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史》•卷一百一·列傳第三十一

蕭陶蘇斡 耶律阿息保 蕭乙薛 蕭胡篤   蕭陶蘇斡,字乙辛隱,突呂不部人。四世祖因吉,髮長五尺,時呼爲“長髮因吉”。祖裏拔,奧隗部節度使。陶蘇斡謹願,不妄交。伯父留哥坐事免官,聞重元亂,挈家赴行在。時陶蘇斡雖幼,已如成人,補筆硯小底。累遷祗候郎君,轉樞密院侍御。鹹雍五年,遷崇德宮使。會有訴北南院聽訟不直者,事下,陶蘇斡悉改正之,爲耶律阿思所忌。帝欲召用,輒爲所沮。八年,歷漠北滑水馬羣太保,數年不調,嘗曰:“用才未盡,不若閒。”乾統中,遷漠南馬羣太保,以大風傷草,馬多死,鞭之三百,免官。九年,徙天齊殿宿衛。明年,谷價翔踊,宿衛士多不給,陶蘇斡出私廩賙之,召同知南院樞密使事。   天慶四年,爲漢人行宮副部署。時金兵初起,攻陷寧江州。天祚召羣臣議,陶蘇斡曰:“女直國雖小,其人勇而善射。自執我叛人蕭海里,勢益張。我兵久不練,若遇強敵,稍有不利,諸部離心,不可制矣。爲今之計,莫若大發諸道兵,以威壓之,庶可服也。”北院樞密使蕭得裏底曰:“如陶蘇斡之謀,徒示弱耳。但發滑水以北兵,足以拒之。”遂不用其計。數月間,邊兵屢北,人益不安。饒州渤海結構頭下城以叛,有步騎三萬餘,招之不下。陶蘇斡帥兵往討,擒其渠魁,斬首數千級,得所掠物,悉還其主。及耶律章奴叛,陶蘇斡與留守耶律大悲奴爲守禦。章奴既平,陶蘇斡請曰:“今邊兵懈弛,若清暑嶺西,則漢人嘯聚,民心益搖。臣愚以爲宜罷此行。”不納,乃命陶蘇斡控扼東路,招集散卒。後以太子太傅致仕,卒。   耶律阿息保,字特里典,五院部人。祖胡劣,太祖時徙居西北部,世爲招討司吏。阿息保慷慨有大志,年十六,以才幹補內史。天慶初,轉樞密院侍御。金人起兵,城境上,遣阿息保問之,金人曰:“若歸阿疏,敢不聽命。”阿息保具以聞。金兵陷寧江州,邊兵屢敗,遣阿息保與耶律章奴等齎書而東,冀以脅降。阿息保曰:“臣前使,依詔開諭,略無所屈。將還,謂臣曰:‘若所請不遂,無相見。’今臣請獨往。”不聽。將行,別蕭得裏底曰:“不肖適異國,必無生還,願公善輔國家。”既至,阿息保見執。久乃遁歸。   及天祚敗績,遷都巡捕使。六年,從阿疏討耶律章奴,加領軍衛大將軍。阿疏將兵而東,阿息保送至軍,乃還。天祚怒其專,鞭之三百。尋爲奚六部禿裏太尉。後阿疏反,阿息保以偏師進擊,臨陣墜馬,被擒。因阿疏有舊得免。時阿疏頗好殺,阿息保謂曰:“欲舉大事,何以殺爲!”由是全活者衆。會阿疏敗,乃還。以戰失利,囚中京數歲。保大二年,金兵至中京,始出獄。尋爲敵烈皮室詳穩。是時,魏王淳僣號,屢遣人以書來招。阿息保封書以獻,因諫曰:“東兵甚銳,未可輕敵。”及石輦鐸之敗,天祚奔竄,召阿息保,不時至,疑有貳心,並怒爲淳所招,殺之。   初,阿息保知國將亡,前後諫甚切。及死以非罪,人尤惜之。   蕭乙薛,字特免,國舅少父房子後。性謹願。壽隆間,累任劇官。天慶初,知國舅詳穩事,遷殿前副點檢。金兵起,爲行軍副都統。以戰失利,罷職。六年,出爲武定軍節度使,遷西京留守。明年,討劇賊董厖兒,戰易水西,大破之。以功爲北府宰相,加左僕射,兼東北路都統。十年,金兵陷上京,詔兼上京留守、東北路統軍使。爲政寬猛得宜,民之窮困者,輒加振恤,衆鹹愛之。保大二年,金兵大至,乙薛軍潰,左遷西南面招討使。以部民流散,不赴。及天祚播遷,給侍從不闕,拜殿前都點檢。凡金兵所過,諸營敗卒復聚上京,遣乙薛爲上京留守以安撫之。明年,盧彥倫以城叛,乙薛被執數月,以居官無過,得釋。後爲耶律大石所殺。   蕭胡篤,字合術隱。其先撒葛只,太祖時願隸宮分,遂爲太和宮分人。曾祖敵魯,明醫。人有疾,觀其形色即知病所在。統和中,宰相韓德讓貴寵,敵魯希旨,言德讓宜賜國姓,籍橫帳,由是世預太醫選。子孫因之入官者衆。   胡篤爲人便佞,與物無忤。清寧初,補近侍。大安元年,爲彰愍宮太師。壽隆二年,轉永興宮太師。天慶初,累遷至殿前副點檢。五年,從天祚東征,爲先鋒都統,臨事猶豫,凡隊伍皆以圍場名號之。進至剌離水,與金兵戰,敗,大軍亦卻。及討耶律章奴,以籍私奴爲軍,遷知北院樞密使事,卒。   胡篤長於騎射,見天祚好遊畋,每言從禽之樂,以逢其意。天祚悅而從之。國政隳廢,自此始雲。   論曰:甚矣,承平日久,上下狃於故常之可畏也!天慶之間,女直方熾,惟陶蘇斡明於料敵,善於忠諫,惜乎天祚痼蔽,不見信用。阿息保不死阿疏之難,乙薛甘忍盧彥倫之執,大節已失矣,他有所長,亦奚足取。胡篤以遊畋逢迎天祚而隳國政,可勝罪哉!

