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卷一百九十九·列传第八十六·隐逸

隐逸   古之君子,负经世之术,度时不可为,故高蹈以全其志。使得其时,未尝不欲仕,仕而行所学,及物之功岂少哉。后世之士,其所蕴蓄或未至,而好以迹为高,当邦有道之时,且遁世离群,谓之隐士。世主亦苟取其名而强起之,及考其实,不如所闻,则曰“是欺世钓誉者也”,上下岂不两失也哉!   元之隐士亦多矣,如杜瑛遗执政书,暨张特立居官之政,则非徒隐者也,盖其得时则行,可隐而隐,颇有古君子之风。而世主亦不强之使起,可谓两得也已。自是以隐逸称者,盖往往而有,今摭其可传者,作《隐逸传》。   杜瑛,字文玉,其先霸州信安人。父时升,《金史》有传。瑛长七尺,美须髯,气貌魁伟。金将亡,士犹以文辞规进取,瑛独避地河南缑氏山中。时兵后,文物凋丧,瑛搜访诸书,尽读之,读辄不忘,而究其指趣,古今得失如指诸掌。间关转徙,教授汾、晋间。中书粘合珪开府于相,瑛赴其聘,遂家焉。与良田千亩,辞不受。术者言其所居下有藏金,家人欲发视,辄止之。后来居者果得黄金百斤,其不苟取如此。   岁己未,世祖南伐至相,召见问计,瑛从容对曰:“汉、唐以还,人君所恃以为国者,法与兵、食三事而已。国无法不立,人无食不生,乱无兵不守。今宋皆蔑之,殆将亡矣,兴之在圣主。若控襄樊之师,委戈下流,以捣其背,大业可定矣。”帝悦,曰:“儒者中乃有此人乎!”瑛复劝帝数事,以谓事不如此,后当如彼。帝纳之,心贤瑛,谓可大用,命从行,以疾弗果。中统初,诏征瑛。时王文统方用事,辞不就。左丞张文谦宣抚河北,奏为怀孟、彰德、大名等路提举学校官,又辞,遗执政书,其略曰:“先王之道不明,异端邪说害之也,横流奔放,天理不绝如线。今天子神圣,俊乂辐辏,言纳计用,先王之礼乐教化,兴明修复,维其时矣。若夫簿书期会,文法末节,汉、唐犹不屑也,执事者因陋就简,此焉是务,良可惜哉!夫善始者未必善终,今不能溯流求源,明法正俗,育材兴化,以拯数百千年之祸,仆恐后日之弊,将有不可胜言者矣。”人或勉之仕,则曰:“后世去古虽远,而先王之所设施,本末先后,犹可考见,故为政者莫先于复古。苟因习旧弊,以求合乎先王之意,不亦难乎!吾又不能随时俯仰以赴机会,将焉用仕!”于是杜门著书,一不以穷通得丧动其志,优游道艺,以终其身。年七十,遗命其子处立、处愿曰:“吾即死,当表吾墓曰‘缑山杜处士’。天历中,赠资德大夫、翰林学士、上护军,追封魏郡公,谥文献。   所著书曰《春秋地理原委》十卷、《语孟旁通》八卷、《皇极引用》八卷、《皇极疑事》四卷、《极学》十卷、《律吕律历礼乐杂志》三十卷、文集十卷。其于律,则究其始,研其义,长短清浊,周径积实,各以类分,取经史之说以实之,而折衷其是非。其于历,则谓造历者皆从十一月甲子朔夜半冬至为历元,独邵子以为天开于子,取日甲月子、星甲辰子,为元会运世之数,无朔虚,无闰余,率以三百六十为岁,而天地之盈虚,百物之消长,不能出乎其中矣。论闭物开物,则曰开于己,闭于戊;五,天之中也;六,地之中也;戊己,月之中星也。又分卦配之纪年,金之大定庚寅,交小过之初六;国朝之甲寅三月二十有三日寅时,交小过之九四。多先儒所未发,掇其要著于篇云。   张特立,字文举,东明人。初名永,避金卫绍王讳,易今名。中泰和进士,为偃师主簿。改宣德州司候。州多金国戚,号难治,特立至官,俱往谒之。有五将军率家奴劫民群羊,特立命大索闾里,遂过将军家,温言诱之曰:“将军宅宁有盗羊者邪,聊视之以杜众口。”潜使人索其后庭,得羊数十。遂缚其奴系狱,其子匿他舍,捕得之,以近族得减死论。豪贵由是遵法,民赖以全。正大初,迁洛阳令。时军旅数起,郡县窘迫,东帅纥石烈牙兀又侮慢儒士。会移镇陕右,道经洛阳,见特立淳古,不礼之,遽责令治糗具,期三日足,后期如军法。县民素贤特立,争输于庭,帅大奇之。既而拜监察御史,首言世宗诸孙不宜幽囚;尚书右丞颜盏石鲁与细民争田,参知政事徒单兀典谄事近习,皆当罢黜。执政者忌之。会平章政事白撒犒军陕西,特立又劾其掾不法。白撒诉于世宗,言特立所言事失实,世宗宥之,遂归田里。   特立通程氏《易》,晚教授诸生,东平严实每加礼焉。岁丙午,世祖在潜邸受王印,首传旨谕特立曰:“前监察御史张特立,养素丘园,易代如一,今年几七十,研究圣经,宜锡嘉名,以光潜德,可特赐号曰中庸先生。”又谕曰:“先生年老目病,不能就道,故令赵宝臣谕意,且名其读书之堂曰丽泽。”壬子岁,复降玺书谕特立曰:“白首穷经,诲人不倦,无过不及,学者宗之,昔已赐嘉名,今复谕意。”癸丑,特立卒,年七十五。