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九十五·列傳第八十三

蠻 獠 林邑 赤土 真臘 婆利   蠻之種類,蓋盤瓠之後。在江、淮之間,部落滋蔓,佈於數州,東連壽春,西通巴、蜀,北接汝、潁,往往有焉。其於魏氏,不甚爲患,至晉之末,稍以繁昌,漸爲寇暴矣。自劉、石亂後,諸蠻無所忌憚,故其族漸得北遷,陸渾以南,滿於山谷,宛、洛蕭條,略爲丘墟矣。   道武既定中山,聲教被於河表。泰常八年,蠻王梅安率渠帥數千朝京師,求留質子,以表忠款。始光中,拜安侍子豹爲安遠將軍、江州刺史、順陽公。興光中,蠻王文武龍請降,詔褒慰之,拜南雍州刺史、魯陽侯。   延興中,大陽蠻首桓誕擁沔水以北,滍葉以南,八萬餘落,遣使內屬。孝文嘉之,拜誕徵南將軍、東荊州刺史、襄陽王,聽自選郡縣。誕字天生,桓玄之子也。初,玄西奔至枚迥洲被殺,誕時年數歲,流竄大陽蠻中,遂習其俗。及長,多智謀,爲羣蠻所歸。誕既內屬,居朗陵。太和四年,王師南伐,誕請爲前驅。乃授使持節、南征西道大都督,討義陽,不果而還。十年,移居潁陽。十六年,依例降王爲公。十七年,加徵南將軍、中道大都督,徵竟陵。遇遷洛,師停。是時,齊徵虜將軍、直閣將軍蠻首田益宗率部曲四千餘戶內屬。襄陽首雷婆思等十一人率戶千餘內自徙,求居大和川,詔給廩食。後開南陽,令有沔北之地,蠻人安堵,不爲寇賊。十八年,誕入朝,賞遇隆厚。卒,諡曰剛。子暉,字道進,位龍驤將軍、東荊州刺史,襲爵。景明初,大陽蠻首田育丘等二萬八千戶內附,詔置四郡十八縣。暉卒。贈冠軍將軍。   三年,魯陽蠻魯北燕等聚衆攻逼,頻詔左衛將軍李崇討平之,徙萬餘家於河北諸州及六鎮。尋叛南走,所在追討,比及河,殺之皆盡。四年,東荊州蠻樊素安反,僣帝號。正始元年,素安弟秀安復反,李崇、楊大眼悉討平之。二年,梁沔東太守田清喜擁七郡三十一縣、戶萬九千,遣使內附,乞師討梁。其雍州以東,石城以西,五百餘里水陸援路,請率部曲斷之。四年,梁永寧太守文雲生六部,自漢東遣使歸附。   永平初,東荊州表太守桓叔興前後招慰大陽蠻,歸附者一萬七百戶,請置郡十六、縣五十,詔前鎮東府長史酈道元檢行置之。叔興即暉弟也,延昌元年,拜南荊州刺史,居安昌,隸於東荊。三年,梁遣兵討江、沔,破掠諸蠻,百姓擾動。蠻自相督率二萬餘人,頻請統帥,蠻以爲聲勢。叔興給一統並威儀,爲之節度,蠻人遂安。其年,梁雍州刺史蕭藻遣其將蔡令孫等三將寇南荊之西南,沿襄、沔上下,破掠諸蠻,蠻首樑龍驤將軍樊石廉叛梁,來請援。遣叔興與石廉督集蠻夏二萬餘人擊走之,斬令孫等三將。藻又遣其新陽太守邵道林,於沔水之南石城東北立清水戍,爲抄掠之基,叔興遣諸蠻擊破之。四年,叔興上表,請不隸東荊,許之。梁人每有寇抄,叔興必摧破之。   正光中,叔興擁所部南叛。蠻首成龍強率戶數千內附,拜刺史;蠻帥田牛生率戶二千內徙揚州,拜爲郡守。梁義州刺史邊城王文僧明、鐵騎將軍邊城太守田官德等率戶萬餘,舉州內屬。拜僧明平南將軍、西豫州刺史,封開封侯;官德龍驤將軍、義州刺史;自餘封授各有差。僧明、官德併入朝。蠻出山至邊城、建安者,八九千戶。義州尋爲梁將裴邃所陷。梁定州刺史田超秀亦遣使求附,請援歷年,朝廷恐輕致邊役,未之許。會超秀死,其部曲相率內附,徙之。六鎮、秦、隴所在反叛,二荊、西郢蠻大擾動,斷三鵶路,殺都督,寇盜至於襄城、汝水,百姓多被其害。梁遣將圍廣陵,楚城諸蠻,併爲前驅。自汝水以南,恣其暴掠,連年攻討,散而複合,其暴滋甚。   又有冉氏、向氏、田氏者,陬落尤盛。餘則大者萬家,小者千戶,更相崇樹,僣稱王侯。屯據三峽,斷遏水路,荊蜀行人,至有假道者。周文略定伊、瀍,聲教南被,諸蠻畏威,靡然向風矣。大統五年,蔡陽蠻王魯超明內屬,授南雍州刺史,仍世襲焉。十一年,蠻酋梅勒特來貢其方物。尋而蠻帥田杜青及江、漢諸蠻擾動,大將軍楊忠擊破之。其後蠻帥杜青和自稱巴州刺史,入附,朝廷因其所稱而授之。杜青和後遂反,攻圍東梁州。其唐州蠻田魯嘉亦叛,自號豫州伯。王雄、權景宣等前後討平之。   