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書》•卷六十一·列傳第二十六·宇文述雲定興

唐代 • 魏徵

宇文述雲定興
　　宇文述，字伯通，代郡武川人也。本姓破野頭，役屬鮮卑俟豆歸，後從其主爲宇文氏。父盛，週上柱國。述少驍銳，便弓馬。年十一時，有相者謂述曰："公子善自愛，後當位極人臣。"周武帝時，以父軍功，起家拜開府。述性恭謹沈密，周大冢宰宇文護甚愛之，以本官領護親信。及帝親總萬機，召爲左宮伯，累遷英果中大夫，賜爵博陵郡公，尋改封濮陽郡公。
　　高祖爲丞相，尉迥作亂相州，述以行軍總管率步騎三千，從韋孝寬擊之。軍至河陽，迥遣將李俊攻懷州，述別擊俊軍，破之。又與諸將擊尉惇於永橋，述先鋒陷陣，俘馘甚衆。平尉迥，每戰有功，超拜上柱國，進爵褒國公，賜縑三千匹。開皇初，拜右衛大將軍。平陳之役，復以行軍總管率衆三萬，自六合而濟。時韓擒、賀若弼兩軍趣丹陽，述進據石頭，以爲聲援。陳主既擒，而蕭瓛、蕭巖據東吳之地，擁兵拒守。述領行軍總管元契、張默言等討之，水陸兼進。落叢公燕榮以舟師自海至，亦受述節度。上下詔曰："公鴻勳大業，名高望重，奉國之誠，久所知悉。金陵之寇，既已清蕩，而吳會之地，東路爲遙，蕭巖、蕭瓛，並在其處。公率將戎旅，撫慰彼方，振揚國威，宣佈朝化。以公明略，乘勝而往，風行電掃，自當稽服。若使干戈不用，黎庶獲安，方副朕懷，公之力也。"陳永新侯陳君範自晉陵奔瓛，並軍合勢。見述軍且至，瓛懼，立柵於晉陵城東，又絕塘道，留兵拒述。瓛自義興入太湖，圖掩述後。述進破其柵，回兵擊瓛，大敗之，斬瓛司馬曹勒叉。前軍復陷吳州，瓛以餘衆保包山，燕榮擊破之。述進至奉公埭，蕭巖、陳君範等以會稽請降。述許之，二人面縛路左，吳會悉平。以功拜一子開府，賜物三千段，拜安州總管。
　　時晉王廣鎮揚州，甚善於述，欲述近己，因奏爲壽州刺史總管。王時陰有奪宗之志，請計於述，述曰："皇太子失愛已久，令德不聞於天下。大王仁孝著稱，才能蓋世，數經將領，深有大功。主上之與內宮，鹹所鍾愛，四海之望，實歸於大王。然廢立者，國家之大事，處人父子骨肉之間，誠非易謀也。然能移主上者，唯楊素耳。素之謀者，唯其弟約。述雅知約，請朝京師，與約相見，共圖廢立。"晉王大悅，多齎金寶，資述入關。述數請約，盛陳器玩，與之酣暢，因而共博，每佯不勝，所齎金寶盡輸之。約所得既多，稍以謝述。述因曰："此晉王之賜，令述與公爲歡樂耳。"約大驚曰："何爲者？"述因爲王申意。約然其說，退言於素，素亦從之。於是素每與述謀事。晉王與述情好益密，命述子士及尚南陽公主，前後賞賜不可勝計。及晉王爲皇太子，以述爲左衛率。舊令，率官第四品，上以述素貴，遂進率品爲第三，其見重如此。
