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卷七十一·十国世家年谱第十一

呜呼,尧、舜盛矣!三代之王,功有余而德不足,故皆更始以自新,由是改正朔矣,至于后世,遂名年以建元。及僣窃交兴,而称号纷杂,则不可以不别也。五代十国,称帝改元者七。吴越、荆、楚,常行中国年号。然予闻于故老,谓吴越亦尝称帝改元,而求其事迹不可得,颇疑吴越后自讳之。及旁采闽、楚、南汉诸国之书,与吴越往来者多矣,皆无称帝之事。独得其封落星石为宝石山制书,称宝正六年辛卯,则知其尝改元矣。辛卯,长兴二年,乃镠之末世也,然不见其终始所因,故不得而备列。钱氏讫五代,尝外尊中国,岂其张轨之比乎。十国皆非中国有也,其称帝改元与不,未足较其得失,故并列之。作《十国世家年谱》。   或问:十国固非中国有也,然犹命以封爵,而称中国年号来朝贡者,亦有之矣,本纪之不书,何也?曰:封爵之不书,所以见其非中国有也。其朝贡之来如夷狄,以夷狄书之则甚矣。问者曰:四夷、十国,皆非中国之有也,四夷之封爵朝贡则书,而十国之不书何也?曰:以中国而视夷狄,夷狄之可也。以五代之君而视十国,夷狄之则未可也。故十国之封爵、朝贡,不如夷狄,则无以书之。书如夷狄,则五代之君未可以夷狄之也。是以外而不书,见其自绝于中国焉尔。问者曰:外而不书,则东汉之立何以书?曰:吾于东汉,常异其辞于九国也。《春秋》因乱世而立治法,本纪以治法而正乱君。世乱则疑难之事多,正疑处难,敢不慎也。周、汉之事,可谓难矣哉!或谓:刘旻尝致书于周,求其子赟不得而后自立,然则旻之志不以忘汉为仇,而以失子为仇也。曰:汉尝诏立赟为嗣,则赟为汉之国君,不独为旻子也。旻之大义,宜不为周屈,其立虽未必是,而义当不屈于周,此其可以异乎九国矣。终旻之世,犹称乾祐,至承钧立,然后改元,则旻之志岂不可哀也哉!

译文:

唉!尧、舜的时代是多么繁荣啊!夏、商、周三代的帝王,虽然功业丰盛,但德行不足,因此都进行改革,以求自我更新,于是更改历法、制定年号。到后来的朝代,便习惯用年号来纪年。到了五代十国时期,割据政权纷纷起兵称帝、更改年号,这种状况就更加混乱,因此有必要加以区分。在五代十国中,共有七个政权曾称帝并改年号。吴越、荆南、楚国等,大多沿用中原王朝的年号。但据我从老辈人那里听来的说法,吴越也曾短暂称帝并改过年号,只是关于这段历史的记载无法查到,我怀疑是吴越后来自己故意隐瞒。后来我查阅闽国、楚国、南汉等国的史料,发现它们与吴越往来频繁,但都未提到吴越称帝的事。唯独找到了吴越封落星石为“宝石山”的制书,上面写着“宝正六年辛卯”——辛卯年正是后梁长兴二年,也正好是钱镠晚年的时候。然而,关于这一改元的原因和起止时间,史书并无明确记载,因此无法将其完整列出。钱氏家族历经五代,对外一直尊奉中原王朝,这种做法是否类似于西晋张轨一样?十国政权本质上都不是中原王朝的领土,它们是否称帝改元,其实并不足以决定它们的得与失,所以我在编写《十国世家年谱》时,将这些情况都一并列出。

有人问:十国虽不属于中原,但也有政权接受中原册封,称封爵,且按中原年号前来朝贡,为什么本纪中不记录这些呢?我回答说:不记载封爵,正是表明它们并非中原的属国。它们的朝贡行为犹如蛮夷一般,若用蛮夷的体例来记述,那就太过分了。问者又问:四夷与十国一样都不是中原所有,四夷中被封爵并朝贡的被记录,而十国却未被记录,这是为何呢?我回答说:以中原的立场来看,对四夷可以按蛮夷的方式来对待,但以五代的君主来观察十国,就不能再把它们看作是“夷狄”了。因此,十国的封爵、朝贡行为,不如四夷那样可被接受,若记载为夷狄之事,就会贬低五代君主的体面。所以,我们只在外部记载中不写下来,正是因为它们已经与中原彻底决裂了。问者又问:如果不记载,那东汉建立又如何记载呢?我回答说:我对东汉与九国(指割据政权)的态度是不同的。《春秋》这部史书是在乱世中制定的治世纲法,本纪的编写是以这种治世法来匡正乱世君主的。世道混乱,疑难的事件增多,在处理这些疑难时,必须格外谨慎。周、汉两代的事迹尤其复杂!有人认为:刘旻曾经写信给后周,请求迎回他儿子刘赟,未能成功,于是自己称帝。那么,刘旻的志向难道不是因为儿子失而恼怒,而非仇恨后周、仇视汉朝吗?我回答说:汉朝曾正式下诏,立刘赟为继承人,那么刘赟不仅是刘旻的儿子,更是汉朝的国君。刘旻有道义上的责任,不应屈服于后周,他即便称帝未必正当,但道义上应当坚持不屈,因此他与那些割据政权是有区别的。最终刘旻在世时,仍沿用“乾祐”年号,直到其子刘承钧继位后才改元,这岂不是令人感到非常悲哀吗?

关于作者

佚名或作者信息未知

该作者的文章
加载中...
同时代作者
加载中...
纳兰青云
微信小程序

扫一扫,打开小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