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卷一百七十九·列傳第六十六

賀勝   賀勝,仁杰子也,字貞卿,一字舉安,小字伯顏,以小字行。嘗從許衡學,通經傳大義。年十六,入宿衛,凝重寡言,世祖甚器重之。大臣有密奏,輒屏左右,獨留勝,許聽之。出則參乘輿,入則侍帷幄,非休沐不得至家。至元二十四年,乃顏叛,帝親征,勝直武帳中,雖親王不得輒至。勝傳旨飭諸將,詰旦合戰,還侍帝側,矢交帳前,勝立侍不動。乃顏既敗,帝還都,乘輿夜行,足苦寒,勝解衣,以身溫之。帝一日獵還,勝參乘,伶人蒙採毳作獅子舞以迎駕,輿象驚,奔逸不可制,勝投身當象前,後至者斷靷縱象,乘輿乃安。勝退,創甚,帝親撫之,遣尚醫、尚食視護。拜集賢學士,領太史院事,詔賜一品服。盧世榮、桑哥秉政,勢焰燻灼,勝父仁杰留守上都,不肯爲之下,桑哥欲陰中之,累數十奏,帝皆不聽。   至元二十八年,桑哥敗,罷尚書省,政歸中書。帝問誰可相者,勝對曰:“天下公論,皆屬完澤。”遂相完澤,而以勝參知政事。三十年,僉樞密院事,遷大都護。大德九年,勝父仁杰請老,以勝代爲上都留守,兼本路都總管、開平府尹、虎賁親軍都指揮使。既至,通商賈,抑豪縱,出納有法,裁量有度,供億不匱,民賴以安。諸權貴子弟奴隸有暴橫驕縱者,悉繩以法。至大三年,進光祿大夫、左丞相,行上都留守,兼本路總管府達魯花赤。尋又加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奉聖州民高氏,籍虎賁,以貲雄鄉里,身死子幼。有達官利其財,使其部曲強娶高氏婦。勝白帝,斥之,高氏以全。歲大飢,輒發倉廩賑民,乃自劾待罪。帝報曰:“祖宗以上都之民付卿父子,欲安之也。卿能如此,朕復何憂,卿其視事。”民德之,爲立祠上都西門外。帝聞之,覆命工寫其像以賜,俾傳示子孫。未幾,以足疾請老,不許,曰:“卿臥護足矣。”賜小車,出入禁闥。   初,開平人張弼,家富。弼死,其奴索錢民家,弗得,毆負錢者至死。有治其獄者,教奴引弼子,並下之獄。丞相鐵木迭兒受其賂六萬緡,終不爲直。勝素惡鐵木迭兒貪暴,居同巷,不與往來。聞弼事,以語御史中丞楊朵兒只。楊朵兒只以語監察御史玉龍帖木兒、徐元素。遂劾奏丞相,逮治其左右,得所賂事實以聞。帝亦素惡鐵木迭兒,欲誅之。鐵木迭兒走匿太后宮中,太后爲言,僅奪其印綬而罷之。及英宗即位,在諒暗中,鐵木迭兒遂復出據相位,乃執楊朵兒只及中書平章政事蕭拜住,同日戮於市。且復誣勝乘賜車迎詔,不敬,並殺之。勝死之日,百姓爭持紙錢,哭於屍傍甚哀。泰定初,詔雪其冤,贈推忠宣力保德功臣、太傅、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追封秦國公,諡惠愍。至正三年,加贈推忠亮節同德翊戴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追封涇陽王,改諡忠宣。   