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書》•卷七十九·列傳第四十四·外戚

外戚   歷觀前代外戚之家,乘母后之權以取高位厚秩者多矣,然而鮮有克終之美,必罹顛覆之患,何哉?皆由乎無德而尊,不知紀極,忽於滿盈之戒,罔念高危之咎,故鬼瞰其室,憂必及之。夫其誠著艱難,功宣社稷,不以謙沖自牧,未免顛蹶之禍,而況道不足以濟時,仁不足以利物,自矜於己,以富貴驕人者乎?此呂、霍、上官、閻、梁、竇、鄧所以繼踵而亡滅者也。昔文皇潛躍之際,獻後便相推轂,煬帝大橫方兆,蕭妃密勿經綸,是以恩禮綢繆,始終不易。然內外親戚,莫預朝權,昆弟在位,亦無殊寵。至於居擅玉堂,家稱金穴,暉光戚里,重灼四方,將三司以比儀,命五侯而同拜者,終始一代,寂無聞焉。考之前王,可謂矯其弊矣。故雖時經擾攘,無有陷於不義,市朝遷貿,而皆得以保全。比夫憑藉寵私,階緣恩澤,乘其非據,旋就顛隕者,豈可同日而言哉!此所謂愛之以禮,能改覆車。輒敘其事,爲《外戚傳》雲。   高祖外家呂氏   高祖外家呂氏,其族蓋微,平齊之後,求訪不知所在。至開皇初,濟南郡上言,有男子呂永吉,自稱有姑字苦桃,爲楊忠妻。勘驗知是舅子,始追贈外祖雙週爲上柱國、太尉、八州諸軍事、青州刺史,封齊郡公,諡曰敬,外祖母姚氏爲齊敬公夫人。詔並改葬,於齊州立廟,置守冢十家。以永吉襲爵,留在京師。大業中,授上黨郡太守,性識庸劣,職務不理。後去官,不知所終。   永吉從父道貴,性尤頑騃,言詞鄙陋。初自鄉里徵入長安,上見之悲泣。道貴略無戚容,但連呼高祖名,雲:"種末定不可偷,大似苦桃姊。"是後數犯忌諱,動致違忤,上甚耽之。乃命高熲厚加供給,不許接對朝士。拜上儀同三司,出爲濟南太守,令即之任,斷其入朝。道貴還至本郡,高自崇重,每與人言,自稱皇舅。數將儀衛出入閭里,從故人遊宴,官民鹹苦之。後郡廢,終於家,子孫無聞焉。   獨孤羅   獨孤羅,字羅仁,雲中人也。父信,初仕魏爲荊州刺史。武帝之入關也,信棄父母妻子西歸長安,歷職顯貴,羅由是遂爲高氏所囚。信後仕周爲大司馬。及信爲宇文護所誅,羅始見釋,寓居中山,孤貧無以自給。齊將獨孤永業以宗族之故,見而哀之,爲買田宅,遺以資畜。初,信入關之後,復娶二妻,郭氏生子六人,善、穆、藏、順、陀、整,崔氏生獻皇后。及齊亡,高祖爲定州總管,獻皇后遣人尋羅,得之,相見悲不自勝,侍御者皆泣。於是厚遺車馬財物。未幾,周武帝以羅功臣子,久淪異域,徵拜楚安郡太守。以疾去官,歸於京師。諸弟見羅少長貧賤,每輕侮之,不以兄禮事也。然性長者,亦不與諸弟校競長短,後由是重之。