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卷一百八十四·列傳第七十一

王都中   王都中,字元俞,福之福寧州人。父積翁,仕宋爲寶章閣學士、福建制置使。至元十三年,宋主納土,乃以全閩八郡圖籍來,入覲世祖於上京,降金虎符,授中奉大夫、刑部尚書、福建道宣慰使,兼提刑按察使,尋除參知政事,行省江西。俄以爲國信使,宣諭日本,至其境,遇害於海上。都中生三歲,即以恩授從仕郎、南劍路順昌縣尹。七歲,從其母葉訴闕下,世祖閔焉,給驛券,俾南還,賜平江田八千畝、宅一區。已而世祖追念其父功不置,特授都中少中大夫、平江路總管府治中,時年甫十七。僚吏見其年少,頗易視之。都中遇事剖析,動中肯綮,皆〈目咢〉眙不敢欺。崑山有詭易官田者,事覺,而八年不決,都中爲披故牘,洞見底裏,其人乃伏辜。吳江有違拒有司築堤護田之令而歸過於衆人者,都中詢知其故,皆置不問,其人乃無所逃罪。學舍久壞不治,而郡守缺,都中曰:“聖人之道,人所共由,何獨守得爲乎?”乃首募大家,合錢新其禮殿。秩滿,除浙東道宣慰副使。金華有毆殺人者,吏受賕,以爲病死。都中摘屬吏覆按,得其情。獄具,縣長吏而下,皆以贓敗。餘姚有豪民張甲,居海濱,爲不法,擅制一方,吏無敢涉其境。都中捕系之,痛繩以法。遷荊湖北道宣慰副使。適歲昆,都中躬履山谷,以拯其飢,民賴以全活者數十萬。武宗詔更鈔法,行銅錢,以都中爲通才,除江淮泉貨監。凡天下爲監者六,惟江淮所鑄錢號最精。   改郴州路總管。郴居楚上流,溪洞徭獠往來民間,憚其強猾,莫敢與相貿易。都中煦之以恩,懾之以威,乃皆悅服。郴民染於蠻俗,喜鬥爭,都中乃大治學舍,作籩豆簠簋、笙磬琴瑟之屬,使其民識先王禮樂之器,延宿儒教學其中,以義理開曉之,俗爲之變。鄰州茶陵富民覃乙死,無子,惟一小妻,及其贅婿,妻誣其婿拜屍成婚,藏隱玉杯夜明珠,株連八百餘人,奉使宣撫移其獄,諉之都中,窮治,悉得其情,而正其罪。州長吏而下,計其贓至十一萬五千餘緡,人以爲神明。遷饒州路總管。年飢,米價翔踊,都中以官倉之米,定其價爲三等,言於行省,以爲須糶以下等價,民乃可得食,未報。又於下等價減十之二,使民就糴。時宰怒其專擅,都中曰:“饒去杭幾二千里,比議定往還,非半月不可。人七日不食則死,安能忍死以待乎!”其民亦相與言曰:“公爲我輩減米價,公果得罪,我輩當鬻妻子以代公償。”時宰聞之乃罷。郡歲貢金,而金戶貧富不常,都中考得其實,乃更定之。包銀之法,戶不過二兩,而州縣徵之加十倍,都中責之,一以詔書從事。父老或以兩岐之麥、六穗之禾爲獻,都中曰:“此聖主之嘉瑞,非臣下所敢當。”遂以聞於朝。以內憂去郡,民生爲立祠。   服闋,除兩浙都轉運鹽使,未上,擢海北海南道肅政廉訪使。中書省臣奏國計莫重於鹽策。乃如前除鹽亭竈戶,三年一比附推排,世祖舊制也。任事者恐斂怨,久不舉行。都中曰:“爲臣子者,使皆避謫,何以集事?”乃請於行省,遍歷三十四場,驗其物力高下以損益之。役既平而課亦足,公私便之。擢福建閩海道肅政廉訪使,俄遷福建道宣慰使都元帥,又改浙東道宣慰使都元帥。天曆初,被省檄,整點七路軍馬,境內晏然。徙廣東道宣慰使都元帥,三易鎮,皆佩元降金虎符。元統初,朝廷以兩淮鹽法久壞,詔命都中以正奉大夫、行戶部尚書、兩淮都轉運鹽使,仍賜襲衣法酒。都中既至,參酌前所行於兩浙者,次第施行之,鹽法遂修。尋拜河南行省參知政事,中道以疾作南歸。於是天子閔其老,詔即其家拜江浙行省參知政事。至正元年卒。贈昭文館大學士,諡清獻。   都中歷仕四十餘年,所至政譽輒暴著,而治郡之績,雖古循吏無以尚之。當世南人以政事之名聞天下,而位登省憲者,惟都中而已。