廢帝初,蠻首樊舍舉落內附,以爲督淮北三州諸軍事、淮州刺史、淮安郡公。於謹等平江陵,諸蠻騷動,詔豆盧寧、蔡祐等討破之。恭帝二年,蠻酋宜人王田興彥、北荊州刺史梅季昌等相繼款附。以興彥、季昌併爲開府儀同三司,加季昌洛州刺史,賜爵石臺縣公。其後,巴西人譙淹扇動君蠻以附梁,蠻帥向鎮侯、向白虎等應之;向五子王又攻陷信州;田烏度、田唐等抄斷江路;文子榮復據荊州之汶陽郡,自稱仁州刺史;並鄰州刺史蒲微亦舉兵逆命。詔田弘、賀若敦、潘招、李遷哲等討破之。周武成初,文州蠻叛,州軍討定之。尋而冉令賢、向五子王等又攻陷白帝,殺開府楊長華,遂相率作亂。前後遣開府元契、趙剛等總兵出討,雖頗翦其族類,而元惡未除。天和元年,詔開府陸騰督王亮、司馬裔等討之。騰水陸俱進,次於湯口,先遣喻之。而令賢方增浚城池,嚴設扞禦,遣其長子西黎、次子南王領其支屬,於江南險要之地,置立十城,遠結涔陽蠻爲其聲援。令賢率其卒,固守水邏城。騰乃總集將帥謀進趣,鹹欲先取水邏,然後經略江南。騰言於衆曰:"令賢內恃水邏金湯之險,外託涔輔車之援,兼復資糧充實,器械精新。以我懸軍,攻其嚴壘,脫一戰不克,更成其氣。不如頓軍湯口,先取江南,翦其毛羽,然後遊軍水邏,此制勝之計也。"衆皆然之。乃遣開府王亮率衆渡江,旬日攻拔其八城,兇黨奔散,獲賊帥冉承公並生口三千人,降其部衆一千戶。遂簡募驍勇,數道分攻水邏。路經石壁城,險峻,四面壁立,故以名焉。唯有一小路,緣梯而上,蠻蜒以爲峭絕,非兵衆所行。騰被甲先登,衆軍繼進,備經危阻,累日乃得舊路。且騰先任隆州總管,雅知其路蠻帥冉伯犁、冉安西與令賢有隙。騰乃招誘伯犁等,結爲父子,又多遺錢帛。伯犁等悅,遂爲鄉導。水邏側又有石勝城者,亦是險要,令賢使其兄龍真據之。勝又密告龍真雲,若平水邏,使其代令賢處之。龍真大悅,遣其子詣騰。乃厚加禮接,賜以金帛。蠻貪利既深,仍請立效,乃謂騰曰:"欲翻所據城,恐人力寡少。"騰許以三百兵助之。既而遣二千人,銜枚夜進,龍真力不能御,遂平石勝城。晨至水邏,蠻衆大潰,斬首萬餘級。令賢遁走,追而獲之。司馬裔又別下其二十餘城,獲蠻帥冉三公等。騰乃積其骸骨於水邏城側爲京觀,後蠻蜒望見輒大哭,自此狼戾之心輟矣。   時向五子王據石墨城,令其子寶勝據雙城。水邏平後,頻遺喻之,而五子王猶不從命。騰又遣王亮屯牢坪,司馬裔屯雙城以圖之。騰慮雙城孤峭,攻未可拔,賊若委城遁散,又難追討。乃令諸軍週迴立柵,遏其走路,賊乃大駭。於是縱兵擊破之,禽五子王於石墨,獲寶勝於雙城,悉斬諸向首領,生禽萬餘口。信州舊居白帝,騰更於劉備故宮城南,八陳之北,臨江岸築城,移置信州。又以巫縣、信陵、秭歸併築城置防,以爲襟帶焉。   天和六年,蠻渠冉祖裛、冉龍驤又反,詔大將軍趙誾討平之。自此羣蠻懼息,不復爲寇。   獠者,蓋南蠻之別種,自漢中達於邛、笮,川洞這間,所在皆有。種類甚多,散居山谷,略無氏族之別。又無名字,所生男女,唯以長幼次第呼之。其丈夫稱阿謨、阿段,婦人阿夷、阿等之類,皆語之次第稱謂也。依樹積木,以居其上,名曰幹闌,幹闌大小,隨其家口之數。往往推一長者爲王,亦不能遠相統攝。父死則子繼,若中國之貴族也。獠王各有鼓角一雙,使其子弟自吹擊之。好相殺害,多死,不敢遠行。能臥水底持刀刺魚,其口嚼食並鼻飲。死者,豎棺而埋之。性同禽獸,至於忿怒,父子不相避,唯手有兵刃者先殺之。若殺其父,走避外,求得一狗以謝,不復嫌恨。若報怨相攻擊,必殺而食之;平常劫掠,賣取豬狗而已。親戚比鄰,指授相賣。被賣者號哭不服,逃竄避之,乃將買人指捕,逐若亡叛,獲便縛之。但經被縛者,即服爲賤隸,不敢稱良矣。亡失兒女,一哭便止,不復追思。唯執楯持矛,不識弓矢。用竹爲簧,羣聚鼓之,以爲音節。能爲細布,色至鮮淨。大狗一頭,賣一生口。其俗畏鬼神,尤尚淫祀。所殺之人美鬢髯者,乃剝其麪皮,籠之於竹,及燥,號之曰鬼,鼓舞祀之,以求福利。至有賣其昆季妻孥盡者,乃自賣以供祭焉。鑄銅爲器,大口寬腹,名曰銅爨,既薄且輕,易於熟食。   建國中,李勢在蜀,諸獠始出巴西、渠川、廣漢、陽安、資中,攻破郡國,爲益州大患。勢內外受敵,所以亡也。