子二人:惟一,開府儀同三司、中書左丞相、監修國史;惟賢,太中大夫、同知上都留守司事。孫均,太子詹事。   楊朵兒只   楊朵兒只,河西寧夏人。少孤,與其兄皆幼,即知自立,語言儀度如成人。事仁宗於藩邸,甚見倚重。大德丁未,從遷懷孟。仁宗聞朝廷有變,將北還,命朵兒只與李孟先之京師,與右丞相哈剌哈孫定議,迎武宗於北藩。仁宗還京師,朵兒只譏察禁衛,密緻警備,仁宗嘉賴焉,親解所服帶以賜。既佐定內難,仁宗居東宮,論功以爲太中大夫、家令丞,日夕侍側,雖休沐不至家,衆敬憚之。會兄卒,涕泣不勝哀,仁宗憐之,存問優厚。事寡嫂有禮,待兄子不異己子,家人化之。進正奉大夫、延慶使。武宗聞其賢,召見之,仁宗曰:“此人誠可任大事,然剛直寡合。”武宗顧視之,曰:“然。”   仁宗始總大政,執誤國者,將盡按誅之,朵兒只曰:“爲政而尚殺,非帝王治也。”帝感其言,特誅其尤者,民大悅服。帝他日與中書平章李孟論元從人材,孟以朵兒只爲第一,帝然之,拜禮部尚書。初,尚書省改作至大銀鈔,視中統一當其二十五,又鑄銅爲至大錢,至是議罷之。朵兒只曰:“法有便否,不當視立法之人爲廢置。銀鈔固當廢,銅錢與楮幣相權而用之,昔之道也。國無棄寶,民無失利,錢未可遽廢也。”言雖不盡用,時論是之。遷宣徽副使,御史請遷爲臺官,帝以宣徽膳用,素不會計,特以委之,未之許也。有言近臣受賄者,帝怒其非所當言,將誅之,時張珪爲御史中丞,叩頭諫,不聽。朵兒只言於帝曰:“誅告者失刑,違諫者失誼。世無諍臣久矣,張珪真中丞也。”帝喜,竟用珪言,拜朵兒只爲侍御史。帝宴閒時,羣臣侍坐者,或言笑逾度,帝見其正色,爲之改容,有犯法者,雖貴幸無所容貸。怨者因共譖之,帝知之深,譖不得行。拜資德大夫、御史中丞。中書平章政事張閭以妻病,謁告歸江南,奪民河渡地,朵兒只以失大體,劾罷之。江東、西奉使斡來不稱職,權臣匿其奸,冀不問,朵兒只劾而杖之,斡來愧死。御史納璘言事忤旨,帝怒叵測,朵兒只救之,一日至八九奏,曰:“臣非愛納璘,誠不願陛下有殺御史之名。”帝曰:“爲卿宥之,可左遷爲昌平令。”昌平,畿內劇縣,欲以是困納璘。朵兒只又言曰:“以御史宰京邑,無不可者。但以言事而得左遷,恐後之來者用是爲戒,不肯復言矣。”帝不允。後數日,帝讀《貞觀政要》,朵兒只侍側,帝顧謂曰:“魏徵古之遺直也,朕安得用之。”對曰:“直由太宗,太宗不聽,徵雖直,將焉用之。”帝笑曰:“卿意在納璘耶?當赦之,以成爾直名也。”有上書論朝政闕失,面觸宰相,宰相怒,將取旨殺之。朵兒只曰:“詔書雲:言雖不當,無罪。今若此,何以示信天下!果誅之,臣亦負其職矣。”帝悟,釋之。於是特加昭文館大學士、榮祿大夫,以獎其直言。   時位一品者,多乘間邀王爵、贈先世。或謂朵兒只眷倚方重,苟言之,當可得也,朵兒只曰:“家世寒微,幸際遇至此,已懼弗稱,尚敢求多乎!且我爲之,何以風厲僥倖者!”遷中政院使。未幾,復爲中丞,遷集賢大學士,爲權臣鐵木迭兒所害而死,年四十二。   初,武宗崩,皇太后在興聖宮,鐵木迭兒爲丞相,逾月,仁宗即位,因遂相之。居兩歲,得罪斥罷,更自結徽政近臣,復再入相,恃勢貪虐,兇穢愈甚,中外切齒,羣臣不知所爲。