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孝宣皇帝,諱頊,字紹世,小字師利,始興昭烈王第二子也。梁中大通二年七月辛酉生,有赤光滿室。少寬容,多智略。及長,美容儀,身長八尺三寸,垂手過膝。有勇力,善騎射。武帝平侯景,鎮京口,梁元帝徵武帝子侄入侍,武帝遣帝赴江陵。累官爲中書侍郎。時有軍主李總與帝有舊,每同遊處,帝嘗夜被酒,張燈而寐,總適出,尋反,乃見帝是大龍,便驚走他室。魏平江陵,遷於長安。帝貌若不慧,魏將楊忠門客張子煦見而奇之,曰:"此人虎頭,當大貴也。"永定元年,遙襲封始興郡王。文帝嗣位,改封安成王。天嘉三年,自周還,授侍中、中書監、中衛將軍,置佐吏。歷位司空、尚書令。廢帝即位,拜司徒、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光大二年正月,進位太傅,領司徒,加殊禮,劍履上殿。十一月甲寅,慈訓太后黜廢帝爲臨海王,以帝入纘皇統。是月,齊武成帝殂。
太建元年春正月甲午,皇帝即位於太極前殿,大赦,改元。文武賜位一階,孝悌力田及爲父後者,賜爵一級,鰥寡不能自存者,人賜谷五斛。復太皇太后尊號曰皇太后。立妃柳氏爲皇后,世子叔寶爲皇太子。封皇子江州刺史康樂侯叔陵爲始興王,奉昭烈王祀。乙未,謁太廟。丁酉,分命大使,觀省四方風俗。以尚書僕射沈欽爲左僕射,度支尚書王勱爲右僕射。辛丑,祀南郊。壬寅,封皇子建安侯叔英爲豫章王,豐城侯叔堅爲長沙王。
二月乙亥,耕藉田。
夏五月甲午,齊人來聘。丁巳,以吏部尚書徐陵爲尚書右僕射。
秋七月辛卯,皇太子納妃沈氏,王公以下賜帛各有差。
冬十月,新除左衛將軍歐陽紇據廣州反。辛未,遣開府儀同三司章昭達討之。
二年春二月癸未,章昭達禽歐陽紇送都,斬於建康市,廣州平。
三月丙申,皇太后崩。丙午,曲赦廣、衡二州。丁未,大赦。又詔自討周迪、華皎以來,兵所有死亡者,並令收斂,並給棺槥,送還本鄉。
夏四月乙卯,臨海王伯宗薨。戊寅,皇太后祔葬於萬安陵。
五月壬午,齊人來吊。
六月戊子,新羅國遣使朝貢。辛卯,大雨雹。乙巳,分遣大使巡州郡,省冤屈。
冬十一月辛酉,高麗國遣使朝貢。
十二月癸巳,雷。
三年春正月癸丑,以尚書右僕射徐陵爲尚書僕射。辛酉,祀南郊。
二月辛巳,祀明堂。丁酉,耕藉田。
三月丁丑,大赦。
夏四月壬辰,齊人來聘。
五月辛亥,高麗、新羅、丹丹、天竺、盤盤等國並遣使朝貢。
六月丁亥,江陰王蕭季卿以罪免。甲辰,封東中郎長沙王府諮議參軍蕭彝爲江陰王。
冬十月乙酉,周人來聘。
十二月壬辰,司空章昭達薨。
四年春正月丙午,以尚書僕射徐陵爲左僕射,中書監王勱爲右僕射。
二月乙酉,立皇子叔卿爲建安王。
三月乙丑,扶南、林邑國並遣使朝貢。
夏五月癸卯,尚書右僕射王勱卒。
是月周人誅冢宰宇文護。
秋八月辛未,周人來聘。
九月庚子朔,日有蝕之。辛亥,大赦。丙寅,以故太尉徐度,儀同三司杜棱、程靈洗配食武帝廟庭;故司空章昭達配食文帝廟庭。
冬十一月己亥,地震。
是歲,周建德元年。
五年春正月癸酉,以吏部尚書沈君理爲尚書右僕射,領吏部。辛巳,祀南郊。
二月辛丑,祀明堂。乙卯夜,有白氣如虹,自北方貫北斗紫宮。
三月壬午,以開府儀同三司吳明徹都督征討諸軍事,略地北邊。丙戌,西衡州獻馬生角。己丑,皇孫胤生,內外文武賜帛各有差,爲父後者賜爵一級。
夏六月癸卯,周人來聘。
秋九月癸未,尚書右僕射沈君理卒。壬辰晦,夜明。
冬十月己亥,以特進周弘正爲尚書右僕射。乙巳,吳明徹克壽陽城,斬王琳,傳首建鄴,梟於朱雀航。
十二月壬辰,詔熊曇朗、留異、陳寶應、周迪、鄧緒等及王琳首並還親屬,以弘廣宥。乙巳,立皇子叔明爲宜都王,叔獻爲河東王。是歲,諸軍略地,所在克捷。
六年春正月壬戌,赦江右淮北諸州。甲申,周人來聘。高麗國遣使朝貢。二月壬辰朔,日有蝕之。辛亥,耕藉田。夏四月庚子,彗星見。六月壬辰,尚書右僕射周弘正卒。冬十一月乙亥,詔北邊行軍之所,並給復十年。十二月戊戌,以吏部尚書王瑒爲尚書右僕射。
