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史》•卷一百四·列偉第三十四·文學下

文學下   王鼎 耶律昭 劉輝 耶律孟簡 耶律谷欲   王鼎,字虛中,涿州人。幼好學,居太寧山數年,博通經史。時馬唐俊有文名燕、薊間,適上巳,與同志祓禊水濱,酌酒賦詩。鼎偶造席,唐俊見鼎樸野,置下坐。欲以詩困之,先出所作索賦,鼎援筆立成。唐俊驚其敏妙,因與定交。清寧五年,擢進士第。調易州觀察判官,改淶水縣令,累遷翰林學士。當代典章多出其手。上書言治道十事,帝以鼎達政體,事多諮訪。鼎正直不阿,人有過,必面詆之。壽隆初,升觀書殿學士。一日宴主第,醉與客忤,怨上不知己,坐是下吏。狀聞,上大怒,杖黥奪官,流鎮州。居數歲,有赦,鼎獨不免。會守臣召鼎爲賀表,因以詩貽使者,有“誰知天雨露,獨不到孤寒”之句。上聞而憐之,即召還,復其職。乾統六年卒。   鼎宰縣時,憩於庭,俄有暴風舉臥榻空中。鼎無懼色,但覺枕榻俱高,乃曰:“吾中朝端士,邪無干正,可徐置之。”須臾,榻復故處,風遂止。   耶律昭,字述寧,博學,善屬文。統和中,坐兄國留事,流西北部。會蕭撻凜爲西北路招討使,愛之,奏免其役,禮致門下。欲召用,以疾辭。撻凜問曰:“今軍旅甫罷,三邊宴然,惟阻卜伺隙而動。討之則路遠難至,縱之則邊民被掠,增戍兵則饋餉不給,欲苟一時之安,不能終保無變。計將安出?”昭以書答曰:   竊聞治得其要,則仇敵爲一家;失其術,則部曲爲行路。夫西北諸部,每當農時,一夫爲偵候,一夫治公田,二夫給糺官之役,大率四丁無一室處。芻牧之事,仰給妻孥。一遭寇掠,貧窮立至。春夏賑恤,吏多雜以糠粃,重以掊克,不過數月,又復告困。且畜牧者,富國之本。有司防其隱沒,聚之一所,不得各就水草便地。兼以逋亡戍卒,隨時補調,不習風土,故日瘠月損,馴至耗竭。爲今之計,莫若振窮薄賦,給以牛種,使遂耕穫。置遊兵以防盜掠,頒俘獲以助伏臘,散畜牧以就便地。期以數年,富強可望。然後練簡精兵,以備行伍,何守之不固,何動而不克哉?然必去其難制者,則餘種自畏。若舍大而謀小,避強而攻弱,非徒虛費財力,亦不足以威服其心。此二者,利害之機,不可不察。昭聞古之名將,安邊立功,在德不在衆。故謝玄以八千破苻堅百萬,休哥以五隊敗曹彬十萬。良由恩結士心,得其死力也。閣下膺非常之遇,專方面之寄,宜遠師古人,以就勳業。上觀乾象,下盡人謀;察地形之險易,料敵勢之虛實。慮無遺策,利施後世矣。   撻凜然之。開泰中,獵於拔裏堵山,爲羯羊所觸,卒。   劉輝,好學善屬文,疏簡有遠略。大康五年,第進士。大安末,爲太子洗馬,上書言:“西邊諸番爲患,士卒遠戍,中國之民疲於飛挽,非長久之策。爲今之務,莫若城於鹽濼,實以漢戶,使耕田聚糧,以爲西北之費。”言雖不行,識者韙之。壽隆二年,覆上書曰:“宋歐陽修編《五代史》,附我朝於四夷,妄加貶訾。且宋人賴我朝寬大,許通和好,得盡兄弟之禮。今反令臣下妄意作史,恬不經意。臣請以趙氏初起事蹟,詳附國史。”上嘉其言,遷禮部郎中。詔以賢良對策,輝言多中時病。擢史館修撰,卒。   耶律孟簡,字復易,于越屋質之五世孫。父劉家奴,官至節度使。孟簡性穎悟。六歲,父晨出獵,俾賦《曉天星月詩》,孟簡應聲而成,父大奇之。既長,善屬文。大康初,樞密使耶律乙辛以奸險竊柄,出爲中京留守,孟簡與耶律庶箴表賀。未幾,乙辛復舊職,銜之,謫巡磁窯關。時雖以讒見逐,不形辭色。遇林泉勝地,終日忘歸。明年,流保州。及聞皇太子被害,不勝哀痛,以詩傷之,作《放懷詩》二十首。自序雲:“禽獸有哀樂之聲,螻蟻有動靜之形。在物猶然,況於人乎?然賢達哀樂,不在窮通禍福之間。《易》曰:‘樂天知命,故不憂。’是以顏淵簞瓢自得,此知命而樂者也。予雖流放,以道自安,又何疑耶?”大康中,始得歸鄉里。詣闕上表曰:“本朝之興,幾二百年,宜有國史以垂後世。”乃編耶律曷魯、屋質、休哥三人行事以進。上命置局編修。孟簡謂餘官曰:“史筆天下之大信,一言當否,百世從之。苟無明識,好惡徇情,則禍不測。故左氏、司馬遷、班固、范曄俱罹殃禍,可不慎歟!”乾統中,遷六院部太保。處事不拘文法,時多笑其迂。孟簡聞之曰:“上古之時,無簿書法令而天下治。蓋簿書法令適足以滋奸幸,非聖人致治之本。”改高州觀察使,修學校,招生徒。遷昭德軍節度使。以中京飢,詔與學士劉嗣昌減價糶粟。事未畢,卒。   耶律谷欲,字休堅,六院部人。父阿古只,官至節度使。谷欲沖淡有禮法,工文章。統和中,爲本部太保。開泰中,稍遷塌母城節度使。鞫霸州疑獄,稱旨,授啓聖軍節度使。太平中,復爲本部太保。謝病歸,俄擢南院大王。嘆風俗日頹,請老,不許。興宗命爲詩友,數問治要,多所匡建。奉詔與林牙耶律庶成、蕭韓家奴編遼國上世事蹟及諸帝《實錄》,未成而卒,年九十。   論曰:孔子言:“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雖多,亦奚以爲?”王鼎忠直達政,劉輝侍青宮,建言國計,昭陳邊防利害,皆洞達闓敏。孟簡疾乙辛奸邪,黜而不怨。孰謂文學之士,無益於治哉!

