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史》•卷八十二·列傳第十二
耶律隆運 耶律勃古哲 蕭陽阿 武白 蕭常哥耶律虎古
耶律隆運,本姓韓,名德讓,西南面招討使匡嗣之子也。統和十九年,賜名德昌;二十二年,賜姓耶律;二十八年,復賜名隆運。重厚有智略,明治體,喜建功立事。侍景宗,以謹飭聞,加東頭承奉官,補樞密院通事,轉上京皇城使,遙授彰德軍節度使,代其父匡嗣爲上京留守,權知京事,甚有聲。尋復代父守南京,時人榮之。宋兵取河東,侵燕,五院糺詳穩奚底、統軍蕭討古等敗歸,宋兵圍城,招脅甚急,人懷二心。隆運登城,日夜守禦。援軍至,圍解。及戰高梁河,宋兵敗走,隆運邀擊,又破之。以功拜遼興軍節度使,徵爲南院樞密使。
景宗疾大漸,與耶律斜軫俱受顧命,立梁王爲帝,皇后爲皇太后,稱制。隆運總宿衛事,太后益寵任之。統和元年,加開府儀同三司,兼政事令。四年,宋遣曹彬、米信將十萬衆來侵,隆運從太后出師敗之,加守司空,封楚國公。師還,與北府宰相室昉共執國政。上言山西四州數被兵,加以歲飢,宜輕稅賦以來流民,從之。六年,太后觀擊鞠,胡裏室突隆運墜馬,命立斬之。詔率師伐宋,圍沙堆,敵乘夜來襲,隆運嚴軍以待,敗走之,封楚王。九年,復言燕人挾奸,苟免賦役,貴族因爲囊橐,可遣北院宣徽使趙智戒諭,從之。
十一年,丁母憂,詔強起之。明年,室昉致政,以隆運代爲北府宰相,仍領樞密使,監修國史,賜興化功臣。十二年六月,奏三京諸鞫獄官吏,多因請託,曲加寬貸,或妄行搒掠,乞行禁止。上可其奏。又表請任賢去邪,太后喜曰:“進賢輔政,真大臣之職。”優加賜賚。服闋,加守太保、兼政事令。會北院樞密使耶律斜軫薨,詔隆運兼之。久之,拜大丞相,進王齊,總二樞府事。以南京、平州歲不登,奏免百姓農器錢,及請平諸郡商賈價,並從之。
二十二年,從太后南征,及河,許宋成而還。徙王晉,賜姓,出宮籍,隸橫帳季父房後,乃改賜今名,位親王上,賜田宅及陪葬地。從伐高麗還,得末疾,帝與後臨視醫藥。薨,年七十一。贈尚書令,諡文忠,官給葬具,建廟乾陵側。無子。清寧三年,以魏王貼不子耶魯爲嗣。天祚立,以皇子敖盧斡繼之。弟德威,侄制心。
德威,性剛介,善馳射。保寧初,歷上京皇城使,儒州防禦使,改北院宣徽使。乾亨末,丁父喪,強起復職,權西南招討使。統和初,党項寇邊,一戰卻之。賜劍許便宜行事,領突呂不、迭剌二糺軍。以討平稍古葛功,真授招討使。夏州李繼遷叛宋內附,德威請納之。既得繼遷,諸夷皆從,璽書褒獎。與惕隱耶律善補敗宋將楊繼業,加開府儀同三司、政事門下平章事。未幾,以山西城邑多陷,奪兵柄。李繼遷受賂,潛懷二心,奉詔率兵往諭,繼遷託以西征不出,德威至靈州俘掠而還。年五十五卒,贈兼侍中。子雱金,終彰國軍節度使。二孫:謝十、滌魯。謝十終惕隱。
滌魯,字遵寧。幼養宮中,授小將軍。重熙初,歷北院宣徽使、右林牙、副點檢,拜惕隱,改西北路招討使,封漆水郡王,請減軍籍三千二百八十人。後以私取回鶻使者獺毛裘,及私取阻卜貢物,事覺,決大杖,削爵免官。俄起爲北院宣徽使。十九年,改烏古敵烈部都詳穩,尋爲東北路詳穩,封混同郡王。清寧初,徙王鄧,擢拜南府宰相。以年老乞骸骨,更王漢。大康中薨,年八十。