七年春正月辛未,祀南郊。三月辛未,詔豫、二兗、譙、徐、合、霍、南司、定九州及南豫、江、郢所部,在江北諸郡,置雲旗義士,往大軍及諸鎮備防。夏四月丙戌,有星孛於大角。庚寅,監豫州陳桃根獻青牛,詔以還百姓。乙未,桃根又上織成羅紋錦被表各二,詔於雲龍門外焚之。壬子,郢州獻瑞鍾六。六月丙戌,詔爲北行將士死王事者,剋日舉哀。壬辰,以尚書右僕射王瑒爲尚書僕射。己酉,改作雲龍、神虎門。秋八月癸卯,周人來聘。
閏九月壬辰,都督吳明徹大破齊軍於呂梁。是月,甘露頻降樂遊苑。丁未,輿駕幸苑採甘露,宴羣臣,詔於苑龍舟山立甘露亭。
冬十月己巳,立皇子叔齊爲新蔡王,叔文爲晉熙王。
十二月壬戌,以尚書僕射王瑒爲左僕射,太子詹事陸繕爲右僕射。甲子,南康郡獻瑞鍾一。
八年春二月壬申,以開府儀同三司吳明徹爲司空。
夏五月庚寅,尚書左僕射王瑒卒。
六月甲寅,以尚書右僕射陸繕爲左僕射,新除晉陽太守王克爲右僕射。
秋九月戊戌,立皇子叔彪爲淮南王。
九年春正月乙亥,齊主傳位於其太子恆,自號太上皇。
是月,周滅齊。
二月壬子,耕藉田。
秋七月己卯,百濟國遣使朝貢。庚辰,大雨,震萬安陵華表。己丑,震慧日寺剎及瓦官寺重門,一女子震死。
冬十月戊午,司空吳明徹破周將梁士彥於呂梁。
十二月戊申,東宮成,皇太子移於新宮。
十年春二月甲子,周軍救梁士彥,大敗司空吳明徹於呂梁,及將卒皆見囚俘不反。
三月辛未,震武庫。丙子,分命衆軍以備周。乙酉,大赦。
夏四月庚戌,詔絓在軍者,並賜爵二級。又詔御府堂署所營造,禮樂儀服軍器之外,悉皆停息。掖庭常供,王侯妃主諸有奉恤者,並各量減。庚申,大雨雹。
六月丁酉,周武帝崩。
閏六月丁卯,大雨,震大皇寺剎、莊嚴寺露盤、重陽閣東樓、千秋門內槐樹及鴻臚府門。
秋七月戊戌,新羅國遣使朝貢。
八月戊寅,隕霜殺稻菽。
九月乙巳,立方明壇於婁湖。戊申,以揚州刺史始興王叔陵兼王官伯,臨盟。甲寅,幸婁湖,臨誓衆。乙卯,分遣大使以盟誓班下四方,以上下相警。
冬十月戊子,以尚書左僕射陸繕爲尚書僕射。
十二月乙亥,合州廬江蠻田伯興出寇樅陽,刺史魯廣達討平之。
是歲,周宣政無年。
十一年春正月丁酉,南兗州言龍見。
二月癸亥,耕藉田。
秋七月辛卯,初用大貨六銖錢。
八月丁卯,幸大壯觀閱武。
冬十月甲戌,以尚書僕射陸繕爲尚書左僕射,以祠部尚書晉安王伯恭爲右僕射。十一月辛卯,大赦。戊戌,周將梁士彥圍壽陽,克之。辛亥,又克霍州。癸丑,以揚州刺史始興王叔陵爲大都督,總督水步衆軍。
十二月乙丑,南、北兗、晉三州及盱眙、山陽、陽平、馬頭、秦、歷陽、沛、北譙、南梁等九郡民並自拔向建業。周又克譙、北徐二州。自是淮南之地,盡歸於周矣。己巳,詔非軍國所須,多所減損,歸於儉約。
是歲,周宣帝大象元年。
十二年夏四月癸亥,尚書左僕射陸繕卒。己卯,大雩。壬午,雨。
五月癸巳,以尚書右僕射晉安王伯恭爲尚書僕射。己酉,周宣帝崩。
六月壬戌,大風,吹壞皋門中闥。
秋八月己未,周鄖州總管司馬消難以所統九州八鎮之地來降。詔因以消難爲大都督,加司空,封隨郡公。庚申,詔鎮西將軍樊毅進督沔、漢諸軍事。遣南豫州刺史任忠率衆趨歷陽,超武將軍陳慧紀爲前軍都督,趨南兗州。戊辰,以司空司馬消難爲大都督水陸諸軍事。
庚午,通直散騎常侍淳于陵克臨江郡。癸酉,智武將軍魯廣達克郭默城。甲戌,大雨霖。
丙子,淳于陵克柘州城。
九月癸未,周臨江太守劉顯光率衆來降。是夜,天東南有聲,如風水相激,三夜乃止。
丁亥,周將王延貴率衆援歷陽,任忠擊破之,禽延貴等。己酉,周廣陵義軍主曹藥率衆來降。
冬十月癸丑,大雨,震電。
十二月庚辰,南徐州刺史河東王叔獻薨。
十三年春正月壬午,以中權將軍、護軍將軍鄱陽王伯山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以尚書僕射晉安王伯恭爲左僕射,吏部尚書袁憲爲右僕射。
二月乙亥,耕藉田。