譯文:

蕭陶蘇斡,字乙辛隱,是突呂不部人。他的四世祖因吉身高五尺,當時被稱爲“長髮因吉”。他的祖父裏拔曾任奧隗部節度使。蕭陶蘇斡爲人謹慎老實,不隨便結交朋友。他的伯父留哥因爲犯事被免去官職,聽說重元叛亂後,便帶着全家前往皇帝所在的地方。當時蕭陶蘇斡雖然年紀小,但已經像個成年人一樣,被任命爲筆墨文書的小官。後來歷任祗候郎君、樞密院侍御,鹹雍五年升任崇德宮使。當時有人投訴北南院審理案件不公,事情交給蕭陶蘇斡處理,他一一糾正錯誤,因此引起耶律阿思的嫉妒。皇帝想重新任用他,卻總被耶律阿思阻撓。八年時,他歷任漠北滑水馬羣太保,多年未得到升遷,他曾說:“人才沒被充分使用,還不如暫時安逸。”乾統年間,他升任漠南馬羣太保,因大風導致草場受損,許多馬匹死亡,被他鞭打三百,因而被免去官職。九年時,他改任天齊殿宿衛。次年,糧食價格飛漲,宿衛士兵生活困難,蕭陶蘇斡拿出自家糧倉接濟他們,隨後被任命爲同知南院樞密使事。

天慶四年,他任漢人行宮副部署。當時金兵剛剛起兵,攻陷了寧江州。天祚帝召集羣臣商議對策,蕭陶蘇斡說:“女真國雖小,但士兵勇敢,善於騎射。他們已抓住我方叛將蕭海里,勢力日益強盛。我方軍隊長期缺乏訓練,一旦遇到強敵,稍有失利,就會引發各部叛亂,難以控制。目前最好的辦法,是調集各道兵馬,用強大的聲勢來震懾他們,或許還能安撫他們。”北院樞密使蕭得裏底卻說:“照蕭陶蘇斡的建議去做,無異於示弱。只要調動滑水以北的部隊,就足以抵抗。”此計沒有被採納。幾個月後,邊防部隊多次戰敗,百姓更加不安。饒州的渤海人勾結頭下城叛變,率兵三萬餘人,一直未能招降。蕭陶蘇斡率軍前去討伐,抓到首惡人物,斬首數千人,收繳被搶財物,全部歸還原主。後來耶律章奴反叛,蕭陶蘇斡與留守耶律大悲奴共同防守。章奴平定後,蕭陶蘇斡請求說:“現在邊防力量鬆弛,如果清理暑嶺以西地區,漢人將會聚衆反抗,民心更加動搖。我認爲應當取消這次行動。”朝廷不聽,便命令蕭陶蘇斡負責防守東路,收攏散兵。後來他以太子太傅的身份退休,去世。

耶律阿息保,字特里典,是五院部人。他的祖先是胡劣,太祖時期遷居西北部,世代擔任招討司的文書工作。阿息保性格豪邁,有遠大志向,十六歲時因才能出衆被任命爲內史。天慶初年,升任樞密院侍御。金兵起兵進攻,城池被圍,朝廷派阿息保出使談判,金人說:“如果歸順阿疏,就一定聽從命令。”阿息保將情況如實上報。後來金兵攻陷寧江州,邊境軍隊屢次戰敗,朝廷派阿息保與耶律章奴等人攜帶文書前往東部,希望用威脅的方式招降他們。阿息保說:“我之前出使時,已按朝廷命令傳達了意見,從未屈服。臨走時,有人對我不滿說:‘如果你們的要求得不到滿足,就不要再見了。’現在我請求獨自前往。”朝廷不答應。臨行前,他特意與蕭得裏底告別說:“我這次去異國,恐怕再也回不來,希望您能輔佐國家。”後來,他被金軍俘虜,之後逃回。