譯文:

《遼史·列傳第三十四·文學下》現代漢語翻譯:

王鼎,字虛中,涿州人。年幼時就喜愛學習,在太寧山隱居數年,廣泛學習經書史籍。當時馬唐俊在燕京、薊州一帶以文才著稱,每逢上巳節,他和朋友們一起到水邊祓禊、飲酒賦詩。王鼎偶然加入聚會,馬唐俊見他樸實粗淺,便將他安排坐在下座。馬唐俊想用詩歌考較他,先拿出自己寫的詩,讓他即興作答,王鼎提筆立刻寫成。馬唐俊大爲驚訝,認爲他才華出衆,於是與他結爲好友。清寧五年,王鼎考中進士,初任易州觀察判官,後改任淶水縣令,歷經升遷,最終擔任翰林學士。當時朝廷的制度典章大多出自他的手筆。他曾上書提出治理國家的十項建議,皇帝認爲他通曉政事體例,經常向他諮詢政事。王鼎爲人正直,不阿諛奉承,別人有錯誤,一定當面批評。壽隆初年,升任觀書殿學士。有一次在主人府邸設宴,喝醉酒後與賓客發生爭執,抱怨皇帝不瞭解自己,因此被逮捕下獄。此事上報皇帝后,皇帝大怒,下令杖責、刺面、削去官職,流放到鎮州。幾年後雖有赦免,王鼎卻未被赦免。後來朝廷命地方官員請他寫賀表,他便寫詩送給使者,其中有“誰人知道天上的雨露恩澤,偏偏獨獨不曾灑向寒門窮士”一句。皇帝聽到後感傷其遭遇,立即召他回來,恢復原職。乾統六年,王鼎去世。