滌魯神情秀徹,聖宗子視之,興宗待以兄禮,雖貴愈謙。初爲都點檢,扈從獵黑嶺,獲熊。上因樂飲,謂滌魯曰:“汝有求乎?”對曰:“臣富貴逾分,不敢他望。惟臣叔先朝優遇,身歿之後,不肖子坐罪籍沒,四時之薦享,諸孫中得赦一人以主祭,臣願畢矣。”詔免籍,復其產。子燕五,官至南京步軍都指揮使。
制心,小字可汗奴。父德崇,善醫,視人形色,輒決其病,累官至武定軍節度使。制心善調鷹隼。統和中,爲歸化州刺史。開泰中,拜上京留守,進漢人行宮都部署,封漆水郡王。以皇后外弟,恩遇日隆。樞密副使蕭合卓用事,制心奏合卓寡識度,無行檢,上默然。每內宴歡洽,輒避之。皇后不悅曰:“汝不樂耶?”制心對曰:“寵貴鮮能長保,以是爲憂耳!”太平中,歷中京留守、惕隱、南京留守,徙王燕,遷南院大王。或勸制心奉佛,對曰:“吾不知佛法,惟心無私,則近之矣。”一日,沐浴更衣而臥,家人聞絲竹之聲,怪而入視,則已逝矣。年五十三。贈政事令,追封陳王。
守上京時,酒禁方嚴,有捕獲私醞者,一飲而盡,笑而不詰。卒之日,部民若哀父母。
耶律勃古哲,字蒲奴隱,六院夷離堇蒲古只之後。勇悍,善治生。保寧中,爲天德軍節度使,歷南京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以討平党項羌阿理撒米、僕裏鱉米,遷南院大王。聖宗即位,太后稱制,會羣臣議軍國事,勃古哲上疏陳便宜數事,稱旨,即日兼領山西路諸州事。統和四年,宋將曹彬等侵燕,勃古哲擊之甚力,賜輸忠保節致主功臣,總知山西五州。會有告勃古哲曲法虐民者,按之有狀,以大杖決之。八年,爲南京統軍使,卒。子爻裏,官至詳穩。
蕭陽阿,字稍隱。端毅簡嚴,識遼、漢字,通天文、相法。父卒,自五蕃部親挽喪車至奚王嶺,人稱其孝。年十九,爲本班郎君。歷鐵林、鐵鷂、大鷹三軍詳穩。乾統元年,由烏古敵烈部屯田太保爲易州刺史。倖臣劉彥良嘗以事至州,怙寵恣橫,爲陽阿所沮。彥良歸,妄加毀訾,尋遣人代陽阿。州民千餘詣闕請留,即日授武安州觀察使。歷烏古涅裏、順義、彰信等軍節度使,權知東北路統軍使事。聞耶律狼不、鐸魯斡等叛,獨引麾下三十餘人追捕之,身被二創,生擒十餘人,送之行在。坐不獲首惡,免官。未幾,權南京留守,卒。
武白,不知何郡人。爲宋國子博士,差知相州,至通利軍,爲我軍所俘。詔授上京國子博士。改臨潢縣令,遷廣德軍節度副使。先是,有訟宰相劉慎行與子婦姚氏私者,有司出其罪。聖宗詔白鞫之,白正其事。使高麗還,權中京留守。時慎行諸子皆處權要,以白斷百姓分籍事不直,坐左遷。未幾,遷尚書左丞,知樞密事,拜遼興軍節度使。致仕,卒。
蕭常哥,字胡獨堇,國舅之族。祖約直,同政事門下平章事,父實老,累官節度使。常哥魁偉寡言。年三十餘,始爲祗候郎君。曆本族將軍、松山州刺史。壽隆二年,以女爲燕王妃,拜永興宮使。及妃生子,爲南院宣徽使,尋改漢人行宮都部署。乾統初,加太子太師,爲國舅詳穩。二年,改遼興軍節度使,召爲北府宰相,以柴冊禮,加兼侍中。天慶元年,致仕,卒,諡曰欽肅。
耶律虎古,字海鄰,六院夷離堇覿烈之孫。少穎悟,重然諾。保寧初,補御盞郎君。十年,使宋還,以宋取河東之意聞於上。燕王韓匡嗣曰:“何以知之?”虎古曰:“諸僣號之國,宋皆並收,惟河東未下。今宋講武習戰,意必在漢。”匡嗣力沮,乃止。明年,宋果伐漢。帝以虎古能料事,器之,乃曰:“吾與匡嗣慮不及此。”授涿州刺史。統和初,皇太后稱制,召赴京師。與韓德讓以事相忤,德讓怒,取護衛所執戎仗擊其腦,卒。子磨魯古。