御史中丞蕭拜住拜中書右丞,又拜平章政事,稍牽制之。朵兒只自侍御史拜御史中丞,慨然以糾正其罪爲己任。上都富民張弼殺人繫獄,鐵木迭兒使大奴脅留守賀伯顏出之,及強以他奸利事,不能得。一日,坐都堂,盛怒,以官事召留守,將罪之,留守昌言:“大奴所幹非法,不敢從,他實無罪。”鐵木迭兒語詘,得解去。朵兒只廉得其所受弼贓鉅萬萬,大奴猶數千,使御史徐元素按得實,入奏。而御史亦輦真又發其私罪二十餘事。帝震怒,有詔逮問,鐵木迭兒逃匿,帝爲不御酒數日,以待決獄,盡誅其大奴同惡數人,鐵木迭兒終不能得。朵兒只持之急,徽政近臣以太后旨,召朵兒只至宮門,責以違旨意者。對曰:“待罪御史,奉行祖宗法,必得罪人,非敢違太后旨也。”帝仁孝,恐誠出太后意,不忍重傷咈之,但罷其相位,而遷朵兒只爲集賢學士。帝猶數以臺事問之,對曰:“非臣職事,臣不敢與聞。所念者,鐵木迭兒雖去君側,反得爲東宮師傅,在太子左右,恐售其奸,則禍有不可勝言者。”   仁宗崩,英宗猶在東宮,鐵木迭兒復相,乃宣太后旨,召蕭拜住、朵兒只至徽政院,與徽政使失里門、御史大夫禿忒哈雜問之,責以前違太后旨之罪。朵兒只曰:“中丞之職,恨不即斬汝,以謝天下。果違太后旨,汝豈有今日耶!”鐵木迭兒又引同時爲御史者二人,證成其獄。朵兒只顧二人唾之曰:“汝等嘗得備風憲,乃爲是犬彘事耶!”坐者皆慚俯首,即起入奏。未幾,稱旨執朵兒只,載諸國門之外,與蕭拜住俱見殺。是日,風沙晦冥,都人洶懼,道路相視以目。   英宗即位,詔書遂加以誣罔大臣之罪。鐵木迭兒權勢既成,毫髮之怨,無不報者,太后驚悔,而帝亦覺其所譖毀者皆先帝舊臣。未及論治,而鐵木迭兒以病死。會有天災,求直言,會議廷中,集賢大學士張珪、中書參議回回,皆稱蕭、楊等死甚冤,是致不雨。聞者失色,言終不得達。及珪拜平章,即告丞相拜住曰:“賞罰不當,枉抑不伸,不可以爲治。若蕭、楊等冤,何可不亟昭雪也!”丞相善之,遂請於帝,詔昭雪其冤,特贈思順佐理功臣、金紫光祿大夫、司徒、上柱國、夏國公,諡襄愍。朵兒只死時,權臣欲奪其妻劉氏與人,劉氏剪髮毀容以自誓,乃免。子不花。   不花幼有才氣,能以禮自持,好讀書,善書。初,仁宗聞而召之,應對稱旨,欲以爲翰林直學士,力辭。後遭家難,益自勵節爲學,以蔭補武備司提點,轉僉河東廉訪司事。嚐出按部民,有殺子以誣怨者,獄成,不花讞之,曰:“以十歲兒,受十一創,且彼以斧殺怨,必盡其力,何創痕之淺,反不入膚耶!”遂得其情,平反出之。河東民飢,先捐己貲以賑,請未得命,即發公廩繼之,民遂賴不死。天曆初,文宗入繼大統,除通政院判,將行,值陝西諸軍拒詔,郡邑守吏率民逃之。不花獨率衆出御,呼西人諭之曰:“民者,祖宗艱難所致,國家大事,何與於民。汝等既昧逆順,又欲殘此無辜,吾有爲民死爾,不汝從也。”陣潰,遂見殺。二僕亦見執,曰:“吾主既爲國死,吾縱爲人奴,今苟得生,他日何以見吾主於地下,不若死從吾主。”欲起殺仇,仇要斬之。至順二年,贈嘉議大夫、禮部尚書,以褒其忠。   蕭拜住   蕭拜住,契丹石抹氏也。