　　煬帝嗣位，拜左衛大將軍，改封許國公。大業三年，加開府儀同三司，每冬正朝會，輒給鼓吹一部。從幸榆林，時鐵勒契弊歌棱攻敗吐谷渾，其部攜散，遂遣使請降求救。帝令述以兵屯西平之臨羌城，撫納降附。吐谷渾見述擁強兵，懼不敢降，遂西遁。述領鷹揚郎將梁元禮、張峻、崔師等追之，至曼頭城，攻拔之，斬三千餘級。乘勝至赤水城，復拔之。其餘黨走屯丘尼川，述進擊，大破之，獲其王公、尚書、將軍二百人，前後虜男女四千口而還。渾主南走雪山，其故地皆空。帝大悅。明年，從帝西幸，巡至金山，登燕支，述每爲斥候。時渾賊復寇張掖，進擊走之。還至江都宮，敕述與蘇威常典選舉，參預朝政。述時貴重，委任與蘇威等，其親愛則過之。帝所得遠方貢獻及四時口味，輒見班賜，中使相望於道。述善於供奉，俯仰折旋，容止便辟，宿衛者鹹取則焉。又有巧思，凡有所裝飾，皆出人意表。數以奇服異物進獻宮掖，由是帝彌悅焉。時述貴幸，言無不從，勢傾朝廷。左衛將軍張瑾與述連官，嘗有評議，偶不中意，述張目叱之，瑾惶懼而走，文武百僚莫敢違忤。然性貪鄙，知人有珍異之物，必求取之。富商大賈及隴右諸鬍子弟，述皆接以恩意，呼之爲兒。由是競加饋遺，金寶累積。後庭曳羅綺者數百，家僮千餘人，皆控良馬，被服金玉。述之寵遇，當時莫與爲比。
　　及徵高麗，述爲扶餘道軍將。臨發，帝謂述曰："禮，七十者行役以婦人從，公宜以家累自隨。古稱婦人不入軍，謂臨戰時耳。至於營壘之間，無所傷也。項籍虞姬，即其故事。"述與九軍至鴨綠水，糧盡，議欲班師。諸將多異同，述又不測帝意。會乙支文德來詣其營，述先與於仲文俱奉密旨，令誘執文德。既而緩縱，文德逃歸，語在《仲文傳》。述內不自安，遂與諸將渡水追之。時文德見述軍中多飢色，欲疲述衆，每鬥便北。述一日之中七戰皆捷，既恃驟勝，又內逼羣議，於是遂進，東濟薩水，去平壤城三十里，因山爲營。文德復遣使僞降，請述曰："若旋師者，當奉高元朝行在所。"述見士卒疲敝，不可復戰，又平壤險固，卒難致力，遂因其詐而還。衆半濟，賊擊後軍，於是大潰，不可禁止，九軍敗績，一日一夜，還至鴨綠水，行四百五十里。初，渡遼九軍三十萬五千人，及還至遼東城，唯二千七百人。帝大怒，以述等屬吏。至東都，除名爲民。明年，帝有事遼東，複述官爵，待之如初。從至遼東，與將軍楊義臣率兵復臨鴨綠水。會楊玄感作亂，帝召述班師，令馳驛赴河陽，發諸郡兵以討玄感。時玄感逼東都，聞述軍將至，懼而西遁，將圖關中。述與刑部尚書衛玄、左御衛將軍來護兒、武衛將軍屈突通等躡之。至閿鄉皇天原，與玄感相及。述與來護兒列陣當其前，遣屈突通以奇兵擊其後，大破之，遂斬玄感，傳首行在所。賜物數千段。復從東征，至懷遠而還。