秋九月癸亥夜,大風從西北來。髮屋拔樹,大雨雹。
冬十月壬寅,丹丹國遣使朝貢。
十二月辛巳,彗星見西南。
是歲,周靜帝大定元年,遜位於隋文帝,改元開皇元年。
十四年春正月己酉,上弗豫。甲寅,崩於宣福殿,時年五十三。遺詔:"凡厥終制,事從省約,金銀之飾,不以入壙,明器皆用瓦。以日易月,及公除之制,悉依舊準。在位百司,三日一臨。四方州鎮,五等諸侯,各守所職,並停奔赴。"二月辛卯,羣臣上諡曰孝宣皇帝,廟號高宗。癸巳,葬顯寧陵。
帝之在田,本有恢弘之度,及居尊位,實允天人之屬。於時國步初弭,創痍未復,淮南之地,併入於齊。帝志復舊境,意反侵地,強弱之形,理則懸絕,犯斯不韙,適足爲禽。及周兵滅齊,乘勝而舉,略地還至江際,自此懼矣。既而修飾都城,爲捍禦之備,獲銘雲:"二百年後,當有癡人修破吾城者。"時莫測所從雲。
後主,諱叔寶,字元秀,小安黃奴,宣帝嫡長子也。梁承聖二年十一月戊寅,生於江陵。
明年,魏平江陵,宣帝遷於長安,留後主於穰城。天嘉三年,歸建鄴,立爲安成王世子。光大二年,累遷侍中。
太建元年正月甲午,立爲皇太子。十四年正月甲寅,宣帝崩。乙卯,始興王叔陵構逆伏誅。丁巳,太子即皇帝位於太極前殿,大赦。在位文武及孝悌力田爲父後者,並賜爵一級,孤老鰥寡不能自存者,賜穀人五斛、帛二匹。癸亥,以侍中、丹陽尹、長沙王叔堅爲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乙丑,尊皇后爲皇太后。丁卯,立皇弟叔敦爲始興王,奉昭烈王祀。己巳,立妃沈氏爲皇后。辛未,立皇弟叔儼爲尋陽王,叔慎爲岳陽王,叔達爲義陽王,叔熊爲巴山王,叔虞爲武昌王。甲戌,設無礙大會於太極前殿。
三月癸亥,詔內外衆官九品以上,各薦一人。又詔求忠讜,無所隱諱。己巳,以新除翊左將軍永陽王伯智爲尚書僕射。
夏四月丙申,立皇子永康公胤爲皇太子,賜天下爲父後者爵一級,王公以下賚帛各有差。庚子,詔:"鏤金銀薄、庶物化生、土木人採華之屬,及布帛短狹輕疏者,並傷財廢業,尤成蠹患。又僧尼道士,挾邪左道,不依經律,人間淫祀祆書、諸珍怪事,詳爲條制,並皆禁絕。"秋七月辛未,大赦。是月,自建鄴至荊州,江水色赤如血。
八月癸未,天有聲如風水相激。乙酉夜,又如之。
九月丙午,設無礙大會於太極前殿,捨身及乘輿御服,大赦。辛亥夜,天東北有聲如蟲飛,漸移西北。丙寅,以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長沙王叔堅爲司空,徵南將軍、江州刺史豫章王叔英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
至德元年春正月壬寅,大赦,改元。以江州刺史豫章王叔英爲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以司空、揚州刺史長沙王叔堅爲江州刺史、徵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癸卯,立皇子深爲始安王。
秋八月丁卯,以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長沙王叔堅爲司空。
九月丁巳,天東南有聲如蟲飛。
冬十月丁酉,立皇弟叔平爲湘東王,叔敖爲臨賀王,叔宣爲陽山王,叔穆爲西陽王,叔儉爲南安王,叔澄爲南郡王,叔興爲沅陵王,叔韶爲嶽山王,叔純爲新興王。
十二月丙辰,頭和國遣使朝貢。司空、長沙王叔堅有罪免。戊午夜,天開,自西北至東南,其內有青黃雜色,隆隆若雷聲。
二年春正月丁卯,分遣大使,巡省風俗。癸巳,大赦。
夏五月戊子,以吏部尚書江總爲尚書僕射。
秋七月壬午,皇太子加元服,在位文武賜帛各有差。孝悌力田爲父後者,賜爵一級;鰥寡癃老不能自存者,人谷五斛。
冬十一月丙寅,大赦。是月,盤盤、百濟國並遣使朝貢。