曾祖醜奴,有膂力,善騎射,識見明敏,仕金爲古北口屯戍千戶。歲庚午,國兵南下,金將招燈必舍遁,醜奴於暮夜潛領兵三千人力戰,不克,矢中其胸,遂開關,遣使納降。太祖命醜奴襲招燈必舍,追及平、灤,降之。因攻取平、灤、檀、順、深、冀等州,及昌平紅螺、平頂諸寨,又兩敗金兵於邦君甸,授檀州軍民元帥。太祖方西征,醜奴驛送竹箭弓弩弦各一萬,擢檀順昌平萬戶,仍管打捕鷹房人匠,卒於官。後追封順國公,諡忠毅。弟老瓦,始以楊城漁寨來降,爲醜奴弟充質子,多立戰功,襲檀州。節度使言安以水柵未下,陰誘湯河川人叛去,老瓦追之不克,死焉。醜奴子青山,中統元年襲萬戶。至元十一年,從丞相伯顏平宋。還,授湖北提刑按察使。追封順國公,諡武定。青山子哈剌帖木兒,少事裕宗於東宮,典宿衛,仕爲檀州知州。追封順國公,諡康惠。   拜住,乃哈剌帖木兒之子也。嘗從成宗北征,特授檀州知州,入爲禮部郎中,擢同知大都路總管府事,出知中山府,以憂去官。屬仁宗過中山,有同官者譖於近侍曰:“知府去官,實憚迎候煩勞耳。”帝頷之。適行田野間,見老嫗,問之曰:“府中官孰賢?”嫗對曰:“有蕭知府,餘不知也。”復過神祠,有數老人焚香羅拜,遣問之曰:“汝輩何所禱?”合辭對曰:“蕭知府奔喪還,欲速其來,是以禱也。”帝意遂釋。武宗即位,起復爲中書左司郎中,出爲河間路總管,召爲右衛率使,遷戶部尚書,遂拜御史中丞。皇慶元年,遷陝西行中書省右丞。延祐三年,進中書平章政事,除典瑞院使,超授銀青榮祿大夫、崇祥院使。   英宗即位之十有九日,右丞相鐵木迭兒怨拜住在省中牽制其所爲,又發其奸贓、專制等事,遂請依皇太后旨,並前御史中丞楊朵兒只皆殺之。帝曰:“人命至重,刑殺非輕,不宜倉卒。二人罪狀未明,當白太后,使詳讞之,若果無冤,誅之未晚。”竟殺之,並籍其家,語見楊朵兒只及鐵木迭兒傳。泰定間,贈守正佐治功臣、太保、儀同三司、柱國,追封薊國公,諡忠愍。拜住之死,有吳仲者,潛守其屍,三日不去,竟收葬之。

譯文:

賀勝,是賀仁杰的兒子,字貞卿,又字舉安,小名伯顏,平時以小名稱呼。他曾跟許衡學習經史大義,十六歲時進入皇宮擔任侍衛,性格沉穩,很少多言,元世祖非常欣賞他。大臣有祕密奏報時,世祖總是撤去左右侍從,只留下賀勝,讓他獨自聽聞內容。他外出時擔任皇帝的副車隨從,入宮時則在帷帳間侍奉,除非休假,否則不得回家。至元二十四年,乃顏叛亂,皇帝親自出徵,賀勝一直守在大帳之中,即便是親王也不得隨意進入。當皇帝下達命令時,賀勝親自傳旨給各將領,次日清晨就組織作戰,戰鬥結束後又回到皇帝身邊,即使箭矢飛過帳前,他也始終站立不動,毫無動搖。乃顏戰敗後,皇帝返回京城,夜間乘車,腳凍得難忍,賀勝脫下衣服,用自己的身體爲皇帝取暖。一天,皇帝打獵歸來,賀勝擔任副車隨從,宮中伶人裝扮成獅子跳舞來迎接皇帝,結果車轎受到驚嚇,狂奔失控,賀勝立刻衝上前去擋在大象前面,後方的人砍斷繮繩才使大象停止,皇帝的車駕才得以平安。賀勝受傷後病情嚴重,皇帝親自撫慰他,並派遣太醫、太廚前去察看和照顧。後來被任命爲集賢學士,兼管太史院事務,皇帝下詔賜予他一品官服。盧世榮、桑哥掌權,權勢橫行,賀勝的父親賀仁杰留守上都,不肯低頭依附,桑哥便暗中多次上奏,企圖陷害賀仁杰,但皇帝都沒有采納。