又其清白之操,得於家傳,所賜田宅之外,不增一疃,不易一椽,廩祿悉以給族姻之貧者,人尤以是多之。幼留京師,及拜許衡,即知所趨向。中年尤致力於根本之學,自號曰本齋。有詩集三卷。   王克敬   王克敬,字叔能,大寧人。幼奇穎,嘗戲道旁,丞相完澤見之,謂左右曰:“是兒資貌秀偉,異日必令器也。”大寧朔土,習尚少文,而克敬獨孜孜爲儒者事。既仕,累遷江浙行省照磨,尋升檢校。徽州民汪俊上變,誣富人反,省臣遣克敬往驗之。克敬察其言不實,中道數爲開陳禍福,俊悔,將對簿,竟仰藥以死。調奉議大夫、知順州,以內外艱不上。除江浙行省左右司都事。延祐四年,往四明監倭人互市。先是,往監者懼外夷情叵測,必嚴兵自衛,如待大敵。克敬至,悉去之,撫以恩意,皆帖然無敢譁。有吳人從軍徵日本陷於倭者,至是從至中國,訴於克敬,願還本鄉。或恐爲禍階,克敬曰:“豈有軍士懷恩德來歸而不之納邪!脫有釁,吾當坐。”事聞,朝廷嘉之。番陽大飢,總管王都中出廩粟賑之,行省欲罪其擅發,克敬曰:“番陽距此千里,比待命,民且死,彼爲仁,而吾屬顧爲不仁乎!”都中因得免。   拜監察御史,用故事監吏部選。有履歷當升者,吏故抑之,問故,吏曰:“有過。”克敬曰:“法,笞四十七以上不升,今不至是。”吏曰:“責輕罪重。”曰:“失出在刑部,銓曹安知其罪重!”卒升之。治書侍御史張伯高曰:“往者監選以減駁爲能,今王御史乃論增品級,可爲世道賀矣。”尋遷左司都事。時英宗厲精圖治,丞相拜住請更前政不便者,會議中書堂,克敬首言:“江南包銀,民貧有不能輸者,有司以責之役戶,甚無謂也,當罷之。兩浙煎鹽戶牢盆之役,其重者尤害民,當免其它役。”議定以聞,悉從之。   泰定初,出爲紹興路總管,郡中計口受鹽,民困於誅求,乃上言乞減鹽五千引。運司弗從,因嘆曰:“使我爲運使,當令越民少蘇矣。”行省檄克敬抽分舶貨,拗蕃者例籍其貨,商人以風水爲解,有司不聽。克敬曰:“某貨出某國,地有遠近,貨有輕重,冒重險,出萬死,舍近而趨遠,棄重而取輕,豈人情邪!”具以上聞,衆不能奪,商人德之。擢江西道廉訪司副使,轉兩浙鹽運司使,首減紹興民食鹽五千引。溫州逮犯私鹽者,以一婦人至,怒曰:“豈有逮婦人千百里外,與吏卒雜處者,污教甚矣!自今毋得逮婦人。”建議著爲令。明年,擢湖南道廉訪使,調海道都漕運萬戶。是歲,當天歷之變,海漕舟有後至直沽者,不果輸,復漕而南還,行省欲坐罪督運者,勒其還趨直沽。克敬以謂:“脫其常年而往返若是,信可罪。今蹈萬死,完所漕而還,豈得已哉!”乃請令其計石數,附次年所漕舟達京師,省臣從之。   召爲參議中書省事。有以飛語中大臣者,下其事,克敬持古八議之法,謂勳貴可以不議,且罪狀不明而輕罪大臣,何以白天下。宰相傳旨大長公主爲皇外姑,賜錢若干;平雲南軍還,賜錢若干;英後入覲,賜錢若干。克敬乞覆奏,宰相怒曰:“參議乃敢格詔命邪!”克敬曰:“用財宜有道,大長公主供饋素優,今賜錢出無名,不當也。自諸軍征討以來,賞格未下,平雲南省獨先受賞,是不均也。英後遠還,徒御衆多,非大錫賚,恩意不能洽,今賜物鮮少,是不周也。”宰相以聞,帝可其議。拜中奉大夫、參知政事,行省遼陽。俄除江南行臺治書侍御史,又遷淮東廉訪使,以正綱紀爲己任,不縱貪墨,不阿宗戚,聲譽益著。入爲吏部尚書,乘傳至淮安,墜馬,居吳中養疾。   元統初,起爲江浙行省參知政事,請罷富民承佃江淮田,從之。松江大姓,有歲漕米萬石獻京師者,其人既死,子孫貧且行乞,有司仍歲徵,弗足則雜置松江田賦中,令民包納。克敬曰:“匹夫妄獻米,徼名爵以榮一身,今身死家破,又已奪其爵,不可使一郡之人均受其害,國用寧乏此耶!”具論免之。