中统二年,诏曰:“中庸先生学有渊源,行无瑕玷,虽经丧乱,不改故常,未遂丘园之贲,俄兴窀穸之悲。可复赐前号,以彰宠数。”特立所著书有《易集说》、《历年系事记》。   杜本,字伯原,其先居京兆,后徙天台,又徙临江之清江,今为清江人。本博学,善属文。江浙行省丞相忽剌术得其所上《救荒策》,大奇之,及入为御史大夫,力荐于武宗。尝被召至京师,未几归隐武夷山中。文宗在江南时,闻其名,及即位,以币征之,不起。至正三年,右丞相脱脱以隐士荐,诏遣使赐以金织文币、上尊酒,召为翰林待制、奉议大夫,兼国史院编修官。使者致君、相意,趣之行。至杭州,称疾固辞,而致书于丞相曰:“以万事合为一理,以万民合为一心,以千载合为一日,以四海合为一家,则可言制礼作乐,而跻五帝三王之盛矣。”遂不行。   本湛静寡欲,无疾言遽色。与人交尤笃于义,有贫无以养亲、无赀以为学者,皆济之。平居书册未尝释手。天文、地理、律历、度数,靡不通究,尤工于篆隶。所著有《四经表义》、《六书通编》、《十原》等书,学者称为清碧先生。至正十年卒,年七十有五。   时有张枢子长者,婺之金华人,亦屡征不起。枢幼聪慧,外家潘氏蓄书数万卷,枢尽取而读之,过目辄不忘。既长,肆笔成章,顷刻数千言。有问以古今沿革、政治得失、宇宙之分合、礼乐之废兴,以至帝号官名、岁月先后,历历如指诸掌。其为文,务推明经史,以扶翼教道,尤长于叙事。尝取三国时事撰《汉本纪列传》,附以《魏吴载记》,为《续后汉书》七十三卷。临川危素称其立义精密,可备劝讲,朝廷取其书置宣文阁。浙东部使者交荐之,前后章凡九上。至正三年,命儒臣纂修辽、金、宋三史,右丞相脱脱以监修国史领都总裁,辟枢本府长史,力辞不拜。七年,申命史臣纂修本朝后妃、功臣传,复以翰林修撰、儒林郎、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召枢,俾与讨论,复避不就。使者强之行,至杭州,固辞而归。尝著《春秋三传归一义》三十卷,《刊定三国志》六十五卷,《林下窃议》、《曲江张公年谱》各一卷,《敝帚编》若干卷。至正八年卒,年五十有七。   孙辙,字履常,其先自金陵徙家临川。辙幼孤,母蔡氏教之,知警策自树立。比长,学行纯笃,事母甚孝。家居教授,门庭萧然,而考德问业者日盛。郡中俊彦有声者皆出其门。辙与人言,一以孝弟忠信为本,辞温气和,闻者莫不油然感悟。待亲戚乡里礼意周洽,言论间未尝几微及人过失长短。士子至郡者必来见,部使者长吏以下仁且贤者,必造焉。辙乐易庄敬,接之以礼,言不及官府。宪司屡辟,皆不就。江西行省特以遗逸举辙一人。辙善为文章,吴澄尝叙其集曰;“所谓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其见称许如此。元统二年,年七十有三,卒于家。   同郡吴定翁字仲谷,其先当宋初自金陵来徙。定翁幼岁俨如成人,寒暑衣冠不少懈,清修文雅,与孙辙齐名。而最善为诗,揭傒斯称其幽茂疏淡,可比卢挚。御史及江西之方伯牧守部使者,辟荐相望,终身不为动。程钜夫尝贻书曰:“临川士友及门者,踵相接也,何相望足下耿耿如玉人,而不可得见乎!”定翁尝曰:“士无求用于世,惟求无愧于世。”人以为名言。   何中,字太虚,抚之乐安人。少颖拔,以古学自任,家有藏书万卷,手自校雠。其学弘深该博,广平程钜夫,清河元明善,柳城姚燧,东平王构,同郡吴澄、揭傒斯,皆推服之。至顺二年,江西行省平章全岳柱聘为龙兴郡学师。明年六月,以疾卒。所著有《易类象》二卷、《书传补遗》十卷、《通鉴纲目测海》三卷、《知非堂稿》十七卷。   同郡危复之,字见心。宋末为太学生,师事汤汉,博览群书,好读《易》,尤工于诗。至元初,元帅郭昂屡荐为儒学官,不就。至元中,朝廷累遣奉御察罕及翰林应奉詹玉以币征之,皆弗起。隐于紫霞山中,士友私谥曰贞白先生。   武恪,字伯威,宣德府人。初以神童游学江南,吴澄为江西儒学副提举,荐入国学肄业。明宗在潜邸,选恪为说书秀才,及出镇云南,恪在行。明宗欲起兵陕西,恪谏曰:“太子北行,于国有君命,于家有叔父之命,今若向京师发一箭,史官必书太子反。”左右恶恪言,乃曰:“武秀才有母在京,合遣其回。”恪遂还京师,居陋巷,教训子弟。文宗知其名,除秘书监典簿。秩满,丁内艰,再除中瑞司典簿,改汾西县尹,皆不起。人或劝之仕,恪曰:“向为亲屈,今亲已死,不复仕矣。”居数岁,会朝廷选守令,泰不华举恪为平阳沁水县尹,亦不赴。近臣又荐为授经郎,恪遂阳为喑哑,不就。   恪好读《周易》,每日坚坐。或问之曰:“先生之学,以何为本?”恪曰:“以敬为本。”所著有《水云集》若干卷。其从之学者多有所成,佛家奴为太尉,完者不花佥枢密院事,皆有贤名。