至元二十八年,桑哥失敗,尚書省被撤銷,權力歸於中書省。皇帝問誰能擔任宰相,賀勝回答:“天下人都認爲該由完澤擔任。”於是任命完澤爲宰相,並讓賀勝擔任參知政事。三十年,賀勝被任命爲樞密院僉事,後升任大都護。大德九年,賀勝的父親賀仁杰請求退休,由賀勝接任上都留守,兼管本地區都總管、開平府尹、虎賁親軍都指揮使。到任後,他開放貿易、抑制豪強橫行,收支有法度,裁量得當,物資供應充足,百姓得以安居。對於權貴子弟及其奴僕中那些橫行霸道、驕橫無禮的,他一律依法嚴懲。至大三年,賀勝升任光祿大夫、左丞相,繼續擔任上都留守,併兼本路總管府達魯花赤。不久又加封爲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奉聖州有一個高姓百姓,原是虎賁軍籍,靠錢財在鄉里有勢力,去世後兒子年幼。有高官爲了牟取其財產,讓部下強行娶走高家媳婦。賀勝向皇帝報告此事,批評並驅逐了那個高官,使高家得以保全。當年大饑荒,賀勝便打開糧倉救濟百姓,之後自己上奏請罪。皇帝回信說:“祖宗把上都的百姓交託給你們父子,是希望你們安定百姓的。你們能這樣,朕還有什麼可擔憂的?你繼續做好你的工作吧。”百姓感激他,爲他立了祠堂,在上都西門外。皇帝聽說後,又命令工匠畫下他的肖像賜給他,讓他子孫後代傳頌。不久,因足疾請求退休,皇帝不許,說:“你臥牀護着腳就行了。”賜給他一輛小車,可以出入皇宮禁地。

當初,開平人張弼去世後,他的奴僕去向百姓索要錢財未果,便毆打併打死欠債者。審理此案的官員教唆奴僕牽連張弼的兒子,一同入獄。丞相鐵木迭兒收受了六萬錠賄賂,始終不肯爲張弼平反。賀勝一向憎惡鐵木迭兒貪污殘暴,兩人住在同一街區,從不往來。得知張弼案後,便告訴御史中丞楊朵兒只,楊朵兒只又告訴監察御史玉龍帖木兒和徐元素,於是他們聯合上奏彈劾丞相,將鐵木迭兒的親信逮捕審訊,最終揭發出大量受賄事實。皇帝也一向厭惡鐵木迭兒,想要處死他。鐵木迭兒逃到太后宮中躲避,太后爲他求情,最終只收回了他的官印,罷官了事。等到英宗即位,在居喪期間,鐵木迭兒重新出山擔任宰相,便抓住楊朵兒只和中書平章政事蕭拜住,當日將二人當衆處死,並誣陷賀勝“乘賜車迎接詔書,態度不敬”,一同處死。賀勝臨死時,百姓紛紛拿着紙錢,在他屍體旁哭泣,非常哀痛。泰定初年,朝廷下詔爲賀勝平反,追贈他爲“推忠宣力保德功臣、太傅、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追封爲秦國公,諡號“惠愍”。至正三年,又追加“推忠亮節同德翊戴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追封爲涇陽王,諡號改爲“忠宣”。

賀勝有兩個兒子:賀惟一,官至開府儀同三司、中書左丞相、監修國史;賀惟賢,官至太中大夫、同知上都留守司事。孫子賀均,曾任太子詹事。