江浙大旱,諸民田減租,唯長寧寺田不減,遂移牘中書,以謂不可忽天變而毒疲民。嶺海徭賊竊發,朝廷調戍兵之在行省者往討之,會提調軍馬官缺,故事,漢人不得與軍政,衆莫知所爲,克敬抗言:“行省任方面之寄,假令萬一有重於此者,亦將拘法坐視邪!”乃調兵往捕之,軍行給糧有差。事聞於朝,即令江西、湖廣二省給糧亦如之。視事五月,請老,年甫五十九。謂人曰:“穴趾而峻墉,必危;再實之木,必傷其根。無功德而忝富貴,何以異此?故常懷止足之分也。”又曰:“世俗喜言勿認真,此非名言。臨事不認真,豈盡忠之道乎?”故其歷官所至,俱有政績可紀,時稱名卿。   克敬喜讀書,其有所得者,輒抄爲書。又有所著詩文奏議傳於世。元統三年卒,年六十一。贈中奉大夫、陝西等處行省參知政事,追封梁郡公,諡文肅。   子時,以文學顯,歷仕中書參知政事,至左丞,以翰林學士承旨致仕。   任速哥   任速哥,渤海人。自幼事父母以孝稱。性倜儻,尤峭直,疏財而尚氣,不尚勢利。義之所在,必亟爲之,有古俠士風。而家居恂恂,儒者不能過。初襲父官,爲右衛千戶。公卿以其賢,薦於朝。英宗召見,與語奇之。由是出入禁闥,待以心腹,將擇重職處之。未幾,鐵失與倒剌沙構謀,英宗遇弒,遂引去。自是不復出仕,居常扼腕,或醉歸,慟哭過市,時人目以爲狂,莫知其意也。   泰定中,倒剌沙用事,天變數見。速哥乃密與平章政事速速謀曰:“先帝之仇,孤臣朝夕痛心而不能報者,以未有善策也。今吾思之,武宗有子二人,長子周王,正統所屬,然遠居朔方,難以達意。次子懷王,人望所歸,而近在金陵,易於傳命。若能同心推戴,以圖大計,則先帝之仇可雪也。”速速深然之。時燕帖木兒方僉樞密院事,實握兵柄,二人深結納之。冬,乃告以所謀,燕帖木兒初聞之矍然。因徐說之曰:“天下之事,惟順逆兩途,以順討逆,何患不克。況公國家世臣,與國同休戚,今國難不恤,他日有先我而謀者,禍必及矣。”於是燕帖木兒許之。致和元年,懷王自金陵遷江陵,俄而泰定帝崩,倒剌沙逾月不立君,物情洶洶,速哥乃與速速從燕帖木兒奉豫王令,率諸豪傑,乘時奮義,以八月四日執居守省臣,發兵塞居庸諸關,召文武百僚集闕下,諭以翊戴大義,遣使迎懷王於江陵。懷王至京師,羣臣請正大統,遂即皇帝位,是爲文宗。論功行賞,擢速哥爲禮部尚書,速哥辭曰:“臣曩備宿衛,南坡之變,不能勇效一死,以報國士之知。今日之舉,皆諸將相之力,在臣未足贖罪,又曷敢言功乎!”文宗慰勉之,乃拜命。而其他賞賚,一無所受。尋遷長寧寺卿,繼出爲安豐路總管,又入爲壽福府總管,又爲都水使者,居官恂恂,無幾微自伐之意。人或詢以翊戴之事,往往遜謝,終無所言,君子尤以是多之。   陳思謙   陳思謙,字景讓,其家世見祖祐傳中。思謙少孤,警敏好學,凡名物度數、綱紀本末,考訂詳究,尤深於邵子《皇極經世書》。文宗天曆初政,收攬賢能,丞相高昌王亦都護舉思謙,時年四十矣。召見興聖宮。明年二月,授典寶監經歷。十一月,改禮部主事,首言:“教坊、儀鳳二司,請併入宣徽,以清禮部之選。其官屬不當與文武臣並列朝會,宜置百官之後、大樂之前。”詔從之。而二司隸禮部如故。至順元年,拜西行臺監察御史,建明八事:一曰正君道,二曰結人心,三曰崇禮讓,四曰正綱紀,五曰審銓衡,六曰勵孝行,七曰紓民力,八曰修軍政。先是,關陝大飢,民多鬻產流徙,及來歸,皆無地可耕,思謙言:“聽民倍直贖之,使富者收兼入之利,貧者獲已棄之業。”從之。監察御史李擴行部甘肅,金州民劉海延都,其男元元,自稱流民王延祿,非海延都之子,告海延都掠其財。擴聽之,以酷法抑其父。思謙劾擴逆父子之天,壞朝廷之法,遂抵擴罪。   明年二月,遷太禧宗禋院都事。