译文:

古代的君子,掌握治理国家的本领,但看到时代不适合施展才华,便选择隐居以保全自己的志向。如果时代适合,他们怎会不渴望出仕?一旦出仕,便能将所学付诸实践,造福百姓,成就大事业。然而后世的读书人,学问修养未必深厚,反而喜欢故意标榜隐居来显示高尚,当国家政治清明时,便躲进山林,脱离社会,自称隐士。君主也只图名声,勉强请他们出仕,结果考察他们的实际才能,却发现远不如传闻,便说他们“是欺骗世人、骗取声誉的人”,上下双方都因此蒙受损失!

元朝时代也有许多隐士,比如杜瑛和张特立,他们并非真正避世的人,而是懂得在适合的时候积极入世,必要时选择隐居,他们的言行颇有古代君子的风度。而当朝君主也不勉强他们出仕,这种做法可谓双方各得其利。从那时起,被称为“隐士”的人物便屡见不鲜。现在我挑选其中值得传颂的人物,编写成《隐逸传》。

杜瑛,字文玉,祖先是河北霸州信安人。父亲杜时升,有《金史》传记。杜瑛身高七尺,胡须修长,容貌魁梧。金朝灭亡时,多数读书人仍希望通过文章求取功名,而杜瑛却独自逃到河南缑氏山中避难。当时战乱之后,书籍文物散失殆尽,他四处搜寻,把历代典籍全部读完,每读一遍都记忆深刻,而且能清楚把握其中的脉络,对古今兴衰得失了如指掌。他辗转迁徙,曾在山西、汾阳一带教书。中书省官员粘合珪在相州设立府署时,邀请杜瑛去担任宾客,于是杜瑛便定居在那里。对方赠给他一千亩良田,他坚决辞谢。有术士说他住的地方地下藏有黄金,家人想挖掘查看,他总是阻止。后来有人在那地方果然挖出一百多斤黄金,可见他从不贪图财物。

