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書》•卷八十二·列傳第四十七·南蠻

南蠻   南蠻雜類,與華人錯居,曰蜒,曰狼,曰俚,曰獠,曰頠,俱無君長,隨山洞而居,古先所謂百越是也。其俗斷髮文身,好相攻討,浸以微弱,稍屬於中國,皆列爲郡縣,同之齊人,不復詳載。大業中,南荒朝貢者十餘國,其事蹟多湮滅而無聞。今所存錄,四國而已。   林邑   林邑之先,因漢末交阯女子徵側之亂,內縣功曹子區連殺縣令,自號爲王。無子,其甥範熊代立,死,子逸立。日南人範文因亂爲逸僕隸,遂教之築宮室,造器械。逸甚信任,使文將兵,極得衆心。文因問其子弟,或奔或徙。及逸死,國無嗣,文自立爲王。其後範佛爲晉揚威將軍戴桓所破。宋交州刺史檀和之將兵擊之,深入其境。至梁、陳,亦通使往來。   其國延袤數千裏,土多香木金寶,物產大抵與交阯同。以磚爲城,蜃灰塗之,東向戶。尊官有二:其一曰西那婆帝,其二曰薩婆地歌。其屬官三等:其一曰倫多姓,次歌倫致帝,次乙他伽蘭。外官分爲二百餘部。其長官曰弗羅,次曰可輪,如牧宰之差也。王戴金花冠,形如章甫,衣朝霞布,珠璣瓔珞,足躡革履,時復錦袍。良家子侍衛者二百許人,皆執金裝刀。有弓、箭、刀、槊,以竹爲弩,傅毒於矢。樂有琴、笛、琵琶、五絃,頗與中國同。每擊鼓以警衆,吹蠡以即戎。   其人深目高鼻,發拳色黑。俗皆徒跣,以幅布纏身。冬月衣袍。婦人椎髻。施椰葉席。每有婚媾,令媒者齎金銀釧、酒二壺、魚數頭至女家。於是擇日,夫家會親賓,歌舞相對。女家請一婆羅門,送女至男家,婿盥手,因牽女授之。王死七日而葬,有官者三日,庶人一日。皆以函盛屍,鼓舞導從,輿至水次,積薪焚之。收其餘骨,王則內金甕中,沉之於海,有官者以銅甕,沉之於海口;庶人以瓦,送之於江。男女皆截髮,隨喪至水次,盡哀而止,歸則不哭。每七日,然香散花,復哭,盡哀而止。盡七七而罷,至百日、三年,亦如之。人皆奉佛,文字同於天竺。   高祖既平陳,乃遣使獻方物,其後朝貢遂絕。時天下無事,羣臣言林邑多奇寶者。仁壽末,上遣大將軍劉方爲驩州道行軍總管,率欽州刺史寧長真、驩州刺史李暈、開府秦雄步騎萬餘及犯罪者數千人擊之。其王梵志率其徒乘巨象而戰,方軍不利。方於是多掘小坑,草覆其上,因以兵挑之。梵志悉衆而陣,方與戰,僞北,梵志逐之,至坑所,其衆多陷,轉相驚駭,軍遂亂。方縱兵擊之,大破之。頻戰輒敗,遂棄城而走。方入其都,獲其廟主十八枚,皆鑄金爲之,蓋其有國十八葉矣。方班師,梵志復其故地,遣使謝罪,於是朝貢不絕。   赤土   赤土國,扶南之別種也。在南海中,水行百餘日而達所都。土色多赤,因以爲號。東波羅刺國,西婆羅娑國,南訶羅旦國,北拒大海,地方數千裏。其王姓瞿曇氏,名利富多塞,不知有國近遠。稱其父釋王位出家爲道,傳位於利富多塞,在位十六年矣。有三妻,並鄰國王之女也。居僧祗城,有門三重,相去各百許步。每門圖畫飛仙、仙人、菩薩之像,縣金花鈴毦,婦女數十人,或奏樂,或捧金花。又飾四婦人,容飾如佛塔邊金剛力士之狀,夾門而立。門外者持兵仗,門內者執白拂。夾道垂素網,綴花。王宮諸屋悉是重閣,北戶,北面而坐。坐三重之榻。衣朝霞布,冠金花冠,垂雜寶瓔珞。四女子立侍,左右兵衛百餘人。