　　突厥之圍雁門，帝懼，述請潰圍而出。樊子蓋固諫不可，帝乃止。及圍解，車駕次太原，議者多勸帝還京師，帝有難色。述因奏曰："從官妻子多在東都，便道向洛陽，自潼關而入可也。"帝從之。是歲，至東都，述又觀望帝意，勸幸江都，帝大悅。述於江都遇疾，中使相望，帝將親臨視之，羣臣苦諫乃止。遂遣司宮魏氏問述曰："必有不諱，欲何所言？"述二子化及、智及，時並得罪於家，述因奏曰："化及臣之長子，早預藩邸，願陛下哀憐之。"帝聞，泫然曰："吾不忘也。"及薨，帝爲之廢朝，贈司徒、尚書令、十郡太守，班劍四十人，轀輬車，前後部鼓吹，諡曰恭，帝令黃門侍郎裴矩祭以太牢，鴻臚監護喪事。子化及，別有傳。
　　雲定興者，附會於述。初，定興女爲皇太子勇昭訓，及勇廢，除名配少府。定興先得昭訓明珠絡帳，私賂於述，自是數共交遊。定興每時節必有賂遺，並以音樂幹述。述素好著奇服，炫耀時人。定興爲制馬韉，於後角上缺方三寸，以露白色。世輕薄者爭放學之，謂爲許公缺勢。又遇天寒，定興曰："入內宿衛，必當耳冷。"述曰："然。"乃制裌頭巾，令深袙耳。又學之，名爲許公袙勢。述大悅曰："雲兄所作，必能變俗。我聞作事可法，故不虛也。"后帝將事四夷，大造兵器，述薦之，因敕少府工匠並取其節度。述欲爲之求官，謂定興曰："兄所制器仗併合上心，而不得官者，爲長寧兄弟猶未死耳。"定興曰："此無用物，何不勸上殺之。"述因奏曰："房陵諸子，年併成立。今欲動兵征討，若將從駕，則守掌爲難；若留一處，又恐不可。進退無用，請早處分。"帝從之，因鴆殺長寧，又遣以下七弟分配嶺表，仍遣間使於路盡殺之。五年，大閱軍實，帝稱甲仗爲佳。述奏曰："並雲定興之功也。"擢授少府丞。尋代何稠爲少監，轉衛尉少卿，遷左御衛將軍，仍知少府事。十一年，授左屯衛大將軍。
　　凡述所薦達，皆至大官。趙行樞以太常樂戶，家財億計，述謂爲兄，多受其賄。稱其驍勇，起家爲折衝郎將。
　　郭衍
　　郭衍，字彥文，自雲太原介休人也。父以舍人從魏武帝入關，其後官至侍中。衍少驍武，善騎射。周陳王純引爲左右，累遷大都督。時齊氏未平，衍奉詔於天水募人，以鎮東境，得樂徙千餘家，屯於陝城。拜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每有寇至，輒率所領御之，一歲數告捷，頗爲齊人所憚。王益親任之。建德中，周武帝出幸雲陽，衍朝於行所，時議欲伐齊，衍請爲前鋒。攻河陰城，授儀同大將軍。武帝圍晉州，慮齊兵來援，令衍從陳王守千里徑。又從武帝與齊主大戰於晉州，追齊師至高壁，敗之。仍從平幷州，以功加授開府，封武強縣公，邑一千二百戶，賜姓叱羅氏。宣政元年，爲右中軍熊渠中大夫。
