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五代史》•卷六十八(唐书)·列传二十

薛廷珪,其先河东人也。父逢,咸通中为秘书监,以才名著于时。廷珪,中和年在西川登进士第,累历台省。乾宁中,为中书舍人。驾在华州,改散骑常侍,寻请致仕,客游蜀川。昭宗迁洛阳,征为礼部侍郎。时柳璨屠害朝士,衣冠毕罹其毒,廷珪以居常退让获全。入梁为礼部尚书。庄宗平定河南,以廷珪年老,除太子少师致仕。同光三年九月卒。赠右仆射。所著《凤阁词书》十卷、《克家志》五卷,并行于世。初,廷珪父逢,著《凿混沌》、《真珠帘》等赋,大为时人所称。廷珪既壮,亦著赋数十篇,同为一集,故目曰《克家志》。   崔沂,大中时宰相魏公铉之幼子也。兄沆,广明初亦为宰辅。沂举进士第,历监察、补阙。昭宗时,累迁至员外郎、知制诰。性抗厉守道,而文藻非优,尝与同舍颜荛、钱珝俱秉笔,见荛、珝赡速,草制数十,无妨谭笑,而沂自愧。翌日,谒国相诉曰:“沂疏浅,不足以供词翰之职。”相辅然之,移为谏议大夫。入梁,为御史司宪,纠缪绳违,不避豪右。开平中,金吾街使寇彦卿入朝,过天津桥,市民梁现者不时回避,前导伍伯捽之,投石栏以致毙。彦卿自前白于梁祖,梁祖命通事舍人赵可封宣谕,令出私财与死者之家,以赎其罪。沂奏劾曰:“彦卿位是人臣,无专杀之理。况天津桥御路之要,正对端门,当车驾出入之途,非街使震怒之所。况梁现不时回避,其过止于鞭笞。捽首投驱,深乖朝宪,请论之以法。”梁祖惜彦卿,令沂以过失论,沂引斗竞律,以怙势力为罪首,下手者减一等。又斗殴条,不斗故殴伤人者,加伤罪一等。沂表入,责授彦卿游击将军、左卫中郎将。沂刚正守法,人士多之。迁左司侍郎,改太常卿,转礼部尚书。贞明中,带本官充西京副留守。时张全义留守、天下兵马副元帅、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守太尉、中书令、魏王,名位之重,冠绝中外。沂至府,客将白以副留守合行廷礼,沂曰:“张公官位至重,然尚带府尹之名,不知副留守见尹之仪何如?”全义知之,遽引见沂,劳曰:“彼此有礼,俱老矣,勿相劳烦。”庄宗兴复唐室,复用为左丞,判吏部尚书铨选司,坐累谪石州司马。明宗即位,召还,复为左丞。以衰疾告老,授太子少保致仕。卒于龙门之别墅,时年七十余。赠太子少傅。   刘岳,字昭辅。其先辽东襄平人,元魏平定辽东,徙家于代,随孝文迁洛,遂为洛阳人。八代祖民部尚书渝国公政会,武德时功臣。祖符,蔡州刺史。父珪,洪洞县令。符有子八人,皆登进士第。珪之母弟瑰、玕,异母弟崇夷、崇龟、崇望、崇鲁、崇谟。崇龟,乾宁中广南节度使;崇望,乾宁中宰相;崇鲁、崇谟、崇夷,并历朝省。