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附录等

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自生民以来,一治一乱,旋相消长,未有去仁而兴、积仁而亡者。甚哉,五代不仁之极也,其祸败之复,殄灭剥丧之威,亦其效耳。夫国之所以存者以有民,民之所以生者以有君。方是时,上之人以惨烈自任,刑戮相高,兵革不休,夷灭构祸,置君犹易吏,变国若传舍,生民膏血涂草野,骸骼暴原隰,君民相视如髦蛮草木,几何其不胥为夷也!逮皇天悔祸,真人出宁,易暴以仁,转祸以德,民咸保其首领,收其族属,各正性命,岂非天邪!方夷夏相蹂,兵连乱结,非无忠良豪杰之士竭谋殚智,以缓民之死,乃湮没而无闻矣。否闭极而泰道升,圣人作而万物睹,指挥中原,兵不顿刃,向之滔天巨猾,摇毒煽祸以害斯人者,蹈鼎镬斧钅质之不暇,岂非人邪!天与人相为表里,和同于无间。圣人知天之所助,人之所归,国之所恃以为固者,仁而已,非特三代然也。尧舜之盛,汉唐之兴,秦隋之失,魏晋之亡,南北之乱,莫不由此也。五代距今百有余年,故老遗俗,往往垂绝,无能道说者,史官秉笔之士,或文采不足以耀无穷,道学不足以继述作,使五十有余年间,废兴存亡之迹,奸臣贼子之罪,忠臣义士之节,不传于后世,来者无所考焉。惟庐陵欧阳公,慨然以自任,盖潜心累年而后成书,其事迹实录,详于旧记,而褒贬义例,仰师《春秋》,由迁、固而来,未之有也。至于论朋党宦女,忠孝两全,义子降服,岂小补哉,岂小补哉!   建安陈师锡

译文:

孟子说:夏商周三代取得天下是因为施行仁政,失去天下则是因为违背了仁德。从人类历史开始以来,总是交替出现治世与乱世,彼此消长更替,从来没有因为失去了仁德而取得天下,也没有因为积累仁德而遭到灭亡的。五代的暴政之极端,实在令人震惊,它们最终的覆灭、败亡,以及国家被彻底摧毁的惨状,正是这种不仁的必然结果。国家之所以能够存在,是因为有人民;人民之所以能够生存,是因为有君主。然而在那个时代,统治者把残酷严刑当作自己职责,相互比谁更残暴,战争不停歇,互相攻伐、毁灭,把君主看成是轻易可换的官吏,把国家的命运看作是随时可以更换的驿站。百姓的血肉被涂满荒野,尸体暴露在原野和田地之间,百姓与君主如同野蛮人与草木,这又怎么能不最终沦亡呢!等到上天降下灾祸,出现真正的贤人来安定天下,用仁德取代暴虐,以德行化解灾祸,百姓得以保全性命,重新团聚家族,各安其命,这难道不是天意吗?在那个时候,夷狄与中原互相残杀,战乱连绵不断,虽然并非没有忠诚贤能、有谋略有智慧的良将豪杰,用尽智慧去挽救百姓的性命,但他们的事迹却默默无闻,被遗忘在历史中。当黑暗时期走到尽头,太平之理开始兴起,圣人出现,万物得以显现,他统一中原,用兵不费一刃,那些曾经为祸天下、毒害人民的恶人,来不及抵抗,就被处死在鼎镬、斧钺之下,这难道不是人本身的德行与力量吗?天道与人道是相互呼应、彼此契合的,完全和谐无间。圣人知道,上天所支持的,人民所拥戴的,国家赖以巩固的根本,就是仁德,这不仅适用于三代,也适用于尧舜鼎盛之时、汉唐兴盛之时、秦朝隋朝的败亡之时、魏晋的衰亡之时、南北分裂的混乱时期,无一例外。五代距今已有一百多年,当时的老一代人和旧的风俗习惯,大多已经消失殆尽,如今已没有人能讲述这些往事。史官执笔之人,或文采不足,无法传之后世,或学识不够,不能继承和发扬先贤的思想,致使过去五十余年间,国家的兴衰存亡之实况,奸臣贼子的罪行,忠臣义士的气节,未能传留后世,后代的人们将无从考证。只有庐陵欧阳修,心怀悲悯,毅然承担起这一重任,他潜心钻研多年,终于完成此书。书中记载的史实,详实准确,比旧史更为丰富,而其中的褒贬善恶的体例,效法《春秋》,继承了司马迁、班固以来的传统,是前人未有的创举。至于对朋党勾结、权宦干政、女宠乱政、忠孝合一、义子归顺等事件的评论,也起到了补正历史、匡正人心的作用,这难道是微不足道的吗?——建安人陈师锡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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