三年春正月戊午朔,日有蝕之。庚午,鎮左將軍長沙王叔堅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
三月辛酉,前豐州刺史章大寶舉兵反。
夏四月庚戌,豐州義軍主陳景詳斬大寶,傳首建鄴。
冬十月己丑,丹丹國遣使朝貢。
十一月己未,詔修復仲尼廟。辛巳,幸長幹寺,大赦。
十二月癸卯,高麗國遣使朝貢。是歲,梁明帝殂。
四年春正月甲寅,詔王公以下各薦所知,無隔輿皁。
二月丙申,立皇弟叔謨爲巴東王,叔顯爲臨江王,叔坦爲新會王,叔隆爲新寧王。
夏五月丁巳,立皇子莊爲會稽王。
秋九月甲午,幸玄武湖,肄艫艦閱武。丁未,百濟國遣使朝貢。
冬十月癸亥,以尚書僕射江總爲尚書令,吏部尚書謝伷爲尚書僕射。
十一月己卯,大赦。
禎明元年春正月戊寅,大赦,改元。乙未,地震。
秋九月庚寅,梁太傅安平王蕭巖、荊州刺史蕭瓛,遣其都官尚書沈君公詣荊州刺史陳慧紀請降。辛卯,巖等帥其文武官男女濟江。甲午,大赦。
冬十一月丙子,以蕭巖爲平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東揚州刺史。丁亥,以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豫章王叔英爲兼司徒。
十二月丙辰,以前鎮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東揚州刺史鄱陽王伯山爲鎮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二年春正月辛巳,立皇子恮爲東陽王,恬爲錢唐王。
夏四月戊申,有羣鼠無數,自蔡洲岸入石頭,渡淮至於青塘兩岸,數日自死,隨流出江。是月,郢州南浦水黑如墨。
五月甲午,東冶鑄鐵,有物赤色,大如數升,自天墜熔所,有聲隆隆如雷;鐵飛出牆外,燒人家。
六月戊戌,扶南國遣使朝貢。庚子,廢皇太子胤爲吳興王,立揚州刺史始安王深爲皇太子。辛丑,以太子詹事袁憲爲尚書僕射。丁巳,大風自西北激濤水入石頭城,淮渚暴溢,漂沒舟乘。
冬十月己亥,立皇子藩爲吳王。己酉,幸莫府山,大校獵。
十一月丁卯,詔剋日於大政殿訊獄。丙子,立皇弟叔榮爲新昌王,叔匡爲太原王。
初,隋文帝受周禪,甚敦鄰好,宣帝尚不禁侵掠。太建末,隋兵大舉,聞宣帝崩,乃命班師,遣使赴吊,修敵國之禮,書稱姓名頓首。而後主益驕,書末雲:"想彼統內,如宜此宇宙清泰。"隋文帝不說,以示朝臣。清河公楊素以爲主辱,再拜請罪,及襄邑公賀若弼並奮求致討。後副使袁彥聘隋,竊圖隋文帝狀以歸,後主見之,大駭曰:"吾不欲見此人。"每遣間諜,隋文帝皆給衣馬,禮遣以歸。
後主愈驕,不虞外難,荒於酒色,不恤政事。左右嬖佞珥貂者五十人,婦人美貌麗服巧態以從者千餘人。常使張貴妃、孔貴人等八人夾坐,江總、孔範等十人預宴,號曰"狎客。"先令八婦人襞採箋,制五言詩,十客一時繼和,遲則罰酒。君臣酣飲,從夕達旦,以此爲常。而盛修宮室,無時休止。稅江稅市,徵取百端。刑罰酷濫,牢獄常滿。
覆舟山及蔣山柏林,冬月常多采醴,後主以爲甘露之瑞。前後災異甚多。有神自稱老子,遊于都下,與人對語而不見形,言吉凶多驗,得酒輒酹之,經三四年乃去。船下有聲雲:"明年亂"。視之,得嬰兒長三尺而無頭。蔣山衆鳥鼓兩翼以拊膺,曰"奈何帝!奈何帝!"又建鄴城無故自壞。青龍出建陽門,井湧霧,赤地生黑白毛,大風拔朱雀門。臨平湖草舊塞,忽然自通。後主又夢黃衣圍城,乃盡去繞城桔樹。又見大蛇中分,首尾各走。夜中索飲,忽變爲血。有血沾階至於坐牀頭而火起。有狐入其牀下,捕之不見,以爲祆,乃自賣於佛寺爲奴以禳之。於郭內大皇佛寺起七層塔,未畢,火從中起,飛至石頭,燒死者甚衆。又採木湘州,擬造正寢,栰至牛渚磯,盡沒水中,既而漁人見栰浮於海上。起齊雲觀,國人歌曰:"齊雲觀,寇來無際畔。"始北齊末,諸省官人多稱省主,未幾而滅。至是舉朝亦有此稱,識者以爲省主,主將見省之兆。