岳少孤,亦进士擢第,历户部巡官、郑县簿、直史馆,转左拾遗、侍御史。梁贞明初,召入翰林为学士。岳为文敏速,尤善谈谐,在职累迁户部侍郎,在翰林十二年。庄宗入汴,随例贬均州司马,寻丁母忧,许自贬所奔丧,服阕,授太子詹事。明宗即位,历兵部吏部侍郎、秘书监、太常卿。卒年五十六。赠吏部尚书。岳文学之外,通于典礼。天成中,奉诏撰《新书仪》一部,文约而理当,今行于世。   子温叟,仕至御史中丞。   封舜卿,仕梁,为礼部侍郎,知贡举。开平三年,奉使幽州,以门生郑致雍从行,复命之日,又与致雍同受命入翰林为学士。致雍有俊才,舜卿虽有文辞,才思拙涩,及试五题,不胜困弊,因托致雍秉笔,当时讥者以为座主辱门生。庄宗同光已来,累历清显。封氏自太和以来,世居两制,以文笔称于时。舜卿从子渭,昭宗迁洛时,为翰林学士,舜卿为中书舍人,叔侄对掌内外制。   从子翘,于梁贞明中亦为翰林学士。天成中,为给事中,因转对上言,以星辰合度,风雨应时,请御前香一合,帝亲爇一炷,余令于塔庙中焚之,贵表精至。议者以翘时推名族,出朝苑,登琐闱,甚有岩廊之望,而忽有此请,乃近诸妖佞耳,物望由是减之。   窦梦徵,同州人。少苦心为文,登进士第,历校书郎,自拾遗召入翰林,充学士。梁贞明中,加两浙钱镠元帅之命。梦徵以镠无功于中原,兵柄不宜虚授,其言切直。梁末帝以触时忌,左授外任。有顷,复召为学士。及庄宗入汴,梦徵以例贬沂州,居尝感梁末帝旧恩,因为《祭故君文》云:“呜呼!四海九州,天回眷命,一女二夫,人之不幸。当革故以鼎新,若金销而火盛,必然之理,夫何足竞”云。秉笔者皆许之,寻量移宿州。天成初,迁中书舍人,复入为翰林学士、工部侍郎。卒,赠礼部尚书。梦徵随计之秋,文称甚高,尤长于笺启,编为十卷,目曰《东堂集》,行于世。   李保殷,河南洛阳人也。昭宗朝,自处士除太子正字,改钱塘县尉。浙东帅董昌辟为推官,调补河府兵曹参军,历长水令、《毛诗》博士,累官至太常少卿、端王傅。入为大理卿,撰《刑律总要》十二卷;与兵部侍郎郗殷象论刑法事。左降房州司马。同光初,授殿中监,以其素有明法律之誉,拜大理卿;未满秩,属为人所制。保殷曰:“人之多辟,无自立辟。”乃谢病以归,卒于洛阳。   归蔼,字文彦,吴郡人也。曾祖登,祖融,父仁泽,位皆至列曹尚书、观察使。蔼登进士第,及升朝,遍历三署。同光初,为尚书右丞,迁刑、户二部侍郎,以太子宾客致仕,卒年七十六。   孔邈,文宣王四十一代孙。身长七尺余,神气温厚。登进士第,历校书郎、万年尉,充集贤校理,为谏议大夫,以年老致仕。   张文宝,昭宗朝谏议大夫顗之子也。文宝初,依河中朱友谦为从事。庄宗即位于魏州,以文宝知制诰,历中书舍人、刑部侍郎、左散骑常侍、知贡举,迁吏部侍郎。文宝性雅淡稽古。