至元十六年(己未年),元世祖南下攻伐至相州,召见杜瑛,问计策。杜瑛从容答道:“自汉唐以来,君主治国所依赖的,只有法度、军事、粮食三个方面。国家没有法度就无法立国,百姓没有粮食就不能生存,动乱时没有军队也无法防守。如今南宋朝廷早已忽视了这些根本,恐怕即将灭亡,复兴国家的责任在于明君。如果能控制襄樊的军队,顺长江而下,直击其后方,那么国家大业便可成功。”世祖听后非常高兴,说:“儒者之中竟然有这样的人!”杜瑛又向皇帝提出了几条建议,认为若不按这些办法办事,以后必然走向相反的结局。皇帝采纳了他的意见,非常器重他,认为可以重用,于是命他随行辅佐,但由于他身体有病,未能成行。中统初年,朝廷下令征召杜瑛。当时权臣王文统掌权,杜瑛推辞不去。左丞张文谦出使河北,奏请任命他为怀孟、彰德、大名等地提举学校官,杜瑛又推辞了。之后写信给执政官员,信中说:“先王之道被埋没,是由于异端邪说的干扰,各种流弊横行,天理却像细线一样未被斩断。如今皇上圣明,贤才云集,能听从言论、采纳计策,正是恢复先王礼乐教化、振兴道德的时机。至于那些繁琐的文书、官府的例行事务,汉唐时的贤明君主都不屑于这些,现在却一味追求,实在可惜啊!一个良好的开端,未必会有圆满的结局。现在若不能追溯源头、澄清法度、端正风俗、培养人才、振兴教化,来拯救数百年来的祸患,我担心未来的问题将变得无法挽回。”有人劝他出仕,他却说:“后代虽远离古代,但先王所制定的制度和政事原则,其根本和先后次序依然可以考证。所以执政者首要任务是复古。如果只是沿袭旧弊,就希望符合先王的本意,岂不是很难!我更无法顺应时势、屈身迎合机会,那出仕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他关门著书,无论穷困或富贵都不动摇自己的志向,悠然自得地研习学问,直到终老。年到七旬,临终前嘱咐儿子杜处立、杜处愿:“我死后,墓碑上应当写‘缑山杜处士’。”元朝天历年间,朝廷追赠他为资德大夫、翰林学士、上护军,追封为魏郡公,谥号“文献”。

杜瑛著有《春秋地理原委》十卷、《语孟旁通》八卷、《皇极引用》八卷、《皇极疑事》四卷、《极学》十卷、《律吕律历礼乐杂志》三十卷、文集十卷。他对乐律的研究深入,探究其起源,剖析其意义,详细分析音调的长短、清浊,以及圆周、直径、体积的计算,都按类别分类,并根据经史记载加以印证,最终形成自己的判断。在历法方面,他指出历代历法制定都是以十一月甲子日午夜冬至为历元,唯独邵雍认为“天开于子”,取日甲、月子、星甲辰子为元会运世的计算单位,不设“朔虚”与“闰余”,全年皆以三百六十天为一岁,宇宙万物的盈亏变化,都无法超出这个范围。他还提出:宇宙的“开”以己日为始,“闭”以戊日为终;五是天地中间,六是地之中央,戊己是月亮中的中星。他还把八卦与年号相配合来纪年,比如金朝的大定年间庚寅年,正好与《易经》“小过”卦的初六爻相合;元朝初年甲寅三月二十三日寅时,也正好与“小过”卦的九四爻相合。这些观点多为前代儒者未曾提出,他把这些重要见解写入著作。

