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卷一百九十六·列传第八十三·忠义四

忠义四   普颜不花,字希古,蒙古氏。倜傥有大志。至正五年,由国子生登右榜进士第一人,授翰林修撰,调河南行省员外郎。十一年,迁江西行省左右司郎中。蕲黄徐寿辉来寇,普颜不花战守之功为多,语在《道童传》。十六年,除江西廉访副使。顷之,召还,授益都路达鲁花赤,迁山东廉访使,再转为中书参知政事。十八年,诏与治书侍御史李国凤同经略江南。至建宁,江西陈友谅遣邓克明来寇,而平章政事阿鲁温沙等皆夜遁。国凤时分镇延平,城陷,遁去。普颜不花曰:“我承制来此,去将何之?誓与此城同存亡耳。”命筑各门瓮城,前后拒战六十四日,既而大败贼众。明年,召还,授山东宣慰使,再转知枢密院事、平章山东行省,守御益都。大明兵压境,普颜不花捍城力战。城陷,而平章政事保保出降。普颜不花还告其母曰:“儿忠孝不能两全,有二弟,当为终养。”拜母,趋官舍,坐堂上。主将素闻其贤,召之再三,不往。既而面缚之,普颜不花曰:“我元朝进士,官至极品,臣各为其主。”不屈,死之。   先是,其妻阿鲁真,历呼家人告之曰:“我夫受国恩,我亦封齐国夫人,今事至此,唯有死耳。”家人莫不叹息泣下。已而普颜不花二弟之妻,各抱幼子,及婢妾,溺舍南井死。比阿鲁真欲下,而井填咽不可容,遂抱子投舍北井。其女及妾女、孙女,皆随溺焉。   是时有申荣者,平章山东行省,守东昌,荣见列郡皆降,告其父曰:“人生世间,不能全忠孝者,儿也。”父曰:“何为?”荣曰:“城中兵少不敌,战则万人之命由儿而废,但有一死报国耳。”遂自经。   闵本,字宗先,河内人。性刚正敏给,而刻志于学。早岁得推择为礼部令史,御史大夫不花奇本之才,辟以为掾,平反冤狱,甚有声。擢御史台照磨。顷之,迁枢密院都事,拜监察御史,迁中书左司都事,五转为吏部尚书,移刑、户二部,皆以能见称。本素贫,且有目疾,尝上章乞谢事,不允,诏授集贤侍讲学士。大明兵薄京师,本谓其妻程氏曰:“国事至此,吾知之久矣。愧不能立功补报,敢爱六尺躯苟活哉!”程氏曰:“君能死忠,我尚有爱于君乎!”本乃朝服,与程氏北向再拜,大书于屋壁曰:“元中奉大夫、集贤侍讲学士闵本死。”遂各缢焉。二女:长真真,次女女,见本死,呼天号泣,亦自缢于其傍。   有拜住者,康里人也,字闻善。以材累官至翰林国史院都事,为太子司经。兵至,拜住谓家人曰:“吾始祖海蓝伯封河东公者,与太祖同事王可汗,太祖取王可汗,收诸部落,吾祖引数十骑驰西北方,太祖使人追问之,曰:‘昔者与皇帝同事王可汗,王可汗今已灭,欲为之报仇,则帝乃天命;欲改事帝,则吾心有所不忍,故避之于远地,以没吾生耳。’此吾祖之言也。且吾祖生朔漠,其言尚如此,今吾生长中原,读书国学,而可不知大义乎!况吾上世受国厚恩,至吾又食禄,今其国破,尚忍见之!与其苟生,不如死。”遂赴井死。其家人瘗之舍东,悉以其书籍焚之为殉云。   赵弘毅,字仁卿,真定晋州人。少好学,家贫无书,佣于巨室,昼则为役,夜则借书读之。或闵其志,但使总其事而不役焉。尝受经于临川吴澄。始辟翰林书写,再转为国史院编修官,调大乐署令。大明兵入京城,弘毅叹息曰;“忠臣不二君,烈女不二夫,此古语也。