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之適長殤,車三乘;公之庶長殤,車一乘;大夫之適長殤,車一乘。
公之喪,諸達官之長,杖。
君於大夫,將葬,吊於宮;及出,命引之,三步則止。如是者三,君退;朝亦如之,哀次亦如之。五十無車者,不越疆而吊人。
季武子寢疾,蟜固不說齊衰而入見,曰:「斯道也,將亡矣;士唯公門說齊衰。」武子曰:「不亦善乎,君子表微。」及其喪也,曾點倚其門而歌。
大夫吊,當事而至,則辭焉。吊於人,是日不樂。婦人不越疆而吊人。行吊之日不飲酒食肉焉。吊於葬者必執引,若從柩及壙,皆執紼。喪,公吊之,必有拜者,雖朋友州里舍人可也。吊曰:「寡君承事。」主人曰:「臨。」君遇柩於路,必使人吊之。大夫之喪,庶子不受吊。妻之昆弟爲父後者死,哭之適室,子爲主,袒免哭踊,夫入門右,使人立於門外告來者,狎則入哭;父在,哭於妻之室;非爲父後者。哭諸異室。有殯,聞遠兄弟之喪,哭於側室;無側室,哭於門內之右;同國,則往哭之。
子張死,曾子有母之喪;齊衰而往哭之。或曰:「齊衰不以吊。」曾子曰:「我吊也與哉?」有若之喪,悼公吊焉,子游擯,由左。齊谷王姬之喪,魯莊公爲之大功。或曰:「由魯嫁,故爲之服姊妹之服。」或曰:「外祖母也,故爲之服。」
晉獻公之喪,秦穆公使人吊公子重耳,且曰:「寡人聞之:亡國恆於斯,得國恆於斯。雖吾子儼然在憂服之中,喪亦不可久也,時亦不可失也。孺子其圖之。」以告舅犯,舅犯曰:「孺子其辭焉;喪人無寶,仁親以爲寶。父死之謂何?又因以爲利,而天下其孰能說之?孺子其辭焉。」公子重耳對客曰:「君惠吊亡臣重耳,身喪父死,不得與於哭泣之哀,以爲君憂。父死之謂何?或敢有他志,以辱君義。」稽顙而不拜,哭而起,起而不私。子顯以致命於穆公。穆公曰:「仁夫公子重耳!夫稽顙而不拜,則未爲後也,故不成拜;哭而起,則愛父也;起而不私,則遠利也。」
帷殯,非古也,自敬姜之哭穆伯始也。喪禮,哀慼之至也。節哀,順變也;君子念始之者也。復,盡愛之道也,有禱祠之心焉;望反諸幽,求諸鬼神之道也;北面,求諸幽之義也。拜稽顙,哀慼之至隱也;稽顙,隱之甚也。飯用米貝,弗忍虛也;不以食道,用美焉爾。銘,明旌也,以死者爲不可別已,故以其旗識之。愛之,斯錄之矣;敬之,斯盡其道焉耳。重,主道也,殷主綴重焉;周主重徹焉。奠以素器,以生者有哀素之心也;唯祭祀之禮,主人自盡焉爾;豈知神之所饗,亦以主人有齊敬之心也。闢踊,哀之至也,有算,爲之節文也。袒、括髮,變也;慍,哀之變也。去飾,去美也;袒、括髮,去飾之甚也。有所袒、有所襲,哀之節也。弁絰葛而葬,與神交之道也,有敬心焉。周人弁而葬,殷人冔而葬。歠主人、主婦室老,爲其病也,君命食之也。反哭升堂,反諸其所作也;主婦入於室,反諸其所養也。反哭之吊也,哀之至也--反而亡焉,失之矣,於是爲甚。殷既封而吊,周反哭而吊。
孔子曰:「殷已愨,吾從周。」葬於北方北首,三代之達禮也,之幽之故也。既封,主人贈,而祝宿虞屍。既反哭,主人與有司視虞牲,有司以几筵舍奠於墓左,反,日中而虞。葬日虞,弗忍一日離也。是月也,以虞易奠。卒哭曰成事,是日也,以吉祭易喪祭,明日,祔於祖父。其變而之吉祭也,比至於祔,必於是日也接--不忍一日末有所歸也。殷練而祔,周卒哭而祔。孔子善殷。君臨臣喪,以巫祝桃茢執戈--惡之也;所以異於生也。喪有死之道焉。先王之所難言也。喪之朝也,順死者之孝心也,其哀離其室也,故至於祖考之廟而後行。殷朝而殯於祖,周朝而遂葬。
孔子謂:爲明器者,知喪道矣,備物而不可用也。哀哉!死者而用生者之器也。不殆於用殉乎哉。其曰明器,神明之也。塗車芻靈,自古有之,明器之道也。孔子謂爲芻靈者善,謂爲俑者不仁--殆於用人乎哉!