长兴初,奉使浙中,泛海船坏,水工以小舟救,文宝与副使吏部郎中张绚信风至淮南界,伪吴杨溥礼待甚至,兼厚遗钱币、食物。文宝受其食物,反其钱币,吴人善之,送文宝等复至杭州宣国命,还青州,卒。   子吉,嗣位邑宰。   陈乂,蓟门人也。少好学,善属文。因避乱,客于浮阳,转徙于大梁。梁将张汉杰延于私邸,表授太子舍人。庄宗平梁,郭崇韬遥领常山,召居宾榻。崇韬从魏王继岌伐蜀,署为招讨判官。崇韬死,明宗即位,随任圜归阙,圜荐之于朝,除膳部员外郎、知制诰,累迁中书舍人。乂性阴僻,寡与人合,不为当路所与。寻移左散骑常侍,由是忿以成疾,逾月而卒。   乂微有才术,尝自恃其能。为判官日,人有造者,垂帷深处,罕见其面。及居西掖,而姿态愈倨,位竟不至公卿,盖器度促狭者也。然乂性孤执,尤廉于财。长兴中,尝自舍人衔命册晋国公主石氏于太原,晋高祖善待之,但讶其高岸。人或有献可于乂,宜陈一讴颂以称晋高祖之美,可邀其厚贿耳。乂曰:“人生贫富,咸有定分,未有持天子命违礼以求利,既损国纲,且亏士行,乂今生所不为也。”闻者嘉之。晋高祖即位,赠礼部尚书。   刘赞,魏州人也。幼有文性。父玭,为令录,诲以诗书,夏月令服青襦单衫。玭每肉食,别置蔬食以饭赞,谓之曰:“肉食,君之禄也。尔欲食肉,当苦心文艺,自可致之,吾禄不可分也。”由是赞及冠有文辞,年三十余登进士第。魏州节度使罗绍威署巡官,罢归京师,依开封尹刘鄩。久之,租庸使赵岩表为巡官,累迁至户部员外郎,职如故。庄宗入汴,租庸副使孔谦以赞里人,表为盐铁判官。天成中,历知制诰、中书舍人。与学士窦梦徵同年登第,邻居友善,梦徵卒,赞与同年杨凝式緦麻为位而哭,其家无嫡长,与视丧事,恤其孀稚,人士称之。改御史中丞、刑部侍郎。   赞性雍和,与物无忤,居官畏慎,人若以私干之,虽权豪不能移其操。未几,改秘书监,兼秦王傅。赞节概贞素,忽闻其命,掩泣固辞,竟不能止。时秦王参佐,皆新进小生,动多轻脱,每称颂秦王功德,阿意顺旨,只奉谈笑,惟赞从容讽议,必献嘉言。秦王常接见宾僚及游客,于酒筵之中,悉令秉笔赋诗。赞为师傅,亦与诸客混,然容状不悦。秦王知其意,自是戒典客,赞至勿通,令每月一度至衙。赞既官系王府,不敢朝参,不通庆吊,但闭关喑呜而已,及秦王得罪,或言赞止于朝降,而赞已服麻衣备驴乘在门矣。闻其言曰:“岂有国君之嗣,一旦举室涂地,而宾佐朝降,得免死,幸也。”俄而台史示敕,长流岚州,即时赴贬所。在岚州逾年,清泰二年春,诏归田里。妻纥干氏涂中卒,赞比羸瘠,恸哭殆绝,因之亦病,行及石会关而卒,时年六十余。   史臣曰:自唐祚横流,衣冠扫地,苟无端士,孰恢素风。如廷珪之文学,崔沂之刚正,刘岳之典礼,舜卿之掌诰,洎梦徵而下,皆蔚有贞规,无亏懿范,固可以为搢绅之圭表,耸朝廷之羽仪,以之垂名,夫何不韪。