　　尉迥之起逆，從韋孝寬戰於武陟，進戰於相州。先是，迥遣弟子勤爲青州總管，率青、齊之衆來助迥。迥敗，勤與迥子惇、祐等欲東奔青州。衍將精騎一千追破之，執祐於陣，勤遂遁走，而惇亦逃逸。衍至濟州，入據其城，又擊其餘黨於濟北，累戰破之，執送京師。超授上柱國，封武山郡公。賞物七千段。密勸高祖殺周室諸王，早行禪代。由是大被親暱。開皇元年，敕復舊姓爲郭氏。突厥犯塞，以衍爲行軍總管，領兵屯於平涼。數歲，虜不入。徵爲開漕渠大監。部率水工，鑿渠引渭水，經大興城北，東至於潼關，漕運四百餘裏。關內賴之，名之曰富民渠。五年，授瀛州刺史。遇秋霖大水，其屬縣多漂沒，民皆上高樹，依大家。衍親備船栰，並齎糧拯救之，民多獲濟。衍先開倉賑恤，後始聞奏。上大善之，選授朔州總管。所部有恆安鎮，北接蕃境，常勞轉運。衍乃選沃饒地，置屯田，歲剩粟萬餘石，民免轉輸之勞。又築桑乾鎮，皆稱旨。十年，從晉王廣出鎮揚州。遇江表構逆，命衍爲總管，領精銳萬人先屯京口。於貴洲南與賊戰，敗之，生擒魁帥，大獲舟楫糧儲，以充軍實，乃討東陽、永嘉、宣城、黟、歙諸洞，盡平之。授蔣州刺史。
　　衍臨下甚踞，事上奸諂。晉王愛暱之，宴賜隆厚。遷洪州總管。王有奪宗之謀，託衍心腹，遣宇文述以情告之。衍大喜曰："若所謀事果，自可爲皇太子。如其不諧，亦須據淮海，復梁、陳之舊。副君酒客，其如我何？"王因召衍，陰共計議。又恐人疑無故來往，託以衍妻患癭，王妃蕭氏有術能療之。以狀奏高祖，高祖聽衍共妻向江都，往來無度。衍又詐稱桂州俚反，王乃奏衍行兵討之。由是大修甲仗，陰養士卒。及王入爲太子，徵授左監門率，轉左宗衛率。高祖於仁壽宮將大漸，太子與楊素矯詔，令衍、宇文述領東宮兵，帖上臺宿衛，門禁並由之。及上崩，漢王起逆，而京師空虛，使衍馳還，總兵居守。大業元年，拜左武衛大將軍。帝幸江都，令衍統左軍，改授光祿大夫。又從討吐谷渾，出金山道，納絳二萬餘戶。衍能揣上意，阿諛順旨。帝每謂人曰："唯有郭衍，心與朕同。"又嘗勸帝取樂，五日一視事，無得效高祖空自劬勞。帝從之，益稱其孝順。初，新令行，衍封爵從例除。六年，以恩幸封真定侯。七年，從往江都，卒。贈左衛大將軍，賵賜甚厚，諡曰襄。長子臻，武牙郎將。次子嗣本，孝昌縣令。
　　史臣曰：謇謇匪躬，爲臣之高節，和而不同，事君之常道。宇文述、郭衍以水濟水，如脂如韋，便辟足恭，柔顏取悅。君所謂可，亦曰可焉，君所謂不，亦曰不焉。無所是非，不能輕重，默默苟容，偷安高位，甘素餐之責，受彼己之譏。此固君子所不爲，亦丘明之深恥也。
　　《隋書》　唐·魏徵等