穆公問於子思曰:「爲舊君反服,古與?」子思曰:「古之君子,進人以禮,退人以禮,故有舊君反服之禮也;今之君子,進人若將加諸膝,退人若將隊諸淵,毋爲戎首,不亦善乎!又何反服之禮之有?」
悼公之喪,季昭子問於孟敬子曰:「爲君何食?」敬子曰:「食粥,天下之達禮也。吾三臣者之不能居公室也,四方莫不聞矣,勉而爲瘠則吾能,毋乃使人疑夫不以情居瘠者乎哉?我則食食。」
衛司徒敬子死,子夏吊焉,主人未小斂,絰而往。子游吊焉,主人既小斂,子游出,絰反哭,子夏曰:「聞之也與?」曰:「聞諸夫子,主人未改服,則不絰。」
曾子曰:「晏子可謂知禮也已,恭敬之有焉。」有若曰:「晏子一狐裘三十年,遣車一乘,及墓而反;國君七個,遣車七乘;大夫五個,遣車五乘,晏子焉知禮?」曾子曰:「國無道,君子恥盈禮焉。國奢,則示之以儉;國儉,則示之以禮。」
國昭子之母死,問於子張曰:「葬及墓,男子、婦人安位?」子張曰:「司徒敬子之喪,夫子相,男子西鄉,婦人東鄉。」曰:「噫!毋。」曰:「我喪也斯沾。爾專之,賓爲賓焉,主爲主焉--婦人從男子皆西鄉。」
穆伯之喪,敬姜晝哭;文伯之喪,晝夜哭。孔子曰:「知禮矣。」
文伯之喪,敬姜據其牀而不哭,曰:「昔者吾有斯子也,吾以將爲賢人也,吾未嘗以就公室;今及其死也,朋友諸臣未有出涕者,而內人皆行哭失聲。斯子也,必多曠於禮矣夫!」季康子之母死,陳褻衣。敬姜曰:「婦人不飾,不敢見舅姑,將有四方之賓來,褻衣何爲陳於斯?」命徹之。
有子與子游立,見孺子慕者,有子謂子游曰:「予壹不知夫喪之踊也,予欲去之久矣。情在於斯,其是也夫?」子游曰:「禮:有微情者,有以故興物者;有直情而徑行者,戎狄之道也。禮道則不然,人喜則斯陶,陶斯詠,詠斯猶,猶斯舞,舞斯慍,慍斯戚,戚斯嘆,嘆斯闢,闢斯踊矣。品節斯,斯之謂禮。人死,斯惡之矣,無能也,斯倍之矣。是故制絞衾、設蔞翣,爲使人勿惡也。始死,脯醢之奠;將行,遣而行之;既葬而食之,未有見其饗之者也。自上世以來,未之有舍也,爲使人勿倍也。故子之所刺於禮者,亦非禮之訾也。」
吳侵陳,斬祀殺厲,師還出竟,陳大宰嚭使於師。夫差謂行人儀曰:「是夫也多言,盍嘗問焉;師必有名,人之稱斯師也者,則謂之何?」大宰嚭曰:「古之侵伐者,不斬祀、不殺厲、不獲二毛;今斯師也,殺厲與?其不謂之殺厲之師與?」曰:「反爾地,歸爾子,則謂之何?」曰:「君王討敝邑之罪,又矜而赦之,師與,有無名乎?」
顏丁善居喪:始死,皇皇焉如有求而弗得;及殯,望望焉如有從而弗及;既葬,慨焉如不及其反而息。
子張問曰:「《書》雲:『高宗三年不言,言乃歡。』有諸?」仲尼曰:「胡爲其不然也?古者天子崩,王世子聽於冢宰三年。」
知悼子卒,未葬;平公飲酒,師曠、李調侍,鼓鍾。杜蕢自外來,聞鐘聲,曰:「安在?」曰:「在寢。」杜蕢入寢,歷階而升,酌,曰:「曠飲斯。」又酌,曰:「調飲斯。」又酌,堂上北面坐飲之。降,趨而出。平公呼而進之曰:「蕢,曩者爾心或開予,是以不與爾言;爾飲曠何也?」曰:「子卯不樂;知悼子在堂,斯其爲子卯也大矣。曠也大師也,不以詔,是以飲之也。」「爾飲調何也?」曰:「調也君之褻臣也,爲一飲一食,忘君之疾,是以飲之也。」「爾飲何也?」曰:「蕢也宰夫也,非刀匕是共,又敢與知防,是以飲之也。」平公曰:「寡人亦有過焉,酌而飲寡人。」杜蕢洗而揚觶。公謂侍者曰:「如我死,則必無廢斯爵也。」至於今,既畢獻,斯揚觶,謂之杜舉。
公叔文子卒,其子戍請諡於君曰:「日月有時,將葬矣。請所以易其名者。」君曰:「昔者衛國兇飢,夫子爲粥與國之餓者,是不亦惠乎?昔者衛國有難,夫子以其死衛寡人,不亦貞乎?夫子聽衛國之政,修其班制,以與四鄰交,衛國之社稷不辱,不亦文乎?故謂夫子『貞惠文子』。」