我今力不能救社稷,但有一死报国耳。”乃与妻解氏皆自缢。   其子恭,中书管勾,与妻子诀曰:“今乘舆北奔,我父子食禄,不能效尺寸力,吾父母已死,尚何敢爱死乎!”或止之曰:“我曹官卑,何自苦如此。”恭叱曰:“尔非我徒也。古者,忠义人各尽自心,岂问职之崇卑乎!”遂公服北向再拜,亦缢死。   恭女官奴,年十七,见恭死,方大泣,适邻妪数辈来,相率出避,曰:“我未适人,避将何之?”不听,妪欲力挽之,女曰:“人生在世,便百岁亦须一死。”乃潜入中堂,解衣带自经。   郑玉,字子美,徽州歙县人。幼敏悟嗜学,既长,覃思《六经》,尤邃于《春秋》,绝意仕进,而勤于教。学者门人受业者众,所居至不能容。学者相与即其地构师山书院以处焉。玉为文章,不事雕刻煅炼,流传京师,揭徯斯、欧阳玄咸加称赏。至正十四年,朝廷除玉翰林待制、奉议大夫,遣使者赐以御酒名币,浮海征之。玉辞疾不起,而为表以进曰:“名爵者,祖宗之所以遗陛下,使与天下贤者共之者,陛下不得私予人。待制之职,臣非其才,不敢受。酒与币,天下所以奉陛下,陛下得以私与人,酒与币,臣不敢辞也。”玉既不仕,则家居,日以著书为事,所著有《周易纂注》。十七年,大明兵入徽州,守将将要致之,玉曰:“吾岂事二姓者耶!”因被拘囚。久之,亲戚朋友携具饷之,则从容为之尽欢,且告以必死状。其妻闻之,使语之曰:“君苟死,吾其相从地下矣。”玉使谓之曰:“若果从吾死,吾其无憾矣。”明日,具衣冠,北向再拜,自缢而死。   黄冔,字殷士,抚州金溪人。博学明经,善属文,尤长于诗。至正十七年,用左丞相太平奏,授淮南行省照磨,未行,除国子助教,迁太常博士,转国子博士,升监丞,擢翰林待制,兼国史院编修官。二十八年,京城既破,冔叹曰:“我以儒致身,累蒙国恩,为胄子师,代言禁林。今纵无我戮,何面目见天下士乎!”遂赴井而死,年六十一。有诗文传于世。   柏帖穆尔,字君寿,蒙古人。家世历履无所考。居官所至,以廉能著声。至正中,累迁为福建行省左右司郎中。行省治福州。二十七年,大明以骑兵出杉关,取邵武,以舟师由海道趣闽,奄至城下。柏帖穆尔知城不可守,引妻妾坐楼上,慷慨谓曰:“丈夫死国,妇人死夫,义也。今城且陷,吾必死于是,若等能吾从乎?”皆泣曰:“有死而已,无他志也。”缢而死者六人。   有十岁女,度其不能自死,则绐之曰:“汝稽颡拜佛,庶保我无恙也。”甫拜,即挈米囊压之死。乳媪抱其幼子,旁立以泣,柏帖穆尔熟视之,叹曰:“父死国,母死夫,妾与女,从父者也,皆当死。汝三岁儿,于义何所从乎?为宗祀计可也。”乃命媪抱匿旁近民舍,而敛金珠畀之曰:“即有缓急,可以此赎儿命。”有顷,兵入城,即举灯自燃,四围窗火大发,遂自焚死。   迭里弥实,字子初,回回人。性刚介,事母至孝。年四十,犹不仕,或问之,曰:“吾不忍舍吾母以去也。”以宿卫年劳,授行宣政院崇教,三迁为漳州路达鲁花赤,居三年,居甚安之。时陈有定据全闽,八郡之政,皆用其私人以总制之。朝廷命官,不得有所与。大明兵既取福州,兴化、泉州皆纳款。或以告,迭里弥实仰天叹曰:“吾不材,位三品,国恩厚矣,其何以报乎!报国恩者,有死而已。”亡何,吏走白招谕使者至,请出城迓之,迭里弥实从容语之曰:“尔第往,吾行出矣。”乃诣厅事,具公服,北面再拜毕,引斧斫其印文,又大书手版曰“大元臣子”。