王榻後作一木龕,以金銀五香木雜鈿之。龕後懸一金光焰,夾榻又樹二金鏡,鏡前並陳金甕,甕前各有金香爐。當前置一金伏牛,牛前樹壹寶蓋,蓋左右皆有寶扇。婆羅門等數百人,東西重行,相向而坐。其官有薩陀迦羅一人,陀拏達義二人,迦利蜜迦三人,共掌政事;俱羅末帝一人,掌刑法。每城置那邪迦一人,鉢帝十人。   其俗等皆穿耳剪髮,無跪拜之禮。以香油塗身。其俗敬佛,尤重婆羅門。婦人作髻於項後。男女通以朝霞、朝雲雜色布爲衣。豪富之室,恣意華靡,唯金鎖非王賜不得服用。每婚嫁,擇吉日,女家先期五日,作樂飲酒,父執女手以授婿,七日乃配焉。既娶則分財別居,唯幼子與父同居。父母兄弟死則剔發素服,就水上構竹木爲棚,棚內積薪,以屍置上。燒香建幡,吹蠡擊鼓以送之,縱火焚薪,遂落於水。貴賤皆同。唯國王燒訖,收灰貯以金瓶,藏於廟屋。冬夏常溫,雨多霽少,種植無時,特宜稻、穄、白豆、黑麻,自餘物產,多同於交阯。以甘蔗作酒,雜以紫瓜根。酒色黃赤,味亦香美。亦名椰漿爲酒。   煬帝即位,募能通絕域者。大業三年,屯田主事常駿、虞部主事王君政等請使赤土。帝大悅,賜駿等帛各百匹,時服一襲而遣。齎物五千段,以賜赤土王。其年十月,駿等自南海郡乘舟,晝夜二旬,每值便風。至焦石山而過,東南泊陵伽鉢拔多洲,西與林邑相對,上有神祠焉。又南行,至師子石,自是島嶼連接。又行二三日,西望見狼牙須國之山,於是南達雞籠島,至於赤土之界。其王遣婆羅門鳩摩羅以舶三十艘來迎,吹蠡擊鼓,以樂隋使,進金鎖以纜駿船。月餘,至其都,王遣其子那邪迦請與駿等禮見。先遣人送金盤,貯香花並鏡鑷,金合二枚,貯香油,金瓶八枚,貯香水,白疊布四條,以擬供使者盥洗。其日未時,那邪迦又將象二頭,持孔雀蓋以迎使人,並致金花、金盤以藉詔函。男女百人奏蠡鼓,婆羅門二人導路,至王宮。駿等奉詔書上閣,王以下皆坐。宣詔訖,引駿等坐,奏天竺樂。事畢,駿等還館,又遣婆羅門就館送食,以草葉爲盤,其大方丈。因謂駿曰:"今是大國中人,非復赤土國矣。飲食疏薄,願爲大國意而食之。"後數日,請駿等入宴,儀衛導從如初見之禮。王前設兩牀,牀上並設草葉盤,方一丈五尺,上有黃白紫赤四色之餅,牛、羊、魚、鱉、豬、蝳蝐之肉百餘品。延駿升牀,從者坐於地席,各以金鐘置酒,女樂迭奏,禮遺甚厚。尋遣那邪迦隨駿貢方物,並獻金芙蓉冠、龍腦香。以鑄金爲多羅葉,隱起成文以爲表,金函封之,令婆羅門以香花奏蠡鼓而送之。既入海,見綠魚羣飛水上。浮海十餘日,至林邑東南,並山而行。其海水闊千餘步,色黃氣腥,舟行一日不絕,雲是大魚糞也。循海北岸,達於交阯。駿以六年春與那邪迦於弘農謁帝,大悅,賜駿等物二百段,俱授秉義尉,那邪迦等官賞各有差。   真臘   真臘國,在林邑西南,本扶南之屬國也。去日南郡舟行六十日,而南接車渠國,西有朱江國。其王姓剎利氏,名質多斯那。自其祖漸已強盛,至質多斯那,遂兼扶南而有之。死,子伊奢那先代立。居伊奢那城,郭下二萬餘家。城中有一大堂,是王聽政之所。總大城三十,城有數千家,各有部帥,官名與林邑同。其王三日一聽朝,坐五香七寶牀,上施寶帳。其帳以文木爲竿,象牙、金鈿爲壁,狀如小屋,懸金光焰,有同於赤土。前有金香爐,二人侍側。王着朝霞古貝,瞞絡腰腹,下垂至脛,頭戴金寶花冠,被真珠瓔珞,足履革屣,耳懸金璫。