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書》•卷五十一·列傳第十六·長孫覽從子熾 熾弟晟
長孫覽從子熾 熾弟晟
長孫覽,字休因,河南洛陽人也。祖稚,魏太師、假黃鉞、上黨文宣王。父紹遠,周小宗伯、上黨郡公。覽性弘雅,有器量,略涉書記,尤曉鐘律。魏大統中,起家東宮親信。周明帝時,爲大都督。武帝在藩,與覽親善,及即位,彌加禮焉,超拜車騎大將軍。每公卿上奏,必令省讀。覽有口辯,聲氣雄壯,凡所宣傳,百僚屬目,帝每嘉嘆之。覽初名善,帝謂之曰:"朕以萬機,委卿先覽。"遂賜名焉。及誅宇文護,以功進封薛國公。其後歷小司空。從平齊,進位柱國,封第二子寬管國公。宣帝時,進位上柱國、大司徒,俄歷同、涇二州刺史。高祖爲丞相,轉宜州刺史。
開皇二年,將有事於江南,徵爲東南道行軍元帥,統八總管出壽陽,水陸俱進。師臨江,陳人大駭。會陳宣帝卒,覽欲乘釁遂滅之,監軍高熲以禮不伐喪而還。上常命覽與安德王雄、上柱國元諧、李充、左僕射高熲、右衛大將軍虞慶則、吳州總管賀若弼等同宴,上曰:"朕昔在周朝,備展誠節,但苦猜忌,每致寒心。爲臣若此,竟何情賴?朕之於公,義則君臣,恩猶父子。朕當與公共享終吉,罪非謀逆,一無所問。朕亦知公至誠,特付太子,宜數參見之,庶得漸相親愛。柱臣素望,實屬於公,宜識朕意。"其恩禮如此。又爲蜀王秀納覽女爲妃。其後以母憂去職。歲餘,起令復位。俄轉涇州刺史,所在並有政績。卒官。子洪嗣。仕歷宋順臨三州刺史、司農少卿、北平太守。
熾字仲光,上黨文宣王稚之曾孫也。祖裕,魏太常卿、冀州刺史。父兕,周開府儀同三司、熊絳二州刺史、平原侯。熾性敏慧,美姿儀,頗涉羣書,兼長武藝。建德初,武帝尚道法,尤好玄言,求學兼經史、善於談論者,爲通道館學士。熾應其選,與英俊並遊,通涉彌博。建德二年,授雍州倉城令,尋轉盩啡令。頻宰二邑,考績連最,遷崤郡守。入爲御正上士。高祖作相,擢爲丞相府功曹參軍,加大都督,封陽平縣子,邑二百戶。遷稍伯下大夫。其年王謙反,熾從信州總管王長述溯江而上。以熾爲前軍,破謙一鎮,定楚、合等五州,擒僞總管荊山公元振,以功拜儀同三司。及高祖受禪,熾率官屬先入清宮,即日授內史舍人、上儀同三司。尋以本官攝判東宮右庶子,出入兩宮,甚被委遇。加以處事周密,高祖每稱美之。授左領軍長史,持節,使於東南道三十六州,廢置州郡,巡省風俗。還授太子僕,加諫議大夫,攝 長安令。與大興令梁毗俱爲稱職。然毗以嚴正聞,熾以寬平顯,爲政不同,部內各化。尋領右常平監,遷雍州贊治,改封饒良縣子。遷鴻臚少卿。後數歲,轉太常少卿,進位開府儀同三司。復持節爲河南道二十八州巡省大使,於路授吏部侍郎。大業元年,遷大理卿,復爲西南道大使,巡省風俗。擢拜戶部尚書。吐谷渾寇張掖,令熾率精騎五千擊走之,追至青海而還,以功授銀青光祿大夫。六年,幸江都宮,留熾於東都居守,仍攝左候衛將軍事。其年卒官,時年六十二。諡曰靜。子安世,通事謁者。
晟字季晟,性通敏,略涉書記,善彈工射,趫捷過人。時周室尚武,貴遊子弟鹹以相矜,每共馳射,時輩皆出其下。年十八,爲司衛上士。初未知名,人弗之識也,唯高祖一見,深嗟異焉,乃攜其手而謂人曰:"長孫郎武藝逸羣,適與其言,又多奇略。後之名將,非此子邪?"