即入位端坐,拔所佩刀,剚喉中以死。既死,犹手执刀按膝坐,俨然如生时。郡民相聚哭庭中,敛其尸,葬东门外。   时又有获独步丁者,回回人,旧进士,累官佥广东廉访司事;有吕复者,为江西行省左右司都事。皆闲居,寓福州。而复以行省命,摄长乐县尹。福州既下,获独步丁曰:“吾兄弟三人,皆忝进士,受国恩四十年,今虽无官守,然大节所在,其可辱乎!”以石自系其腰,投井死。复亦曰:“吾世食君禄,今虽摄官,若不以死报国,则无以见先人于地下。”引绳自经死。获独步丁兄曰穆鲁丁者,官建康;曰海鲁丁者,官信州。先是,亦皆死国难云。   朴赛因不花,字德中,肃良合台人。有膂力,善骑射。由速古儿赤授利器库提点,再转为资正院判官,累迁同知枢密院事,迁翰林学士,寻升承旨,赐虎符,兼巡军合浦全罗等处军民万户都元帅,除大司农,出为岭北行省右丞,升平章政事。至正二十四年,甘肃行省以孛罗帖木儿矫弑皇后、皇孙,遣人白事,平章政事也速答儿即欲署谕众榜,朴赛因不花持不可曰:“此大事,何得轻信,况非符验公文。”卒不署榜。既而果妄传。会皇太子抚军冀宁,承制拜朴赛因不花翰林学士承旨,迁集贤大学士,又为宣政院使,遂拜中书平章政事。大明兵逼京师,诏朴赛因不花以兵守顺承门,其所领兵仅数百羸卒而已。乃叹息谓左右曰:“国事至此,吾但知与此门同存亡也。”城陷被执,以见主将,唯请速死,不少屈。主将命留营中,终不屈,杀之。   是时有张庸者,字存中,温州人。性豪爽,精太乙数,会世乱,以策干经略使李国凤,承制授庸福建行省员外郎,治兵杉关。顷之,计事赴京师,因进《太乙数图》,顺帝喜之,擢秘书少监。皇太子立大抚军院,命庸团结房山,迁同佥将作院事,又除刑部尚书,仍领团结。会诸寨既降,庸守骆驼谷,遣从事段祯请援于扩廓帖木儿,不报。庸独坚守拒战,众将溃,庸无去志。已而寨民李世杰执庸出降,以见主将,庸不屈,与祯同被杀。   丁好礼,字敬可,真定蠡州人。精律算,初试吏于户部,辟中书掾,授户部主事,擢江南行台监察御史,复入户部为员外郎,拜监察御史,又入户部为郎中,升侍郎。除京畿漕运使,建议置司于通州,重讲究漕运利病,著为成法,人皆便之。除户部尚书。时国家多故,财用空乏,好礼能撙节浮费,国家用度,赖之以给。拜参议中书省事,迁治书侍御史,出为辽阳行省左丞,未行,留为枢密副使。至正二十年,遂拜中书参知政事。时京师大饥,天寿节,庙堂欲用故事大宴会,好礼言:“今民父子有相食者,君臣当修省,以弭大患,燕会宜减常度。”不听,乞谢事,乃以集贤大学士致仕,给全俸家居。扩廓帖木儿扈从皇太子还京,输山东粟以遗朝贵,馈好礼麦百石,好礼不受。二十七年,复起为中书平章政事,寻以论议不合,谢政去,特封赵国公。大明兵入京城,或勉其谒大将,好礼叱之曰:“我以小吏致位极品,爵上公,今老矣,恨无以报国,所欠惟一死耳。”后数日,大将召好礼,不肯行,舁至齐化门,抗辞不屈而死,年七十五。   是日,中书参知政事郭庸亦舁至齐化门,众叱之拜,庸曰:“臣各为其主,死自吾分,何拜之有!”语不少屈而死。庸字允中,蒙古氏,由国学生释褐出身,累迁为陕西行台监察御史,与同列劾知枢密院事也先帖木儿丧师,左迁中兴总管府判官。其后也先帖木儿以罪黜,召拜监察御史,累转参政中书,其节义与好礼并云。

