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卷一百四十五·列傳第三十二
譯文:
亦憐真班
亦憐真班是西夏人。他的父親俺伯,因爲忠誠勤勉侍奉元世祖,擔任過知樞密院事。亦憐真班性格正直剛強,行事有禮有法。元仁宗召見他,讓他進入宮廷宿衛。延祐六年,被破格提拔爲翰林侍講學士、中奉大夫。至治二年,調任同知通政院事,後升任虎符唐兀親軍都指揮使。泰定初年,升爲資善大夫、典瑞院使。天曆二年,因選拔任命爲太子家令,不久升爲資政大夫、同知樞密院事,又升任侍御史,仍兼指揮使職務。至順初年,被任命爲翰林學士承旨、榮祿大夫,後轉任功德使,指揮使職位不變。不久出任陝西行省平章政事,還未赴任,又重新擔任翰林學士承旨。在元統、至元年間,伯顏擔任丞相,專權跋扈,因爲亦憐真班在議政時不迎合,便將他外放爲江南行臺御史大夫。不久,又殺了他的兒子答裏麻,將其貶至海南。等到伯顏失敗後,亦憐真班才被召回朝廷。至正六年,被任命爲光祿大夫、御史大夫,他將全國各地廉潔有能力的官員調任到監察機構,一時被稱作選官得當。後升任宣政院使,再出任甘肅行省平章政事,採取措施平息西羌的侵擾,百姓得以安定,還立碑記錄功績。被召回後,擔任銀青榮祿大夫、知樞密院事,兼管太醫院事務,後來加封金紫光祿大夫,又擔任御史大夫、知經筵事,兼宣忠斡羅思扈衛親軍指揮使。他曾上奏說:“社會風俗和人心一天天地變得輕薄,請禁止舊部下彈劾他們的上司。”
太師馬扎爾臺與他的兒子丞相脫脫被貶到外地,當時權臣想排擠他們,便唆使他人告發他們有謀反行爲,並拉攏其他官員一同上奏。亦憐真班說:“做宰相的人,誰沒有退居閒職的時候?況且脫脫父子在任職期間沒有重大過錯,怎麼能逼迫他們陷入危險境地?”最終堅決不從。在經筵講學時,他總是詳細仔細,因此每次講學的內容都受到皇帝的賞識和採納。監察御史彈劾當權宰相時,皇帝不聽,亦憐真班反覆進言勸諫,因此惹怒了皇帝,被外放爲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後升任湖廣行省左丞相。又被召還,擔任知樞密院事。十一年,潁州、亳州爆發叛亂,朝廷派將出兵,但多次失利,亦憐真班多次勸諫當權大臣,但不被採納,再次被外放爲江浙行省左丞相。十二年,改任江西行省左丞相。這時,妖賊從蘄州、黃州攻陷饒州,饒州所屬安仁縣與龍興接壤,百姓紛紛起事作亂。亦憐真班路經安仁,便駐紮下來招撫他們,來歸順的人給予豐厚賞賜,不歸順的人,命令他的兒子哈藍朵兒只與江西左丞火你赤等人登上高處縱火攻擊,使他們潰散。餘干長期是盜賊盤踞之地,聽說亦憐真班到來後也紛紛歸順。此前,江西行省平章政事道童以寬容爲施政方式,軍民鬆懈。亦憐真班到任後,風範一新,威望大振,各地盜賊都計劃歸附。十四年八月,亦憐真班因病在任上去世,下屬官員因此情緒低落。消息傳到朝廷後,追贈他爲“推忠佐運正憲秉義同德功臣”,追封爲齊王,諡號“忠獻”。
他有九個兒子:長子答裏麻;次子普達失理,擔任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兼修國史;桑哥八剌,任同知青海宣慰司事;哈藍朵兒只,任宣政院使;桑哥答思,任嶺北行省平章;沙嘉室理,任嶺北行省參政;易納室理,任大宗正也可扎魯火赤;馬的室理,任僉書樞密院事;馬剌室理,任內八府宰相。
廉惠山海牙