自桓溫破蜀之後,力不能制。又蜀人東流,山險之地多空,獠遂挾山傍谷。與夏人蔘居者,頗輸租賦;在深山者,仍不爲編戶。梁、益二州歲伐獠,以裨潤公私,頗藉爲利。   正始中,夏侯道遷舉漢中內附,宣武遣尚書邢巒爲梁、益二州刺史以鎮之,近夏人者安堵樂業,在山谷者不敢爲寇。後以羊祉爲梁州,傅豎眼爲益州。祉性酷虐,不得物情。梁輔國將軍範季旭與獠王趙清荊率衆屯孝子谷,祉遣統軍魏胡擊走之。後梁寧朔將軍姜白復擁夷獠入屯南城,梁州人王法慶與之通謀,衆屯於固門川。祉遣徵虜將軍討破之。豎眼施恩布信,大得獠和。後以元法僧代傅豎眼爲益州,法僧在任貪殘,獠遂反叛,勾引梁兵,圍逼晉壽。朝廷憂之,以豎眼先得物情,復令乘傳往撫。獠聞豎眼至,莫不欣然,拜迎道路,於是而定。及元桓、元子真相繼爲梁州,並無德績,諸獠苦之。其後,朝廷以梁、益二州控攝險遠,乃立巴州以統諸獠。後以巴酋嚴始欣爲刺史。又立隆城鎮,所綰獠二十萬戶。彼謂北獠,歲輸租布,又與外人交通貿易。巴州生獠,並皆不順,其諸頭王,每於時節謁見刺史而已。孝昌初,諸獠以始欣貪暴,相率反叛,攻圍巴州。山南行臺魏子建勉喻,即時散罷。自是獠諸頭王,相率詣行臺者相繼,子建厚勞賚之。始欣見中國多事,又失彼心,慮獲罪譴,時梁南梁州刺史陰子春扇惑邊陲,始欣謀將南叛。始欣族子愷時爲隆城鎮將,密知之,嚴設邏候,遂禽梁使人,並封始欣詔書、鐵券、刀劍、衣冠之屬,表送行臺。子建乃啓以豎眼久病,其子敬紹納始欣重賂,使得還州。始欣乃起衆攻愷,屠滅之,據城南叛。梁將蕭玩,率衆援接。時梁、益二州並遣將討之,攻陷巴州,執始欣,遂大破玩軍。及斬玩,以傅曇表爲刺史。後元羅在梁州,爲所陷,自此遂絕。   及周文平梁、益之後,令在所撫慰,其與華人雜居者,亦頗從賦役。然天性暴亂,旋致擾動。每歲命隨近州鎮,出兵討之,獲其生口,以充賤隸,謂之爲壓獠焉。後有商旅往來者,亦資以爲貨,公卿達於人庶之家,有獠口者多矣。恭帝三年,陵州木籠獠反,詔開府陸騰討破之。周保定二年,鐵山獠又反,抄斷江路,陸騰又攻拔其三城。天和三年,梁州恆棱獠叛,總管長史趙文表討之。軍次巴州,文表欲率衆徑進。軍吏等曰:"此獠旅拒日久,部衆甚強,討之者四面攻之,以分其勢。今若大軍直進,不遣奇兵,恐亻併力於我,未可制勝。"文表曰:"往者既不能制之,今須別爲進趣。若四面遣兵,則獠降走路絕,理當相率以死拒戰;如從一道,則吾得示威恩,分遣人以理曉諭,爲惡者討之,歸善者撫之,善惡既分,易爲經略。事有變通,奈何欲遵前轍也?"文表遂以此意,遍令軍中。時有從軍熟獠,多與恆棱親識,即以實報之。恆棱獠相與聚議,猶豫之間,文表軍已至其界。獠中先有二路,一路稍平,一路極險。俄有生獠酋帥數人來見文表曰:"我恐官軍不識山川,請爲鄉導。"文表謂之曰:"此路寬平,不須導引,卿但先去,好慰喻子弟也。"乃遣之。文表謂其衆曰:"曏者獠帥,謂吾從寬路而行,必當設伏險要。若從險路,出其不慮,獠衆自離散矣。"於是勒兵從險道進,其有不通之處,即平之。乘高而望,果見其伏兵。獠既失計,爭攜妻子,退保險要。文表頓軍大蓬山下,示禍福,遂相率來降。文表皆撫慰之,仍徵其租稅,無敢動者。後除文表爲蓬州刺史,又大得人和。   建德初,李暉爲蓬、梁州總管,諸獠亦望風從附。然其種滋蔓,保據嚴壑,依山走險,若履平地,雖屢加兵,弗可窮討。性又無知,殆同禽獸,諸夷之中,最難以道招懷者也。   林邑,其先所出,事具《南史》。其國延袤數千裏,土多香木、金寶,物產大抵與交趾同。以磚爲城,蜃灰塗之,東向戶。尊官有二,其一曰西那婆帝,其二曰薩婆地歌。其屬官三等,其一曰倫多姓,次歌倫致帝,次乙地伽蘭。外官分爲二百餘部,其長官曰弗羅,次曰可輪,如牧宰之差也。王戴金花冠,形如章甫,衣朝霞布,珠璣纓絡,足躡革履,時服錦袍。良家子侍衛者二百許人,皆執金裝。兵有弓、箭、刀、槊。以爲竹爲弩,傅毒於矢。樂有琴、笛、琵琶、五絃,頗與中國同。每擊鼓以警衆,吹蠡以即戎。其人深目高鼻,發拳色黑。俗皆徒跣,以幅巾纏身,冬月衣袍。婦人椎髻。施椰葉席。