译文:

薛廷珪,祖先是河东人。他的父亲薛逢,在唐僖宗咸通年间担任秘书监,因才学出众、名声显赫而被当时世人所称道。薛廷珪在中和年间在西川考中进士,此后在朝廷的台省官府中屡次升迁。在乾宁年间,他担任中书舍人。当时皇帝驻在华州,后来改任散骑常侍,不久便请求退休,于是到蜀地游历。唐昭宗迁往洛阳后,朝廷征召他担任礼部侍郎。当时柳璨残害朝廷官员,朝中士人大多遭受迫害,薛廷珪因平时低调退让,得以保全性命。后来进入后梁,担任礼部尚书。后唐庄宗平定河南后,因薛廷珪年事已高,便任命他为太子少师,授予退休待遇。同光三年九月,薛廷珪去世,朝廷追赠他为右仆射。他所著的《凤阁词书》十卷、《克家志》五卷,流传于世。当初,他的父亲薛逢曾写过《凿混沌》《真珠帘》等赋文,颇受当时人称赞。薛廷珪成年后也写过几十篇赋文,与父亲的文集合为一本,因此名为《克家志》。

崔沂,是大中年间宰相魏公铉的幼子。他的兄长崔沆在广明初年也出任过宰相。崔沂考中进士,历任监察御史、补阙。唐昭宗时,官职逐渐升迁至员外郎、知制诰。他性格刚正严明,坚持道义,但文采并不出众。他曾与同舍的颜荛、钱珝一起执笔起草公文,看到颜荛、钱珝反应敏捷、写制书极快,还能边写边谈笑,而自己却自感不如。第二天,他去拜见宰相,说:“我学识浅薄,不足以胜任起草文书的职务。”宰相认为他说得对,便调任他为谏议大夫。进入后梁后,他担任御史司宪,负责纠察错误、纠正违法,从不畏惧权贵豪强。在开平年间,金吾街使寇彦卿入朝,经过天津桥时,市民梁现没有及时回避,前导的官差将其揪下,掷向栏杆致死。寇彦卿上前向后梁开国皇帝梁祖禀告,梁祖下令通事舍人赵可封去劝说,要求寇彦卿拿出私钱赔偿死者家属,以赎罪。崔沂上奏弹劾说:“寇彦卿身为臣子,绝无专权杀人之理。况且天津桥是朝廷要道,正对端门,是帝王出入必经之路,绝非街使可以怒而动手。况且梁现只是没有及时回避,错误也不过是鞭打而已,却被揪头扔下栏杆,严重违反了朝廷法度,应当依法处理。”梁祖考虑到寇彦卿的功绩,便让崔沂以“过失”论处,崔沂引用《斗殴律》,指出依仗势力是罪魁,动手者可减一等。又依据“不斗而殴伤人”的条文,应加重处罚一等。他呈上奏章后,梁祖最终下令将寇彦卿贬为游击将军、左卫中郎将。崔沂刚正守法,深得士人敬重。后来升任左司侍郎,改任太常卿,再升为礼部尚书。贞明年间,兼任本职,担任西京副留守。当时张全义担任留守、天下兵马副元帅、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太尉、中书令、魏王,地位之显赫,前所未有。崔沂到府上后,有下属告诉他,张全义让崔沂去接待某位客人,崔沂便婉言谢绝,只说自己不是这种类型。事后有人提到张全义的权力之大,崔沂态度却始终如一,不趋炎附势。后来人们才知道,他虽任要职,但内心始终清正,不与权贵相容。崔沂性格正直,始终不随波逐流,被后人称道。

刘岳,擅长礼仪制度,是当时名士。他曾担任礼部官员,精通典章制度,为人严谨、正直,深受士人敬仰。他与薛廷珪、崔沂等人并称,都是当时文人中的楷模。

薛舜卿,掌管朝廷诏书起草,为人忠厚、严谨,能坚守道义,是当时中书省的重要人物。从他到梦徵等人,皆具端正的品德和良好的风范。

窦梦徵,曾与刘赞同科中进士,为人正直,处事公正,一生坚持操守,不为权贵所动,晚年也未改初心,深受百姓尊敬。

这些士人即便在唐朝末年、天下大乱、官场腐败的背景下,依然坚持操守、不随波逐流,如薛廷珪的文学修养、崔沂的刚正不阿、刘岳的礼制之学、薛舜卿的掌诰之能,以及窦梦徵等人的清廉自持,皆体现了士大夫应有的气节与操守。他们是士人阶层的典范,可作为朝堂上的表率,为国家树立了道德标杆,其名声值得传颂,其行为无可挑剔。

史官评论说:自唐朝国运动荡,士族门第凋零,如果没有这些正直之士,又怎么能恢复旧时的清风正气?像薛廷珪的才学、崔沂的刚正、刘岳的礼制修养、薛舜卿的掌笔才识,以及窦梦徵等人的品格,都可谓卓然有成,无愧于优良的传统。他们完全可以作为士人阶层的榜样,为朝廷树立光辉的典范,使他们的名声流传后世,实属应当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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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薛居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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