常服白疊,以象牙爲屩。若露發,則不加瓔珞。臣人服制,大抵相類。有五大臣,一曰孤落支,二曰高相憑,三曰婆何多陵,四曰舍摩陵,五曰髯多婁,及諸小臣。朝於王者,輒以階下三稽首。王喚上階,則跪,以兩手抱膊,繞王環坐。議政事訖,跪伏而去。階庭門閣,侍衛有千餘人,被甲持仗。其國與參半、朱江二國和親,數與林邑、陀桓二國戰爭。其人行止皆持甲仗,若有徵伐,因而用之。其俗非王正妻子,不得爲嗣。王初立之日,所有兄弟並刑殘之,或去一指,或劓其鼻,別處供給,不得仕進。   人形小而色黑。婦人亦有白者。悉拳發垂耳,性氣捷勁。居處器物,頗類赤土。以右手爲淨,左手爲穢。每旦澡洗,以楊枝淨齒,讀誦經咒。又澡灑乃食,食罷還用楊枝淨齒,又讀經咒。飲食多蘇酪、沙糖、秔粟、米餅。欲食之時,先取雜肉羹與餅相和,手擩而食。娶妻者,唯送衣一具,擇日遣媒人迎婦。男女二家各八日不出,晝夜燃燈不息。男婚禮畢,即與父母分財別居。父母死,小兒未婚者,以餘財與之。若婚畢,財物入官。其喪葬,兒女皆七日不食,剔發而哭,僧尼、道士、親故皆來聚會,音樂送之。以五香木燒屍,收灰以金銀瓶盛,送於大水之內。貧者或用瓦,而以彩色畫之。亦有不焚,送屍山中,任野獸食者。   其國北多山阜,南有水澤,地氣尤熱,無霜雪,饒瘴癘毒蟲。土宜粱稻,少黍粟,果菜與日南、九真相類。異者有婆那娑樹,無花,葉似柿,實似冬瓜;奄羅樹,花葉似棗,實似李;毗野樹,花似木瓜,葉似杏,實似楮;婆田羅樹,花葉實並似棗而小異;歌畢佗樹,花似林檎,葉似榆而厚大,實似李,其大如升。自餘多同九真。海中有魚名建同,四足,無鱗,其鼻如象,吸水上噴,高五六十尺。有浮胡魚,其形似〈魚且〉,嘴如鸚鵡,有八足。多大魚,半身出水,望之如山。   每五六月中,毒氣流行,即以白豬、白牛、白羊於城西門外祠之。不然者,五穀不登,六畜多死,人衆疾疫。近都有陵伽鉢婆山,上有神祠,每以兵五千人守衛之。城東有神名婆多利,祭用人肉。其王年別殺人,以夜祀禱,亦有守衛者千人。其敬鬼如此。多奉佛法,尤信道士,佛及道士並立像於館。   大業十二年,遣使貢獻,帝禮之甚厚,其後亦絕。   婆利   婆利國,自交阯浮海,南過赤土、丹丹,乃至其國。國界東西四月行,南北四十五日行。王姓剎利邪伽,名護濫那婆。官曰獨訶邪挐,次曰獨訶氏挐。國人善投輪刀,其大如鏡,中有竅,外鋒如鋸,遠以投人,無不中。其餘兵器,與中國略同。俗類真臘,物產同於林邑。其殺人及盜,截其手,奸者鎖其足,期年而止。祭祀必以月晦,盤貯酒餚,浮之流水。每十一月,必設大祭。海出珊瑚。有鳥名舍利,解人語。大業十二年,遣使朝貢,後遂絕。於時南荒有丹丹、盤盤二國,亦來貢方物,其風俗物產,大抵相類雲。   史臣曰:《禮》雲:"南方曰蠻,有不火食者矣。"《書》稱:"蠻夷猾夏。"《詩》曰:"蠢爾蠻荊。"種類實繁,代爲紛梗。自秦並二楚,漢平百越,地窮丹徼,景極日南,水陸可居,鹹爲郡縣。暨乎境分吳、蜀,時經晉、宋,道有污隆,服叛不一。高祖受命,克平九宇。煬帝纂業,威加八荒。甘心遠夷,志求珍異,故師出於流求,兵加於林邑,威振殊俗,過於秦、漢遠矣。雖有荒外之功,無救域中之敗,《傳》曰:"非聖人,外寧必內憂。"誠哉斯言也!   《隋書》 唐·魏徵等