石駘仲卒,無適子,有庶子六人,卜所以爲後者。曰:「沐浴、佩玉則兆。」五人者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孰有執親之喪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
衛人以龜爲有知也。陳子車死於衛,其妻與其家大夫謀以殉葬,定,而後陳子亢至,以告曰:「夫子疾,莫養於下,請以殉葬。」子亢曰:「以殉葬,非禮也;雖然,則彼疾當養者,孰若妻與宰?得已,則吾欲已;不得已,則吾欲以二子者之爲之也。」於是弗果用。
子路曰:「傷哉貧也!生無以爲養,死無以爲禮也。」孔子曰:「啜菽飲水盡其歡,斯之謂孝;斂首足形,還葬而無槨,稱其財,斯之謂禮。」
衛獻公出奔,反於衛,及郊,將班邑於從者而後入。柳莊曰:「如皆守社稷,則孰執羈靮而從;如皆從,則孰守社稷?君反其國而有私也,毋乃不可乎?」弗果班。
衛有大史曰柳莊,寢疾。公曰:「若疾革,雖當祭必告。」公再拜稽首,請於屍曰:「有臣柳莊也者,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聞之死,請往。」不釋服而往,遂以襚之。與之邑裘氏與縣潘氏,書而納諸棺,曰:「世世萬子孫,無變也。」
陳幹昔寢疾,屬其兄弟,而命其子尊已曰:「如我死,則必大爲我棺,使吾二婢子夾我。」陳幹昔死,其子曰:「以殉葬,非禮也,況又同棺乎?」弗果殺。
仲遂卒於垂;壬午猶繹,萬入去龠。仲尼曰:「非禮也,卿卒不繹。」季康子之母死,公輸若方小,斂,般請以機封,將從之,公肩假曰:「不可!夫魯有初,公室視豐碑,三家視桓楹。般,爾以人之母嘗巧,則豈不得以?其母以嘗巧者乎?則病者乎?噫!」弗果從。
戰於郎,公叔禺人遇負杖入保者息,曰:「使之雖病也,任之雖重也,君子不能爲謀也,士弗能死也。不可!我則既言矣。」與其鄰童汪踦往,皆死焉。魯人慾勿殤童汪踦,問於仲尼。仲尼曰:「能執干戈以衛社稷,雖欲勿殤也,不亦可乎!」
子路去魯,謂顏淵曰:「何以贈我?」曰:「吾聞之也:去國,則哭於墓而後行;反其國,不哭,展墓而入。」謂子路曰:「何以處我?」子路曰:「吾聞之也:過墓則式,過祀則下。」
工尹商陽與陳棄疾追吳師,及之。陳棄疾謂工尹商陽曰:「王事也,子手弓而可。」手弓。「子射諸。」射之,斃一人,韔弓。又及,謂之,又斃二人。每斃一人,掩其目。止其御曰:「朝不坐,燕不與,殺三人,亦足以反命矣。」孔子曰:「殺人之中,又有禮焉。」
諸侯伐秦,曹桓公卒於會。諸侯請含,使之襲。襄公朝於荊,康王卒。荊人曰:「必請襲。」魯人曰:「非禮也。」荊人強之。巫先拂柩。荊人悔之。滕成公之喪,使子叔、敬叔吊,進書,子服惠伯爲介。及郊,爲懿伯之忌,不入。惠伯曰:「政也,不可以叔父之私,不將公事。」遂入。哀公使人吊蕢尚,遇諸道。闢於路,畫宮而受吊焉。曾子曰:「蕢尚不如杞梁之妻之知禮也。齊莊公襲莒於奪,杞梁死焉,其妻迎其柩於路而哭之哀,莊公使人吊之,對曰:『君之臣不免於罪,則將肆諸市朝,而妻妾執;君之臣免於罪,則有先人之敝廬在。君無所辱命。』」
孺子穔之喪,哀公欲設撥,問於有若,有若曰:「其可也,君之三臣猶設之。」顏柳曰:「天子龍輴而槨幬,諸侯輴而設幬--爲榆沈故設撥;三臣者廢輴而設撥,竊禮之不中者也,而君何學焉!」