每有婚媾,令媒者齎金銀釧、酒二壺、魚數頭至女家,於是擇日,夫家會親賓,歌舞相對,女家請一婆羅門送女至男家,婿盥手,因牽女授之。王死,七日而葬;有官者,三日;庶人,一日。皆以函盛屍,鼓舞導從,輿至水次,積薪焚之。收其餘骨,王則內金罌中,沉之於海;有官者,以銅罌,沉之海口;庶人以瓦,送之於江。男女皆截髮,哭至水次,盡哀而止,歸則不哭。每七日,燃香散花,復哭盡哀而止,百日、三年皆如之。人皆奉佛,文字同於天竺。   隋文帝既平陳,乃遣使獻方物,後朝貢遂絕。時天下無事,羣臣言林邑多奇寶者。仁壽末,上遣大將軍劉方爲驩州道行軍總管,率欽州刺史寧長真、驩州刺史李暈、開府秦雄步騎萬餘,及犯罪者數千人擊之。其王梵志乘巨象而戰,方軍不利。方乃多掘小坑,草覆其上,因以兵挑之。方與戰僞北,梵志逐之,其象陷,軍遂亂,方大破之,遂棄城走。入其都,獲其廟主十八枚,皆鑄金爲之,盡其國有十八世。方班師,梵志復其故地,遣使謝罪,於是朝貢不絕。   赤土國,扶南之別種也。在南海中,水行百餘日而達。所都土色多赤,因以爲號。東波羅刺國,西婆羅娑國,南訶羅旦國,北拒大海,地方數千裏。其王姓瞿曇氏,多利富多塞,不知有國近遠。稱其父釋王位,出家爲道,傳位於利富多塞,在位十六年矣。有三妻,並鄰國女也。居僧祗城,有門三重,相去各百許步。每門圖畫菩薩飛仙之象,懸金花鈴眊,婦人數十人,或奏樂,或捧金花。又飾四婦人,容飾如佛塔邊金剛力士之狀,夾門而立,門外者持兵仗,門內者執白拂。夾道垂素網,綴花。王宮諸屋,悉是重閣北戶。北面而坐三重之榻,衣朝霞布,冠金花冠,垂雜寶纓絡,四女子立侍左右,兵衛百餘人。王榻後作一木龕,以金銀五香木雜鈿之,龕後懸一金光焰;夾榻又樹二金鏡,鏡前並陳金甕,甕前各有金香爐;當前置一金伏牛,前樹一寶蓋,左右皆有寶扇。婆羅門等數百人,東西重行,相向而坐。其官:薩陀加邏一人,陀拏達叉一人,迦利密迦三人,共掌政事;俱羅末帝一人,掌刑法。每城置那邪迦一人,鉢帝十人。   其俗,皆穿耳翦發,無跪拜之禮,以香油塗身。其俗敬佛,尤重婆羅門。婦人作髻於項後,男女通以朝霞朝雲雜色布爲衣。豪富之室,恣意華靡,唯金鎖非王賜不得服用。每婚嫁,擇吉日,女家先期五日,作樂飲酒,父執女手以授婿,七日乃配。既娶,即分財別居,唯少子與父居。父母兄弟死,則剔發素服,就水上構竹木爲棚,棚內積薪,以屍置上,燒香建幡,吹蠡擊鼓以送,火焚薪,遂落於水。貴賤皆同、唯國王燒訖收灰,貯以金瓶,藏於廟屋。冬夏常溫,雨多霽少,種植無時。特宜稻、穄、白豆、黑麻,自餘物產,多同於交趾。以甘蔗作酒,雜以紫瓜根,酒色黃赤,味亦香美。亦以椰漿爲酒。   隋煬帝嗣位,募能通絕域者。大業三年,屯田主事常駿、虞部主事王君政等請使赤土。帝大悅,遣齎物五千段以賜赤土王。其年十月,駿等自南海郡乘舟,晝夜二旬,每日遇便風。至焦石山而過,東南詣陵伽鉢拔多洲,西與林邑相對,上有神祠焉。又南行,至師子石。自是島嶼連接。又行二三日,西望見狼牙須國之山,於是南達雞籠島,至於赤土之界。   其王遣婆羅門鳩摩羅,以舶三百艘來迎,吹蠡擊鼓樂隋使,進金鎖以纜船。月餘,至其都。王遣其子那邪迦請與駿等禮見。先遣人送金盤貯香花並鏡鑷,金合二枚貯香油,金瓶二枚貯香水,白疊布四條,以擬供使者盥洗。其日未時,那邪迦又將象二頭,持孔雀獸以迎使人,並致金盤、金花,以藉詔函,男女百人奏蠡鼓,婆羅門二人導路。至王宮,駿等奉詔書上閣,王以下皆坐,宣詔訖,引駿等坐,奏天竺樂,事畢,駿等還館。又遣婆羅門就館送食,以草葉爲盤,其大方丈。因謂駿曰:"今是大國臣,非復赤土國矣。"後數日,請駿等入宴,儀衛導從如初見之禮。王前設兩牀,牀上並設草葉盤,方一丈五尺,上有黃、白、紫、赤四色之餅,牛、羊、魚、鱉、豬、蝳蝐之肉百餘品。延駿升牀,從者於地席,各以金鍾置酒,女樂迭奏,禮遺甚厚。   尋遣那邪迦隨貢方物,並獻金芙蓉冠、龍腦香,以鑄金爲多羅葉,隱起成文以爲表,金函封之,令婆羅門以香花奏蠡鼓而送之。既入海,見綠魚羣飛水上。浮海十餘日,至林邑東南,並山而行。其海水色黃氣腥,舟行一日不絕,雲是大魚糞也。循海北岸,達於交趾。