等到天祚帝戰敗,朝廷任命他爲遷都巡捕使。六年時,他隨阿疏討伐耶律章奴,加授領軍衛大將軍。阿疏帶兵向東,阿息保送至軍營後便返回。天祚帝因他擅自行動,鞭打他三百下。不久又任命他爲奚六部禿裏太尉。後來阿疏反叛,阿息保率領一支軍隊前去攻擊,行軍途中墜馬被俘,因與阿疏早有舊交,得以免死。當時阿疏喜好濫殺,阿息保勸他說:“想要成就大事,何必如此濫殺呢?”因此許多人因此得以倖免。後來阿疏戰敗,他才被釋放。因作戰失利,被關押在中京數年。保大二年,金兵攻到中京,才被釋放出獄。不久被任命爲敵烈皮室詳穩。當時,魏王耶律淳自稱皇帝,多次派人送信招降。阿息保將信件封好獻給朝廷,並勸諫說:“金兵實力很強,眼下不可輕敵。”等到石輦鐸戰敗,天祚帝逃跑,朝廷徵召阿息保,但他未能及時趕到,朝廷懷疑他有二心,又因他曾受魏王招降,最終被殺害。

當初,阿息保早就看出國家將亡,多次進諫,但都未被採納。他最終死於非命,令人惋惜。

蕭乙薛,字特免,是國舅少父房子的後代,性格謹慎老實。壽隆年間,他先後擔任多個重要職務。天慶初年,他擔任國舅詳穩,後升任殿前副點檢。金兵起兵,他被任命爲行軍副都統。因戰事失利,被罷官。六年時,被外放爲武定軍節度使,後升任西京留守。第二年,討伐大盜董厖兒,在易水以西大敗敵軍。因功被任命爲北府宰相,加封左僕射,兼任東北路都統。十年時,金兵攻陷上京,朝廷命他兼任上京留守和東北路統軍使。他在治理政務上寬嚴適中,對貧困百姓給予照顧,百姓都十分愛戴他。保大二年,金兵大舉進攻,乙薛軍隊潰敗,被降職爲西南面招討使,因部民流散,未能赴任。等到天祚帝逃亡,他仍被留任侍從官職,後來被任命爲殿前都點檢。每當金兵經過,各營潰散的士兵重新聚集到上京,朝廷便派乙薛擔任上京留守,安撫他們。第二年,盧彥倫叛變,乙薛被俘數月,因無重大過失而獲釋。後來被耶律大石所殺。

蕭胡篤,字合術隱。他的祖先撒葛只在太祖時期自願歸屬宮分,因此成爲太和宮分人。曾祖敵魯是位精通醫學的醫生,別人有了病,他只需觀察面色,就能知道病在何處。統和年間,宰相韓德讓受到寵信,敵魯迎合其意,說韓德讓應該賜予國姓,列入橫帳,因此家族世代進入太醫系統,子孫多由此入仕。

胡篤爲人善於奉承,對人沒有牴觸。清寧初年,他被補任爲近侍。大安元年,任彰愍宮太師。壽隆二年,升任永興宮太師。天慶初年,屢次升遷至殿前副點檢。五年,隨天祚帝東征,任先鋒都統。臨戰時猶豫不決,軍隊都以圍場的名稱來稱呼,缺乏紀律。進至剌離水時,與金兵交戰,戰敗,主力部隊也後撤。後來討伐耶律章奴,他私自使用家奴作爲兵力,因而被提拔爲北院樞密使。後不久去世。

胡篤擅長騎馬射箭,看到天祚帝喜歡遊獵,就常談打獵的樂趣,迎合他的喜好。天祚帝非常高興,於是經常跟隨他遊獵。從此,國家政事日益敗壞,正是從這時開始的。

評論說:國家長期太平,上下都習慣了舊有習慣的安逸,難以改變。天慶年間,女真勢力正逐漸強大,只有蕭陶蘇斡能洞察敵情,善於忠言進諫,可惜天祚帝昏庸,不肯採納。耶律阿息保沒能死於阿疏的暴行之中,蕭乙薛忍受盧彥倫的囚禁,他們的節操已經喪失,即使有其他才能,也無足稱道。蕭胡篤只因迎合天祚帝的遊獵喜好而敗壞了國家政事,罪責實在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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