及高祖爲丞相,拜儀同,常置左右。既受禪,下詔追贈羅父信官爵曰:"褒德累行,往代通規,追遠慎終,前王盛典。故柱國信,風宇高曠,獨秀生民,睿哲居宗,清猷映世。宏謀長策,道著於弼諧,緯義經仁,事深於拯濟。方當宣風廊廟,亮採臺階,而運屬艱危,功高弗賞,眷言令範,事切於心。今景運初開,椒闈肅建,載懷塗山之義,無忘褒、紀之典。可贈太師、上柱國、冀定等十州刺史、趙國公,邑萬戶。"其諸弟以羅母沒齊,先無夫人之號,不當承襲。上以問後,後曰:"羅誠嫡長,不可誣也。"於是襲爵趙國公。以其弟善爲河內郡公,穆爲金泉縣公,藏爲武平縣公,陀爲武喜縣公,整爲千牛備身。擢拜羅爲左領左右將軍,尋遷左衛將軍,前後賞賜不可勝計。久而出爲涼州總管,進位上柱國。仁壽中,徵拜左武衛大將軍。煬帝嗣位,改封蜀國公。未幾,卒官,諡曰恭。   子纂嗣,仕至河陽郡尉。纂弟武都,大業末,亦爲河陽郡尉。庶長子開遠,宇文化及之弒逆也,裴虔通率賊入成象殿,宿衛兵士皆從逆,開遠時爲千牛,與獨孤盛力戰於閤下,爲賊所執,賊義而舍之。善後官至柱國。卒,子覽嗣,仕至左候衛將軍,大業末卒。   獨孤陀,字黎邪。仕周胥附上士,坐父徙蜀郡十餘年。宇文護被誅,始歸長安。高祖受禪,拜上開府、右領左右將軍。久之,出爲郢州刺史,進位上大將軍,累轉延州刺史。好左道。其妻母先事貓鬼,因轉入其家。上微聞而不之信也。會獻皇后及楊素妻鄭氏俱有疾,召醫者視之,皆曰:"此貓鬼疾也。"上以陀後之異母弟,陀妻楊素之異母妹,由是意陀所爲,陰令其兄穆以情喻之。上又避左右諷陀,陀言無有。上不悅,左轉遷州刺史。出怨言。上令左僕射高熲、納言蘇威、大理正皇甫孝緒、大理丞楊遠等雜治之。陀婢徐阿尼言,本從陀母家來,常事貓鬼。每以子日夜祀之。言子者鼠也。其貓鬼每殺人者,所死家財物潛移於畜貓鬼家。陀嘗從家中素酒,其妻曰:"無錢可酤。"陀因謂阿尼曰:"可令貓鬼向越公家,使我足錢也。"阿尼便咒之歸。數日,貓鬼向素家。十一年,上初從幷州還,陀於園中謂阿尼曰:"可令貓鬼向皇后所,使多賜吾物。"阿尼復咒之,遂入宮中。楊遠乃於門下外省遣阿尼呼貓鬼。阿尼於是夜中置香粥一盆,以匙扣而呼之曰:"貓女可來,無住宮中。"久之,阿尼色正青,若被牽曳者,雲貓鬼已至。上以其事下公卿,奇章公牛弘曰:"妖由人興,殺其人可以絕矣。"上令以犢車載陀夫妻,將賜死於其家。陀弟司勳侍中整詣闕求哀,於是免陀死,除名爲民,以其妻楊氏爲尼。先是,有人訟其母爲人貓鬼所殺者,上以爲妖妄,怒而遣之。及此,詔誅被訟行貓鬼家。經未幾而卒。煬帝即位,追念舅氏,聽以禮葬,乃下詔曰:"外氏衰禍,獨孤陀不幸早世,遷卜有期。