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周書·大誥

武王崩，三監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將黜殷，作《大誥》。
　　王若曰：「猷大誥爾多邦越爾御事，弗吊天降割於我家，不少延。洪惟我幼沖人，嗣無疆大曆服。弗造哲，迪民康，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
　　已！予惟小子，若涉淵水，予惟往求朕攸濟。敷賁敷前人受命，茲不忘大功。予不敢於閉。
　　天降威，用寧王遺我大寶龜，紹天明。即命曰：『有大艱於西土，西土人亦不靜，越茲蠢。殷小腆誕敢紀其敘。天降威，知我國有疵，民不康，曰：予復！反鄙我周邦，今蠢今翼。日，民獻有十夫予翼，以於敉寧、武圖功。我有大事，休？』朕卜並吉。」
　　肆予告我友邦君越尹氏、庶士、御事、曰：『予得吉卜，予惟以爾庶邦於伐殷逋播臣。』爾庶邦君越庶士、御事罔不反曰：『艱大，民不靜，亦惟在王宮邦君室。越予小子考，翼不可徵，王害不違卜？』
　　肆予沖人永思艱，曰：嗚呼！允蠢，鰥寡哀哉！予造天役，遺大投艱於朕身，越予沖人，不卬自恤。義爾邦君越爾多士、尹氏、御事綏予曰：『無毖於恤，不可不成乃寧考圖功！』
　　已！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天休於寧王，興我小邦周，寧王惟卜用，克綏受茲命。今天其相民，矧亦惟卜用。嗚呼！天明畏，弼我丕丕基！」
　　王曰：「爾惟舊人，爾丕克遠省，爾知寧王若勤哉！天閟毖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極卒寧王圖事。肆予大化誘我友邦君，天棐忱辭，其考我民，予曷其不於前寧人圖功攸終？天亦惟用勤毖我民，若有疾，予曷敢不於前寧人攸受休畢！」
　　王曰：「若昔朕其逝，朕言艱日思。若考作室，既底法，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構？厥父菑，厥子乃弗肯播，矧肯獲？厥考翼其肯曰：予有後弗棄基？肆予曷敢不越卬敉寧王大命？若兄考，乃有友伐厥子，民養其勸弗救？」
　　王曰：「嗚呼！肆哉爾庶邦君越爾御事。爽邦由哲，亦惟十人迪知上帝命越天棐忱，爾時罔敢易法，矧今天降戾於周邦？惟大艱人誕鄰胥伐於厥室，爾亦不知天命不易？
　　予永唸曰：天惟喪殷，若穡夫，予曷敢不終朕畝？天亦惟休於前寧人，予曷其極卜？敢弗於從率寧人有指疆土？矧今卜並吉？肆朕誕以爾東征。天命不僭，卜陳惟若茲。」

譯文：

周武王去世後，三監和淮夷地區發生叛亂。周公輔佐成王，決定討伐殷商，爲此撰寫了《大誥》。

成王說：“你各位諸侯國的大臣們，上天降下了災難，重重地落在我家，難以挽回。我年幼時，繼承了先祖的廣大功業和威望，卻沒能做到賢明，無法使百姓安寧，更不用說真正理解天意了。

我已經明白，自己如同踏入深水，必須努力探求如何渡過難關。我將發揚前代先人接受天命的精神，永遠不忘建立功業的偉大使命，絕不會封閉自我。

上天降下威嚴，賜予我一塊大龜甲，預示着天命的光明。它說：‘西部地區發生巨大災禍，那裏的人們也動盪不安，尤其是殷商的殘餘勢力，竟敢公然挑釁、不守規矩。上天降下警示，知道我國存在過失，百姓無法安居，所以說：‘我將返回，懲罰你們！’你們竟敢叛離周國，如今叛亂更加猖獗。百姓們已經向我進言說：‘有十個夫人都願意助我安定國家，以完成武王的事業。我若有什麼大事，可否先暫停？’我占卜後，結果非常吉利。”

於是，我向我的同盟諸侯國的君主、官員們發佈命令說：“我占卜的結果是吉利的，所以我決定派你們去討伐殷商的殘餘勢力。”

你們的諸侯和官吏們紛紛回應說：“這災禍嚴重，百姓不安，問題出在王室內部，難道可以不考慮嗎？我們這些屬國的君主和大臣，是否能夠相信王的決定，不違背占卜的吉兆？”

我作爲一個年幼的君主，始終深切體悟到這種艱難。唉！那些頑劣暴虐的叛亂者，真是讓孤寡老弱的百姓哀痛不已！我承擔了上天交付的重大責任，將巨大的苦難加於自己身上，作爲個年幼的君主，我卻沒能自己妥善處理。各位君主、官員、大臣們，你們應安撫我，對我說：‘不要過於擔憂，必須完成安定國家、完成先王功業的大事！’

我深知，作爲一個年幼的君主，我絕不違背上天的命令。上天賜福給前代的成王，使我們小小的周國得以興起。成王當初也是通過占卜，才接受這份天命。現在上天依然眷顧我們人民，我們理應珍惜這吉兆。唉！上天的光明和敬畏令我敬畏，它將幫助我們奠定基業！”

成王又說：“你們這些老臣們，你們清楚地記得成王曾多麼勤勉努力！上天早已爲我們的成功設定了保障，我怎敢不盡力去完成成王未竟的事業？我也不斷勸導我的盟友諸侯，上天會公正對待我們，會考察我們百姓的內心，我何以不繼續完成成王的事業呢？上天也看重我們的勤勉與謹慎，若有任何過失，我豈敢不立刻向先王的功業繼承者表示敬意並完成它？”

成王又說：“回想我父輩時，他們建造房屋，制定了法度，但他們的後代卻不肯繼承，甚至不肯修建？他們父親辛勤勞作，他們兒子卻不願耕種，更不用說收穫了？他們父親曾說：‘我有後代，絕不會拋棄祖先的基業！’那麼，我們爲何不堅定地完成成王的重任？我哥哥當年，竟會攻擊自己的兒子，讓百姓的勞作得不到保護。”

成王又說：“唉！各位諸侯和官員們！你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過去只有少數十人能真正理解上天的意志和天道的公正，那時大家都不敢輕易更改成法。如今上天又對周國降下災禍，可見災難的根源就在我們身邊！那些叛亂者竟敢於攻擊自己的家庭，你們難道還不明白，上天的意志是不可更改的嗎？

我長久以來一直思考：上天已經消滅了商朝，就像農夫在田裏耕作一樣，我怎敢不完成我作爲農夫的職責？上天又顯現出對先王的褒獎，我如何能不徹底依賴占卜的吉兆？我豈能不率領全國百姓，明確劃分疆域？更何況占卜結果仍然吉兆連連？因此，我決定發動東征。上天的命令是明確的，占卜也已證實，此行是符合天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