楊朵兒只,是河西寧夏人。年幼喪父,與兄長年紀都很小,便懂得自立,言行舉止像成年人一樣。在仁宗爲藩王時侍奉他,極受信任倚重。大德丁未年,隨仁宗遷往懷孟。仁宗聽說朝廷有變,將北返,便命楊朵兒只與李孟先行前往京城,與右丞相哈剌哈孫商議,迎立武宗於北方。仁宗回到京城後,楊朵兒只負責整頓禁衛軍,祕密部署警備,仁宗非常感激,親自解下腰間的玉帶賞賜給他。在平定內亂後,仁宗在東宮時,論功行賞,任命他爲太中大夫、家令丞,日夜侍奉左右,即使休假也不回家,衆人敬重畏懼他。兄長去世,他悲痛落淚,仁宗憐惜他,給予優厚關懷。他對寡嫂有禮,對兄長的兒子如同自己親生子女,家中的人都受他感化。後升任正奉大夫、延慶使。武宗聽說他賢能,召見他,仁宗說:“此人確實可以擔當重任,但性情剛直,難合羣。”武宗看着他,說:“確實如此。”

仁宗開始主持政事,打算清除那些誤國的權臣,楊朵兒只勸道:“爲政若只靠殺人,不是帝王之治。”仁宗被他的話打動,特別處決了最嚴重者,百姓大爲悅服。後來仁宗與中書平章政事李孟討論元老舊臣人才,李孟稱楊朵兒只是第一,仁宗也贊同,任命他爲禮部尚書。起初,尚書省發行至大銀鈔,一銀鈔摺合中原貨幣二十五錢,又鑄造至大銅錢,這時朝廷議決廢除。楊朵兒只說:“法律的優劣,不應看是誰制定的,而應看是否便民。銀鈔確實應廢,但銅錢與紙幣並用,纔是古代傳統。國家不應浪費財富,百姓不應蒙受損失,銅錢不能立刻廢除。”他的意見雖未被完全採納,但當時輿論認爲他說得有道理。後來他升任宣徽副使,御史請求讓他轉任御史臺官員,皇帝因宣徽負責膳食,不善管理財政,特地拒絕。有官員舉報近臣受賄,皇帝憤怒,準備處死此人,當時張珪是御史中丞,叩頭勸諫,皇帝不聽。楊朵兒只對皇帝說:“誅殺告發者是濫用刑罰,違背勸諫是失了君臣之義。世道多年缺少直諫之臣,張珪纔是真正的御史中丞。”皇帝高興,最終採納張珪的建議,任命楊朵兒只爲侍御史。皇帝在閒暇時宴飲,羣臣或嬉笑無度,皇帝看到他正色不苟,便改容斂色,凡有犯法者,無論地位高低,都毫不寬容。有人因此聯合誣告他,皇帝深知,誣告無法得逞。後來他被任命爲資德大夫、御史中丞。中書平章政事張閭妻子生病,請求辭職回江南,卻強佔了百姓的渡河土地,楊朵兒只認爲這是失德行爲,彈劾罷免了他。江東、西的使臣斡來辦事不稱職,權臣隱瞞其劣跡,希望不被追究,楊朵兒只彈劾並杖責,使斡來羞愧而死。御史納璘上奏觸犯皇帝旨意,皇帝大怒,楊朵兒只挺身相救,一天內上奏八九次,說:“我並非特別偏愛納璘,而是不願陛下有濫殺御史的名聲。”皇帝說:“你爲他開脫,可貶爲昌平縣令。”昌平是京畿重地,皇帝意在藉此讓納璘感到困窘。楊朵兒只又進言說:“任命御史到京城做地方官,沒有不可之處。但若因爲直言而遭貶,以後的御史恐怕會因此不敢再言事。”皇帝未答應。幾天後,皇帝讀到《貞觀政要》,楊朵兒只在旁,皇帝看了說:“魏徵是古代真正的直臣,朕怎麼沒有重用他?”楊朵兒只回答:“魏徵的直率來自太宗,太宗不聽,魏徵再直又有何用?”皇帝笑說:“你是在爲納璘說話吧?應赦免他,以成你的直臣之名。”後來有人上書批評朝政缺失,當面觸怒宰相,宰相憤怒,準備下旨將其處死。楊朵兒只說:“詔書上寫明‘言論雖有不當,但無罪’,如果現在這樣,又如何向天下人表明誠信?真要處死他,我也不稱職了。”皇帝醒悟,最終赦免了他。於是特加封楊朵兒只“昭文館大學士、榮祿大夫”,以表彰他敢於直言。