悼公之母死,哀公爲之齊衰。有若曰:「爲妾齊衰,禮與?」公曰:「吾得已乎哉?魯人以妻我。」季子皋葬其妻,犯人之禾,申祥以告曰:「請庚之。」子皋曰:「孟氏不以是罪予,朋友不以是棄予,以吾爲邑長於斯也。買道而葬,後難繼也。」仕而未有祿者:君有饋焉曰獻,使焉曰寡君;違而君薨,弗爲服也。虞而立屍,有几筵。卒哭而諱,生事畢而鬼事始已。既卒哭,宰夫執木鐸以命於宮曰:「舍故而諱新。」自寢門至於庫門。二名不偏諱,夫子之母名徵在;言在不稱徵,言徵不稱在。軍有憂,則素服哭於庫門之外,赴車不載橐韔。有焚其先人之室,則三日哭。
故曰:「新宮火,亦三日哭。」
孔子過泰山側,有婦人哭於墓者而哀,夫子式而聽之。使子貢問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憂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於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爲不去也?」曰:「無苛政。」夫子曰:「小子識之,苛政猛於虎也。」
魯人有周豐也者,哀公執摯請見之,而曰不可。公曰:「我其已夫!」使人問焉,曰:「有虞氏未施信於民而民信之,夏后氏未施敬於民而民敬之,何施而得斯於民也?」對曰:「墟墓之間,未施哀於民而民哀;社稷宗廟之中,未施敬於民而民敬。殷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會而民始疑。茍無禮義忠信誠愨之心以蒞之,雖固結之,民其不解乎?」
喪不慮居,毀不危身。喪不慮居,爲無廟也;毀不危身,爲無後也。
延陵季子適齊,於其反也,其長子死,葬於嬴博之間。孔子曰:「延陵季子,吳之習於禮者也。」往而觀其葬焉。其坎深不至於泉,其斂以時服。既葬而封,廣輪掩坎,其高可隱也。既封,左袒,右還其封且號者三,曰:「骨肉歸復於土,命也。若魂氣則無不之也,無不之也。」而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於禮也,其合矣乎!」
邾婁考公之喪,徐君使容居來吊含,曰:「寡君使容居坐含進侯玉,其使容居以含。」有司曰:「諸侯之來辱敝邑者,易則易,於則於,易於雜者未之有也。」容居對曰:「容居聞之:事君不敢忘其君,亦不敢遺其祖。昔我先君駒王西討濟於河,無所不用斯言也。容居,魯人也,不敢忘其祖。」
子思之母死於衛,赴於子思,子思哭於廟。門人至曰:「庶氏之母死,何爲哭於孔氏之廟乎?」子思曰:「吾過矣,吾過矣。」遂哭於他室。
天子崩,三日祝先服,五日官長服,七日國中男女服,三月天下服。虞人致百祀之木,可以爲棺槨者斬之;不至者,廢其祀,刎其人。
齊大飢,黔敖爲食於路,以待餓者而食之。有餓者蒙袂輯屨,貿貿然來。黔敖左奉食,右執飲,曰:「嗟!來食。」揚其目而視之,曰:「予唯不食嗟來之食,以至於斯也。」從而謝焉;終不食而死。曾子聞之曰:「微與?其嗟也可去,其謝也可食。」
邾婁定公之時,有弒其父者。有司以告,公瞿然失席曰:「是寡人之罪也。」曰:「寡人嘗學斷斯獄矣:臣弒君,凡在官者殺無赦;子弒父,凡在宮者殺無赦。殺其人,壞其室,洿其宮而豬焉。蓋君逾月而後舉爵。」
晉獻文子成室,晉大夫發焉。張老曰:「美哉輪焉!美哉奐焉!歌於斯,哭於斯,聚國族於斯。」文子曰:「武也得歌於斯,哭於斯,聚國族於斯,是全要領以從先大夫於九京也。」北面再拜稽首。君子謂之善頌善禱。
仲尼之畜狗死,使子貢埋之,曰:「吾聞之也:敝帷不棄,爲埋馬也;敝蓋不棄,爲埋狗也。丘也貧,無蓋;於其封也,亦予之席,毋使其首陷焉。」
路馬死,埋之以帷。