宣帝時,突厥攝圖請婚於周,以趙王招女妻之。然周與攝圖各相誇競,妙選驍勇以充使者,因遣晟副汝南公宇文神慶送千金公主至其牙。前後使人數十輩,攝圖多不禮,見晟而獨愛焉,每共遊獵,留之竟歲。嘗有二雕,飛而爭肉,因以兩箭與晟曰:"請射取之。"晟乃彎弓馳往,遇雕相攫,遂一發而雙貫焉。攝圖喜,命諸子弟貴人皆相親友,冀暱近之,以學彈射。其弟處羅侯號突利設,尤得衆心。而爲攝圖所忌,密託心腹,陰與晟盟。晟與之遊獵,因察山川形勢,部衆強弱,皆盡知之。時高祖作相,晟以狀白高祖。高祖大喜,遷奉車都尉。
至開皇元年,攝圖曰:"我周家親也,今隋公自立而不能制,復何面目見可賀敦乎"?因與高寶寧攻陷臨渝鎮,約諸面部落謀共南侵。高祖新立,由是大懼,修築長城,發兵屯北境,命陰壽鎮幽州,虞慶則鎮幷州,屯兵數萬人以爲之備。晟先知攝圖、玷厥、阿波、突利等叔侄兄弟各統強兵,俱號可汗,分居四面,內懷猜忌,外示和同,難以力征,易可離間,因上書曰:"臣聞喪亂之極,必致昇平,是故上天啓其機,聖人成其務。伏惟皇帝陛下當百王之末,膺千載之期,諸夏雖安,戎場尚梗,興師致討,未是其時,棄於度外,又復侵擾。故宜密運籌策,漸以攘之,計失則百姓不寧,計得則萬代之福。吉凶所繫,伏願詳思。臣於週末,忝充外使,匈奴倚伏,實所具知。玷厥之於攝圖,兵強而位下,外名相屬,內隙已彰,鼓動其情,必將自戰。又處羅侯者,攝圖之弟,奸多而勢弱,曲取於衆心,國人愛之,因爲攝圖所忌,其心殊不自安,跡示彌縫,實懷疑懼。又阿波首鼠,介在其間,頗畏攝圖,受其牽率,唯強是與,未有定心。今宜遠交而近攻,離強而合弱,通使玷厥,說合阿波,則攝圖回兵,自防右地。又引處羅,遣連奚、霫,則攝圖分衆,還備左方。首尾猜嫌,腹心離阻,十數年後,承釁討之,必可一舉而空其國矣。"上省表大悅,因召與語。晟復口陳形勢,手畫山川,寫其虛實,皆如指掌。上深嗟異,皆納用焉。因遣太僕元暉出伊吾道,使詣玷厥,賜以狼頭纛,謬爲欽敬,禮數甚優。玷厥使來,引居攝圖使上。反間既行,果相猜貳。授晟車騎將軍,出黃龍道,齎幣賜奚、霫、契丹等,遣爲嚮導,得至處羅侯所,深布心腹,誘令內附。
二年,攝圖四十萬騎自蘭州入,至於周盤,破達奚長儒軍,更欲南入。玷厥不從,引兵而去。時晟又說染干詐告攝圖曰:"鐵勒等反,欲襲其牙。"攝圖乃懼,回兵出塞。
後數月,突厥大入,發八道元帥分出拒之。阿波至涼州,與竇榮定戰,賊帥累北。時晟爲偏將,使謂之曰:"攝圖每來,戰皆大勝。阿波才入,便即致敗,此乃突厥之恥,豈不內愧於心乎?且攝圖之與阿波,兵勢本敵。今攝圖日勝,爲衆所崇,阿波不利,爲國生辱。攝圖必當因以罪歸於阿波,成其夙計,滅北牙矣。願自量度,能御之乎?"阿波使至,晟又謂之曰:"今達頭與隋連和,而攝圖不能制。可汗何不依附天子,連結達頭,相合爲強,此萬全之計。豈若喪兵負罪,歸就攝圖,受其戮辱邪?"阿波納之,因留塞上,使人隨晟入朝。時攝圖與衛王軍遇,戰於白道,敗走至磧。聞阿波懷貳,乃掩北牙,盡獲其衆而殺其母。阿波還無所歸,西奔玷厥,乞師十餘萬,東擊攝圖,復得故地,收散卒數萬,與攝圖相攻。阿波頻勝,其勢益張。攝圖又遣使朝貢,公主自請改姓,乞爲帝女,上許之。