廉惠山海牙,字公亮,是布魯海牙的孫子,希憲的侄子。父親阿魯渾海牙曾任廣德路達魯花赤。山海牙年幼喪父,提到父親就落淚。獨自撫養母親,家中生活非常困難,穿破舊衣服,喫粗糧,從不覺得羞恥。母親去世後,他哀傷過度,超過常理,揹着棺材渡江,途中遭遇風浪,船伕說“神龍忌諱人葬屍”,他便仰天呼喊:“我要把母親陪葬在先人身旁,神明怎麼能阻攔我!”風浪立刻停止。年滿二十歲,大臣想讓他入宿衛,他推辭說:“我祖父曾侍奉世祖,以精通儒家經典而聞名於廉正。如今朝廷設立科舉取士,我願勤學苦讀,通過科舉入仕。”於是進入國學讀書,成績優異。至治元年,考中進士,被授任承事郎、同知順州事務。當時有位弓匠提舉馬都剌仗勢強佔百姓田地,同僚都畏懼他。山海牙到任後,立即查辦此事。在任一年,因政績突出被推薦入史館,參與編修英宗和仁宗的《實錄》。不久升任監察御史。當時中書省有大臣貪婪無恥,他立刻上奏彈劾,並對同僚說:“如果因爲直言而獲罪,那是我應盡的職責。”接着又彈劾明裏董阿不應代理太廟祭祀。後來調任都水監,疏浚會通河,修築堤壩,疏導灤水、漆水,並修繕京東水閘。歷任祕書丞、會福總管府治中,上書指出二月迎佛耗費錢財、敗壞風俗,當時輿論都予以贊同。後出任淮東廉訪司僉事,轉任江浙行省左右司員外郎,之後歷任僉河東、河南、江西廉訪司事,晉升爲江南行御史臺經歷。當時山東鹽法已嚴重敗壞,經選拔被任命爲都轉運使,不到一個月,因政績優異,朝廷賞賜金幣和上等物品。至正三年初,朝廷舉行郊祀大典,召他任侍儀使。第二年,參與編修遼、金、宋三史,升爲崇文太監。此後多次升遷,擔任河南行省右丞。當時朝廷下令徵發百姓修治黃河,導致所屬郡縣紛紛動盪,山海牙立即上書反對,認爲此舉極不合理,但當時執政大臣未採納。後調任湖廣行省右丞,因武昌失守被牽連,不久事情被澄清,又升任江西行省右丞。當時所轄郡縣多被賊人攻陷,他便與平章政事、司徒道童共同謀劃,全力制定守衛和招降策略,被任命爲本道廉訪使。不久,江西行省治所也被攻陷,山海牙逃往福建。後來被任命爲僉江浙行樞密院事,改任福建行省右丞,以軍隊鎮守延平、邵武,境內恢復安定。一年多後,奉詔返回省治,總管防禦事務,同時負責通過海路徵收賦稅以供京城使用,朝廷因此受益。後升任行宣政院使。第二年,被任命爲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兼修國史。去世時年七十一。
月魯不花
月魯不花,字彥明,蒙古遜都思氏。自幼容貌魁偉,大家都認爲他將來會大有作爲。年少時,父親脫帖穆耳因擔任千戶官戍守越州,於是求學於韓性先生,寫文章下筆成章,文采斐然。參加江浙鄉試,成績優異,居右榜第一。正要公佈榜名時,主考官夢見月亮中有花的景象,後來果然應驗,人們認爲這是天意。於是中元統元年進士,被授予將仕郎、台州路錄事司達魯花赤。當時台州沒有學府,他第一個修建孔子廟,又聘請儒師來教授後輩。父親去世後,他因喪事哀痛過度。至正元年,朝廷設立行都水監,選拔他擔任監經歷。不久,升任廣東廉訪司經歷。恰逢朝廷商議治理黃河決口,派他前往任行都水監丞,到任後改爲集賢待制,又任吏部員外郎。奉命前往江浙購糧二十四萬石,到任後根據百姓家產多少來決定購糧數量,不擾民而辦成事。後來軍糧不充足,又奉命前往江浙糴糧,召見當地父老,說:“當今皇上日夜操勞,唯恐恩澤不能普及百姓,百姓得不到應有的好處,但盜賊橫行,怎麼解決?討伐盜賊必須先解決糧餉,因爲我不擾民,所以才命我再次來購糧,實則是討伐盜賊,才能安定百姓。父老們怎麼看?”衆人紛紛應和說:“公說的對!”不到一個月,糧草問題便得以解決。因母親去世,他應朝廷賜予賻金並請求恢復官職,他堅決推辭。不久,太師、右丞相脫脫南征,徵召他參與軍事,負責糧餉供給,糧餉供應因此暢通。升任吏部郎中,不久被任命爲監察御史。他首次上書指出:郊廟禮儀非常不完備,皇帝應親自祭祀南郊和太廟。接着又上書建議:皇太子是國家的根本,應當選派德高望重的老臣輔佐,以培養其道德。皇帝都採納並稱贊他。升任吏部侍郎,負責江浙地區的官員銓選,當時稱其公正。恰好朝廷提出在河間、長蘆設局製造三百艘海船的建議,月魯不花立刻寫信進言,認爲此舉不可行。建議被提上中書省後,觸怒了反對者,被調任工部侍郎。後來分任彰德府,路過河間時,百姓攔路跪拜感謝說:“若不是你的話,我們百姓早就死於水患!”