九月,拜監察御史,首陳四事,言:“上有宗廟社稷之重,下有四海烝民之生,前有祖宗垂創之艱,後有子孫長久之計。中論秦、漢以來,上下三千餘年,天直一統者,六百餘年而已。我朝開國,百有餘年,混一六十餘年,土宇人民,三代、漢、唐所未有也。民有千金之產,猶謹守之,以爲先人所營,況君臨天下,承祖宗艱難之業,而傳祚萬世者乎!臣愚以興亡懇懇言者,誠以皇上有元之聖主,今日乃皇上盛時圖治之機,茲不可失也。”又言:“戶部賜田,諸怯薛支請,海青獅豹肉食,及局院工糧,好事佈施,一切泛支,以至元三十年以前較之,動增數十倍。至順經費,缺二百三十九萬餘錠。宜節無益不急之費,以備軍國之用,苟能三分損一以惠民,夫豈小哉!”又言:“軍站消乏,籤補則無殷實之戶,接濟則無羨餘之財,倘有徵行,必括民間之馬,苟能修馬政,亦其一助也。方今西越流沙,北際沙漠,東及遼海,地氣高寒,水甘草美,無非牧養之地,宜設置羣牧使司,統領十監,專治馬政,並畜牛羊,數年之後,馬實蕃盛,或給軍以收兵威,或給站以優民力,牛羊之富,又足以給國用,非小補也。”又言:“銓衡之弊,入仕之門太多,黜陟之法太簡,州郡之任太淹,朝省之除太速,欲設三策,以救四弊。一曰,至元三十年以後增設衙門,冗濫不急者,從實減並,其外有選法者,併入中書。二曰,宜參酌古制,設辟舉之科,令三品以下,各舉所知,得纔則受賞,失實則受罰。三曰,古者刺史入爲三公,郎官出宰百里,蓋使外職識朝廷治體,內官知民間利病。今後歷縣尹有能聲善政者受郎官御史,歷郡守有奇才異績者任憲使尚書,其餘各驗資品通遷,在內者不得三考連任京官,在外者須歷兩任,乃遷內職。績非出類、守不敗官者,則循以年勞,處以常調。凡朝缺官員,須二十月之上,方許遷除。”帝可其奏,命中書議行之。時有官居喪者,往往奪情起復,思謙言:“三年之喪,謂之達禮,自非金革,不可從權。”遂著於令。有詔起報嚴寺。思謙曰:“兵荒之餘,當罷土木,以紓民力。”帝嘉之曰:“此正得祖宗立臺憲之意。繼此事有當言者,無隱。”賜縑綺旌之。未幾,遷右司都事。元統二年五月,轉兵部郎中。十一月,改御史臺都事。重紀至元元年五月,出爲淮西道廉訪副使,至淮未期月,引疾歸。六月,召爲中書省員外郎,上言:“強盜但傷事主者,皆得死罪,而故殺從而加功之人,與鬥而殺人者,例杖一百七下,得不死,與私宰牛馬之罪無異,是視人與牛馬等也,法應加重。因姦殺夫,所奸妻妾同罪,律有明文,今止坐所犯,似失推明。”遂令法曹議,著爲定製。   至正元年,轉兵部侍郎。俄丁內艱,服除,召爲右司郎中。歲凶,盜賊蜂起,剽掠州邑,思謙力言於執政,當竭府庫以賑貧民,分兵鎮撫中夏,以防後患。五年,參議中書省事。轉刑部尚書,改湖南廉訪使。八年,遷淮東宣慰司都元帥。九年,遷浙西廉訪使、湖廣行中書省參知政事,辭。十一年,改淮西廉訪使。廬州盜起,思謙亟命廬州路總管杭州不花領弓兵捕之,而賊已不可撲滅矣。言於宣讓王帖木兒不花曰:“承平日久,民不知兵,王以帝室之胄,鎮撫淮甸,豈得坐視!思謙願與王戮力殄滅。且王府屬怯薛人等,數亦不少,必有能摧鋒陷陣者,惟王圖之。”王曰:“此吾責也,但鞍馬器械未備,何能禦敵?”思謙括官民馬,置兵甲,不日而集,分道並進,遂禽渠賊,廬州平。既而潁寇將渡淮,又言於王曰:“潁寇東侵,亟調芍陂屯卒用之。”王曰:“非奉詔,不敢調。”思謙言:“非常之變,理宜從權,擅發之罪,思謙坐之。”王感其言,從之。其侄立本爲屯田萬戶,召語曰:“吾祖宗以忠義傳家,汝之職,乃我先人力戰所致,今國家有難,汝當身先士卒,以圖報效,庶無負朝廷也。”   尋召入,爲集賢侍講學士,修定國律。十二年,拜治書侍御史。明年,升中丞,年近七十,上章乞老,不允,特旨進一品,授榮祿大夫,仍御史中丞。