磨魯古,字遙隱,有智識,善射。統和初,拜南面林牙。四年,宋侵燕,太后親征。磨魯古爲前鋒,手中流矢,拔而復進。太后既至,磨魯古以創不能戰,與北府宰相蕭繼先巡邏境上。累遷北院大王。六年,伐宋,爲先鋒,與耶律奴瓜破其將李忠吉於定州。以疾卒于軍。
論曰:德讓在統和間,位兼將相,其克敵制勝,進賢輔國,功業茂矣。至賜姓名,王齊、晉,抑有寵於太后而致然歟?宗族如德威平党項,滌魯完宗祀,制心不苟合,家聲益振,豈無所自哉!若勃古之忠,陽阿之孝,武白之直,亦彬彬乎一代之良臣矣。
譯文:
耶律隆運,本姓韓,名德讓,是西南面招討使匡嗣的兒子。統和十九年,被賜名爲德昌;二十二年,被賜姓耶律;二十八年,又賜名爲隆運。他爲人忠厚,聰明有謀略,懂得治理國家的要道,喜歡建立功業。侍奉景宗時,因謹守禮儀、行爲端正而聞名,被授予東頭承奉官,後補任樞密院通事,升任上京皇城使,遙授彰德軍節度使,代替父親匡嗣擔任上京留守,暫時負責京城事務,聲望很高。不久又代替父親鎮守南京,當時人們都很敬重他。後來宋朝軍隊攻佔河東,侵犯燕地,五院糾詳穩奚底、統軍蕭討古等戰敗後逃回,宋軍包圍了城池,威逼百姓投降,人心惶惶。隆運登上城牆,晝夜堅守防禦。援軍趕到,圍城才解除。後來在高梁河之戰中,宋軍大敗逃跑,隆運趁勢追擊,再次擊敗他們。因功被封爲遼興軍節度使,後被徵召擔任南院樞密使。
景宗病重將死時,與耶律斜軫一同受命輔政,立梁王爲皇帝,皇后爲皇太后,由她代行國政。隆運總管宮廷宿衛事務,皇太后再加寵信和重用。統和元年,被加封爲開府儀同三司,兼政事令。四年,宋朝派曹彬、米信率領十萬大軍來侵,隆運隨皇太后出戰,擊敗敵人,被任命爲守司空,封楚國公。戰後回師,與北府宰相室昉共同主持國政。他上書說山西四州多次遭遇戰亂,又遭遇連年饑荒,建議輕減賦稅以吸引流民返回,朝廷採納了他的建議。六年,皇太后觀看擊鞠(一種古代遊戲),胡裏室突然絆倒隆運,隆運墜馬,太后命即刻將其斬首。隨後下令率軍討伐宋朝,圍攻沙堆,敵人趁夜襲擊,隆運嚴整軍陣迎戰,擊退了敵人,被封爲楚王。九年,他又上奏說燕地百姓勾結奸人,只爲逃避賦稅徭役,貴族們趁機貪圖財物,建議派遣北院宣徽使趙智前去勸慰,朝廷同意並採納了他的建議。
十一年,因母親去世,他守喪。朝廷下詔強令他出山任職。第二年,室昉告老退休,朝廷任命隆運擔任北府宰相,仍兼管樞密使事務,監修國史,被賜“興化功臣”稱號。十二年六月,他上奏說三京的獄官大多因人情關係而枉法放縱,或隨意施加刑罰,請求朝廷禁止這種現象,皇帝批准了他的奏章。他還上表請求任用賢才、罷黜奸佞,皇太后高興地說:“提拔賢能、輔助朝政,這纔是真正的大臣職責。”因此被賞賜了許多財物。守喪期滿後,加封爲守太保,兼政事令。不久北院樞密使耶律斜軫去世,朝廷命隆運兼管樞密使事務。後來官至大丞相,進封爲齊王,總管兩個樞密院的事務。因南京、平州多年歉收,他上奏請求免除百姓繳納的農具稅,並建議統一各郡商賈的貨物價格,朝廷都接受了他的建議。
二十二年,跟隨太后南征,到黃河邊後,與宋朝達成和約後撤兵返回。他改封爲晉王,被賜姓,從宮籍中註銷,劃歸橫帳季父房,後改稱今名,地位在親王之上,賜予田產房屋和陪葬地。後來隨軍征討高麗歸來,患病去世,皇帝和皇后親自來看望併爲他診治。去世時七十一歲。朝廷追贈他爲尚書令,諡號“文忠”,並賜予葬禮用品,建廟於乾陵附近。他沒有兒子。清寧三年,以魏王貼不之子耶魯爲繼承人。天祚帝即位後,以皇子敖盧斡爲繼承人。他的弟弟是德威,侄子是制心。