恰逢朝廷重新選拔地方官員,因保定離京城較近,被任命爲保定路達魯花赤。臨行前,皇帝反覆叮囑。保定每年向新鄉運送數十萬石糧食,路途不便。月魯不花建議改由朝廷倉庫直接接收,以減輕百姓負擔。不久,他又被任命爲吏部尚書。保定百姓上百人前往朝廷,請求留下他擔任地方職務以安撫百姓,於是任命他仍爲掌管郡務的官員。當時盜賊渡河進攻,月魯不花立即下令修繕城防、挖深護城河,做好防守準備。朝廷建議調動五省八衛軍隊駐守邊地,月魯不花上疏請求留下這些軍隊保衛本郡,於是兼任統領黑軍數千人及組織西山八十二個寨子的民兵,聲勢大振。賊人兩次進犯邊境,均被擊退,逃走。升爲中奉大夫,賜予上尊酒四壇、馬匹百匹,僚屬也獲得升職,朝廷另頒敕令表彰有功之臣。後來被召還擔任詳定使。保定百姓不捨得他離去,將他畫成畫像來祭祀。離開保定一個月,城池被攻陷。朝廷因月魯不花早有民望,命他入城勸降,抵達城下時,賊人堅守不出,百姓紛紛偷偷出城拜見並感激他。後改任大都路達魯花赤。有朝廷高官因先帝耶律楚材的祖墳地被佔而謊報爲蕃僧所有,月魯不花據理力爭,最終未讓其侵佔。後轉任吏部尚書。適逢劇盜程思忠佔據永平,其部將雷帖木兒不花假裝投降,事情暴露後被逮捕處死,程思忠更加死守。朝廷下令讓月魯不花前去招降,衆人皆認爲他難以成功,月魯不花堅定地表示:“我赴死是履行君命,是分內之事,怎會考慮個人安危?”最終進入城中說服了賊人,賊人感動落淚,紛紛跪拜歸降。
返回後,升任翰林侍講學士,不久再次擔任大都路達魯花赤。入宮朝見皇帝時,皇帝在宣文閣對他說:“朕因京城百姓疲敝,特地選你來安撫百姓。你不要用嚴酷的政策,也不要放鬆法紀,如果有人仗權謀私、幹違法之事,應立即上報。”上任之初,皇帝及皇后、皇太子都派人賜酒相賀。有權臣來拜訪,談論免除賦役一事,月魯不花當面斥責說:“聖上的話在耳,我豈敢違背?”後來升任資善大夫,擔任江南行御史臺中丞。臨行前,皇帝在嘉禧殿親自慰勞,並賜予上尊酒和金銀財寶;皇太子還親書“成德誠明”四字贈予他。月魯不花於是由海路前往紹興,爲政寬嚴有度,不偏不倚。朝廷進封他爲一品榮祿大夫。不久改任浙西肅政廉訪使。當時張士誠佔據浙西,自稱王,無法共存,他便對侄子同壽說:“我家世代受國家恩惠,遺憾不能親手討伐叛賊來報國,怎敢與賊人同處!”於是命令同壽準備船隻,將妻子兒女藏在木櫃中,用草蓆蓋住,趁夜逃走,到達慶元。張士誠的部下察覺後,派騎兵百餘追至曹娥江,追不上便返回。
後來改任山南道廉訪使,乘船北上,途中遇阻,返回鐵山,途中遇到大量倭寇船隻,便帶領同船的船員奮勇抵抗,倭寇謊稱投降,他堅決不接受。倭寇登船抓住月魯不花,強迫他跪拜,月魯不花大罵:“我是朝廷重臣,豈能向賊人下跪!”於是被害。在被害時,他命令家僕那海刺殺首惡倭寇。他的次子樞密院判官老安、侄子百家奴與敵人搏鬥,也死難。同船共死八十餘人。事情上報朝廷後,追贈他爲“攄忠宣武正憲徇義功臣、銀青榮祿大夫、遼陽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上柱國”,諡號“忠肅”。
達禮麻識理
達禮麻識理,字遵道,怯烈臺氏。他的家族是北方的名門,六世祖最初定居於開平。父親阿剌不花曾任江西行省參知政事,追封爲趙國公,諡號“襄惠”。達禮麻識理年幼聰穎,跟着老師學習經史,看一遍就能理解。至正五年,被選入經筵擔任譯史,更加勤奮研習學問,士大夫們都認爲他有遠大前程。後轉任御史臺譯史,又升爲御史臺照磨。十五年,被任命爲監察御史,外放爲山北道肅政廉訪司僉事,還未赴任,便留下擔任詹事院長史。不久升任工部員外郎,又留下任長史。第二年,被任命爲中議,後升任參議詹事院事。十七年,擔任太子家令。十八年,歷任祕書太監、吏部侍郎、御史臺經歷、中書右司郎中。十九年,被任命爲刑部尚書,負責巡視南北兵馬司事務。盜賊逼近京城,百姓人心惶惶。達禮麻識理以沉穩之態鎮定局勢,百姓逐漸安定。
達禮麻識理去世前一晚,怯薛官哈剌章(阿兒剌氏,阿魯圖的孫子)深夜夢見太祖召見自己,對他說:“我以勤奮開創天下,傳給妥歡帖睦爾。但愛猷識理達臘不識大體,破壞家法,如果不盡快收回權力,天命將不保。你是功臣之後,爲人誠實,所以我召你談話,你明天必須立即告知皇上和愛猷識理達臘。如果你不告知,我將處死你;如果告知但仍不改變,我將另有安排。達禮麻識理此人或許有識大體的素質,可他知情而不言,又有什麼用?我將先處死他。”第二天,哈剌章入宮,將夢境如實稟告皇帝,皇帝下令告訴皇太子。當他出宮時,達禮麻識理已因病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