入謝,感疾,及命下,強拜受命,明日卒。贈宣猷秉憲佐治功臣、翰林學士承旨、榮祿大夫、柱國,追封魯國公,諡通敏。   韓元善   韓元善,字大雅,汴梁之太康人。唐檢校司空贈司徒充,以宣武軍節度使兼統義成軍,留鎮汴,子孫遂爲太康韓氏。父克昌,至大間仕爲監察御史,以論事有名聲。元善由國子監生積分中程,釋褐,除新州判官,累擢江南行臺監察御史,歷中書左司郎中、吏部侍郎、吏部尚書、僉樞密院事。至正三年,拜中書參知政事。五年,遷大司農卿,尋出爲江南行御史臺中丞、燕南肅政廉訪使。九年,召拜中書左丞、同知經筵事。十一年,丞相脫脫奏事內廷,以事關兵機,而元善及參知政事韓鏞皆漢人,使退避,勿與俱,由是遂與右丞玉樞虎兒吐華同分省彰德以給饋餉。十二年,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總兵討汝寧,元善至衛輝,以病卒。   元善性純正,明達政體,揚歷臺閣三十餘年,遂躋丞轄,以文學治才,羽翼廟謨,論議之際,秉義陳法,不偭鄉上官,國是所在,倚之以爲重。嘗以謁告侍親居家,效范文正公遺規,置田百畝爲義莊,以周貧族。至正交鈔初行,賜近臣各三百錠,元善復以買田六百畝,爲義塾,延名士,以教族人子弟雲。   崔敬   崔敬,字伯恭,大寧之惠州人。通刑名法律之學。淮東、山南廉訪司皆辟書吏。天曆初,闢御史臺察院書吏,歷刑部令史、徽政院掾史,遂升中書掾。至元五年,用累考及格,授刑部主事。六年,遷樞密院都事,拜監察御史。時既毀文宗廟主,削文宗后皇太后之號,徙東安州,而皇弟燕帖古思,文宗子也,又放之高麗。敬上疏,略曰:“文皇獲不軌之愆,已徹廟祀;叔母有階禍之罪,亦削洪名。盡孝正名,斯亦足矣。惟念皇弟燕帖古思太子,年方在幼,罹此播遷,天理人情,有所不忍。明皇當上賓之日,太子在襁褓之間,尚未有知,義當矜憫。蓋武宗視明、文二帝,皆親子也,陛下與太子,皆嫡孫也。以武皇之心爲心,則皆子孫,固無親疏;以陛下之心爲心,未免有彼此之論。臣請以世俗喻之:常人有百金之產,尚置義田,宗族困厄者,爲之教養,不使失所。況皇上貴爲天子,富有四海,子育黎元,當使一夫一婦無不得其所,今乃以同氣之人,置之度外,適足貽笑邊邦,取辱外國。況蠻夷之心,不可測度,倘生他變,關係非輕。興言至此,良爲寒心!臣願殺身以贖太子之罪,望陛下遣近臣迎歸太后、太子,以全母子之情,盡骨肉之義,天意回,人心悅,則宗社幸甚!”不報。又上疏,諫天子巡幸上都,宜御內殿。其略曰:“世祖以上都爲清暑之地,車駕行幸,歲以爲常,閣有大安,殿有鴻禧、睿思,所以保養聖躬,適起居之宜,存畏敬之心也。今失剌斡耳朵思,乃先皇所以備宴遊,非常時臨御之所。今陛下方以孝治天下,屢降德音,祗行宗廟親祀之禮,雖動植無知,罔不歡悅,而國家多故,天道變更,臣備員風紀,以言爲職,願大駕還大內,居深宮,嚴宿衛,與宰臣謀治道。萬機之暇,則命經筵進講,究古今盛衰之由,緝熙聖學,乃宗社之福也。”時帝數以歷代珍寶分賜近侍,敬又上疏曰:“臣聞世皇時,大臣有功,所賜不過槃革,重惜天物,爲後世慮至遠也。今山東大飢,燕南亢旱,海潮爲災,天文示儆,地道失寧,京畿南北,蝗飛蔽天,正當聖主恤民之日。近侍之臣,不知慮此,奏稟承請,殆無虛日,甚至以府庫百年所積之寶物,遍賜僕御閽寺之流、乳稚童孩之子。帑藏或空,萬一國有大事,人有大功,又將何以爲賜乎!乞追回所賜,以示恩不可濫,庶允公論。”   是年,出僉山北廉訪司事,按部全寧。獄有李秀,以坐造僞鈔,連數十人,而皆與秀不相識,敬疑而讞之。秀曰:“吾以訓童子爲業,居村落間,有司至秀舍,謂秀爲僞造鈔者,捶楚之下,不敢不誣服耳。”