季孫之母死,哀公吊焉,曾子與子貢吊焉,閽人爲君在,弗內也。曾子與子貢入於其廄而修容焉。子貢先入,閽人曰:「鄉者已告矣。」曾子後入,閽人闢之。涉內溜,卿大夫皆闢位,公降一等而揖之。君子言之曰:「盡飾之道,斯其行者遠矣。」陽門之介夫死,司城子罕入而哭之哀。晉人之覘宋者,反報於晉侯曰:「陽門之介夫死,而子罕哭之哀,而民說,殆不可伐也。」孔子聞之曰:「善哉覘國乎!《詩》雲:『凡民有喪,扶服救之。』雖微晉而已,天下其孰能當之。」
魯莊公之喪,既葬,而絰不入庫門。士、大夫既卒哭,麻不入。
孔子之故人曰原壤,其母死,夫子助之沐槨。原壤登木曰:「久矣予之不託於音也。」歌曰:「狸首之斑然,執女手之卷然。」夫子爲弗聞也者而過之,從者曰:「子未可以已乎?」夫子曰:「丘聞之:親者毋失其爲親也,故者毋失其爲故也。」
趙文子與叔譽觀乎九原。文子曰:「死者如可作也,吾誰與歸?」叔譽曰:「其陽處父乎?」文子曰:「行並植於晉國,不沒其身,其知不足稱也。」「其舅犯乎?」文子曰:「見利不顧其君,其仁不足稱也。我則隨武子乎,利其君不忘其身,謀其身不遺其友。」
晉人謂文子知人。文子其中退然如不勝衣,其言吶吶然如不出諸其口;所舉於晉國管庫之士七十有餘家,生不交利,死不屬其子焉。叔仲皮學子柳。叔仲皮死,其妻魯人也,衣衰而繆絰。叔仲衍以告,請繐衰而環絰,曰:「昔者吾喪姑姊妹亦如斯,末吾禁也。」退,使其妻繐衰而環絰。
成人有其兄死而不爲衰者,聞子皋將爲成宰,遂爲衰。成人曰:「蠶則績而蟹有匡,範則冠而蟬有緌,兄則死而子皋爲之衰。」
樂正子春之母死,五日而不食。曰:「吾悔之,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惡乎用吾情!」
歲旱,穆公召縣子而問然,曰:「天久不雨,吾欲暴尫而奚若?」曰:「天久不雨,而暴人之疾子,虐,毋乃不可與!」「然則吾欲暴巫而奚若?」曰:「天則不雨,而望之愚婦人,於以求之,毋乃已疏乎!」「徙市則奚若?」曰:「天子崩,巷市七日;諸侯薨,巷市三日。爲之徙市,不亦可乎!」孔子曰:「衛人之祔也,離之;魯人之祔也,合之,善夫!」
君家長子或長女去世,可用車三乘;公室庶出的長子或長女去世,用車一乘;大夫家的長子或長女去世,用車一乘。
國君爲大臣辦理喪事時,大臣去世後,國君會到宮中弔唁;等到出宮之後,會命令隨從引路,每走三步就停下,這樣重複三次,國君便退下;在朝堂上和在哀悼場所也有類似禮儀。年過五十、沒有車馬的人,不越境去弔唁他人。
季武子生病時,蟜固不穿喪服就進宮見他,說:“這種風氣,就要衰亡了;士人只有在國君門前才穿喪服。”武子說:“這話說得好,君子能從細微之處看出變化。”等到他去世後,曾點卻倚靠在大門邊唱歌。
大夫去弔唁時,如果恰好在該地,就應辭謝不去。弔唁別人時,當天不能飲酒、喫肉。婦人不越境去弔唁別人。弔唁期間不能飲酒、喫肉。弔唁葬禮的人必須執紼(拉棺材的繩索),如果跟隨靈柩出殯或入土,都必須執紼。國君親自弔唁時,必定要行拜禮,即使是朋友、鄉里或舊識也可以。弔唁時說:“寡君爲臣子盡責。”主人回應:“請(前來)。”國君在路上遇到靈柩,必須派人去弔唁。大夫去世時,庶子不接受弔唁。妻子的兄弟(即父輩)去世,妻子應到丈夫的居室中痛哭,由兒子主持,袒露左臂、脫去下衣,哭時要踊動(跺腳)。丈夫進門後,應讓人站在門外通知來人,如果來人親近,可允許其進入哭悼;如果父親在世,應在妻子的房間中哭悼;如果不是父輩的兄弟,應在別屋哭悼。有喪事時,聽到遠方兄弟去世的消息,應在側室之中哭悼;若沒有側室,就在門內右側哭悼;若是同國的人,就親自前往哭悼。
子張去世後,曾子因爲母親的喪事,穿着齊衰(一種隆重的喪服)去哭泣。有人認爲:“齊衰是用於弔唁的,不用於哀悼。”曾子說:“我是爲了弔唁嗎?”