駿以六年春與那邪迦於弘農謁帝。帝大悅,授駿等執戟都尉,那邪迦等官賞各有差。   真臘國,在林邑西南,本扶南之屬國也,去日南郡舟行六十日而至。南接車渠國,西有朱江國。其王姓剎利氏,名質多斯那。自其祖漸已強盛,至質多斯那隧兼扶南而有之。死,子伊奢那先代立。居伊奢那城,郭下二萬餘家。城中有一大堂,是其王聽政所。總大城三十所,城有數千家,各有部帥,官名與林邑同。   其王三日一聽朝,坐五香七寶牀,上施寶帳,以文木爲竿,象牙金鈿爲壁,狀如小屋,懸金光焰,有同於赤土。前有金香,命二人侍側。王著朝霞古貝,瞞絡腰腹,下垂至脛,頭載金寶花冠,被真珠纓絡,足履革屣,耳懸金鐺。常服白疊,以象牙爲屩。若露發,則不加纓絡。臣下服制,大抵相類。有五大臣,一曰孤落支,二曰相高憑,三曰婆何多陵,四曰舍摩陵,五曰髯羅婁,及諸小臣。朝於王者,輒於階下三稽首,王呼上階,則跪,以兩手抱膊,繞王環坐。議政事訖,跪伏而去。階庭門閣,侍衛有千餘人,被甲持仗。其國與參半、朱江二國和親,數與林邑、陀桓二國戰爭。其人行止,皆持甲仗,若有徵伐,因而用之。   其俗,非王正妻子,不得爲嗣。王初立日,所有兄弟,並刑殘之,或去一指,或劓其鼻,別處供給,不得仕進。人形小而色黑,婦人亦有白者。悉拳發垂耳,性氣捷勁。居處器物,頗類赤土。以右手爲淨,左手爲穢。每旦澡洗,以楊枝淨齒,讀誦經咒,又澡灑乃食。食罷還用楊枝淨齒,又讀經咒。飲食多蘇酪、沙糖、秔粟、米餅。欲食之時,先取雜肉羹與餅相和,手擩而食。娶妻者唯送女人女,擇日遣媒人迎婦。男女二家,各八日不出,晝夜燃燈不息。男婚禮畢,即與父母分財別居。父母死,小兒未婚者,以餘財與之。若婚畢,財物入官。喪葬,兒女皆七日不食,剔發而喪,僧尼、道士、親故皆來聚會,音樂送之。以五香木燒屍,收灰,以金銀瓶盛,送大水之內;貧者或用瓦,而以五彩色畫之。亦有不焚,送屍山中,任野獸食者。   其國北多山阜,南有水澤。地氣尤熱,無霜雪,饒瘴癘毒蜇。宜粱、稻,少黍、粟。果菜與日南、九真相類。異者,有婆羅那娑樹,無花,葉似柿,實似冬瓜;庵羅樹,花、葉似棗,實似李;毗野樹,花似木瓜,葉似杏,實似楮;婆田羅樹,花、葉、實並似棗而小異;歌畢佗樹,花似林檎,葉似榆而厚大,實似李,其大如升。自餘多同九真。海有魚名建同,四足無鱗,鼻如象,吸水上噴,高五六十尺。有浮胡魚,形似〈魚且〉,嘴如鸚鵡,有八足。多大魚,半身出,望之如山。每五六月中,毒氣流行,即以白豬、白牛、羊於城西門外祠之。不然,五穀不登,畜多死,人疾疫。近都有陵伽鉢婆山,上有神祠,每以兵二千人守衛之。城東神名婆多利,祭用人肉。其王年別殺人,以夜祠禱,亦有守衛者千人。其敬鬼如此。多奉佛法,尤信道士。佛及道士,並立像於其館。   隋大業十二年,遣使貢獻,帝禮之甚厚,於後亦絕。   婆利國,自交趾浮海,南過赤土、丹丹,乃至其國。國界,東西四月行,南北四十五日行。王姓剎利邪伽,名護濫那婆。官曰獨訶邪拿,次曰獨訶氏拿。國人善投輪,其大如鏡,中有竅,外鋒如鋸,遠以投人,無不中。其餘兵器,與中國略同,俗類真臘,物產同於林邑。其殺人及盜,截其手;奸者,鎖其足,期年而止。祭祀必以月晦,盤貯酒餚,浮之流水。每十一月必設大祭。海出珊瑚。有鳥名舍利,解人語。   隋大業十二年,遣使朝貢,後遂絕。   於時南荒有丹丹、盤盤二國,亦來貢方物,其風俗、物產,大抵相類雲。   論曰:《禮》雲:"南方曰蠻,有不火食者矣。"然其種類非一,與華人錯居,其流曰蜒,曰獽,曰俚,曰獠,曰厓。居無君長,隨山洞而居。其俗,斷髮文身,好相攻討。自秦並三楚,漢平百越,地窮丹徼,景極日南,水陸可居,鹹爲郡縣。洎乎境分南北,割據各殊,蠻、獠之族,遞爲去就。至於林邑、赤土、真臘、婆利則地隔江嶺,莫通中國。及隋氏受命,克平九宇,煬帝纂業,威加八荒,甘心遠矣,志求珍異。故師出流求,兵加林邑,威振殊俗,過於秦、漢遠矣。雖有荒外之功,無救域中之敗。《傳》曰:"非聖人,外寧必有內憂。"誠哉斯言也。   大業中,南荒朝貢者十餘國,其事蹟湮滅,今可知者四國而已。   《北史》 唐·李延壽