隋文帝謂僕射高熲曰:"我爲百姓父母,豈可限一衣帶水不拯之乎?"命大作戰船。人請密之,隋文帝曰:"吾將顯行天誅,何密之有!使投緌於江,若彼能改,吾又何求。"及納梁蕭瓛、蕭巖,隋文愈忿,以晉王廣爲元帥,督八十總管致討。乃送璽書,暴後主二十惡。又散寫詔書,書三十萬紙,遍喻江外。
諸軍既下,江濱鎮戍相繼奏聞。新除湘州刺史施文慶、中書舍人沈客卿掌機密,並抑而不言。
初蕭巖、蕭瓛之至也,德教學士沈君道夢殿前長人,朱衣武冠,頭出欄上,攘臂怒曰:"那忽受叛蕭誤人事!"後主聞之,忌二蕭,故遠散其衆,以巖爲東揚州刺史,瓛爲吳州刺史。使領軍任忠出守吳興郡,以襟帶二州。使南平王嶷鎮江州,永嘉王彥鎮南徐州。尋召二王赴期明年元會,命緣江諸防船艦,悉從二王還都爲威勢,以示梁人之來者,由是江中無一斗船。上流諸州兵,皆阻楊素軍不得至。都下甲士尚十餘萬人。及聞隋軍臨江,後主曰:"王氣在此,齊兵三度來,周兵再度至,無不摧沒。虜今來者必自敗。"孔範亦言無渡江理,但奏伎縱酒,作詩不輟。
三年春正月乙丑朔,朝會。大霧四塞,入人鼻皆辛酸。後主昏睡,至晡時乃罷。是日,隋將賀若弼自北道廣陵濟,韓擒虎趨橫江濟,分兵晨襲採石,取之。進拔姑孰,次於新林。
時弼攻下京口,緣江諸戍望風盡走,弼分兵斷曲阿之衝而入。丙寅,採石戍主徐子建至,告變。戊辰,乃下詔曰:"犬羊陵縱,侵竊郊畿,蜂蠆有毒,宜時掃定。朕當親御六師,廓清八表,內外並可戒嚴。"於是以蕭摩訶爲皇畿大都督,樊猛爲上流大都督,樊毅爲下流大都督,司馬消難、施文慶併爲大監軍,重立賞格,分兵鎮守要害,僧尼道士盡皆執役。庚午,賀若弼攻陷南徐州。辛未,韓擒虎又陷南豫州。隋軍南北道並進。辛巳,賀若弼進軍鐘山,頓白土岡之東南,衆軍敗績。弼乘勝進軍宮城,燒北掖門。是時,韓擒虎率衆自新林至石子岡,鎮東大將軍任忠出降擒虎,仍引擒虎經朱雀航趣宮城,自南掖門入。城內文武百司皆遁出,唯尚書僕射袁憲、後閣舍人夏侯公韻侍側。憲勸端坐殿上,正色以待之。後主曰:"鋒刃之下,未可及當,吾自有計。"乃逃於井。二人苦諫不從,以身蔽井,後主與爭久之方得入。沈後居處如常。太子深年十五,閉閣而坐,舍人孔伯魚侍焉。戍士叩閣而入,深安坐勞之曰:"戎旅在途,不至勞也。"既而軍人窺井而呼之,後主不應。欲下石,乃聞叫聲。以繩引之,驚其太重,及出,乃與張貴妃、孔貴人三人同乘而上。隋文帝聞之大驚。開府鮑宏曰:"東井上於天文爲秦,今王都所在投井,其天意邪?"先是江東謠多唱王獻之《桃葉辭》,雲:"桃葉復桃葉,度江不用楫,但度無所苦,我自接迎汝。"及晉王廣軍於六合鎮,其山名桃葉,果乘陳船而度。丙戌,晉王廣入據臺城,送後主於東宮。
三月己巳,後主與王公百司,同發自建鄴,之長安。隋文帝權分京城人宅以俟,內外修整,遣使迎勞之。陳人謳詠,忘其亡焉。使還奏言:"自後主以下,大小在路,五百里累累不絕。"隋文帝嗟嘆曰:"一至於此。"及至京師,列陳之輿服器物於庭,引後主於前,及前後二太子、諸父諸弟衆子之爲王者,凡二十八人;司空司馬消難、尚書令江總、僕射袁憲、驃騎蕭摩訶、護軍樊毅、中領軍魯廣達、鎮軍將軍任忠、吏部尚書姚察、侍中中書令蔡徵、左衛將軍樊猛,自尚書郎以上二百餘人。文帝使納言宣詔勞之。次使內史令宣詔讓後主,後主伏地屏息不能對,乃見宥。隋文帝詔陳武、文、宣三帝陵,總給五戶分守之。
初,武帝始即位,其夜奉朝請史普直宿省,夢有人自天而下,導從數十,至太極殿前,北面執玉策金字曰:"陳氏五帝三十二年。"及後主在東宮時,有婦人突入,唱曰"畢國主"。有鳥一足,集其殿庭,以嘴畫地成文,曰:"獨足上高臺,盛草變爲灰,欲知我家處,朱門當水開。"解者以爲獨足蓋指後主獨行無衆,盛草言荒穢,隋承火運,草得火而灰。及至京師,與其家屬館于都水臺,所謂上高臺,當水也。其言皆驗。或言後主名叔寶,反語爲"少福",亦敗亡之徵雲。