有若去世時,悼公前去弔唁,子游負責接待,站在左側。齊谷王姬去世時,魯莊公爲她穿着大功(次於齊衰的喪服)。有人認爲:“因爲由魯國嫁出,所以穿姊妹之服。”也有人說:“因爲是外祖母,所以穿喪服。”
晉獻公去世後,秦穆公派人弔唁公子重耳,並說:“我聽說,亡國常常發生在這種時候,得國則往往在這樣的時候。雖然您目前在喪服之中,但喪事不能久拖,時機也已到了。希望公子慎重考慮。”把這話告訴了舅犯,舅犯說:“公子您最好推辭。喪禮中沒有比仁愛和親情更珍貴的財富。父親去世,怎麼可以因此謀利呢?如果這樣,誰還能心服呢?您還是推辭吧。”公子重耳面對客人說:“君王特意來弔唁亡臣重耳,我因父親去世而無法參加哭泣來表達哀痛,這讓我爲君王感到難過。父親去世,又有什麼別的想法呢?若我有別的心思,就是對君王的不敬。”他行下跪禮而不拜,哭泣後站起來,站起來時不私自接受饋贈。子顯把公子重耳的話轉達給秦穆公。穆公讚歎說:“公子重耳真是有仁德!行下跪禮而不拜,說明他未將自己置於後位,所以沒有行拜禮;哭泣後站起來,說明他懷念父親;站起來卻不私自接受好處,說明他遠避私利。”
用帷帳覆蓋靈柩,不是古代的禮制,是從敬姜爲穆伯哭喪時開始的。喪禮是表達哀傷的極致。節哀順變,是對死者的一種尊重;君子應體恤最初致哀的人。舉行復禮(喪後舉行的祭禮),是盡孝道的體現,其中包含對祖先的祈禱和希望在陰間得到庇護;面向北方,是向幽冥表達敬意。行下跪禮和叩頭,是哀痛達到極致的表現;叩頭是哀痛最深的體現。喫飯時用米和貝,是因爲不忍心讓死者空腹,是表達敬意,而非飲食本身。銘文,是標明死者的旗幟,因爲死者無法被識別,所以用旗幟來標識。因爲愛,所以銘記;因爲敬重,所以盡到禮節。重器(如棺材上的裝飾)是主要禮儀,殷商時期用的是綴重,周代則用的是重徹。在喪禮中使用素器,是因爲生者心中充滿哀痛而素樸;只有祭祀時,主人才親自完成祭品,說明主人內心有恭敬與虔誠。闢踊(拍打或跺腳)是哀傷的極致,但有節制,有規矩。袒露、剪髮,是哀傷的變化;怒氣發作,是哀傷的另一種表現。去掉裝飾,去掉華美,袒露、剪髮是去掉華飾的極致。有些袒露,有些穿着,是哀傷的適度表現。穿戴弁冠、麻服、葛布下葬,是與死者靈魂進行交流的方式,體現的是敬意。周代戴弁冠下葬,殷商代戴冔冠下葬。讓主人與主婦以及家中老人喝食物,是因他們身體有病,是君主命令的。在葬禮後返回家中,是回到日常生活的場所;主婦回到居室,是回到她日常生活的場所。返回家弔唁,是哀傷的極致——但若如此反而喪失了應有的哀傷,就更糟了。殷代死後立即弔唁,周代則回鄉後弔唁。
孔子說:“殷商的禮法已經成熟,我推崇周代。”將死者安葬在北方,頭朝北,是三代共同遵守的禮節,是由於要面向幽冥。安葬後,主人設祭,祝官與虞屍(代爲祭祀的神人)一起參加。安葬後進行反哭(回鄉哭祭),主人和官員到墓地查看祭品,由官員用几筵(祭品)在墓地左側舉行祭奠,回到家中,正午舉行虞祭。葬禮當天舉行虞祭,因爲不忍心一天分離。這個月,用虞祭代替日常祭奠。在“卒哭”之日(悼念結束)稱爲“成事”,這一天,用吉祭代替喪祭,第二天將死者安放在祖先祠堂中。從喪祭轉變爲吉祭,必定是在這一天進行——因爲不忍心讓死者長期無處安息。殷商時期在服喪一年後才安葬,周代則在“卒哭”後安葬。孔子認爲殷商的禮法很好。國君親自到死者家中弔唁,使用巫師、祭司、手拿桃枝執戈的習俗——這是對這種行爲的否定,是與生時的禮儀不同的地方。喪禮中的某些做法,是生與死之間最重要的內容,是先代聖王最難言說的部分。喪禮的儀式,體現了死者家屬的孝心,因此在死者去世後,會離家去祖廟舉行典禮。殷代在葬禮前一天就辦典禮,周代是葬禮當天舉辦典禮。