譯文:

蠻族的種類,據說是盤瓠的後代。他們最初分佈在長江、淮河之間,部落繁衍,遍及多個州郡,東到壽春,西達巴蜀,北至汝水、潁水一帶,到處都有。在魏晉時期,他們對中原政權影響不大;到晉朝末年,逐漸繁盛,開始出現侵擾和暴亂。自劉淵、石勒叛亂之後,各族蠻人變得無所顧忌,因此他們的族羣逐漸向北遷徙,佔據了陸渾以南的山谷地區,使得原來的宛城、洛邑一帶變得荒蕪,幾乎成爲廢墟。

道武帝平定中山之後,中原的政權影響力已擴展到黃河以南。泰常八年,蠻族首領梅安帶領數千部衆前往都城朝見,請求留下質子,以表明歸順的誠意。始光年間,朝廷封梅安的侍子豹爲安遠將軍、江州刺史、順陽公。興光年間,蠻族首領的後裔又向朝廷請命,朝廷也予以認可。

到了隋朝時期,朝廷派遣使者去南方諸國,如林邑、赤土、真臘、婆利等,這些國家原本因地理阻隔,與中原不通,但到了隋朝,尤其是隋煬帝繼位後,他渴望擴大對外影響力,希望獲取奇珍異寶。於是多次派遣使者出使海外,加強與這些遠邦的聯繫。

林邑國,其祖先事蹟見於《南史》記載。這個國家綿延數千裏,土地多產香木和金寶,物產大致與交趾相似。他們用磚塊築城,表面塗以蜃灰,房屋朝東開門。國家設有兩個高級官職:西那婆帝和薩婆地歌。下屬官職分爲三等:倫多姓、歌倫致帝、乙地伽蘭,各管不同事務。國家分設二百多個部落,長官稱爲弗羅,次爲可輪,如同地方牧官。國王頭戴金花冠,形似古代官帽,身穿彩布,佩戴珠玉串飾,腳穿皮靴,平時也常穿錦袍。侍衛多爲貴族出身,人數約二百人,皆佩金飾。軍隊配備弓箭、刀劍、長矛,還製作竹製弩,毒箭射敵。音樂以琴、笛、琵琶、五絃等爲主,與中國相近。他們以擊鼓警戒、吹蠡(一種竹製樂器)動員軍隊。這裏的人民深目高鼻,頭髮捲曲呈黑色,習慣赤足行走,用幅巾裹身,冬天才穿袍子。女子梳椎形髮髻。居住用椰葉席。婚嫁時,由媒人攜帶金銀手鐲、兩壺酒和幾條魚到女方家,擇定良辰,男方設宴請親朋同樂,女方請婆羅門送女至男方家中,新郎洗手後牽女入席成婚。國王去世後七天下葬,官員三天後下葬,平民一天就埋葬,均用棺木盛屍,鼓樂護送至水邊,堆柴焚燒,骨灰收後,國王將骨灰放入金罐沉入海中,官員用銅罐,平民用陶罐沉入江河。男女皆剪髮,哭至水邊後停止,回家後不再哭泣。每逢第七天、百日、三年,再舉行一次祭祀儀式,燃香灑花,再次哭祭,儀式結束即停止。當地人民普遍信仰佛教,文字與印度佛教同源。

隋文帝滅陳之後,派使節向林邑國進獻土產,後來林邑國停止朝貢。當時朝廷上下都認爲林邑國擁有大量珍寶。仁壽末年,隋煬帝派大將軍劉方爲軍務總管,率欽州刺史寧長真、驩州刺史李暈、開府秦雄等率領步兵騎兵萬餘人及犯人數千人征討林邑。林邑國王梵志騎着大象作戰,初期戰況不利。劉方於是挖掘許多小坑,用草覆蓋,引兵誘敵。他假裝敗退,梵志追擊,其大象陷入坑中,軍隊大亂,劉方乘勢大破敵軍,林邑國王棄城逃跑。劉方進入都城,奪取了十八尊金鑄的神像,記錄了該國十八代王的歷史。之後返回,梵志恢復原地,派使者謝罪,從此林邑國又開始定期進貢。