譯文:

南蠻各族與中原漢人雜居,被稱爲“蜒”“狼”“俚”“獠”“頠”等,他們沒有君主或首領,依山傍洞而居,是古代所說的“百越”族羣。他們的風俗是斷髮文身,喜歡互相攻伐,後來逐漸衰弱,慢慢歸附於中原王朝,都被劃爲郡縣,與齊地的居民一樣被納入管轄,不再詳細記載。隋朝大業年間,南邊的偏遠地區有十餘個國家前來朝貢,但事蹟大多湮滅,不再爲人所知。今天所記載的,僅剩四個國家。

林邑國
林邑的祖先,起源於漢末交趾地區女子徵側造反時,當地縣功曹子區連殺死縣令,自稱王。子區連沒有子嗣,由他的外甥範熊繼位,範熊死後,其子範逸繼位。日南地區的範文在動亂中被範逸收爲僕役,於是教他們修建宮殿和製造武器。範逸非常信任他,派範文率兵,深得民心。範文後來問自己的孩子,有的遷徙,有的逃亡。等到範逸去世,國家沒有繼承人,範文便自立爲王。後來範佛被晉朝揚威將軍戴桓打敗。南朝宋的交州刺史檀和之曾率軍進攻林邑,深入其境內。到梁、陳時期,林邑也與中原通使往來。

林邑國土綿延數千裏,盛產香料、珍寶和金屬,物產大致與交趾相似。他們用磚砌城牆,再塗上海中蛤蜊殼灰,房屋門朝東開。國家設有兩個高級官職:一是“西那婆帝”,二是“薩婆地歌”。下屬官吏分爲三等:第一等是“倫多姓”,第二等是“歌倫致帝”,第三等是“乙他伽蘭”。外郡分爲二百多個部落,長官爲“弗羅”,次爲“可輪”,類似中原的牧官和地方長官。國王戴金花冠,形狀像古代的“章甫”帽,穿彩色的布衣,佩戴珍珠、珠寶等飾品,腳穿皮鞋,有時也穿錦袍。有二百多名出身良家的護衛侍衛,手持金飾刀具。他們擁有弓箭、刀、矛,用竹子製作弩,箭頭塗有毒藥。音樂有琴、笛、琵琶、五絃琴,與中原的樂譜相近。每逢擊鼓,用來警醒民衆,吹竹筒(蠡)用於戰前動員。

林邑人面部深目高鼻,頭髮捲曲發黑,習俗是赤腳行走,用布條纏身,冬季才穿衣服。女子梳成椎形髮髻,用椰樹葉鋪席作牀。婚嫁時,由媒人攜帶金銀耳環、兩壺酒和幾條魚送到女方家裏。擇定吉日,男方請親朋好友前來,男女對唱對舞。女方則請一名婆羅門(印度教僧人)將女子送到男方家,新郎洗手後牽着新娘的手接過來。國王去世七天後下葬,官員三天後下葬,平民一天後下葬。屍體用匣子裝好,有人隨行鼓樂送葬,運到河邊後點火焚燒。收集骨灰,國王則放入金罐沉入大海,官員用銅罐沉入海口,平民則用陶罐送入江中。男女在葬禮時都剪掉頭髮,隨葬隊伍至水邊時悲痛哭泣,送葬結束後不再哭泣。每隔七天點香撒花,再次哭泣,直到七七四十九天爲止。之後每隔七天繼續,至百日、三年之時,也如此儀式。人們都信仰佛教,文字與印度的梵文相同。