孔子說:“能製作明器(象徵性的器物)的人,懂得喪禮的道理。這些器物雖不實用,卻體現了對死者的哀思。真是悲哀啊!人死後還用活人使用的器物,難道不等於使用人殉葬嗎?所謂明器,就是明示給神明看的器物。塗漆車、草人,自古以來都存在,是明器的體現。孔子說製作草人是善行,說製作俑是不仁的行爲——難道不是等於使用活人嗎!”
穆公問子思:“爲舊君重新穿喪服,是古代的禮制嗎?”子思說:“古代的君子,進見他人以禮,退去時也以禮,所以有重新爲舊君穿喪服的禮制。如今的禮制已經不同了。”
喪禮不考慮居住的問題,哀傷不危及身體。喪禮不考慮居住,是因爲沒有祖廟;毀容不危及身體,是因爲沒有後代。
延陵季子前往齊國,在返回途中,他的長子在嬴博之間去世。孔子說:“延陵季子是吳國最懂禮儀的人。”他前往查看葬禮。墓穴深到地底,沒有觸到地下水,裝殮使用的是普通喪服。安葬後,用土覆蓋墓穴,四周挖出圓環形狀,高度足以遮住整個墓穴。埋葬後,他左臂袒露,右面轉向墓地,連續三次號啕大哭,說:“骨肉迴歸泥土是命運,但靈魂若要回歸,就無處不在,無處不在。”之後便離去。孔子說:“延陵季子對禮的實踐,已經達到了完美。”
邾婁考公去世,徐君派容居來弔唁,並說:“我君派容居前來送葬,帶來侯爵玉,請求容居前來參加。”主管人員說:“諸侯前來弔唁,若簡單交換禮物,那就算尋常;但若要交換禮物,那便從未有過這種事。”容居回答說:“我聽說,侍奉君主不能忘記君主,也不能忘記祖先。昔日我先君駒王西征,渡黃河時,就曾說過這一句話。容居是魯國人,不敢忘記祖先。”
子思的母親在衛國去世,他前往弔唁,哭在孔氏宗廟中。門人見到說:“子思,你母親去世了,爲何哭在孔氏宗廟裏?”子思說:“我錯了,我錯了。”於是改去別的地方哭。
天子去世,第三天官員先穿喪服,第五天高級官員穿上喪服,第七天全國的男女都穿喪服,三個月內天下都穿喪服。虞官負責採集用於製作棺槨的樹木,凡是符合要求的就砍伐;不符合要求的,就廢除祭祀,甚至處死相關人。
齊國大饑荒,黔敖在道路上設飯,等待飢餓者來喫。有一位飢餓者衣衫破舊,赤腳蹣跚而來。黔敖左手端飯,右手端水,說:“喂!來喫吧!”那人抬起眼睛看着說:“我之所以捱餓,正是因爲不願接受‘嗟來之食’,才落到今天這步田地。”於是向他道歉,最終仍不喫而死。曾子聽說此事說:“不,他該拒絕,他該接受道歉。”
邾婁定公時期,發生了一起弒父事件。官員報告後,國君驚訝地坐立不安,說:“這是我的罪過。”有人告訴他:“我曾學過處理這類案件。臣子弒君,所有在官職上的人都應處死;子弒父,所有在宮中的人也應處死。處死弒君者,摧毀其房屋,將其宮室變爲豬圈。國君應在一個月後才舉杯慶賀。”
晉國的獻文子爲自己的新房舉行慶典,許多大夫前來祝賀。張老稱讚說:“房子多美啊!多麼壯麗啊!在這樣的地方唱着歌,哭着祭,聚集族人。”文子說:“我能在這樣的地方唱歌、哭泣,聚集族人,是完全忠於先祖,以性命追隨先賢前往九泉。我恭敬地向您行禮。”接着,他面向北拜了兩拜。君子評價說:“這是很好的頌歌和禱告。”