言念渭陽之情,追懷傷切,宜加禮命,允備哀榮。可贈正議大夫。"帝意猶不已,復下詔曰:"舅氏之尊,戚屬斯重,而降年弗永,凋落相繼。緬惟先往,宜崇徽秩。復贈銀青光祿大夫。"有二子:延福、延壽。   陀弟整,官至幽州刺史,大業初卒,贈金紫光祿大夫,平鄉侯。   蕭巋   蕭巋,字仁遠,梁昭明太子統之孫也。父詧,初封岳陽王,鎮襄陽。侯景之亂,其兄河東王譽與其叔父湘東王繹不協,爲繹所害。及繹嗣位,詧稱藩於西魏,乞師請討繹。周太祖以詧爲梁主,遣柱國於謹等率騎五萬襲繹,滅之。詧遂都江陵,有荊郡、其西平州延袤三百里之地,稱皇帝於其國,車服節文一同王者。仍置江陵總管,以兵戍之。詧薨,巋嗣位,年號天保。巋俊辯有才學,兼好內典。周武帝平齊之後,巋來賀,帝享之甚歡。親彈琵琶,令巋起舞,巋曰:"陛下親御五糹玄,臣敢不同百獸!"高祖受禪,恩禮彌厚,遣使賜金五百兩,銀千兩,布帛萬匹,馬五百匹。巋來朝,上甚敬焉,詔巋位在王公之上。巋被服端麗,進退閒雅,天子矚目,百僚傾慕。賞賜以億計。月餘歸藩,帝親餞於滻水之上。後備禮納其女爲晉王妃,又欲以其子瑒尚蘭陵公主。由是漸見親待。獻皇后言於上曰:"梁主通家,腹心所寄,何勞猜防也。"上然之,於是罷江陵總管,巋專制其國。歲餘,巋又來朝,賜縑萬匹,珍玩稱是。及還,上親執手曰:"梁主久滯荊楚,未復舊都,故鄉之念,良軫懷抱。朕當振旅長江,相送旋反耳。"巋拜謝而去。其年五月,寢疾,臨終上表曰:"臣以庸闇,曲荷天慈,寵冠外藩,恩逾連山,爰及子女,尚主婚王。每願躬擐甲冑,身先士卒,掃蕩逋寇,上報明時。而攝生乖舛,遽罹痾疾,屬纊在辰,顧陰待謝。長違聖世,感戀嗚咽,遺嗣孤藐,特乞降慈。伏願聖躬與山嶽同固,皇基等天日俱永,臣雖九泉,實無遣恨。"並獻所服金裝劍,上覽而嗟悼焉。巋在位二十三年,年四十四薨,梁之臣子諡曰孝明皇帝,廟號世宗。子琮嗣。巋著《孝經》、《周易義記》及《大小乘幽微》十四卷,行於世。   琮字溫文,性寬仁,有大度,倜儻不羈,博學有文義。兼善弓馬,遣人伏地著帖,琮馳馬射之,十發十中,持帖者亦不懼。初封東陽王,尋立爲梁太子。及嗣位,上賜璽書曰:"負荷堂構,其事甚重,雖窮憂勞,常須自力。輯諧內外,親任才良,聿遵世業,是所望也。彼之疆守,咫尺陳人,水潦之時,特宜警備。陳氏比日雖復朝聘相尋,疆埸之間猶未清肅,唯當恃我必不可幹,勿得輕人而不設備。朕與梁國,積世相知,重以親姻,情義彌厚。江陵之地,朝寄非輕,爲國爲民,深宜抑割,恆加饘粥,以禮自存。"又賜梁之大臣璽書,誠勉之。時琮年號廣運,有識者曰:"運之爲字,軍走也,吾君將奔走乎?"