王鼎擔任縣令時,有一次在庭院中休息,忽然颳起大風,把他的牀榻一下子吹到空中。他並不害怕,只覺得枕和牀都高了起來,便說道:“我是個朝廷高官,邪氣不會侵擾正道,可以慢慢放下來。”片刻之後,牀榻恢復原狀,風也停了。

耶律昭,字述寧,博學多才,擅長寫文章。在統和年間,因哥哥耶律國留犯事,被流放到西北邊地。恰逢蕭撻凜擔任西北路招討使,欣賞他的才華,上奏請求免除他的勞役,禮遇他如門下賓客。蕭撻凜想任用他,但因病推辭。蕭撻凜問他:“如今軍隊剛剛結束戰事,邊疆暫時安定,但阻卜等部族卻伺機作亂。如果出兵討伐,路途遙遠難以到達;如果放任不管,邊民就會遭受劫掠;如果增加駐軍,則糧餉供應不夠。要想暫時安定一時,卻無法長久維持平安。您認爲該怎麼辦?”耶律昭以書信作答:

我聽說治理國家得當,仇敵就會變成一家人;治理失當,部族就會成爲路上的禍患。西北各部族在農忙時節,一戶人家派一人偵察敵情,一人耕種公田,兩人服官府差役,通常四人中沒有一個能蓋一間房。牧養牲畜的生計全靠妻兒支持。一旦遭到劫掠,立刻陷入貧困。春夏季節朝廷賑濟,官吏常摻雜糠秕雜糧,再加上盤剝勒索,不過幾個月,他們又會重新陷入困境。而且牧民是國家富強的根本。官府爲了防止牲畜私藏,把它們集中到一處,不讓它們依順水草自然放養。同時,又不斷調用逃亡的戍兵補充,這些人不熟悉當地風土,所以日漸瘦弱,逐漸耗盡資源。目前最有效的辦法,莫過於賑濟窮苦、減輕賦稅,發放牛種,讓他們能夠開墾土地、收穫糧食。設置巡邏部隊防備盜賊,將俘獲的牲畜分發給百姓用於過冬和祭祀,讓牧民能自由放牧。經過幾年努力,國家富強的目標就可以實現。之後再訓練精銳部隊,用來防守邊疆,那麼邊境何愁不穩固,敵人又怎能不被擊敗呢?不過,必須先剷除那些難以控制的勢力,其餘部落自然會敬畏。如果捨棄大的、強大的對手,而去攻打弱小的,不僅白白耗費財力,也無法贏得人心。這兩點,是利害的關鍵,不可不審慎對待。我聽說古代有聲望的名將,安定邊疆、建立功業,不在於兵力多,而在於德行感化。例如謝玄率領八千士兵打敗苻堅百萬大軍,休哥用五個小隊擊潰曹彬十萬大軍,正因他們贏得了士兵的衷心信任,才獲得他們拼命效死的力量。閣下現在享有不平凡的機遇,肩負一方重任,應該向古代賢者學習,成就一番事業。要上觀天象,下察民情;仔細分析地形的險要與敵人實力的虛實,思慮周全,謀劃深遠,那才能制定出萬全之策,造福後世。

蕭撻凜非常贊同他的意見。後來在開泰年間,蕭撻凜在拔裏堵山打獵時,被一隻野羊撞倒,不幸去世。

劉輝,愛好學習,擅長寫作,爲人簡樸而有遠見。大康五年考中進士。大安末年,任太子洗馬,上書指出:“西部邊境的少數民族屢次侵擾,士兵遠征戍守,中原百姓疲於運輸後勤,這不是長久之計。當前最該做的,是修築鹽濼城池,安置漢人百姓,讓他們耕種土地、積聚糧草,作爲西北邊防的物資基礎。”雖然他的建議未被採納,但有識之士都認可他的遠見。壽隆二年,他又上書說:“宋朝歐陽修編撰《五代史》時,把契丹政權列入‘四夷’,隨意貶低我們,這是不實之詞。況且宋朝依靠我們寬厚待人,才得以通好,相互稱兄弟。如今卻讓臣下隨意在史書中妄加評論,毫不在意。我請求將趙氏政權初起的歷史,詳細補充進我國正史之中。”皇帝看到他的意見後非常讚賞,提拔他爲禮部郎中。後來皇帝下詔讓賢良之士對策進言,劉輝所言多切中時弊,被提拔爲史館修撰,不久去世。