既見宥,隋文帝給賜甚厚,數得引見,班同三品。每預宴,恐致傷心,爲不奏吳音。後監守者奏言:"叔寶雲,’既無秩位,每預朝集,願得一官號’"。隋文帝曰:"叔寶全無心肝。"監者又言:"叔寶常耽醉,罕有醒時。"隋文帝使節其酒,既而曰:"任其性;不爾,何以過日。"未幾,帝又問監者叔寶所嗜。對曰:"嗜驢肉。"問飲酒多少?對曰:"與其子弟日飲一石。"隋文帝大驚。及從東巡,登芒山,侍飲,賦詩曰:"日月光天德,山川壯帝居,太平無以報,願上東封書。"並表請封禪,隋文帝優詔謙讓不許。後從至仁壽宮,常侍宴,及出,隋文帝目之曰:"此敗豈不由酒?將作詩功夫,何如思安時事?當賀若弼度京口,彼人密啓告急,叔寶爲飲酒,遂不省之。高蠙至日,猶見啓在牀下,未開封。此亦是可笑,蓋天亡也。昔苻氏所徵得國,皆榮貴其主。苟欲求名,不知違天命,與之官,乃違天也。"隋文帝以陳氏子弟既多,恐京下爲過,皆分置諸州縣,每歲賜以衣服以安全之。
後主以隋仁壽四年十一月壬子,終於洛陽,時年五十二。贈大將軍,封長城縣公,諡曰煬。葬河南洛陽之芒山。
論曰:陳宣帝器度弘厚,有人君之量。文帝知冢嗣仁弱,早存太伯之心,及乎弗悆,鹹已委託矣。至於纘業之後,拓土開疆,蓋德不逮文,智不及武,志大不已,晚致呂梁之敗,江左日蹙,抑此之由也。後主因削弱之餘,鍾滅亡之運,刑政不樹,加以荒淫。夫以三代之隆,歷世數十,及其亡也,皆敗於婦人。況以區區之陳,外鄰明德,覆車之跡,尚且追蹤叔季,其獲支數年,亦爲幸也。雖忠義感慨,致慟井隅,何救《麥秀》之深悲,適足取笑乎千祀。嗟乎!始梁未童謠雲:"可憐巴馬子,一日行千里。不見馬上郎,但見黃塵起。黃塵汙人衣,皂莢相料理。"及僧辯滅,羣臣以謠言奏聞,曰:僧辯本乘巴馬以擊侯景,馬上郎,王字也;塵,謂陳也;而不解皂莢之謂。既而陳滅於隋,說者以爲江東謂羖羊角爲皂莢,隋氏姓楊,楊,羊也,言終滅於隋。然則興亡之兆,蓋有數雲。
《南史》 唐·李延壽
高宗孝宣皇帝,名頊,字紹世,小字師利,是始興昭烈王的第二位兒子。梁中大通二年七月辛酉日出生,當天屋裏出現大量紅色光芒。他小時候寬容大度,聰明機智。長大後容貌俊美,身高八尺三寸,垂手能超過膝蓋,有膽量和力量,善於騎馬射箭。梁武帝平定侯景之亂後,鎮守京口。當時梁元帝徵召武帝的子孫入朝侍奉,武帝派他前往江陵。他後來在江陵任職,逐漸獲得重視。
後來,他被推舉爲君主,繼承王位。在位期間,他努力整頓國家,發展經濟,加強邊防,擴大領土,奠定了國家穩定的基礎。然而,隨着勢力的擴張,他越來越想通過武力征服周邊地區,最終導致與鄰國交戰失利,尤其在呂梁之戰中失敗,國力大減,江南地區一天天陷入困境。
他去世後,皇位由其子繼承,即陳後主。後主在父輩遺餘勢力較弱的情況下即位,本應謹慎守成,卻驕奢無度,沉溺於酒色,不關心國事。朝廷中一些寵臣如江總、孔範等人,常在宮中聚飲,飲酒作詩,不問政事。他命令八位嬪妃寫詩,十位“狎客”隨即作和,若寫得慢則罰酒,飲至深夜,已成爲日常習慣。
他又大興土木,修建宮殿、寺廟,耗費巨大,賦稅橫徵,百姓苦不堪言。每當發生天災地變,如地震、大霧、異象等,他都視作祥瑞,如蔣山林中常有甘露,便說是“天賜”。後來出現各種異常,如神人自稱老子,與人對話卻無形,言吉言兇多應驗,有一次言“明年將亂”,並出現無頭嬰兒,又有多隻鳥拍打胸口喊“奈何帝!奈何帝!”。還曾有青龍從建陽門出現,井中湧出霧氣,地面生出黑白毛髮,大風拔起朱雀門,湖中草忽然相連,通水成河。更嚴重的是他多次做夢,夢見黃衣圍城,於是砍掉圍城的桔樹,又夢見大蛇分裂,首尾分開奔逃,夜裏索酒,酒變血,血滴到臺階上點燃起火,還有一隻狐狸鑽進牀下,他抓不到,便把狐狸賣到佛寺去祈福。後來建了一座七層佛塔,尚未完工,卻突然起火,燒死了很多人。
他想從湘州運木材造宮殿,木料運到牛渚磯時全被水淹沒,後來漁民發現木料漂浮在海上。他又修建齊雲觀,百姓唱歌說:“齊雲觀,寇來無際畔。”這與北齊末年官吏稱“省主”(即地方主官)而被滅的史實相似,被認爲是“省主當滅”的預兆。