孔子的狗去世,他讓子貢安葬,說:“我聽說,破舊的帷布不拋棄,是因爲要埋馬;破舊的傘不拋棄,是因爲要埋狗。我雖貧,沒有傘,在埋葬時也給它一張席子,讓它不至於頭顱陷落。”
馬死後,用帷布埋葬。
季孫的母親去世,哀公前去弔唁,曾子和子貢也去了,卻被守門人攔下,因爲國君正在室內。曾子和子貢進入馬廄,整理哀容。子貢先入,守門人說:“剛纔已告訴了。”曾子後入,守門人讓他先行。進入院落,卿大夫都退位,國君降一級禮節以示敬意。君子評論說:“這種對禮儀的周到,他的行爲能傳得遠。”
陽門的介夫去世,司城子罕哭得非常哀痛。晉國人派遣使臣出使宋國,回國後向晉侯報告:“陽門的介夫去世,子罕哭得非常悲痛,民衆都非常高興,恐怕不能攻打。”孔子聽說後說:“這種觀察國家的方法真是好啊!《詩經》說:‘凡有喪事,應助人哀悼。’即使只是小小的晉國,天下誰能做得更好呢?”
魯莊公去世後安葬,但喪服沒有進入府門。士人和大夫在“卒哭”後,麻服也不進入府門。
孔子的老朋友原壤,母親去世時,孔子幫他在墓前擦洗靈柩。原壤登上木頭高處說:“久違了,我未能再聽聞音訊。”他唱道:“狸頭斑駁,手握女手卷着。”孔子假裝沒有聽見他,後來從者說:“您不該停下啊!”孔子說:“我聽說,親人之間,不能失去對親人的感情,故交之間,也不能失去對舊交的尊敬。”
趙文子和叔譽來到九原(古代地名)參觀。文子說:“如果死者能復活,我該和誰一同歸去呢?”叔譽說:“是陽處父嗎?”文子說:“他曾在晉國行善,但沒有爲國家留下功績,他的才智不足稱道。”叔譽問:“是舅犯嗎?”文子說:“他見利忘義,不忠於君主,仁德不足稱道。我則願意追隨武子,忠於君主,不忘自身,謀劃自身也不忘朋友。”晉人稱讚文子知人識才。文子舉止謙和,好像衣服都穿不穩,說話緩慢,似乎是從口中自然流出,他在晉國推薦了七十多位守庫人員,生前不結交私利,死後不把財產留給子女。叔仲皮的學生子柳,叔仲皮死後,妻子是魯國人,穿着衰服和麻帶。叔仲衍告訴了他,建議穿繐衰和環絰(一種喪服),說:“從前我失去姑母和姐妹時,都是這麼穿的,我不禁。”於是他讓妻子穿繐衰和環絰。
一個成年人哥哥去世,卻沒有穿喪服,聽說子皋即將成爲地方官員,於是就穿上了喪服。這個成年人說:“蠶要織絲,螃蟹有殼;範氏要戴帽子,蟬有帽帶;哥哥去世,子皋爲他穿戴喪服。”
樂正子春的母親去世,五天不喫東西,說:“我後悔了,自從母親去世,我沒能表達我的情感,我哪有什麼情感可言?”
年份乾旱,穆公召見縣子問該怎麼辦,說:“天久不下雨,我想把病人暴露在陽光下,怎麼樣?”縣子說:“天久不下雨,卻暴曬病人的身體,這是殘酷的,恐怕不可行。”“那我想暴曬巫女,怎麼樣?”縣子說:“天不下雨,卻指望愚笨的女性來求雨,這恐怕是不夠親近的。”“那遷移到市場,怎麼樣?”縣子說:“天子去世,巷市七天;諸侯去世,巷市三天。設立臨時市場的舉措,不也行得通嗎?”孔子說:“衛國人的喪事,是分開舉行的;魯國人的喪事,是合併舉行的。這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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