譯文：

宇文述和雲定興

宇文述，字伯通，是代郡武川人。本姓破野頭，曾隸屬於鮮卑部落俟豆歸，後歸附該部落首領，改姓宇文。他的父親宇文盛，在北周時官至上柱國。宇文述年少時勇猛有力，善於騎馬射箭。十一歲時，有相士預言他：“您要好好珍惜自己，將來會位居朝廷最高職位。”在北周武帝時期，因父親戰功，宇文述被任命爲開府儀同三司。他性格恭敬謹慎，深得北周大冢宰宇文護的喜愛，被委以親信之職。等到武帝親自處理國家政務，便任命他爲左宮伯，後逐步升任爲英果中大夫，被賜爵博陵郡公，不久又改封爲濮陽郡公。

隋文帝楊堅擔任丞相時，尉迥在相州發動叛亂，宇文述以行軍總管身份，率領三千步騎兵，隨韋孝寬出戰。軍隊到達河陽時，尉迥派將領李俊進攻懷州，宇文述單獨率軍襲擊並擊敗了李俊的軍隊。又與其他將領一起在永橋攻打尉惇，宇文述作爲先鋒衝鋒陷陣，斬獲甚多。平定尉迥叛亂後，每戰都有功勞，被迅速提拔爲上柱國，進封褒國公，賞賜絲綢三千匹。開皇初年，被任命爲右衛大將軍。在攻打陳國的戰役中，宇文述再次擔任行軍總管，率軍三萬人從六合渡江。當時韓擒和賀若弼兩路軍隊前往丹陽，宇文述則進兵石頭城，作爲戰略支援。陳朝皇帝被俘後，蕭瓛、蕭巖佔據東吳之地，率軍抵抗。宇文述統率元契、張默言等將領討伐，水陸並進。落叢公燕榮率領水軍從海路而來，也受宇文述指揮。朝廷下詔稱：“您功勳卓著，聲望極高，忠心報國，早已廣爲人知。金陵的反賊已被清除，但吳越地區仍遠，蕭巖、蕭瓛正佔據其地。您應率兵前往，安撫地方，彰顯國家威嚴，傳播朝廷政策。憑您的智謀，乘勝追擊，必將迅速平定。若能不靠戰爭使百姓安居，那就更符合朕的期望，這正是您的功勞。”當時，陳永新侯陳君範從晉陵逃奔蕭瓛，與之會合兵力。見宇文述大軍將至，蕭瓛十分害怕，便在晉陵城東修築柵欄，斷絕水道，留兵據守。蕭瓛從義興進入太湖，意圖襲擊宇文述後方。宇文述攻破其防線，回軍攻擊蕭瓛，大敗其部，斬殺蕭瓛的司馬曹勒叉。前鋒攻陷吳州，蕭瓛只剩殘部退守包山，燕榮將其擊破。宇文述進抵奉公埭，蕭巖、陳君範等人率會稽之地前來投降。宇文述答應，二人當場捆綁在路邊，吳越地區全部平定。因功績顯著，被賜封一個兒子爲開府儀同三司，賞賜財物三千段，封爲安州總管。

當時晉王楊廣鎮守揚州，非常賞識宇文述，希望他靠近自己，於是奏請朝廷任命他爲壽州刺史總管。楊廣私下有覬覦皇位的念頭，便向宇文述請教。宇文述說：“太子長期以來得不到皇帝寵愛，德行也不爲天下人所知。而大王仁德孝順，才華出衆，多次擔任將領，立過大功。陛下和後宮都極爲喜愛您，天下人也紛紛希望擁立您爲儲君。然而廢立皇子，是國家重大事務，涉及父子骨肉之間的生死，確實不易謀劃。真正能夠影響皇帝的人，只有楊素。楊素的謀士，只有他的弟弟楊約。我非常瞭解楊約，建議您派我前往京城，與楊約見面，共同策劃廢立之事。”楊廣大爲高興，拿出大量金銀珍寶，資助宇文述入關。宇文述多次邀請楊約，擺出精美的器物，與他暢飲作樂，故意在賭博中假裝輸掉，把帶來的金銀財寶全數送給楊約。楊約得到大量財物，開始感激宇文述。宇文述便說：“這是晉王的賞賜，我與您共享歡樂而已。”楊約大驚：“這到底是什麼事？”宇文述便向他說明了楊廣的意圖。楊約覺得這個計策可行，便回去告訴了楊素，楊素也贊同。從此，楊素經常與宇文述密謀事情。楊廣與宇文述的關係更加親密，還讓宇文述的兒子宇文士及娶了南陽公主，前後賞賜無數。等到晉王被立爲皇太子，宇文述被任命爲左衛率。按照舊例，左衛率官職爲第四品，但因宇文述地位特殊，皇帝特地將他提升至第三品，可見其受到的重視程度。