张特立,字文举,是东明人。原名“永”,因避金卫绍王的名讳,改名为“文举”。他曾中泰和年间进士,担任偃师主簿,后改任宣德州司侯。那地方有许多金朝的皇室亲属,被称为难治之地,张特立到任后,都亲自去拜访他们。有五位将军带家奴劫夺百姓的羊群,张特立下令在全境搜查,后来进入将军家,温和地劝说道:“将军家中有没有人偷羊呢?我来看一下,以平息众人的议论。”暗中派人搜查后院,果然发现几十头羊,于是将家奴逮捕入狱,其子藏到别处,也被捕获,因是近亲关系得以减轻罪责。豪强贵族从此遵守法令,百姓得以安生。正大初年,升任洛阳县令。当时战乱频繁,地方财政困难,东帅纥石烈牙兀又轻视儒生,不把他们当回事。后来他调往陕右,途经洛阳时,见到张特立品格淳厚、古道热肠,便对他不礼貌,立即下令要他三天内准备军粮补给,限期未到便按军法处理。当地百姓一向敬重张特立,纷纷主动捐粮送钱到县衙,主帅大为惊奇。不久,他被提拔为监察御史,首度上奏说世宗的诸位孙辈不应被囚禁;又弹劾尚书右丞颜盏石鲁强占民田,参知政事徒单兀典阿谀权贵,都应被罢免。执政大臣忌恨他,于是等到平章政事白撒在陕西犒赏军队时,张特立又弹劾其下属违法乱纪。白撒向世宗上告,说张特立所言不实,世宗宽容了他,于是张特立归隐田园。

张特立精通程颐的《易经》,晚年教书讲学,东平严实对他十分尊敬。至元丙午年,世祖尚在潜邸时,首次下诏向张特立传达旨意:“前监察御史张特立,一直安守田园,时代更替如一,如今已快七十岁,长期研究儒家经典,应赐予美好封号以嘉奖他的道德与功业,可尊称他为‘中庸先生’。”又下旨说:“先生年事已高,视力不佳,无法入朝,故派赵宝臣转达旨意,并为他读书的书堂命名为‘丽泽’。”壬子年,朝廷再次下诏:“白发执经、诲人不倦,言行中庸,不偏不倚,是学者的楷模,曾赐予嘉名,今再次诏谕以表敬意。”癸丑年,张特立去世,享年七十五岁。中统二年,朝廷下诏说:“中庸先生学识渊博、品行端正,历经战乱仍不改本心,未能在官场施展抱负,不久又传来去世噩耗,令人痛惜。特赐予原封号,以彰显朝廷的恩宠。”张特立著有《易集说》《历年系事记》。

杜本,字伯原,祖先原居京兆,后迁到天台,再迁至江西临江的清江,如今是清江人。杜本博学多才,擅长写作。江浙行省丞相忽剌术读到他上书的《救荒策》,非常赞赏,后来他入朝任御史大夫,便大力向武宗推荐杜本。他曾被召到京城,不久便返回武夷山中隐居。文宗在南方时听说他的名声,即位后,派使者以礼物相请,杜本拒不赴任。至正三年,右丞相脱脱以隐士身份推荐他,朝廷派使者送金织文币、上等酒,召他为翰林待制、奉议大夫,兼国史院编修官。使者传达朝廷意图,催促他前往。他到达杭州后,称病坚决推辞,同时写信给丞相说:“如果把天下万事看作一个道理,把百姓看作一个整体,把千秋万代看作一天,把四海之内看作一家,那么就可以谈论制定礼法、营造乐教,从而达到五帝三王的治世盛世了。”于是最终未去上任。

杜本性格沉静,内心淡泊,从未有过过激言语或急躁神色。与人交往尤其重视道义,凡有贫困无能力赡养父母、无资金支持学业的人,他都倾力资助。他平日读书不离手,天文、地理、历法、度数等无所不通,尤其擅长篆书和隶书。他著有《四经表义》《六书通编》《十原》等书,后人尊称他为“清碧先生”。至正十年去世,享年七十五岁。

当时还有张枢,是婺州金华人,也多次被征召却始终不出仕。张枢从小聪颖,外家潘氏家中藏书数万卷,他全部读完,过目不忘。长大后能迅速成文,顷刻间可写出数千字。有人问他古今沿革、政治得失、宇宙的兴废、礼乐的盛衰,乃至帝王年号、官职名目、时间顺序,他都能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他写文章务求阐明经史,以振兴教化,尤其擅长叙事。他曾编写三国时期历史,撰成《汉本纪列传》,附《魏吴载记》,合为《续后汉书》七十三卷。临川的危素称其立论严密,可作为讲学资料,朝廷因此将其书收入宣文阁。浙东的官员不断推荐他,共上奏九次。至正三年,朝廷命儒臣编修辽、金、宋三史,右丞相脱脱任监修国史总负责人,征召张枢为本府长史,他坚决推辞不接受。七年,朝廷又命史臣编修本朝后妃、功臣传,再次任命他为翰林修撰、儒林郎、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希望他参与讨论,他仍然推辞不就。使者强请他赴京,他抵达杭州后,坚决推辞,返回家乡。他著有《春秋三传归一义》三十卷,《刊定三国志》六十五卷,《林下窃议》《曲江张公年谱》各一卷,《敝帚编》若干卷。至正八年去世,时年仅五十七岁。