德威,性格剛正堅毅,擅長騎射。保寧初年,歷任上京皇城使、儒州防禦使,後改任北院宣徽使。乾亨末年,因父親去世,朝廷強令他復職,暫代西南面招討使職務。統和初年,党項人侵犯邊疆,他一次戰鬥就擊退了敵人。朝廷賜給他寶劍,允許他獨立決斷,統領突呂不、迭剌兩支軍隊。因平定稍古葛有功,正式授任招討使。夏州的李繼遷背叛宋朝後歸附遼朝,德威建議接納他。李繼遷歸附後,各部族紛紛響應,朝廷下詔褒獎。他與惕隱耶律善補一起打敗了宋朝將領楊繼業,被加封爲開府儀同三司、政事門下平章事。不久,因山西多地城池失守,朝廷奪去他的兵權。李繼遷接受賄賂,暗中懷有二心,朝廷下令讓他前去討伐,他未能抓獲首惡,因此被罷官。不久又暫任南京留守,後去世。
武白,不知是哪個郡的人。他曾是宋國國子博士,被派去擔任相州知府,後來到通利軍,被我方軍隊俘虜。朝廷下令任命他爲上京國子博士,後改任臨潢縣令,升至廣德軍節度副使。以前,有人控訴宰相劉慎行與兒媳姚氏有私情,官府查出其罪行。聖宗下詔命武白去審理此案,武白查明事實,糾正了錯誤。他出使高麗歸來後,暫代中京留守職務。當時劉慎行的幾個兒子都在朝廷中擔任重要職位,因武白在審查百姓戶籍劃分一事上判得不公,被貶官。不久,又升任尚書左丞,掌管樞密事務,官拜遼興軍節度使。退休後去世。
蕭常哥,字胡獨堇,是國舅家族成員。祖父約直曾任同政事門下平章事,父親實老屢次升官至節度使。常哥身材魁梧,言語極少。年過三十才被任命爲祗候郎君。歷任本族將軍、松山州刺史。壽隆二年,因女兒被立爲燕王妃,被任命爲永興宮使。其妻生下孩子後,升任南院宣徽使,不久改任漢人行宮都部署。乾統初年,加封爲太子太師,任國舅詳穩。二年,改任遼興軍節度使,被召入朝任北府宰相,舉行冊封大典時,加封爲兼侍中。天慶元年,告老退休,去世,諡號“欽肅”。
耶律虎古,字海鄰,是六院夷離堇覿烈的孫子。從小聰穎,重信守諾。保寧初年,被補任御盞郎君。十年出使宋朝歸來,向皇帝報告了宋朝意圖奪取河東的消息。燕王韓匡嗣問:“你怎麼知道的?”虎古回答:“凡是稱帝稱王的國家,宋朝都已兼併,只有河東還沒被攻佔。如今宋朝加緊練兵演習,明顯意圖攻打漢地。”韓匡嗣極力勸阻,才避免了這場戰爭。第二年,宋朝果然進攻漢地。皇帝認爲虎古能準確判斷形勢,十分器重他,說:“我與韓匡嗣當初未能預料到這一點。”於是任命他爲涿州刺史。統和初年,皇太后執政,召他進京。他與韓德讓因政見不和發生衝突,德讓憤怒之下,拿護衛的兵器擊中虎古頭部,最終致其死亡。虎古的兒子是磨魯古。
磨魯古,字遙隱,有見識,擅長射箭。統和初年,被任命爲南面林牙。四年,宋朝侵犯燕地,皇太后親征。磨魯古擔任先鋒,手被流箭射中,但他拔出箭後繼續前進。皇太后抵達後,他因傷重無法作戰,便與北府宰相蕭繼先巡防邊境。此後不斷升遷,最終出任北院大王。六年,出征宋朝,擔任先鋒,與耶律奴瓜在定州擊敗了敵將李忠吉。後來因病在軍中去世。
評論說:韓德讓在統和年間,身兼將相,能夠克敵制勝,輔佐國家,功績顯赫。後來被賜姓、封爲齊王、晉王,是否是因爲深得皇太后寵信而致呢?宗族中如德威平定党項叛亂,滌魯保全了宗室血脈,制心不阿附權貴,家聲因此更加顯赫,這難道不是他們自身努力的結果嗎?像勃古的忠義、陽阿的孝順、武白的正直,也是當世可稱得上良臣的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