其年,琮遣大將軍戚昕以舟師襲陳公安,不克而還。徵琮叔父岑入朝,拜爲大將軍,封懷義公,因留不遣。復置江陵總管以監之。琮所署大將軍許世武密以城召陳將宜黃侯陳紀,謀泄,琮誅之。後二歲,上徵琮入朝,率其臣下二百餘人朝於京師,江陵父老莫不隕涕相謂曰:"吾君其不反矣!"上以琮來朝,遣武鄉公崔弘度將兵戍之。軍至鄀州,琮叔父巖及弟瓛等懼弘度掩襲之,遂引陳人至城下,虜居民而叛,於是廢梁國。上遣左僕射高熲安集之,曲赦江陵死罪,給民復十年。梁二主各給守墓十戶。拜琮爲柱國,賜爵莒國公。煬帝嗣位,以皇后之故,甚見親重。拜內史令,改封梁公。琮之宗族,緦麻以上,並隨才擢用,於是諸蕭昆弟佈列朝廷。琮性淡雅,不以職務自嬰,退朝縱酒而已。內史令楊約與琮同列,帝令約宣旨誡勵,約復以私情喻之。琮答曰:"琮若復事事,則何異於公哉!"約笑而退。約兄素,時爲尚書令,見琮嫁從父妹於鉗耳氏,因謂琮曰:"公,帝王之族,望高戚美,何乃適妹鉗耳氏乎?"琮曰:"前已嫁妹於侯莫陳氏,此復何疑!"素曰:"鉗耳,羌也,侯莫陳,虜也,何得相比!"素意以虜優羌劣。琮曰:"以羌異虜,未之前聞。"素慚而止。琮雖羈旅,見北間豪貴,無所降下。嘗與賀若弼深相友善,弼既被誅,復有童謠曰:"蕭蕭亦復起。"帝由是忌之,遂廢於家,未幾而卒。贈左光祿大夫。子鉉,襄城通守。復以琮弟子鉅爲梁公。鉅小名藏,煬帝甚暱之,以爲千牛,與宇文皛出入宮掖,伺察內外。帝每有遊宴,鉅未嘗不從焉,遂於宮中多行淫穢。江都之變,爲宇文化及所殺。   瓛字欽文,少聰敏,解屬文。在梁爲荊州刺史,頗有能名。崔弘度以兵至鄀州,瓛懼,與其叔父巖奔於陳。陳主以爲侍中、安東將軍、吳州刺史,甚得物情,三吳父老皆曰:"瓛吾君子也。"及陳亡,吳人推瓛爲主。吳人見梁武、簡文及詧、巋等兄弟並第三而踐尊位,瓛自以巋之第三子也,深自矜負。有謝異者,頗知廢興,梁、陳之際,言無不驗,江南人甚敬信之。及陳主被擒,異奔於瓛,由是益爲衆所歸。褒國公宇文述以兵討之,瓛遣王哀守吳州,自將拒述。述遣兵別道襲吳州,哀懼,衣道士服,棄城而遁。瓛衆聞之,悉無鬥志,與述一戰而敗。瓛將左右數人逃於太湖,匿於民家,爲人所執,送於述所,斬之長安,時年二十一。   弟璟,爲朝請大夫、尚衣奉御。瑒,歷衛尉卿、祕書監、陶丘侯。瑀,歷內史侍郎、河池太守。   史臣曰:三五哲王,防深慮遠,舅甥之國,罕執鈞衡,母后之家,無聞傾敗。爰及漢、晉,顛覆繼軌,皆由乎進不以禮,故其斃亦速。若使獨孤權侔呂、霍,必敗於仁壽之前,蕭氏勢均梁、竇,豈全於大業之後!今或不隕舊基,或更隆先構,豈非處之以道,不預權寵之所致乎!   《隋書》 唐·魏徵等