隋煬帝即位後，任命宇文述爲左衛大將軍，改封爲許國公。大業三年，加授開府儀同三司，每逢冬季的朝會，都賜予鼓吹樂隊。隨皇帝前往榆林，當時鐵勒部契弊歌棱擊敗吐谷渾，部衆潰散，便派遣使者請求投降。皇帝命令宇文述率兵駐紮在西平的臨羌城，安撫歸附者。吐谷渾看到宇文述擁有強兵，十分害怕，於是向西逃走。宇文述命鷹揚郎將梁元禮、張峻、崔師等人追擊，抵達曼頭城，攻陷該城，斬殺三千餘人。乘勝攻入赤水城，又將其攻下。其餘部衆逃往丘尼川，宇文述追擊並大破他們，俘獲吐谷渾王公、尚書、將軍二百多人，前後俘虜男女四千人而歸。吐谷渾君主南逃雪山，其原地全部被空出。皇帝非常高興。次年，隨皇帝西巡，到達金山，登上燕支山，宇文述常擔任偵察先鋒。當時吐谷渾賊寇再次侵犯張掖，宇文述率軍出擊，將其擊退。回到江都宮後，皇帝下令宇文述與蘇威共同掌管官員選拔，參與朝政事務。宇文述當時權勢顯赫，地位超過蘇威，親信之衆更是遠超他人。皇帝所收的遠方貢品以及四季佳餚，常常直接賞賜給宇文述，派來的宮廷使者絡繹不絕。宇文述善於應對禮儀，舉止得體，姿態靈活，宮廷值勤的將士們都以此爲榜樣。他又精於巧思，凡是裝飾品都別出心裁。多次進獻奇裝異服和珍奇異物，因此皇帝更加喜愛他。當時宇文述權勢顯赫，說話皇帝無不聽從，權傾朝野。左衛將軍張瑾與宇文述同官，曾有過評論，恰好不中意，宇文述便怒目而視，呵斥他，張瑾驚恐逃走，文武百官無人敢與他爭辯。但宇文述貪婪卑鄙，一旦聽說他人有珍貴物品，必定要求索取。富商大賈以及隴右各地的子弟，他都以恩人相待，稱他們爲“孩子”。於是大家爭相送禮，金銀財寶堆滿家中。後宮中穿綾羅綢緞的侍女多達數百人，家僕千餘人，皆騎着良馬，穿戴金玉。宇文述的寵幸，當時無人能比。

後來出征高麗，宇文述擔任扶餘道軍帥。出發前，皇帝對他說：“按禮制，七十歲以上的老人行軍時，應當由婦女隨行。您應該帶家眷同行。古人說婦女不進入軍隊，是說戰時不可讓她們參與作戰。但營壘之間沒有危險，完全可以隨行。項羽帶虞姬出征，就是前例。”宇文述與九路軍隊抵達鴨綠江，糧草耗盡，商議是否撤軍。衆將領意見不一，宇文述也不清楚皇帝的意圖。恰好乙支文德前來投靠，宇文述事先與於仲文密令，意圖誘捕文德。後來又放走，文德逃回，詳情見於《於仲文傳》。宇文述內心不安，於是與衆將渡河追擊。當時文德看到宇文述軍中士兵飢餓，想削弱其士氣，每次交戰就退兵向北。宇文述一天之內七戰皆勝，自恃取勝，又受到衆將領的勸阻，於是繼續前進，越過薩水，距離平壤城僅三十里，依山紮營。文德再次派使者假裝投降，對宇文述說：“如果您撤軍，我將親自前往朝廷。宇文述看到士兵疲憊不堪，無法繼續作戰，又知平壤地勢險要，難以攻克，便乘對方的假意而撤退。軍隊一半渡過河，敵軍從後方攻擊，頓時大潰，無法阻止，九軍全部戰敗，一夜之間退至鴨綠江，行軍四百五十里。最初渡過遼河的軍隊有三十萬五千人，最終返回遼東城的，只剩下兩千七百人。皇帝大怒，將宇文述等人逮捕治罪。到了東都，被革職爲民。第二年，皇帝再次出征遼東，恢復宇文述的官爵，待他如初。隨軍抵達遼東，與將軍楊義臣率兵再臨鴨綠水。恰逢楊玄感造反，皇帝下令宇文述班師，騎馬飛馳前往河陽，召集各地兵馬討伐楊玄感。當時楊玄感逼近東都，聽說宇文述大軍將至，驚恐逃往西部，意圖佔據關中。宇文述與刑部尚書衛玄、左御衛將軍來護兒、武衛將軍屈突通等人追擊，在閿鄉皇天原與楊玄感相遇。宇文述與來護兒率軍列陣在前方，派屈突通率奇兵攻擊其後方，大破敵軍，斬殺楊玄感，將其首級送往朝廷。皇帝賜予財物數千段。隨後又隨軍東征，抵達懷遠後返回。