译文:

忠义四

普颜不花,字希古,是蒙古族人。他性格豪放,胸怀大志。至正五年,以国子监生的身份考中进士,名列右榜第一,被授予翰林院修撰职位,后调任河南行省员外郎。十一年,升任江西行省左右司郎中。当时,蕲春、黄州一带徐寿辉率军入侵,普颜不花在守卫作战中功劳卓著,详情见《道童传》。十六年,他被任命为江西廉访副使。不久,被召回朝廷,授予益都路达鲁花赤(地方长官)职位,后升任山东廉访使,又转为中书省参知政事。十八年,朝廷诏令他与治书侍御史李国凤共同负责谋划征讨江南的军事行动。到达建宁时,江西陈友谅派邓克明来攻,而平章政事阿鲁温沙等人连夜逃跑。李国凤当时镇守延平,城破后也逃跑。普颜不花说:“我受命前来此地,若离去将去向何方?我誓与这城共存亡!”于是下令在各城门修建瓮城,前后坚守了六十四天,最后终于大败敌军。第二年,他被召回朝廷,被任命为山东宣慰使,后来又先后升任知枢密院事、平章山东行省,负责守卫益都。当大明军队逼近边境时,他坚决守城,奋力抵抗。城破后,平章政事保保投降,普颜不花回到家中告诉母亲:“我忠于国家,孝敬父母,难以兼得,我有两个弟弟,应当让他们好好养老。”他向母亲行了拜礼后,便去官舍坐于堂上。主将早闻他贤能,多次派人邀请他,他都不去。后来敌军将他绑缚,他大义凛然地说:“我是元朝的进士,官至高位,臣子必定忠于自己的君主。”宁死不屈,最终被杀害。

在此之前,他的妻子阿鲁真,曾召集家人说:“我丈夫受国家重恩,我被封为齐国夫人,如今事至此,唯有以死明志。”家人无不感叹落泪。后来,普颜不花的两个弟弟的妻子各自抱着幼子和婢女,跳入南边的井中自杀。等到阿鲁真准备下井时,井口已被填满,无法再容纳,她便抱着孩子跳入北边的井中,其女儿、妾女和孙女也都一同跳入井中溺亡。

当时还有人名叫申荣,是平章山东行省的官员,镇守东昌。当他看到各地城池接连投降后,向父亲报告说:“人这一生,若不能忠于国家,那只能是我了。”父亲问:“为什么?”申荣回答:“城中兵少,无法对抗强敌,若作战,将导致万人生死由我一人承担,我只能以一死来报效国家。”于是自缢而死。

闵本,字宗先,是河内人。他性格刚正、聪明机敏,立志勤学。年轻时被选任为礼部令史,御史大夫不花非常欣赏他的才能,召他担任幕僚,公正审理冤案,声望很高。后来升任御史台照磨,不久又升为枢密院都事,被任命为监察御史,再升任中书左司都事,经过五次升迁后成为吏部尚书,后又调任刑部、户部,皆因有能力而受到称颂。闵本一向生活清贫,也患有眼疾,曾上奏请求辞职,未被批准,朝廷下诏任命他为集贤院侍讲学士。当大明军队逼近京城时,他告诉妻子程氏:“国家局势已到如此地步,我早有所预见。我愧疚无法为国效力,怎敢苟且偷生呢?”程氏答道:“你以死报国,我还能有什么私情呢!”于是闵本穿上朝服,与程氏面朝北方向拜,于墙壁上写下“元中奉大夫、集贤侍讲学士闵本死”几个字,随后两人一同自缢而亡。他们的两个女儿,长女真真,次女女女,看到父亲死难,痛哭呼天,也相继在旁边自缢。

