍草和龟甲,举行祭祀活动,埋祭品,宣扬祝祷词,制定制度,因此国家有了礼仪,官府有规范,事务有职责,礼仪有序。先王担心礼仪不能深入百姓,于是设立祭祀,祭拜天帝于郊外,以确立天地的秩序;在国都祭祀土地与谷物神,以明确地域利益;祖庙象征仁德的根基;祭祀山川,以接待鬼神;祭祀五祀,以确立民生基础。因此,宗庙中的祝官、朝廷中的三公、学宫中的三老,都各司其职。君主前有巫师,后有史官,占卜、占筮、盲人助手等皆在左右,君主心无旁骛,以守护至正之道。因此,当礼仪在郊外施行,百神就各司其职;当礼仪在社坛施行,物产就能丰盛;当礼仪在祖庙施行,孝顺与慈爱自然流行;当礼仪在五祀施行,社会正统得以确立。因此,从郊外、社坛、祖庙、山川、五祀,礼仪的完善和坚守,就是对道义的传承。

所以,礼仪必须以“大一”为基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化为四季,列而为鬼神。其降下便是“命”,这是天道的体现。礼仪必须以天为本,动而合于地,列而合于事,随四时变化,符合各自分工,其居处是“养”,其行为是“货”与“力”、“辞让”;在饮食、成年、婚姻、丧葬、射箭、驾车、朝见等方面都有体现。因此,礼义是人之根本,是用来建立信任、增进和睦,加强人与人之间联系,以及维持身体与精神团结的根本。是人们日常的养生、送死、祭奠鬼神的根本。是遵循天道、顺从人情的根本。因此,只有圣人才真正懂得,礼仪绝不可废弃。所以,国家败亡、家道中落、人民沦丧,必先失去礼仪。因此,礼仪对人,如同酒中之“蘗”(酒中杂质,越少越醇),君子用它来提纯,小人则用它来稀释。因此,圣王重视义与礼仪的秩序,用以治理人情。所以,人情是圣王治理的根本田地。通过礼仪来耕种,以义理来播种,通过学习来除草,以仁爱来聚集人心,通过礼乐来安顿人民。因此,礼仪是义的实质。若义与礼相辅相成,即使古代先王未曾有此制度,也完全可以依据义而创建。义是技艺的划分,是仁爱的节制,与技艺相符,与仁爱相合,就能增强力量。仁,是义的根本,是顺从的本质,得到仁者才能尊贵。因此,治国若不以礼,就像没有犁头去耕地;建立礼若不以义,就像耕田却不播种;讲义若不通过学习,就像播种却不去除草;学习若不与仁结合,就像除草却得不到收获;若与仁结合却无快乐,就像收获却不能享用;若快乐而无法顺应自然,就像吃饭却无法长胖。身体各部位端正,皮肤丰满,人才健康。家庭中父慈子孝,兄弟和睦,夫妻相亲,家庭才兴旺。大臣依法行事,小臣廉洁自律,官职有秩序,君臣关系端正,国家才兴旺。天子以德为车、以乐为马,诸侯以礼相待,大夫以法相序,士以诚信相考,百姓以和睦相守,天下才真正和谐,这称为“大顺”。

大顺,是人们日常生活、送死、祭拜鬼神的根本。因此,事情积聚但不杂乱,各条路并行却不冲突,细节处理得当。深邃而通达,繁茂却有节制。连接却不相撞,行动而不相害,这是“顺”的最高境界。所以,清楚理解“顺”,才能守住危险。因此,不同国家礼仪的差异,并非刻意奢华或简陋,而是为了适应不同情感状态,以避免危机。因此,圣王之所以“顺”,就像山不使居住在水边、不使水泽居民居于中间,防止破坏平衡。运用水火金木,饮食要遵循节令。结合男女婚配,授予爵位,必依其年龄和德行。使用人民,必须顺应时节。所以,天下不会发生水旱虫灾,人民不会遭受饥荒与怪异灾祸。因此,天不放弃它的道,地不放弃它的宝物,人不放弃自己的情感。于是,天空降下甘露,大地涌出甘泉,山中出产精美器物,江河中出现龙马图纹,凤凰、麒麟出现在郊外,龟龙在宫池之中,其余鸟类、兽类的卵和胎,都可俯视而见。所以,这一切并非偶然,先王通过修习礼仪来实现道义,以诚信实现顺和,因此,这种“顺”才真正落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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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戴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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