突厥圍攻雁門，皇帝擔心，宇文述請求打破包圍突圍而出。樊子蓋堅決勸阻不可，皇帝這才作罷。等包圍解除，皇帝駐紮於太原，一些大臣勸皇帝返回京城，皇帝猶豫不決。宇文述便上奏說：“隨行的官吏和家屬大多在東都，順道前往洛陽，從潼關進入即可。”皇帝採納了這建議。那年抵達東都，宇文述又觀察皇帝心意，勸皇帝前往江都，皇帝非常高興。宇文述在江都染病，使者不斷前來，皇帝打算親自探望，大臣們苦苦勸阻才作罷。於是派司宮魏氏詢問宇文述：“如果不幸離世，您有什麼想說的？”宇文述兩個兒子宇文化及、宇文智及當時都因罪被家中的懲罰。宇文述便上奏說：“化及是我的長子，早年就在藩邸任職，懇請陛下可憐他。”皇帝聽後，淚流滿面說：“我不會忘記的。”宇文述去世後，皇帝爲之停止朝會，追贈他爲司徒、尚書令、十郡太守，賜予四十名親衛，配備轀輬車及前後部鼓吹，諡號爲“恭”，並命黃門侍郎裴矩以太牢之禮祭祀，鴻臚寺負責喪事。他的兒子宇文化及另有一傳。

雲定興是依附於宇文述的人。起初，雲定興的女兒是皇太子楊勇的昭訓（妾室），而楊勇被廢后，雲定興女兒被除名並配屬少府。雲定興最初得到太子昭訓的明珠和綢帳，便私下送給了宇文述，從此開始頻繁往來。每逢節日，便向宇文述贈送財物，並以音樂討好他。宇文述平素喜歡穿奇裝異服，炫耀於世人。雲定興爲他設計馬鞍，馬鞍后角缺了一方三寸，露出白色，被人譏諷爲“許公缺勢”。後來天氣寒冷，雲定興說：“入宮值宿，一定耳朵會冷。”宇文述說：“是啊。”於是雲定興設計了一種深兜的頭巾，使耳朵深藏。宇文述非常高興地說：“雲兄所制，一定能夠改變風氣。我聽說做事可以作爲典範，所以不虛此言。”之後，皇帝將要出兵征討四方，大規模製造兵器，宇文述推薦雲定興參與，於是下令少府工匠皆聽從其指揮。宇文述想爲雲定興謀求官職，便對他說：“您所制的兵器都合我的心意，卻得不到官職，是因爲長寧兄弟還未去世。”雲定興說：“這些無用的物品，爲什麼不勸皇上把他們殺掉？”宇文述便上奏說：“房陵諸子年齡都已成年。現在若出兵，若讓他們隨行，則守衛困難；若留於一處，又恐怕難以控制。進退兩難，請皇上儘快處置。”皇帝聽從，於是用毒酒毒死長寧兄弟，又將其餘七個弟弟分別派往嶺南，途中命使全部殺害。大業五年，舉行大規模軍事檢閱，皇帝稱讚武器裝備出色。宇文述上奏說：“這都是雲定興的功勞。”於是提拔雲定興爲少府丞。不久接替何稠擔任少府少監，後轉任衛尉少卿，升爲左御衛將軍，仍掌管少府事務。大業十一年，授左屯衛大將軍。