还有人名叫拜住,是康里人,字闻善。他因才能出众,官至翰林国史院都事,担任太子司经官。当战乱来袭时,他对家人说:“我祖上海蓝伯曾被封为河东公,与太祖一同侍奉王可汗,后来太祖夺取王可汗政权,收服各部落,我祖上就带领数十名骑兵向西逃去,太祖派人追问他,他回答说:‘当年我与皇帝共事王可汗,如今王可汗已被消灭,若想为他报仇,那皇帝是天命所归;若改侍奉新君,我内心不忍,因此遁逃到遥远之地,终其一生隐居以明志。’这是我家祖上说过的话。我祖上生在塞外,尚且如此明志,如今我生长于中原,读书习礼,岂能不懂大义!况且我的先祖曾深得国家厚恩,我如今也享受官禄,国家已破,怎能苟且偷生?与其活着,不如以死明志!”于是他跳入井中自尽。家人把他埋在屋东,将他的全部书籍全部焚烧,以殉节。

赵弘毅,字仁卿,是真定晋州人。他自幼好学,家境贫寒,没有书籍,只好去大户人家做佣工,白天干活,晚上借书阅读。有人同情他的志向,便让他负责事务而不让他继续劳动。他曾向临川名儒吴澄学习经书。起初被选为翰林院书写官,后升任国史院编修官,调任大乐署令。当大明军队攻入京城时,他叹息道:“忠臣不背叛君主,烈女不背叛丈夫,这是古人的道理。如今我无力挽救国家,只能以一死报国。”于是他与妻子解氏双双自缢而亡。

他的儿子赵恭,是中书省的管勾官,与妻子诀别时说:“如今皇帝逃往北方,我作为朝廷官员,却无法效劳,我父母早已去世,又怎敢贪恋生命呢!”有人劝他:“我们官职低微,何必如此痛苦?”赵恭怒斥说:“你们不是我的下属。古人讲忠义,都是尽自己的心志,怎会问官职高低呢?”于是他穿上官服,面朝北再拜,也自缢而死。

赵恭的女儿官奴,年方十七,看到父亲死去,十分悲痛,正在大哭时,邻居家几位老妇人来,劝她避难,说:“我还没有出嫁,逃到哪里去?”她不听。老妇人拉她,她却说:“人生在世,就算活到百岁,也终究要死一次。”于是悄悄进入内堂,解开衣带自缢。

郑玉,字子美,是徽州歙县人。幼时聪慧好学,长大后深入研读《六经》,尤其擅长《春秋》,一心志在教书育人,拒绝仕途。他的学生众多,门人多,家里容不下,于是大家共同在附近修建“师山书院”供他居住。他写文章不追求华丽,风格自然,传到京师后,被揭徯斯、欧阳玄等人称赞。至正十四年,朝廷任命他为翰林待制、奉议大夫,派使者送酒和礼物前往征召。他以生病为由推辞,写了上表陈述理由:“官职名利,是祖宗留给陛下,用来与天下贤士共享的,陛下不应私自赏赐。待制之职,我能力不足,不敢接受。酒与财物,是天下献给陛下的,陛下可以私自赏赐,我怎敢接受呢?”他因不就仕,便在家专心著书,代表作有《周易纂注》。至正十七年,大明军队攻陷徽州,守将准备将他俘虏,郑玉说:“我岂能事两朝呢!”于是被捕。后来亲属朋友带饭前去探望,他从容享受美食,也告诉他们自己必死无疑。他的妻子听说后,对他说:“你若死,我愿意随你下葬。”郑玉说:“如果真能与你同死,我便无憾了。”第二天,他整理衣冠,面朝北拜了两拜,然后自缢而死。