耶律孟簡,字復易,是于越屋質的第五代子孫。父親耶律劉家奴官至節度使。孟簡天生聰明。六歲時,父親早晨出外打獵,讓他即興作《曉天星月詩》,他立刻成誦,父親大爲驚歎。長大後,他文章寫得非常好。大康初年,樞密使耶律乙辛以奸詐手段掌握大權,被貶出京,出任中京留守,孟簡和耶律庶箴寫下賀表祝賀。不久,耶律乙辛恢復原職,心生怨恨,便將孟簡貶爲巡守磁窯關。雖然被讒言貶官,但他始終不改神色,情緒穩定。遇到山水園林美景,常常流連忘返,一整天都捨不得離開。第二年,他被流放至保州。聽說皇太子被殺害,他悲痛萬分,寫下《放懷詩》二十首以抒發哀思。詩中自述:“禽獸都能表達哀樂之情,螻蟻也能體現動靜之形,何況是人呢?然而賢明之人內心的情感,不在於貧貴與禍福之間。《周易》說:‘順應天道,瞭解命運,所以不再憂慮。’所以顏回雖身處簡陋,卻能安然自得,這就是懂得命運並因此歡樂的表現。我雖然被流放,但以道義自持,內心安然,又有什麼可擔憂的呢?”大康年間,他終於得以返回家鄉。到朝廷上表說:“我朝建國已有兩百年,應當編纂國史,以傳之後世。”於是編撰了耶律曷魯、屋質、休哥三位先祖的事蹟進獻給朝廷。皇帝下令設立機構專門編修國史。孟簡對友人說:“史書是天下最重大的信實記錄,一句話的對錯,將影響百世。如果缺乏明辨力,感情用事,就會帶來不可估量的災禍。所以左丘明、司馬遷、班固、范曄都因史筆問題而遭遇禍患,這怎能不謹慎對待呢!”乾統年間,他升任六院部太保。在處理政務時,不拘泥於條文規定,當時很多人因此笑他迂腐。孟簡聽後說:“上古時代,沒有詳細的法令條文,天下依然太平。因爲繁複的條文反而容易滋生奸弊,不能成爲治理國家的根本。”後來調任高州觀察使,注重興辦學校,招收學生。升任昭德軍節度使。因中京發生饑荒,朝廷下令與學士劉嗣昌一起減價出售糧食救濟百姓。工作尚未完成,他就去世了。

耶律谷欲,字休堅,是六院部人。父親阿古只官至節度使。谷欲性格淡泊,有禮節,擅長文章。統和年間,任本部太保。開泰年間,逐漸升任塌母城節度使。處理霸州的疑難案件,被皇帝稱讚,任命爲啓聖軍節度使。太平年間,再次擔任本部太保。後來因病辭職回家,不久朝廷又召他任官,他便寫書致謝。後來朝廷有事召他,他應召參與政務。但他並未繼續深居簡出。他因年事已高,不再參與政事,專注於著書立說。他去世後,朝廷追思其貢獻,給予敬重。

總結:

這些人物都以不同的方式展現出忠君、明辨、清廉、知命、愛民等高尚品格。他們在亂世中堅守節操,或以智慧建言,或以德行感化百姓,或以史筆守護國家記憶,體現了儒家理想中的士人精神,是值得後人學習的典範。他們雖出身不同,但共同書寫了中華文明中“以德爲本,以民爲重”的厚重歷史。

關於作者
元代脫脫等

暫無作者簡介

淘宝精选
优惠价 ¥15.00
該作者的文章
載入中...
同時代作者
載入中...
納蘭青雲
微信小程序

掃一掃,打開小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