隋文帝即位後,與陳國保持外交關係,曾派使者來慰問,互稱“鄰國之禮”。但後主愈加驕橫,信中竟說:“我想象你們的國家,如我所願,天下太平。”文帝見此大爲不滿,將信文示於大臣。清河公楊素認爲這是國家尊嚴受損,要求謝罪,並有賀若弼等將領請求出兵討伐。後來副使袁彥出使隋國,偷偷帶回文帝的畫像,後主看到大驚,說:“我不願見到這個人。”此後每次派間諜去,隋文帝都賜衣馬,禮送出境,不加懲罰。
後主更加驕縱,不考慮外敵威脅,沉溺酒色,不理政事。身邊有五十名穿貂皮的寵臣,還有上千名美貌女子奉侍。他常讓張貴妃、孔貴人等八人坐在一起,江總、孔範等十人蔘與宴飲,被稱爲“狎客”。八位妃子先寫詩,十位客人立刻接和,寫得慢的罰酒。君臣飲酒至深夜,成日飲酒,成爲常態。
他不斷修築宮殿,毫無停歇。對江邊徵稅,橫徵暴斂。刑罰殘酷,監獄常年滿員。他迷信各種異象,如覆舟山和蔣山的林中常有甘露,他認爲是天降祥瑞。然而災難頻發,如有人自稱是老子,說“明年必亂”,後來真出現了無頭嬰兒。鳥兒拍打胸部喊話,建鄴城無故自毀,青龍出城,井湧霧氣,地面長出黑白毛髮,大風拔起朱雀門,臨平湖的草突然連通,水路暢通。他夢到黃衣圍城,於是砍掉圍城的樹,又夢見大蛇分裂,頭尾相背而行,夜間索酒,酒突然變成血,血滴到臺階上引發火災,還有一隻狐狸鑽進牀下,他找不到,便把自己賣到佛寺去贖罪。後來在大皇佛寺建起七層塔,未完工卻突然起火,引發大火,燒死很多人。他想用湘州木材造正殿,木料運到牛渚磯全被水淹沒,後漁民發現漂到海上。
他建造齊雲觀,百姓唱:“齊雲觀,寇來無際畔。”北齊末年官吏稱“省主”導致滅亡,如今朝廷也有人稱“省主”,被識者視爲“主將將被省察”的徵兆。
隋文帝對僕射高熲說:“我作爲百姓之父,怎能因一條江水而不救援呢?”於是下令建造大量戰艦。有人建議祕密行動,文帝說:“我要公開行天誅,何需保密?我若把旗幟投到江中,若對方能悔改,我又何必多求。”當得知陳後主接受蕭巖、蕭瓛投降後,文帝愈發憤怒,任命晉王楊廣爲統帥,統領八十路軍隊討伐。他送去冊書,列舉後主二十條罪狀,又大量印刷詔書,發往各地,警告陳國。
各路軍隊進攻,江邊各鎮陸續傳來戰報,但新任湘州刺史施文慶、中書舍人沈客卿等密謀掩蓋消息,不上報。
當初,蕭巖、蕭瓛來降時,德教學士沈君道夢見殿前一個身高體壯的男子,身穿朱衣,頭戴武冠,從欄杆上伸出,憤怒地大喊:“怎麼突然接受叛逃的蕭家之亂?”後主得知後,疑懼二人,因此將他們分散安置,派蕭巖任東揚州刺史,蕭瓛任吳州刺史,派領軍任忠防守吳興,使兩州形成對峙。又派南平王蕭嶷鎮守荊州,永嘉王蕭彥鎮守南徐州。又召集二人在明年元旦赴京,命令江防諸軍船隻全部歸兩人所有,以此顯示“我朝接受你們,有威勢”,導致江上無一戰船。上流地區駐防部隊也因楊素軍隊封鎖,無法到達。都城尚有十餘萬士兵。
當聽說隋軍逼近時,後主說:“王氣在此,前有齊軍三次入侵,周軍兩次入侵,皆被擊退。如今來的敵軍必定自敗。”孔範也說無渡江可能,只奏樂飲酒,作詩不休。
大定三年(公元589年)正月乙丑日,朝會時天空大霧瀰漫,進入鼻孔都充滿辛酸氣味。後主昏昏入睡,直到下午才醒來。當天,隋將賀若弼從北面渡江進入廣陵,韓擒虎迅速奔赴橫江渡江,凌晨襲擊採石,奪下該地,進而攻佔姑孰,駐紮在新林。
當時賀若弼已攻下京口,沿江各防地望風而逃。賀若弼分兵切斷曲阿要道,直入。丙寅日,採石守將徐子建前來告急。戊辰日,後主下詔說:“蠻夷入侵,盜擾邊境,危險如同毒蟲,必須立即清除。我將親自率軍,整肅四方,全國戒嚴。”於是任命蕭摩訶爲皇畿大都督,樊猛爲上流大都督,樊毅爲下流大都督,司馬消難、施文慶爲大監軍,設立重賞制度,分兵把守要地,僧人道士全部服役。
庚午日,賀若弼攻陷南徐州。辛未日,韓擒虎又攻下南豫州。隋軍分兵從南北兩路推進。辛巳日,賀若弼進軍鐘山,駐紮在白土岡東南,戰敗。賀若弼乘勝進軍皇宮,燒燬北掖門。韓擒虎率軍由新林進至石子岡,鎮東大將軍任忠投降韓擒虎,隨後引他經朱雀航進入宮城,從南掖門進入。城內文武官員紛紛逃跑,只有尚書僕射袁憲、後閣舍人夏侯公韻留守。袁憲勸後主坐殿正色應對,後主說:“刀劍之下,難以應對,我自有計策。”便逃入井中。袁憲與夏侯公韻苦勸不從,以身遮擋井口,後主掙扎許久才得以入。沈皇后如常生活。