譯文:

以下是對《隋書·外戚傳》的現代漢語翻譯:


縱觀歷史上各個朝代,外戚家族憑藉母親或妻子的權勢,奪取高官厚祿的例子屢見不鮮。然而,這樣的家族大多無法長久,終將遭遇覆滅的命運,這是爲什麼呢?原因在於他們缺乏德行,一味尊貴而不知止步,忽視了“滿盈即危險”的警示,也未意識到高處不勝寒的危險後果,因此最終招致惡鬼窺視、災禍降臨。那些真正經歷過艱難困苦、爲國家建立過功績的人,若不保持謙虛謹慎的態度,仍難免遭遇失敗,更何況那些品德不足、無法治理時局、仁愛不足以惠及百姓,自以爲高人一等、以富貴驕人者呢?呂家、霍家、上官家、閻家、梁家、竇家、鄧家,正是因這類原因一個接一個地滅亡了。

從前,隋文帝楊堅在隱居之時,他的母親(獻後)便暗中支持他,推舉他登上權力之位;隋煬帝楊廣在權勢剛剛崛起時,蕭妃也暗中謀劃、出謀劃策,因此他們之間感情深厚,始終恩寵不斷。但即使是這樣,朝廷內外的親戚並未參與權力核心,兄弟擔任官職,也並未得到特別優待。至於那些能夠佔據宮中要職、家產富可敵國、名聲顯赫、聲望震動全國,甚至被比作三司大臣、與五侯齊名的外戚,整一代中也始終沒有聽說過他們曾對國家造成危害。與前代王室相比,這種做法確實糾正了以往的弊病。所以即使當時政局動盪,這些外戚也從未陷於不義之事,即使朝廷更替,他們也都得以保全。而那些依靠寵愛、依仗恩澤,趁勢崛起,轉眼便垮臺的外戚,又怎能與他們等同看待呢?這正是“以禮待愛,可避免重蹈覆轍”的明證。因此,我撰寫這篇《外戚傳》,記錄這些歷史事件。

高祖的外戚呂氏

高祖楊堅的外家呂氏本來出身微薄,在北齊滅亡後,其族人蹤跡不明。直到隋朝初年,濟南郡報告說,有一位名叫呂永吉的男子自稱是楊忠妻子的侄子,其姑姑姓苦桃。經覈實,此人確實是呂氏的外甥。於是朝廷下令追封他的外祖雙週爲上柱國、太尉、八州軍事統帥、青州刺史,封爲齊郡公,諡號“敬”;外祖母姚氏被追封爲齊敬公夫人。朝廷下令將他們合葬,並在齊州建立祠廟,設置十戶守墓人家。呂永吉繼承爵位,留在京城。大業年間,他被任命爲上黨郡太守,但性情平庸無能,辦事不力。後來辭去官職,下落不明。

呂永吉的堂叔呂道貴,性格十分愚笨粗鄙,語言粗俗低劣。當初他從鄉下被徵召到長安,隋文帝見到他非常動情,痛哭流涕。可呂道貴完全不表現出應有的恭敬,只是不停地喊楊堅的名字,說:“我這個出身低微的親戚,怎麼可以偷竊權利?這和我姑姑苦桃姐姐似的。”此後多次觸犯忌諱,惹怒皇帝,隋文帝非常寵愛他,便命高熲給予優厚的供給,不許他與朝中官員接觸。授予他上儀同三司的稱號,派他出任濟南太守,命令他離開京城,不得再入朝廷。呂道貴到了濟南後,楊堅對他更加尊崇,常常對人說:“我是皇舅!”多次帶着儀仗出入民間,與舊友飲酒宴樂,官民都對他怨聲載道。後來濟南郡廢除,他最終在家中病逝,子孫後代無後。

獨孤羅

獨孤羅,字羅仁,是雲中人。父親獨孤信,早年在北魏任荊州刺史。北周武帝入關時,獨孤信拋棄父母妻兒西遷長安,後來歷任要職,獨孤羅也因此被楊家所囚禁。後來獨孤信在北周任大司馬。當獨孤信被宇文護殺害後,獨孤羅才被釋放,流落中山,家境孤苦、生活艱難。北齊將領獨孤永業出於宗族情誼,憐憫他,爲他購買田產房屋,贈送錢財支持生活。起初,獨孤信入關後再娶兩位妻子,郭氏生了六個兒子:善、穆、藏、順、陀、整,崔氏生下後來成爲獻皇后的女兒。北齊滅亡後,高祖楊堅任定州總管,獻皇后派人尋找獨孤羅,找到了他,兩人相見,悲痛欲絕,隨從也都掉淚。於是朝廷贈送大量車馬財物。不久,周武帝因獨孤羅是功臣之後,長期流落異域,任命他爲楚安郡太守。之後因病辭去官職,返回京師。他的幾個弟弟見他年少貧寒,常常輕視他,不以兄長之禮相待。但獨孤羅爲人寬厚,從不與弟弟爭長短,後來大家反而尊敬他。等到高祖當上丞相後,任命他爲儀同三司,常安排在身邊侍奉。高祖建立隋朝後,下詔追封獨孤信的官職和爵位,說:“追念先賢功績,是歷代聖王所推崇的,因此追諡其父爲太師、上柱國,封爲冀州、定州等十州刺史,封爲趙國公,授邑一萬戶。”他的幾個弟弟認爲獨孤羅的母親在北齊時並沒有被正式封爲夫人,所以不應繼承爵位。皇帝向獻皇后諮詢,皇后說:“獨孤羅是嫡長子,不應被誣陷。”於是他繼承了趙國公之爵。其弟善被封爲河內郡公,穆爲金泉縣公,藏爲武平縣公,陀爲武喜縣公,整爲千牛備身。朝廷又提拔獨孤羅爲左領左右將軍,不久升任左衛將軍,前後賞賜極其豐厚。後來被外放爲涼州總管,進位上柱國。仁壽年間,被徵召爲左武衛大將軍。隋煬帝即位後,改封爲蜀國公。不久便在任上去世,諡號“恭”。