宇文述所舉薦的人，都得到高官厚爵。趙行樞原是太常寺的樂工，家裏財富億萬，宇文述稱他爲兄長，收受大量賄賂，並稱其英勇，起用爲折衝郎將。

郭衍，字彥文，自稱太原介休人。父親曾作爲舍人隨魏武帝入關，後來官至侍中。郭衍年少時英勇善戰，擅長騎射。周陳王宇文純曾召他爲身邊護衛，多次升遷至大都督。當時北齊尚未平定，郭衍奉命在天水招募士兵，鎮守東境，收容樂戶千餘家，駐紮於陝城。被任命爲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每當有賊寇來襲，他總是率軍迎戰，一年就多次獲勝，被北齊人所畏懼。陳王愈加信任他。建德年間，周武帝到雲陽巡幸，郭衍前往朝見，當時朝廷商議要討伐北齊，郭衍請求擔任前鋒。攻佔河陰城，授任儀同大將軍。武帝圍攻晉州，擔心北齊援軍到來，便派郭衍隨陳王鎮守千里徑。又隨武帝與北齊君主作戰於晉州，追擊北齊軍隊至高地，大敗敵軍。隨後隨軍平定幷州，因功加授開府儀同三司，封武強縣公，食邑一千二百戶，賜姓叱羅氏。宣政元年，任右中軍熊渠中大夫。

尉迥叛亂時，郭衍隨韋孝寬在武陟交戰，後進軍相州。此前，尉迥派其侄子勤爲青州總管，率青、齊百姓前來助戰。尉迥失敗後，勤與尉迥之子尉惇、尉祐等人慾東逃青州。郭衍率一千精兵追擊，擊破他們，當場俘獲尉祐，勤逃走，尉惇亦逃亡。郭衍到達濟州，入城據守，又在濟北擊破其殘部，多次作戰皆獲勝，生擒俘獲後解送京城。被破格提拔爲上柱國，封武山郡公，賞賜財物七千段。祕密勸說隋文帝趁機剷除周朝諸王，儘早完成禪代。因此深受皇帝信任。開皇元年，皇帝下令恢復其原姓爲郭氏。突厥入侵邊境，朝廷任命郭衍爲行軍總管，率兵駐守平涼。數年後，突厥軍隊沒有入侵。朝廷徵召他爲開漕渠大監，帶領水工開鑿渠道，引渭水從大興城北流，向東延伸至潼關，全長四百餘里，便利漕運，被稱爲“富民渠”。開皇五年，授任瀛州刺史。正值秋雨成災，屬縣多被洪水淹沒，百姓紛紛爬上高樹，依附富戶。郭衍親自準備船隻和糧草，施救百姓，多數人得救。他先開倉賑災，後來才上報朝廷。皇帝非常讚賞，任命他爲朔州總管。所轄地區有恆安鎮，北接邊疆，常需轉運物資。郭衍便選擇肥沃良田，設立屯田，每年可餘糧萬餘石，百姓不必再勞於轉運。又修築桑乾鎮，皆符合皇帝旨意。開皇十年，隨晉王楊廣出鎮揚州。正值江南地區發生叛亂，下令郭衍爲總管，率一萬精兵先駐紮京口。在貴洲南與叛軍交戰，大敗敵軍，活捉首領，繳獲大量船隻、糧食，充實軍需。隨後討伐東陽、永嘉、宣城、黟、歙等地的山洞叛賊，全部平定。授任蔣州刺史。

郭衍對待下屬極爲傲慢，對上則恭敬有加，但處事粗暴。他善於權謀，卻缺乏仁德。每當遇到困難，往往靠個人關係和權勢解決，而不是依法辦事。他不思進取，只知安享高位，甘願做不勞而獲的享樂之徒，被人譏笑。這確實是君子所不屑爲，也正如左丘明所深深鄙視的那樣。

《隋書》 唐代魏徵等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