黄冔,字殷士,是抚州金溪人。博学多才,擅长写文章,尤长于诗歌。至正十七年,因左丞相太平的举荐,被任命为淮南行省照磨,尚未出发,又调任国子助教,后升任太常博士、国子博士,再升为监丞,最终担任翰林待制兼国史院编修官。二十八年,京城沦陷,黄冔叹道:“我出身儒门,凭学问获得地位,深受国家恩典,曾为国子监学生讲学,在朝廷做言官。如今即便不被杀,也无脸面见天下士人!”于是跳入井中自尽,享年六十一岁。他的诗文流传于世。

柏帖穆尔,字君寿,是蒙古人,家世不详。他任职各地,以清廉能干著称。至正年间,屡次升迁,任福建行省左右司郎中。当时行省驻扎在福州。二十七年,大明军队以骑兵攻取杉关,占领邵武,又由海路进攻福建,突然抵达城下。柏帖穆尔知道守不住,便召集妻子和妾侍登上楼阁,慷慨地说:“男子为国而死,女子为夫而死,是义举。如今城将陷落,我必定在此殉国,你们是否能随我一同赴死?”家人皆痛哭流涕地说:“我们只愿一死,没有别的志向。”于是六人相继自缢而亡。

其中有一位才十岁的女孩,觉得她无法自行自尽,便骗她说:“你向佛像下跪,或许能保命。”女孩刚下跪,便被带去压在米袋下身亡。乳母抱着她年幼的孩子在一旁哭泣,柏帖穆尔看着,叹息道:“父亲为国而死,母亲为夫而死,女儿为父而死,都是义举,都应殉节。可这个三岁小孩,按道理又该从何处选择?若为宗庙祭祀考虑,或许可保全性命。”于是他命令乳母抱着孩子藏于附近百姓家中,并将家中金银珠玉交给她,说:“一旦有危难,可用这些财物换孩子性命。”不久,敌人攻入城中,柏帖穆尔便点起灯笼,点燃屋内的灯火,火势迅速蔓延,他随即自焚而死。

迭里弥实,字子初,是回回人。性格刚正,侍奉母亲极其孝顺。四十岁时仍不求仕进,有人问他:“为何?”他说:“我不能抛弃母亲而去。”因有任职功绩,被任命为行宣政院崇教使,后升任漳州路达鲁花赤,任职三年,生活安乐。当时陈友定占据福建全境,八郡政事皆由他私人掌控,朝廷派官不得插手。大明军队攻占福州后,兴化、泉州等地相继投降。有人告诉迭里弥实,他仰天长叹:“我能力平庸,却位列三品,国家恩典已深,我该如何报答?报答国家恩情,只有以死相报。”不久,有官吏来报,说招谕使者到了,请他出城迎接。迭里弥实从容回答:“你去吧,我出城了。”于是到厅堂,穿上官服,面朝北拜完,用刀削去官印上的文字,又在官牌上写下“大元臣子”几个字,随即入座,拔出佩刀刺喉而死。他死后,仍手握刀子坐在那里,神态如生前一般。百姓们聚集在厅堂痛哭,将其殓葬在东门外。

当时还有人叫获独步丁,是回回人,前年中过进士,多次任职,官至广东廉访司佥事;还有吕复,是江西行省左右司都事,闲居于福州。吕复因行省命令,担任长乐县尹。福州失守后,获独步丁说:“我兄弟三人,皆为进士出身,受国家恩遇四十年,如今虽无官职,但大节所在,岂能忍受屈辱!”于是用石头绑住腰,跳入井中自杀。吕复也说:“我们世代享受国恩,如今虽只是代理地方官职,若不以死报国,就无颜见先人于地下。”于是引绳自缢而死。获独步丁的兄长穆鲁丁任建康官职,海鲁丁任信州官职,此前他们也皆为国家难事而自杀。