孙辙,字履常,祖先原从金陵迁至临川。他年少时失去父亲,由母亲蔡氏教导,懂得自我警惕、奋发图强。长大后,品行纯正,孝顺母亲。他在家中教授学生,家门虽然简朴冷清,但前来求学的人却日增。郡中才德出众的名士,大多出自他的门下。孙辙与人交谈,始终以“孝顺、忠厚、诚信”为根本,言语温和有礼,听者无不深受感动。他对亲戚邻里以礼相待,谈话中从不提及他人过失与长短。有读书人来到郡中,必定要来拜访他,地方官员和贤良的长官也都常去拜访他。孙辙性格平易近人又庄重严肃,待人以礼,从不谈官场事务。多次被官府征召,他都拒绝。江西行省特别以“隐逸”之名推荐孙辙一人。他擅长写文章,吴澄曾评价他的文集说:“所谓仁义之人,其言温厚如春风。”受到如此高度评价。元统二年,年七十三,卒于家中。

同乡的吴定翁,字仲谷,祖先原在宋初从金陵迁来。吴定翁自幼如成人一般庄重,无论寒暑从不松懈衣物,清心修德,文雅有致,与孙辙齐名,尤其擅长作诗。揭傒斯称他风格幽深、淡远,可比卢挚。朝廷御史、江西各地的郡守、总督、长官都曾征聘他,但他终生未动。程钜夫曾写信说:“临川的士人弟子络绎不绝,为何你如此坚贞如玉,却始终无法相见呢!”吴定翁曾说:“士人不求在世上有官职,只求在世间无愧于心。”这一句话被后人视为名言。

何中,字太虚,是抚州乐安人。他年少聪明,以古代学问自勉,家中藏书达万卷,并亲自校对整理。他的学问广博深奥,广平的程钜夫、清河的元明善、柳城的姚燧、东平的王构,以及同乡吴澄、揭傒斯,都极为佩服他。至顺二年,江西行省平章全岳柱聘他为龙兴郡学师,第二年六月,因病去世。他所著有《易类象》二卷、《书传补遗》十卷、《通鉴纲目测海》三卷、《知非堂稿》十七卷。

同乡危复之,字见心。南宋末年为太学生,师从汤汉,博览群书,尤其喜欢《易经》,擅长作诗。至元初年,元帅郭昂多次推荐他担任儒学官职,他都拒绝。至元年间,朝廷曾派奉御察罕、翰林应奉詹玉等人以礼物征召他,他皆不予答应。他隐居在紫霞山中,朋友私下为他谥号“贞白先生”。

武恪,字伯威,是宣德府人。年少时因神童之名游学江南,吴澄曾任江西儒学副提举,推荐他进入国学学习。明宗还在藩王府时,选他为说书秀才,后来出镇云南,武恪随行。明宗想发兵攻入陕西,武恪劝阻说:“太子向北出征,对国家是违背君主命令,对家庭是违背叔父之命。若现在对京师发一箭,史官必定会记载为‘太子谋反’。”左右大臣厌恶武恪的话,便说:“武秀才母亲在京城,应让他回去探望。”武恪于是回京,居住在简陋的胡同里,教养子弟。文宗得知他的名声,任命他为秘书监典簿。任期满后,因母亲去世守孝,又重新任命为中瑞司典簿,改任汾西县尹,但他均未接受。有人劝他出仕,他回答说:“过去为母亲屈身,如今母亲已故,再不从政了。”几年后,朝廷选派地方官员,泰不华推荐他为平阳沁水县尹,他也不去。近臣又推荐他任授经郎,于是他假装失声,拒绝出仕。

武恪特别喜爱《周易》,每天坚持端坐。有人问他:“先生的学问以什么为根本?”他说:“以‘敬’为根本。”他著有《水云集》若干卷。追随他学习的人都有成就,例如佛家奴后来成为太尉,完者不花后来任枢密院事,皆有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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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蔡东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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