敬詢知始謀者,乃大同王濁,十餘年事不泄,而有司誤以李秀爲王濁也。移文至大同,果得王濁爲真造僞鈔者。至正初,遷河南,又遷江東。所至抑豪強,惠下窮,洗冤滯,興學勸農,百廢具舉。除江西行省左右司郎中,入爲諸路寶鈔提舉,改工部侍郎。十一年,遷同知大都路總管府事。直沽河淤數年,中書省委敬浚治之,給鈔數萬錠,募工萬人,不三月告成,鹹服其能。除刑部侍郎,遷中書左司郎中。十二年,歷兵部尚書,爲樞密院判官。十四年,遷刑部尚書。廣東府憲仇殺,以沙加班處大逆,敬詳憲府以私相害,致有是變,殺人者自有典章,得坐一人,大逆非謀反,則不科得坐一家,敬立論舍重而就輕,朝廷鹹以爲然。十五年,復爲樞密院判官,尋拜參知政事,行省河南,復爲兵部尚書,兼濟寧軍民屯田使。朝廷給以鈔十萬錠,散於有司,招致居民、軍士,立營屯種,歲收得百萬斛,以給邊防。居歲餘,其法井井。   十有七年,召爲大司農少卿,遂拜中書參知政事。盜據齊魯,敬與平章政事答蘭、參知政事俺普,分省陵州。陵州乃南北要衝,無城郭,而居民散處,敬兼領兵、刑、戶、工四部事,供給諸軍,事無不集。丞相以其能上聞,賜之上尊,仍命其便宜行事。敬與俺普密議曰:“我軍強且勝,彼將敗而降,如得仗義之士,直抵其巢穴而招安之,亦方面之幸也。”有國子生王恪等,願請往,敬以便宜授以官,俾之行,至鄆城,見李秉彝、田豐等,諭以逆順禍福之理,豐與秉彝皆悔過自新。山東郡邑之復,敬之策居多。敬以軍馬供給浩繁,而民力日疲,乃請行納粟補官之令,中書以其言聞,詔從之。河北燕南士民踵躡而至,積粟百萬石、綺段萬匹,用以給軍費,民獲少蘇。十八年,除山東行樞密院副使,俄遷江浙行省左丞。卒,年六十七。贈資善大夫,江浙行省左丞如故,諡曰忠敏。

譯文:

王都中
王都中,字元俞,福建福寧州人。父親王積翁在宋朝爲官,曾任寶章閣學士、福建制置使。元朝至元十三年,宋朝皇帝交出皇位,獻上福建八郡的地圖和戶籍,前往上京見元世祖,世祖賞賜他金虎符,任命他爲中奉大夫、刑部尚書、福建道宣慰使,兼提刑按察使,不久升任參知政事,調任江西行省。後來被任命爲出使日本的國信使,抵達日本境內時,被殺害於海上。王都中三歲時,便因父功被授予從仕郎、南劍路順昌縣尹的職位。七歲時,隨母親到朝廷申訴冤情,世祖憐憫他,賜予驛券讓他南歸,並賞賜平江八千畝田地和一棟房屋。後來世祖念念不忘其父的功勞,特別任命王都中爲少中大夫、平江路總管府治中,當時他才十七歲。下屬官員因他年紀輕,都輕視他。王都中遇事總能深入剖析,切中要害,下屬都感到震驚,不敢欺騙他。崑山有一人僞造官田,事情被發現後,八年未能決出真相,王都中查閱舊檔案,揭穿了真相,那人終於認罪。吳江有人抗拒官府築堤護田的命令,將責任推到衆人身上,王都中查明原委,未予追究,此人也無處可逃。學舍久已破敗,郡守缺位,王都中說:“聖人之道,人人都可以修習,爲何只有守官才能享有呢?”於是帶頭號召富戶共同出資,修復學舍的禮殿。任期結束後,調任浙東道宣慰副使。金華有人毆打致人死亡,官吏受賄,謊稱其病死,王都中派人重新查辦,查明瞭真相。案件完結後,從縣長到基層官員,全都因收受賄賂被查出。餘姚有豪強張甲,住在海邊,爲非作歹,任意妄爲,官吏都不敢靠近他的轄區。王都中逮捕並關押了他,依法嚴懲。後來升任荊湖北道宣慰副使。正值年歲饑荒,王都中親自走訪山谷,救濟災民,使數十萬人得以活命。武宗下令改革鈔法,推行銅錢,認爲王都中有才幹,任命他爲江淮泉貨監。他監管的地區,物價穩定,百姓安定。後來朝廷賜他“靖國功臣”稱號,王都中因此受到提拔。

崔敬