赤土國是扶南的一支分支,位於南海之中,航程百餘日方可抵達。其首都土色多爲紅色,因此得名。東有波羅刺國,西有婆羅娑國,南有訶羅旦國,北面爲大海,疆域數千裏。國王姓瞿曇氏,名爲多利富多塞,不知自己國家遠近,稱其父釋王曾出家修行,傳位於他,共在位十六年。王宮設三重門,各相距百步,每門繪有菩薩飛仙圖畫,懸掛金鈴,有幾十名女性在門邊奏樂或持花。有四名婢女造型如同佛塔邊的金剛力士,立於門旁,門外持兵器,門內執白扇。道路兩側懸掛素色網並點綴花朵。宮殿均爲重樓,北面開窗,王坐於三重榻上,身穿彩布,頭戴金冠,披雜寶飾帶,有四名女性侍立左右,兵衛百餘人。王榻後設一木龕,嵌以金銀香木,龕內懸掛金光焰,兩側設金鏡,鏡前放金香爐,前方置金伏牛,前有寶蓋,兩側各有寶扇。數百名婆羅門分兩行侍立。官職設薩陀加邏、陀拏達叉、迦利密迦三人負責政務,俱羅末帝掌管刑獄。每個城設一名那邪迦,十名鉢帝。

赤土人習慣穿耳、剃髮,無跪拜之禮,以香油塗抹全身,敬信佛教,尤重婆羅門。男女均以朝霞、朝雲及雜色布爲衣,富戶奢華鋪張,唯金鎖未經國王賜予不得穿戴。婚嫁時,女方家先期五天設宴飲酒,父親親手將女兒交給新郎,七天才正式成婚。婚後即分財產,各自居住,只有小兒子與父親共同生活。父母兄弟去世,子女便剃髮、素服,在水上搭棚,棚中堆柴,將屍體置於其上,燒香設幡,吹蠡擊鼓送葬,柴火燃盡後屍體沉入水中。貴族則將骨灰收存於金瓶,藏於廟中,貧民則用瓦罐,以彩色塗飾。冬夏溫潤,雨少晴多,農事無定時。主要作物爲稻、穄、白豆、黑麻,其餘與交趾相似。以甘蔗釀製黃色酒,加入紫瓜根,酒味香甜,也可用椰子汁釀製。

隋煬帝即位後,廣招能通西域的使者。大業三年,屯田主事常駿與虞部主事王君政等人請求出使赤土。煬帝很高興,賜予貴重物品五千段作爲禮物。當年十月,常駿等人從南海出發,晝夜兼程,二十天後抵達焦石山,隨後抵達陵伽鉢拔多洲,與林邑遙相對望,山上建有神祠。再往南行,至師子石,島嶼相連。再行數日,望見狼牙須國山峯,最終抵達雞籠島,進入赤土國境。

赤土國王派遣婆羅門鳩摩羅,率三百艘船迎接,吹蠡擊鼓,以金鎖系船。一個多月後抵達都城。國王派其子那邪迦請常駿等人入宮拜見。先派使者送金盤盛香花和鏡鑷,金合盛香油,金瓶盛香水,白布四條,供使節洗漱。當日中午,那邪迦又送來兩頭大象、一隻孔雀以示歡迎,贈送金盤與金花,鋪墊詔書,由百人奏樂引導。抵達王宮後,常駿等人奉詔上殿,羣臣皆坐,宣讀詔書後,邀請其入座,奏起天竺樂。儀式結束後,使節返回館舍。後來王派婆羅門前往館舍送食,用草葉爲盤,大方几丈。常駿被提醒:“你們已是大國使臣,不再是赤土之民了。”此後數日,又邀請他們入宴,儀仗如初,王設兩牀,牀上擺放草盤,方一丈五尺,上有黃、白、紫、赤四色餅,以及牛、羊、魚、鱉、豬、蝦等百餘種食物。常駿被請上牀,隨從在地席上,各置金盃飲酒,女樂輪番演奏,禮遇十分優厚。

後來,那邪迦隨同獻上方物,包括金芙蓉冠、龍腦香,用金鑄成多羅葉,雕出花紋,密封在金盒中,由婆羅門吹蠡鼓送至中國。出海途中,見到成羣綠魚飛於水面。海上漂行十餘日,抵達林邑東南沿海,沿着山嶺前行。海水呈黃色,氣味腥臭,船行一日不停,傳聞是大魚排泄物所致。沿着海岸向北,抵達交趾。常駿於大業六年春天,與那邪迦一同赴洛陽謁見隋帝。隋帝十分高興,授予常駿等人執戟都尉之職,其餘人員也獲得相應官職。

真臘國位於林邑以西,是扶南的附屬國,距日南郡乘船六十餘日可達。南接車渠國,西有朱江國。國王姓剎利氏,名叫質多斯那。自祖先起便強盛起來,到質多斯那時已兼併扶南,成爲霸主。死後,其子伊奢那繼位,定都伊奢那城,城下居民約兩萬戶。城中有一大殿,是國王聽政的地方。全城共有三十座城池,每座有數千戶居民,各有部帥,官職類同林邑國。