獨孤羅的兒子獨孤纂繼承爵位,官至河陽郡尉。獨孤纂的弟弟獨孤武都,在大業末年也擔任河陽郡尉。庶出的長子獨孤開遠,在宇文化及發動政變、弒殺隋煬帝時,裴虔通率叛軍攻入皇宮,守衛士兵大多倒戈,此時的獨孤開遠擔任千牛官,與獨孤盛在宮門下奮力抵抗,被叛軍抓獲,但敵軍因敬重其忠義而赦免他。獨孤善後來官至柱國,去世後,其子獨孤覽繼承爵位,官至左候衛將軍,大業末年去世。

獨孤陀,字黎邪

獨孤陀,字黎邪,早年在北周爲小官,因父親被遷徙至蜀地十多年。宇文護被誅殺後,才返回長安。隋高祖建立隋朝後,任命他爲上開府、右領左右將軍。後多次調任,擔任郢州刺史,進封爲上大將軍,又轉任延州刺史。他喜歡修煉邪道,妻子的母親早年曾拜貓鬼爲神,後來轉入他家。隋文帝起初聽說此事,卻不相信。恰逢獻皇后和楊素的妻子鄭氏都生病,皇帝召來醫生診治,醫生都說:“這是貓鬼作祟。”皇帝因爲獨孤陀是自己妹妹的異母弟弟,又因爲他的妻子是楊素的異母妹,便懷疑是獨孤陀所爲,於是祕密命其兄獨孤穆勸說他放棄。又私下暗示獨孤陀,他聲稱自己沒有做這件事。皇帝很不高興,將他降職爲州刺史。獨孤陀在任上抱怨不滿,皇帝便派左僕射高熲、納言蘇威、大理正皇甫孝緒、大理丞楊遠等人聯合調查。獨孤陀的婢女徐阿尼供稱:她原本是獨孤陀母親家的人,曾長期侍奉貓鬼,每天夜裏都祭祀它。她說,貓鬼是“貓女”,每次殺人,被害人家的財物就會悄悄轉移到貓鬼家中。獨孤陀曾經在家中飲酒,妻子說:“沒有錢買酒。”獨孤陀於是對阿尼說:“你可以讓貓鬼去越公(楊素)家,讓我能湊夠酒錢。”阿尼便施法咒語,讓貓鬼去了楊素家。幾天後,貓鬼果然前往楊素家中。大業十一年,隋文帝剛從幷州返回,獨孤陀在園中對阿尼說:“你去讓貓鬼去皇后那裏,讓她多賜給我財物。”阿尼再次咒語,結果貓鬼真的進入了皇宮。楊遠派人到門下省,讓阿尼呼喚貓鬼。當晚,阿尼將一盆香粥放在桌上,用勺子敲打,呼喚貓鬼:“貓女快來,不要留在宮中。”過了很久,阿尼臉色發青,像被人拉着走,說“貓鬼已經到來了”。這件事被報給皇帝,奇章公牛弘說:“妖術由人引發,殺了這個人,就能根除。”皇帝下令用牛車將獨孤陀夫妻押送回家,賜死於家中。獨孤陀的弟弟獨孤整前往朝廷請求寬恕,於是免於死刑,削去官職,貶爲平民,妻子楊氏被賜爲尼姑。此前,有人告發其母被貓鬼所殺,皇帝認爲是荒誕之言,生氣地將人放逐。這次事件後,皇帝下令誅殺所有被指控與貓鬼有關的家族。不久後,獨孤陀去世。隋煬帝繼位後,念及舅家,下令以禮安葬,並下詔說:“外戚家族遭遇災禍,獨孤陀不幸早逝,應給予安葬,我懷念渭水之旁的親情,十分哀痛,應加封禮遇,以彰哀榮。可追贈爲正議大夫。”皇帝心中仍不罷休,又下詔說:“舅家尊貴,關係密切,但壽命短促,接連凋零。憶起往昔,應提升其地位、增授榮譽。再次追贈爲銀青光祿大夫。”獨孤陀有兩個兒子:延福、延壽。