朴赛因不花,字德中,是肃良合台人。身强力壮,擅长骑射。由速古儿赤职位升任利器库提点,再转为资正院判官,屡次升迁为同知枢密院事,后升为翰林学士,不久升任承旨,赐予虎符,兼任巡军合浦、全罗等地军民万户都元帅,后任大司农,外调为岭北行省右丞,升任平章政事。至正二十四年,甘肃行省因孛罗帖木儿假称弑杀皇后与皇孙,派人报告朝廷,平章政事也速答儿想立即发布告示,朴赛因不花坚决反对:“这事重大,怎能轻信?更何况没有官方文书证明。”最终没有签署告示。后来证实这是谣言。不久,皇太子在冀宁出兵,以制令任命朴赛因不花为翰林学士承旨,晋升为集贤大学士,又任宣政院使,最终拜为中书省平章政事。大明军队逼近京城时,朝廷诏令他率兵驻守顺承门,但他所率领的军队仅几百名疲惫士兵。他叹息道:“国家局势已至此,我只知道与这城同生共死。”城破被俘后,见主将时,只请求速死,绝不屈服。主将命令他留在军营,他始终不屈,最终被杀害。

当时有张庸,字存中,温州人,性格豪爽,精通太乙占卜。战乱年间,他以谋略向经略使李国凤进言,被授予福建行省员外郎,负责镇守杉关。后来入京,进献《太乙数图》,顺帝十分高兴,提拔他为秘书少监。皇太子设立大抚军院后,任命他组建房山军,升任同佥将作院事,又任刑部尚书,仍兼任军务。后来各寨陆续投降,张庸镇守骆驼谷,派下属段祯请求援军于扩廓帖木儿,但未获回应。张庸独自坚守抵抗,其他将领溃散,他坚决不撤离。后来寨民李世杰抓到他,带出投降,见主将时,他仍不屈服,与段祯一同被杀害。

丁好礼,字敬可,是真定蠡州人。精通律法和算术,初入户部任职,后被选为中书省掾属,任户部主事,升任江南行台监察御史,又回到户部任员外郎,拜为监察御史,再入户部任郎中,升为侍郎。被任命为京畿漕运使,提出设立通州运输机构,系统研究漕运利弊,制定成法,百姓十分便利。后任户部尚书。当时国家动荡,财政匮乏,丁好礼善于节制开支,国家财政得以维持。被任命为参议中书省事,后升任治书侍御史,外调为辽阳行省左丞,未赴任,留任为枢密副使。至正二十年,升为中书参知政事。当时京城大饥荒,天寿节时,朝廷打算按旧例举行盛大宴会,丁好礼进言:“如今百姓已有父子相食的情况,君王应反省自身,以平息灾祸,宴会应该减少规模。”但未被采纳,他请求辞职,于是以集贤大学士的身份退休,享受全俸,在家闲居。扩廓帖木儿随皇太子返回京城时,送山东粟米给朝中贵人,其中馈赠了丁好礼一百石麦子,他坚决不接受。二十七年,他再度被起用为中书平章政事,不久因政见不合,辞职隐退,特封为赵国公。大明军队攻入京城时,有人劝他去见主将,丁好礼叱责道:“我从一个小官起家,如今官至极品,爵位为公,年老了,只恨不能为国尽忠,所缺的只是死这一回。”几天后,主将召他,他拒不前往,被抬到齐化门,坚决不拜,言辞坚定,最终被杀,享年七十五岁。

当天,中书参知政事郭庸也被抬到齐化门,众人喝令他下跪,郭庸说:“我忠于自己的君主,死是本分,何来跪拜之说!”言辞坚定,毫不屈服,最终被杀。郭庸字允中,是蒙古人,由国学生出身,逐步升任陕西行台监察御史,与同僚弹劾知枢密院事也先帖木儿贻误军机,被贬为中兴总管府判官。后来也先帖木儿因罪被罢官,朝廷重新召他为监察御史,一路升迁至中书参政,他的节操与丁好礼一样,皆为人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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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蔡东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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