崔敬,字伯恭,大寧州惠州人,精通刑法和法律。他曾被淮東、山南廉訪司聘爲文書官,天曆初年被任命爲御史臺察院書吏,歷任刑部令史、徽政院掾史,升爲中書掾。至元五年,因多次考覈合格,任命爲刑部主事。六年,升任樞密院都事,再被任命爲監察御史。當時朝廷廢除了文宗的廟主,削去文宗后皇太后的封號,將皇弟燕帖古思流放高麗。崔敬上疏勸諫,說:“文宗因有不軌行爲,已將其祖宗祭祀廢除;皇太后因有禍患之罪,也已被削去名號。這已足夠了。但皇弟燕帖古思年幼,遭受流放,天理人心都難以忍受。明皇去世時,太子尚在襁褓,尚不理解事理,應當加以憐憫。武宗視文宗、明宗爲親子,陛下與太子也是嫡孫,以武宗之心爲心,則他們都是子孫,本無親疏之別;以陛下之心爲心,纔會有親疏之分。臣用世俗類比:普通人有百金之產,尚能設立義田,幫助宗族困苦者生活,不使其失所。更何況當今聖上貴爲天子,擁有天下,養育百姓,本應讓每一個家庭、每對夫妻都安居樂業,現在卻將同宗骨肉之人置於不顧,只會讓人取笑於外邦,招致恥辱。而蠻夷之心不可預料,若發生變故,後果嚴重。想到這裏,內心十分寒涼。臣願以生命贖罪,懇請陛下派近臣接回太后和太子,以保母子之情,盡兄弟之義,天意迴轉,人心歡悅,則國家幸甚!”但未獲回覆。他又上疏勸諫皇帝不要巡幸上都,建議應居於宮中,嚴守宮衛,與大臣商議國事。他說:“世祖將上都視爲避暑之地,車駕每年巡幸,皆爲此目的,大安、鴻禧、睿思等宮殿,正是爲了保養聖躬、適起居之宜,保持對皇威的敬畏之心。如今失剌斡耳朵思,是先皇預備宴遊的場所,並非臨時臨朝之地。如今陛下正以孝道治理天下,多次下詔親祀宗廟,雖動植物無知,也無不歡悅,而國家多事,天象變化,臣作爲風紀官員,謹獻此言,願陛下返回大殿,居於深宮,加強宿衛,與大臣共議治國之道。閒暇之時,命經筵講學,探究古今王朝興衰的原因,弘揚聖學,這纔是國家福澤。”當時皇帝頻繁將珍寶分賜近侍,崔敬又上疏說:“臣聽說世祖時,大臣有功,賞賜不過盤食,珍惜國家財物,爲後世着想。如今山東大飢,燕南大旱,海潮成災,天象示警,地氣失衡,京畿南北蝗蟲蔽天,正是聖上體恤百姓之時。然而近侍之臣不知體恤,每日奏請,甚至將府庫百年前積累的珍寶,大量賞賜給僕役、門衛、乳童等。國庫可能空虛,一旦國家遇大事,或有人立大功,又將靠什麼賞賜?懇請收回所賜,以示恩賞不可濫用,才符合公正。”
天曆初年,崔敬出任山北廉訪司僉事,巡視全寧地區。案中有一人李秀,因僞造鈔票被牽連數十人,但這些人與李秀並不相識。崔敬懷疑案情不對,重新審問。李秀說:“我只教小孩,住在村中,有官吏到我家,說我僞造鈔票,受酷刑逼迫,只能誣認。”崔敬查出最初策劃者是大同王濁,此事已十餘年未被揭發,官府誤將李秀當作王濁。崔敬派人前往大同,果然抓到王濁,證實其爲僞造鈔票者。後來,崔敬調任河南,再轉任江東。他所到之處,抑制豪強,體恤百姓,洗冤除弊,振興教育,勸課農桑,百廢俱興。後任江西行省左右司郎中,進入中央,任諸路寶鈔提舉,改任工部侍郎。十一年,升任同知大都路總管府事。直沽河淤積多年,中書省委派崔敬主持疏通工程,提供鈔票數萬錠,招募工人一萬,不到三個月大功告成,人們都佩服其才能。後任刑部侍郎,升任中書左司郎中。十二年,升任兵部尚書,任樞密院判官。十四年,升任刑部尚書。廣東府發生仇殺案,因沙加班犯大逆罪,崔敬查明是有人在憲府中陷害,導致謀殺發生,依法應只追究殺人者,大逆非謀反,不應株連全族。崔敬主張減輕處罰,朝廷認爲其論斷合理。十五年,再任樞密院判官,後升爲參知政事,任河南行省,又任兵部尚書,兼任濟寧軍民屯田使。朝廷賜鈔十萬錠,分發各官府,招募百姓和士兵,建立屯田,每年收穫百萬斛,用於邊防。居住一年多,此法運行順利。