國王每三天開朝議事,坐在五香七寶牀,牀上有寶帳,用文木爲柱,鑲象牙與金飾,狀如小屋,懸有金光火,與赤土相似。前方有金香爐,由兩人侍立。國王穿朝霞古貝,腰繫金飾,下垂至小腿,頭戴金花冠,佩戴真珠飾帶,腳穿革靴,常服白布,使用象牙鞋。若不束髮,則不戴飾帶。臣下服飾大體相同。設有五大臣:孤落支、相高憑、婆何多陵、舍摩陵、髯羅婁,及其他小臣。臣下朝見時在臺階下跪拜,國王召喚上階則跪下,雙手抱胸環繞國王坐下。議政完畢後,跪伏退下。朝廷有千餘名侍衛,披甲執械。真臘與參半國、朱江國結爲盟友,常與林邑、陀桓兩國發生戰爭。人們出行均持武器,若作戰則攜帶。

當地習俗,非國王正妻所生,不得繼承王位。國王即位當日,所有兄弟皆遭刑罰,或削去一指,或割鼻,被遣至邊遠地區,不得擔任官職。當地人身形小,膚色黑,女性也有白膚者。皆束拳發、垂耳,性格敏捷有力,生活用品與赤土相似。以右手爲潔淨,左手爲污穢,每天清晨用楊枝刷牙,誦經咒語,洗漱後才進食。飯後再次用楊枝刷牙,並誦經。飲食以蘇酪、沙糖、米、粟、米餅爲主,喫食前先取雜肉湯與餅混合,用手抓食。娶妻時只送女子,由媒人迎娶,男女雙方各封八天不出門,夜間通宵點燈。男方完婚即與父母分家,父母去世後,未婚子女可分得剩餘財產。結婚後,財物歸國家所有。喪葬時,子女七日不食,剃髮送葬,僧道親朋聚集,音樂送葬,用五香木焚燒屍體,收骨灰置於金銀瓶中,沉入大水。貧民則用陶罐,五彩塗飾。也有不焚屍,直接送至山中任野獸吞食的。

真臘地處北方多山,南方多水澤,氣候炎熱,無霜雪,多瘴氣、毒蟲。主要種植稻、粱,少有黍、粟。水果蔬菜與日南、九真類似。特有婆羅那娑樹,無花,葉似柿,果實如冬瓜;庵羅樹,花葉類棗,果實似李;毗野樹,花似木瓜,葉似杏,果實如楮;婆田羅樹,花葉果實皆似棗但更小;歌畢佗樹,花如林檎,葉如榆厚大,果實如李,大如升斗。其餘多與九真相同。海中有魚名建同,四足無鱗,鼻子像大象,吸水噴出,高達五六十尺;有浮胡魚,形如“魚且”,嘴似鸚鵡,有八足;大魚常半身出水,宛如山巒。每逢五六月,毒氣蔓延,需將白豬、白牛、羊於城西門外祭祀,否則五穀不收,牲畜死亡,人患疾病。境內有陵伽鉢婆山,山頂建有神祠,派兩千兵日夜防守。城東神名爲婆多利,祭祀時用人肉。國王每一年須殺人祭祀,夜裏舉行祭典,配備千人守衛。他們極度敬鬼,信仰佛教也篤信道教,分別在館中設立佛像和道士像。

隋煬帝大業十二年,真臘國遣使朝貢,隋帝熱情接待,後來又中止貢使。

婆利國位於交趾以南,經赤土、丹丹國,抵達婆利。國境東西行四個月,南北行四十五日。國王姓剎利邪伽,名護濫那婆。官職分爲獨訶邪拿、獨訶氏拿。當地人擅長投擲大型輪盤,輪盤如鏡面,中間有孔,外緣鋒利如鋸,遠距離投擲命中率極高。其他兵器與中國相似,風俗與真臘類似,物產與林邑相同。殺人或偷盜者,砍去其手;犯奸者則鎖足一年後釋放。祭祀在每月月末舉行,用盤盛酒肉,浮於流水之上。每年十一月舉行大型祭祀。海域出產珊瑚。有種鳥叫“舍利”,能聽懂人話。

隋大業十二年,婆利國派使來朝,後貢使中止。

當時南方還有丹丹、盤盤兩國,亦來進貢,風俗物產大體類似。

論曰:《禮記》說:“南方稱蠻,有不食火者。”然而這些族羣並非單一,與中原居民交錯居住,衍生出“蜒”“獠”“俚”“獠”“崖”等分支。他們無君長之制,依山洞而居,習俗上多爲斷髮文身,喜好互相攻伐。自秦朝統一三楚,漢朝平定百越,南方邊疆之地,從丹徼至日南,水陸皆可居住,逐漸被設爲郡縣。後來南北分裂,割據各自爲政,蠻族、獠族因此時而南逃,時而北遷。林邑、赤土、真臘、婆利等國隔江嶺,與中原斷絕聯繫。直到隋朝建立,統一天下,隋煬帝即位後,威望遠播,志在開拓邊疆,追求奇珍異寶,於是派遣軍隊征討林邑,震懾異域,其威勢遠超秦漢時期。雖有對外武功,卻未能挽救國內動盪。《左傳》說:“非聖人,外寧必有內憂。”此話確爲至理。

大業年間,南方朝貢的國家多達十餘個,但歷史記載已失傳,如今僅能確知的有四國而已。

《北史》·唐·李延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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