獨孤陀的弟弟獨孤整,官至幽州刺史,大業初年去世,追贈爲金紫光祿大夫、平鄉侯。

蕭巋

蕭巋,字仁遠,是南朝梁昭明太子蕭統的孫子。其父蕭詧最初被封爲岳陽王,鎮守襄陽。侯景之亂時,蕭詧的兄長河東王蕭譽與其叔父湘東王蕭繹不和,被蕭繹所殺。蕭繹繼位後,蕭詧向西魏稱臣,請求出兵討伐蕭繹。西魏太祖派於謹率五萬騎兵攻打蕭繹,最終將其消滅。蕭詧於是遷都江陵,控制荊州地區,方圓三百里,自稱皇帝,官服禮制與帝王相同,並設立江陵總管駐守。蕭詧去世後,蕭巋繼承皇位,年號“天保”。蕭巋才學出衆、口才敏捷,尤好佛教經典。周武帝平定北齊後,蕭巋來朝祝賀,武帝十分高興,親自彈奏琵琶,命他起舞。蕭巋說:“陛下親自彈奏五絃琴,臣豈敢與百獸爲伍!”隋文帝建立隋朝後,對他的恩禮更加深厚,賜金五百兩、銀千兩、布帛一萬匹、馬五百匹。蕭巋來朝時,文帝非常敬重他,下詔命令他地位高於王公。他衣着考究,舉止優雅,受到皇帝關注,朝中百官皆敬仰。賞賜財物以億計。一個多月後,他返回江陵,文帝親自爲他設宴送行,直至滻水之濱。後來,文帝又將女兒許配給他爲晉王妃,並想將他的兒子蕭瑒許配給蘭陵公主,因此關係逐漸親密。獻皇后對文帝說:“梁國是親近的姻親,是國家的心腹,何必猜忌呢?”文帝認爲有理,於是撤銷江陵總管職位,由蕭巋獨自統治江陵。一年多後,蕭巋又來朝見,賜予絲綿一萬匹,珍寶無數。回鄉時,文帝親自握住他的手說:“你長期滯留在荊楚,未能回到舊都,鄉愁難平,我將率軍順長江而下,親自送你回鄉。”蕭巋拜謝離去。同年五月,他患病臥牀,臨終上表說:“我因愚鈍,深感皇恩浩蕩,榮寵冠於外藩,恩澤超越山川之深,甚至子女也得以成爲皇室姻親。我常願親自披甲上陣,衝鋒在前,掃除叛賊,報答盛世。但如今養生長壽失衡,突然得病,臨終在即,心中滿是不捨。長辭人世,內心悲痛難言,遺下的子孫孤弱,懇請君王憐憫。願陛下像山嶽一般穩固,國家如日月一般永存,即便我在九泉之下,也不會有遺憾。”並獻上自己佩戴的金劍,文帝看到後十分悲傷。蕭巋在位二十三年,年僅四十四歲去世,梁國臣子諡號“孝明皇帝”,廟號“世宗”。他的兒子蕭琮繼承王位。蕭巋著有《孝經注》《周易義記》《大小乘幽微》等十四卷,流傳於世。