當時一品高官大多趁機請求封王、追贈先祖,有人對楊朵兒只說:“你地位尊貴,若說這些,定能得逞”,楊朵兒只說:“我家世代貧寒,能靠機遇到今天,已經感到羞愧,怎敢再貪求更多?況且我這樣做,又如何能約束那些心存僥倖的人!”後來升任中政院使。不久,又轉任御史中丞,再升爲集賢大學士,卻被權臣鐵木迭兒所害而死,享年四十二歲。

當初,武宗去世,皇太后在興聖宮,鐵木迭兒擔任丞相,一個月後,仁宗即位,便由他擔任丞相。他在位兩年,因犯錯被罷免,後與徽政院近臣勾結,重新進入相位,權勢貪婪,橫行霸道,朝野上下都痛恨他,羣臣不知如何是好。御史中丞蕭拜住升任中書右丞,後又任平章政事,逐漸牽制鐵木迭兒。楊朵兒只從侍御史升爲御史中丞,毅然承擔糾正其罪過之責。上都有一富豪張弼殺人案,鐵木迭兒指使家奴威脅留守賀伯顏,讓他出面干預,又強迫他誣告其他不當之事,最終未得逞。一天,鐵木迭兒在都堂開會時勃然大怒,召集留守來問罪,留守直言:“家奴所爲違法,我不敢從;其餘並無罪責。”鐵木迭兒被駁回,事情得以平息。楊朵兒只查出他收受張弼鉅額贓款,家奴仍有數千,命御史徐元素查實,最終揭露。御史也輦真又揭發鐵木迭兒私德敗壞等罪惡二十多條。皇帝極爲震怒,下詔抓捕審問,鐵木迭兒逃入宮中,皇帝因此數日未飲酒,以待案件判決,最終斬首其家奴與同夥數人,鐵木迭兒始終未能抓捕。楊朵兒只堅持查辦,徽政院近臣以太后旨意召他到宮門,責備他違令。楊朵兒只回答:“我只是一個犯錯的御史,奉行祖宗法制,必定得罪人,哪敢違抗太后旨意。”皇帝仁慈孝順,擔心是出於太后本意,不忍重罰,僅罷免其相位,轉任集賢學士。皇帝仍多次詢問朝中監察事務,楊朵兒只回答:“那不是我的職責,我不敢過問。我所擔憂的是,鐵木迭兒雖被罷免,卻仍擔任太子師傅,居於太子左右,必會繼續用盡奸計,後果將不堪設想。”

仁宗駕崩,英宗尚在東宮,鐵木迭兒再次擔任宰相,便以太后名義召蕭拜住和楊朵兒只入徽政院,與徽政使失里門、御史大夫禿忒哈共同審訊,責備他們曾違抗太后命令。楊朵兒只說:“中丞之職,我恨不得當場斬了你們,以對天下人解釋!如果真違抗了太后旨意,你們怎會有今天?”鐵木迭兒又拿出當時其他御史的證詞,想將楊朵兒只定罪。楊朵兒只怒視二人,斥責說:“你們曾任風憲官員,怎會幹出這種豬狗般的事!”在場衆人皆羞愧低頭,隨即起身入奏。不久,被控罪名成立,被押往國門之外,與蕭拜住一同被處死。當天風沙蔽日,天空昏暗,京城百姓驚恐萬分,彼此相視無言。