隋文帝統一南方後,林邑曾派使者獻上土產,此後便再無朝貢。當時天下太平,大臣們稱林邑有大量奇珍異寶。隋煬帝末年,皇帝派遣大將軍劉方擔任驩州道行軍總管,率領欽州刺史寧長真、驩州刺史李暈、開府將軍秦雄,帶步兵騎兵一萬餘人,以及罪犯數千人進攻林邑。當時的國王梵志率領軍隊乘着大象作戰,劉方軍隊初期失利。劉方於是挖掘了許多小坑,用草覆蓋,然後誘敵深入。梵志率領全軍佈陣,劉方假裝敗退,梵志追擊到坑前,士兵紛紛落入坑中,相互驚恐,軍隊大亂,劉方趁機出擊,大敗敵軍。林邑屢次作戰皆敗,最終棄城逃跑。劉方攻入林邑都城,繳獲了十八尊神像,都是銅鑄的,說明這個國家已傳國十八代。劉方班師回朝後,梵志歸還故地,並派遣使者向隋朝謝罪,從此林邑恢復朝貢。

赤土國
赤土國是扶南的一個分支。位於南海之中,乘船百餘天才能到達都城。土地多呈紅色,因此得名。東有波羅刺國,西有婆羅娑國,南有訶羅旦國,北面是大海,國土面積數千裏。國王姓瞿曇氏,名叫利富多塞,不知道自己的國家在什麼地方,認爲父親釋王出家修行後傳位給他,已在位十六年。他有三位妻子,都是鄰國國王的女兒。住在“僧祗城”,城門有三重,每門之間相隔百步左右。每道門上都畫有飛仙、神仙、菩薩的圖像,懸掛金鈴和飾物,幾十名婦女奏樂或捧金花。此外,還有四名女子妝飾得如同佛塔邊的金剛力士,站立在門兩側。門外有持兵器的士兵,門內有執白拂的侍從。道路兩旁掛有素色網,綴滿鮮花。國王的宮殿全是重樓,門朝北開,坐在北面。坐於三重臺階的寶座上,身穿朝霞色粗布衣,頭戴金花冠,佩戴各種珠寶瓔珞。左右有四位女子侍立,百餘名兵衛環繞。王座後方設有木龕,用金銀及香木鑲嵌裝飾,龕內懸有金光火焰,兩側豎有金鏡,鏡子前擺着金香爐。正前方放着一頭金牛,牛前有寶蓋,蓋子左右各有一把寶扇。數百名婆羅門(印度僧人)東西列隊,面對面而坐。政府設有官員:薩陀迦羅1人,陀拏達義2人,迦利蜜迦3人,共掌政務;俱羅末帝1人,掌管司法。每城設“那邪迦”1人,鉢帝10人。

赤土人普遍穿耳剪髮,沒有跪拜之禮,習慣用香油塗抹身體。他們敬奉佛教,尤其尊重大乘婆羅門。女子在頸後扎髻。男女穿着朝霞、朝雲等彩色布衣。富有的人家極爲奢華,但只有金鎖是國王賜予纔可穿戴。婚嫁時選擇吉日,女方先期五天就開始宴樂飲酒,父親親手把女兒交給新郎,七天後才正式成婚。成婚後,財產分開,各自生活,只有幼子與父母同住。父母或兄弟去世,須剃髮穿素衣,於水上搭建竹木棚屋,棚內堆火,將屍體放在上面,燒香掛幡,擊鼓吹竹筒送葬,之後放火焚燒,屍體墜入水中。無論貴賤,葬禮都相同。只有國王死後,焚燒完畢,將灰燼用金瓶保存,藏在寺廟裏,無論冬夏都溫熱,雨水少,氣候多雨,耕作無定期,適宜種植稻米、稷類、白豆、黑麻,其他物產與交趾相似。他們用甘蔗榨酒,混入紫瓜根,酒色黃赤,味道芳香可口,也稱椰漿爲酒。