蕭琮字溫文,性格寬厚仁愛,胸懷大度,瀟灑不拘,博學多才,善於文章詩詞。同時擅長騎射,有次讓別人在地上貼上靶紙,他騎馬射箭,十發十中,持靶者也毫不畏懼。最初封爲東陽王,不久被立爲梁國太子。繼承王位後,文帝賜信說:“承繼帝業,責任重大。即使勞苦憂心,也必須依靠自身努力。要協調內外關係,任用賢才,遵守先祖的法度,這是我對你的期望。你們邊境與陳國相距甚近,每逢雨水氾濫時節,更應警惕防守。陳國雖時有朝聘,邊境仍不平靜,你們務必堅守,不可輕視外敵。我們兩國世代相交,情誼深厚,江陵地區責任重大,應節儉自守,保持禮數,切勿驕縱自大。”還特意賜信給梁國的大臣,勸勉他們。當時正值蕭琮年號“廣運”,有識之士評論:“‘運’字意爲‘逃跑’,難道我們的君主將要奔走逃亡嗎?”當年,蕭琮派大將軍戚昕率領水軍襲擊陳國公安,未能得手,只得撤軍。朝廷徵召其叔父蕭岑入朝,任命他爲大將軍,封懷義公,但之後留他在京城不放。又設立江陵總管監治其地。蕭琮派的大將軍許世武密約陳國將領宜黃侯陳紀,準備反攻,事情泄露,蕭琮便將許世武處死。兩年後,文帝徵召蕭琮入朝,他帶領二百多名臣下前往京城。江陵的老百姓無不痛哭相告:“我們的君主恐怕再也回不來了!”皇帝見他入朝,派武鄉公崔弘度率兵駐守江陵。大軍行至鄀州時,蕭琮的叔父蕭巖及弟弟蕭瓛等人害怕崔弘度會暗中襲擊,於是引誘陳國兵士到城下,劫掠百姓並叛亂,於是朝廷廢除梁國。皇帝派左僕射高熲安撫當地,赦免江陵死罪,給予百姓十年復業期。梁國兩位君主各賜設十戶守墓人。任命蕭琮爲柱國,賜爵莒國公。煬帝即位後,因有皇后之親,對他極爲親近,任命他爲內史令,改封爲梁公。蕭琮的宗族中,凡有緦麻以上親屬,都根據才能任用,於是蕭氏兄弟遍佈朝廷。蕭琮性格淡泊,不以官職爲累,平時下班後只飲酒作樂。內史令楊約與他同僚,皇帝命楊約對他勸誡,楊約又以私情相勸。蕭琮回答說:“如果我再事事聽命,豈不和你一樣?”,楊約笑了,告辭而去。楊約的哥哥楊素當時任尚書令,見蕭琮將表妹嫁給鉗耳族,便對蕭琮說:“你是皇室宗親,理應娶美名貴族,爲何娶妹鉗耳氏?”蕭琮答道:“我早年已將妹嫁與侯莫陳氏,這有何不可?”楊素說:“鉗耳是羌族,侯莫陳是外族,怎能相提並論?”他認爲“外族”比“羌族”更次。蕭琮反駁說:“把羌族和外族相比,前無典據。”楊素慚愧而罷。蕭琮雖身處異鄉,見到北地的貴族也從不低頭。他曾與賀若弼交情甚深,賀若弼後被誅殺,民間便流行童謠:“蕭蕭又崛起。”皇帝因此對蕭琮心生懷疑,最終將他廢黜於家,不久後去世,追贈爲左光祿大夫。他的兒子蕭鉉任襄城通守。後世又封其嗣子爲梁公。此後,蕭氏子孫因功被封賞。

結語

綜上所述:歷史上那些外戚家族,最終滅亡,其原因並非只是個人品行問題,更重要的是他們沒有真正體悟到權勢的危險與德行的重要性。凡是能夠以德行立身、懂得節制、不貪戀權勢的家族,反而能安然度世,保全基業。而那些追逐權力、不知收斂的,終究難逃覆亡的命運。

——《隋書》 唐·魏徵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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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魏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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