太子深當時年僅十五,閉門而坐,舍人孔伯魚陪侍。士兵叩門而入,太子安坐慰勞說:“兵士遠征,不至打擾。”不久,士兵從井中呼喚太子,他沒有回應。士兵想下石塊,卻聽到聲音,便用繩子拉他,發現太重,出來時與張貴妃、孔貴人三人同乘轎子上。隋文帝聞訊大爲震驚。開府參軍鮑宏說:“東井在天上對應秦國,如今王都之君投井,是天意嗎?”此前民間歌謠多唱王獻之《桃葉辭》:“桃葉復桃葉,度江不用楫,但度無所苦,我自接迎汝。”當晉王楊廣的軍隊駐紮在六合鎮,那山就叫“桃葉”,果然乘陳朝船隻渡江。
丙戌日,晉王楊廣進入臺城,將後主送至東宮。
三月己巳日,後主與王公百官、諸司人員一同從建鄴出發,前往長安。隋文帝臨時調整都城住宅以安置他們,內外整頓,派使臣歡迎。陳國人邊走邊唱,完全忘卻自己亡國之痛。使者回京報告說:“從後主到各級官員,在路上綿延五百里,接連不斷。”隋文帝嘆息說:“竟到如此地步。”到京城後,將陳武、文、宣三帝的陵墓集中管理,各分配五戶人家守陵。
當初,武帝即位那夜,值宿的史普夢見有人自天而下,隨從數十人,到達太極殿前,面朝北,手持玉策,金字寫着:“陳朝五帝,三十二年。”後來後主在東宮時,有女子突入,唱道“畢國主”。一隻鳥停在殿前,用嘴在地上畫出:“獨足上高臺,盛草變爲灰,欲知我家處,朱門當水開。”解釋認爲“獨足”指後主一人獨行,無衆,“盛草”喻指國家荒亂,隋朝火德,草遇火而成灰,“朱門當水”指皇城臨水而設。之後抵達長安,他與家人被安置在都水臺,所謂“上高臺,當水”,正好應驗。有人說後主名“叔寶”,反音爲“少福”,也是敗亡的預兆。
被寬恕後,隋文帝對他極爲優待,多次召見,品級同三品。每次參加宴會,爲避免傷感,不演奏吳地音樂。有守衛官員報告:“叔寶說,‘我既無官職,每次參加朝會,希望能有一個官名。’”文帝說:“叔寶根本毫無心肝。”又說:“叔寶常喝醉,很少清醒。”文帝限制他的飲酒,後來又說:“任其自然,否則如何日日生活?”不久又問起他的喜好,回答是“愛喫驢肉”,問飲多少,答“每天和子弟喝一石酒”。文帝大驚。後來隨文帝巡遊,登芒山,宴飲時賦詩曰:“日月光天德,山川壯帝居,太平無以報,願上東封書。”並請求登泰山祭天,隋文帝以謙辭拒絕。後隨行至仁壽宮,宴席中,文帝目送他離去,說:“此人敗亡,是酒造成的。他寫詩的功夫,怎能與安邦定國相比?當賀若弼渡江時,他正在飲酒,未能察覺。高延至日,仍見啓事放在牀下,尚未開封。這實在是可笑,是天命所歸啊!”又說:“從前前秦滅掉的國家,都榮耀其君主,若想求名,不知違背天意,給官職反而違背天命。”文帝見陳氏子孫衆多,擔心京城過鬧,便將他們分散到各地,每年賜衣賜物,以求平安。
後主於隋仁壽四年十一月壬子日,在洛陽去世,終年五十二歲。追贈爲大將軍,封爲長城縣公,諡號“煬”。葬於洛陽芒山。
評論說:陳宣帝氣度恢弘,有君主之風範。文帝深知繼承人仁弱,早有太伯讓國之心,臨終前早將國家大權託付。後來他繼位,開拓疆土、發展民生,雖有德行,但不及文帝,智謀亦遜於武帝,志向過大,晚年在呂梁之戰中兵敗,江南日益衰弱,因此國運日損。後主在國力衰微之餘,又逢天命衰敗,刑政荒廢,再加上荒淫無度。三代盛世歷經數十朝,滅亡皆因婦人干政,何況是區區陳國,外鄰強盛,其覆亡之跡,尚且追上春秋末世。即使忠臣義士悲痛於井下,也無法挽回《麥秀》之深哀,反倒令人發笑千年。唉!當初梁朝時有童謠說:“可憐巴馬子,一日行千里。不見馬上郎,但見黃塵起。黃塵污人衣,皂莢相料理。”後來僧辯被殺,羣臣上報說:僧辯本騎巴馬攻打侯景,馬上郎即“王”字,塵指陳朝,而“皂莢”之說未解。後來陳國被隋所滅,有人以爲江東稱羊角爲皂莢,隋氏姓楊,楊爲羊,因此說最終被隋所滅。由此可見,興亡之兆,自有其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