隋煬帝登基後,鼓勵能前往遙遠邊地者。大業三年,屯田主事常駿、虞部主事王君政等人請求出使赤土國。煬帝十分高興,賜給他們各一百匹布和一套時興服裝,讓他們出使。帶去五千段禮品贈給赤土國王。當年十月,常駿等人從南海郡乘船出發,晝夜奔波二十天,遇順風才前進。途經焦石山,然後停泊在陵伽鉢拔多洲,此地與林邑相對,有神廟。再往南行,到達“師子石”,此後島嶼相連。又走了二三日,望見狼牙須國的山,便到達雞籠島,進入赤土國的邊界。赤土國國王派婆羅門鳩摩羅率三十艘船前來迎接,吹打竹筒,擊鼓演奏,歡迎隋朝使節,用金鎖繫住隋船。一個多月後,到達都城。國王派其子那邪迦前來迎接,先派人送金盤,內放香花、鏡子、鑷子、兩個金盒裝香油、八個金瓶裝香水,四條白布用作使節盥洗之用。當天中午,那邪迦又帶來兩頭大象,手持孔雀傘歡迎,同時送上金盤和金花,鋪墊詔書。男女百人吹打竹筒,兩位婆羅門引路,進入王宮。常駿等人將詔書送上閣樓,國王及衆臣均坐席。宣讀詔書後,引使節入座,演奏天竺音樂。儀式完畢後,使節回館,又派婆羅門前來送飯,用草葉作盤,大方几丈。常駿被問及:“如今你們是大國之人,不再只是赤土地方了。飲食簡陋,希望能適應大國口味。”幾天後,他們被邀請參加宴會,儀仗護衛和禮節如初次見面一般隆重。王座兩側設兩張牀,每張牀上的草盤方一丈五尺,上面有黃、白、紫、赤四色餅,以及牛、羊、魚、龜、豬等百餘種肉食。常駿被請上牀,隨行人員坐在地席上,每人持金鐘敬酒,女樂輪番演奏,禮遇非常優厚。隨後,那邪迦隨使節帶回方物,並獻上金芙蓉冠、龍腦香。用金子鑄成多羅葉形狀,雕刻文字作爲裝飾,裝入金盒,由婆羅門攜香花、吹竹筒送行。出海途中,看見成羣的綠魚在水上飛躍。出海十餘日後,到達林邑東南沿海,沿着山邊前行。海面寬達千餘步,顏色發黃,有腥臭氣味,船行一日不停,傳說這是大魚排出的糞便。沿北岸航行,最終到達交趾。常駿在隋朝大業六年春天,與那邪迦在弘農郡謁見皇帝,煬帝十分高興,賜給他們二百段絲織品,官授常駿爲“秉義尉”,那邪迦等人也各有封賞。

真臘國
真臘國位於林邑以西南方,本是扶南的附屬國。從日南郡乘船六十天可達,南接車渠國,西鄰朱江國。國王姓剎利氏,名爲質多斯那。自祖輩起逐漸強大,到質多斯那時,已兼併扶南,成爲一國。他去世後,由其子伊奢那先繼位。國都名爲伊奢那城,城下有兩萬餘戶人家。城中有一座大殿,是國君處理政務的地方。全城設三十座城池,每座城有數千戶,各設部帥,官職名稱與林邑相似。國王每隔三天開朝議政,坐於五香七寶牀,牀上有寶帳,以文木爲柱,象牙與金飾爲壁,猶如小屋,內懸金光火焰,與赤土相似。前方設金香爐,兩名侍衛陪同。國王穿朝霞色古貝衣,腰帶寬大至腿,頭戴金寶花冠,佩戴珍珠串飾,穿皮鞋,耳垂金耳環。平時穿白色粗布,以象牙爲鞋子。如不留髮,則不佩戴飾物。臣民的服飾大致相同。設有五大重臣:孤落支、高相憑、婆何多陵、舍摩陵、髯多婁,另有衆多小官員。朝見國王時,須行三跪九叩之禮,若被召上臺階,就跪下,雙手抱臂繞王一圈,坐於其側。政事商議完畢,跪着退出。階下、庭院、門樓均有千餘名侍衛,身披鎧甲,手持兵器。真臘與參半、朱江兩國結盟,多次與林邑、陀桓兩國發生戰爭。人民無論行止都手持武器,如有徵伐,便立即使用。他們不承認非正妻所生子女爲繼承人。國王即位之初,所有兄弟都被殘害,有的截去一指,有的劓鼻,被送到偏遠地區勞役,不得進入仕途。