英宗即位後,下詔稱楊朵兒只等爲“誣陷大臣”,鐵木迭兒權勢已成,對任何微小的怨恨都進行報復,太后震驚悔恨,皇帝也意識到,那些被誣陷的都是前任皇帝的舊臣。尚未處理清楚,鐵木迭兒便因病去世。不久發生天災,朝廷徵詢直言進諫之言,會議中,集賢大學士張珪、中書參議回回均稱蕭拜住、楊朵兒只被殺極爲冤枉,導致天下不雨。聽聞此事的人都十分震驚,言辭終究無法傳達。後來張珪升任平章政事,便對丞相蕭拜住說:“賞罰不公,冤案無法伸張,不可作爲治國之本。若蕭、楊等冤案不盡快昭雪,國家將難以長治久安!”丞相認爲此言極是,便向皇帝請求,最終皇帝下詔爲蕭拜住、楊朵兒只平反,追贈“思順佐理功臣、金紫光祿大夫、司徒、上柱國、夏國公”,諡號“襄愍”。楊朵兒只死後,權臣想奪其妻子劉氏的名分,劉氏剪去頭髮、毀容發誓,才得以免於禍事。她兒子叫不花。

不花幼年有才氣,能自我約束,喜歡讀書,擅長書法。當初,仁宗聽說後召見他,回答皇帝的問話非常合意,想任命他爲翰林直學士,他堅辭不就。後來遭遇家難,更加發奮讀書,以家學爲榜樣,憑藉蔭庇補任武備司提點,後轉任僉河東廉訪使。曾巡視地方,遇到有人殺子來誣陷怨恨,案件審理完畢後,不花審理此案,說:“一個十歲小孩,受了十一處傷,他又用斧頭殺人,必然竭盡全力,爲何傷痕淺,反而未穿透皮膚?”由此查明真相,平反釋放了原主人。河東地區發生饑荒,他先拿出自己的錢財救濟,尚未獲得批准,便立即打開官府糧倉繼續賑災,百姓得以免於死亡。天曆初年,文宗即位,任命不花爲通政院判官,出發前正值陝西各軍抗拒詔令,各地守官與百姓紛紛逃竄。不花獨自率衆迎戰,對西部人高喊:“百姓是祖宗創業艱難得來,國家大事,何與百姓有關?你們既不懂順逆之理,又想殘害無辜,我寧可爲百姓而死,也不會聽從你們!”戰鬥失敗,最終被殺。他的兩個僕人被抓,說:“主君已爲國家而死,我們即使淪爲奴僕,若苟且偷生,日後如何面對主君在地下的靈魂?不如隨主君一同死去!”敵人要殺他們,他們堅決不從,寧死不屈。至順二年,朝廷追贈他爲“嘉議大夫、禮部尚書”,以表彰他的忠義。

蕭拜住,是契丹人石抹氏的後代。曾祖醜奴,有勇力,擅長騎射,見識敏銳,在金朝任古北口屯戍千戶。庚午年,金朝軍隊叛亂,醜奴奮力抵抗,戰功卓著。其後子孫世代忠勤。他的孫子蕭拜住,早年便以正直聞名,後在仁宗朝任要職。在武宗去世後,他與楊朵兒只一同被鐵木迭兒陷害,最終被處死,家中財產也被抄沒。泰定年間,朝廷追贈他爲“守正佐治功臣、太保、儀同三司、柱國”,追封爲薊國公,諡號“忠愍”。蕭拜住死後,有叫吳仲的人偷偷守護他的遺體,三天都不離開,最終將遺體收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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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蔡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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