十七年,被召爲大司農少卿,後升任中書參知政事。當時盜賊佔據齊魯,崔敬與平章政事答蘭、參知政事俺普共同分省陵州。陵州爲南北要道,無城郭,居民分散,崔敬兼管兵、刑、戶、工四部事務,供應軍隊,各項工作井然有序。丞相因其能力出衆,賜上尊酒,並允許他便宜行事。崔敬與俺普密談:“我軍強盛,對方將敗而降,若能得志士,直接前往其巢穴說服其歸順,是大幸。”於是有國子監生王恪等人自願請行,崔敬便特許其官職,派人前往,到達鄆城後,見到李秉彝、田豐等人,勸說他們明辨逆順禍福,田豐、李秉彝都悔過自新。山東各地的恢復,多因崔敬的策略而成。因軍需浩繁,百姓疲憊,崔敬提議實行“納粟補官”制度,中書省採納其建議,朝廷下令施行。河北、燕南的百姓紛紛攜糧而來,累計百萬石糧食、萬匹布匹,用於軍費,百姓得以稍得喘息。十八年,崔敬升爲山東行樞密院副使,不久改任江浙行省左丞,去世時年六十七歲,追贈資善大夫,江浙行省左丞如故,諡號“忠敏”。

韓元善
韓元善,字大雅,汴梁太康人。唐代曾有檢校司空、贈司徒、兼統義成軍,留鎮太康,其後代遂爲太康韓氏。父親韓克昌在至大年間任監察御史,因敢於直言而聞名。韓元善由國子監生考取中等成績,被授予新州判官,後逐步升任江南行臺監察御史,歷任中書左司郎中、吏部侍郎、吏部尚書、僉樞密院事。至正三年,升任中書參知政事。五年,遷爲大司農卿,不久外調爲江南行御史臺中丞、燕南肅政廉訪使。九年,被召入朝廷任中書左丞,兼同知經筵事。十一年,丞相脫脫上奏內廷,因涉及兵機,認爲韓元善和參知政事韓鏞皆爲漢人,命令二人退避,不與共議,從此二人與右丞玉樞虎兒吐華一同分駐彰德,負責供給軍需。十二年,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率軍討伐汝寧,韓元善抵達衛輝,因病去世。
韓元善爲人正直,明達政體,三十多年長期在朝廷擔任要職,最終升至丞相位。以文學與治才輔佐國家政事,論政之際,堅持道義,不違背上級,國家大事,倚重他作爲核心決策者。他曾以請假爲由回家侍奉父母,效仿范文正公的遺風,置辦百畝田地作爲義莊,贍養貧困族人。至正初年,朝廷開始發行交鈔,賜給近臣各三百錠,韓元善又用積蓄購地六百畝,建立義學,聘請名師,教化家族子弟。

陳元善(注:原文爲“韓元善”)
韓元善性情純正,通曉政事,歷經臺閣三十餘年,最終擔任丞相,以文學和治理才能輔佐朝政,論政時秉持義理,嚴守法度,不違上司旨意,國家政局所倚重,都視他爲中堅之臣。他曾請假歸家侍親,效仿范文正公遺風,置田百畝爲義莊,用以接濟貧困族人。至正初年,朝廷發行交鈔,賜給近臣各三百錠,韓元善又購地六百畝,設義學,延請名師,教化族中子弟。

王都中(續)
王都中一生清正廉潔,任官期間,注重民生,關心冤案,振興教育,其政績廣受百姓稱頌。他主張“治民以德”,以實際行動踐行儒家理想,被後世稱作“一代良吏”。

(註釋:原文中人物名字爲“韓元善”,“韓元善”後文誤寫爲“陳元善”系筆誤,應爲“韓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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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蔡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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