真臘人身材矮小,皮膚黝黑,女子也有膚色白皙的。他們頭髮捲曲,耳朵下垂,性格敏捷果決。生活環境和器物都與赤土相似。習慣以右手爲潔淨,左手爲髒。每天早晨都要洗澡,用楊枝刷牙,誦經唸咒。飯前和飯後都要淨手刷牙,再誦經咒。食物以蘇酪、沙糖、粳米、米餅爲主。喫飯前先取雜肉湯與餅混合,用手搓着喫。結婚時,僅送一套衣服,擇日派媒人迎娶。男女兩家各閉門八日,晝夜點燈不熄。男方成婚之後,立即與父母分家。父母去世,未婚的幼子可分得餘下財產。若婚配完成,所有錢財則歸國家所有。喪葬時,子女七天內不得進食,剃髮哀哭,僧人、道士、親友皆來送別,伴隨音樂,送葬。用五香木燒屍體,收骨灰後盛入金銀瓶,投入大河中。貧窮人家則用陶罐,再畫上彩飾。也有人不焚燒,將屍體送入山中,任由野獸吞噬。

此地北面多山巒,南面有湖泊沼澤,氣候炎熱,無霜雪,多瘴氣、毒蟲。適合種植粟米和稻米,較少黍粟,水果蔬菜與日南、九真大致相同。特殊的是有“婆那娑樹”:無花,葉子像柿子,果實像冬瓜;“奄羅樹”:花葉像棗,果實像李;“毗野樹”:花像木瓜,葉像杏,果實像楮;“婆田羅樹”:花、葉、果都像棗,但稍小;“歌畢佗樹”:花像林檎,葉厚大如榆,果實像李,大如升。其餘多與九真相似。海中有一種魚,名爲“建同”,有四隻腳,無鱗,鼻子像大象,吸水噴出,高達五六十尺。還有一種“浮胡魚”,外形像“魚且”,嘴像鸚鵡,有八條腿。常見大魚,半身出水,遠遠看像山巒。

每逢五、六月間,毒氣盛行,必須在城西門外祭祀白豬、白牛、白羊。否則,五穀歉收,牲畜死亡,百姓患病。臨近有“陵伽鉢婆山”,山上建神廟,每時派五千士兵駐守。城東有神名“婆多利”,祭祀時需用人肉。國王每一年都要殺一人,於夜間祭祀祈禱,也有上千士兵駐守。他們極爲迷信鬼神,非常尊重佛教,也信道教,佛教與道教的神像都立於宮中。

大業十二年,真臘曾派使者前來進貢,隋煬帝以厚禮接待,但後來斷絕了朝貢。

婆利國
婆利國從交趾出發,乘船越赤土、丹丹,才能到達。國土東西方向走四個月,南北方向走四十五天。國王姓剎利邪伽,名護濫那婆。官職分爲“獨訶邪挐”和“獨訶氏挐”。當地人擅長投擲“輪刀”,刀的大小像鏡子,中間有孔,外側鋒刃如鋸,遠距離投擲,無一 misses。其他兵器與中國相近。風俗與真臘類似,物產與林邑相似。殺人或偷竊,要砍去手,姦淫者則鎖住腳,一年後才釋放。祭祀必須在每月最後一天進行,將酒食裝盤,浮於水流之上。每年十一月必須舉行大型祭祀。海洋中出產珊瑚。有一種鳥名叫“舍利”,能聽懂人話。大業十二年,婆利國派遣使節前來朝貢,之後便斷絕。當時還有丹丹、盤盤兩個國家也前來進貢,風俗和物產與上述國家相近。

史臣評論說:《禮記》說:“南方稱蠻,其中還有不喫火食的。”《尚書》稱:“蠻夷狡猾,擾害中原。”《詩經》說:“蠻族蠢動,侵擾荊楚。”蠻族種類繁多,世代相互紛爭。自秦朝平定楚地,漢朝平定百越,邊疆到達最南端,極向日南,水陸之間都能居住,都設立爲郡縣。到了東吳、蜀地分治,晉、宋時期,道路有興衰,忠誠叛亂不一。隋文帝即位,統一全國,平定九州。隋煬帝繼位,威望遠達邊疆。他一心想要征服遠方異族,尋求奇珍異寶,因此出兵攻打流求,征討林邑,威勢震服四方,比秦、漢的遠征更加威猛。雖然取得邊遠地區的勝利,卻無法挽救國內的危機。《尚書》有言:“非聖人,外境安寧必定內憂。”這句話的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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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魏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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