四年,遣晟副虞慶則使於攝圖,賜公主姓爲楊氏,改封大義公主。攝圖奉詔,不肯起拜,晟進曰:"突厥與隋俱是大國天子,可汗不起,安敢違意。但可賀敦爲帝女,則可汗是大隋女婿,奈何無禮,不敬婦公乎?"攝圖乃笑謂其達官曰:"須拜婦公,我從之耳。"於是乃拜詔書。使還稱旨,授儀同三司、左勳衛車騎將軍。
七年,攝圖死,遣晟持節拜其弟處羅侯爲莫何可汗,以其子雍閭爲葉護可汗。處羅侯因晟奏曰:"阿波爲天所 滅,與五六千騎在山谷間,伏聽詔旨,當取之以獻。"乃召文武議焉。樂安公元諧曰:"請就彼梟首,以懲其惡。"武陽公李充曰:"請生將入朝,顯戮以示百姓。"上謂晟曰:"於卿何如?"晟對曰:"若突厥背誕,須齊之以刑。今其昆弟自相夷滅,阿波之惡,非負國家,因其困窮,取而爲戮,恐非招遠之道,不如兩存之。"上曰:"善。"八年,處羅侯死,遣晟往吊,仍齎陳國所獻寶器以賜雍閭。
十三年,流人楊欽亡入突厥,詐言彭公劉昶共宇文氏女謀欲反隋,稱遣其來,密告主。雍閭信之,乃不修職貢。又遣晟出使,微觀察焉。公主見晟,乃言辭不遜,又遣所私胡人安遂迦共欽計議,扇惑雍閭。晟至京師,具以狀奏。又遣晟往索欽,雍閭欲勿與,謬答曰:"檢校客內,無此色人。"晟乃貨其達官,知欽所在,夜掩獲之,以示雍閭,因發公主私事,國人大恥。雍閭執遂迦等,並以付晟。上大喜,加授開府,仍遣入藩,蒞殺大義公主。雍閭又表請婚,僉議將許之。晟又奏曰:"臣觀雍閭,反覆無信,特共玷厥有隙,所以依倚國家。縱與爲婚,終當必叛。今若得尚公主,承藉威靈,玷厥、染干必又受其徵發。強而更反,後恐難圖。且染干者,處羅侯之子也,素有誠款,於今兩代。臣前與相見,亦乞通婚,不如許之,招令南徙,兵少力弱,易可撫馴,使敵雍閭,以爲邊捍。"上曰:"善。"又遣慰喻染干,許尚公主。
十七年,染干遣五百騎隨晟來逆女,以宗女封安義公主以妻之。晟說染干率衆南徙,居度斤舊鎮。雍閭疾之,亟來抄略。染干伺知動靜,輒遣奏聞,是以賊來每先有備。
十九年,染干因晟奏,雍閭作攻具,欲打大同城。詔發六總管,並取漢王節度,分道出塞討之。雍閭大懼,復共達頭同盟,合力掩襲染干,大戰於長城下。染干敗績,殺其兄弟子侄,而部落亡散。染干與晟獨以五騎逼夜南走,至旦,行百餘裏,收得數百騎,乃相與謀曰:"今兵敗入朝,一降人耳,大隋天子豈禮我乎?玷厥雖來,本無冤隙,若往投之,必相存濟。"晟知其懷貳,乃密遣從者入伏遠鎮,令速舉烽。染干見四烽俱發,問晟曰:"城上然烽何也?"晟紿之曰:"城高地迥,必遙見賊來。我國家法,若賊少舉二烽,來多舉三烽,大逼舉四烽,使見賊多而又近耳。"染干大懼,謂其衆曰:"追兵已逼,且可投城。"既入鎮,晟留其達官執室以領其衆,自將染干馳驛入朝。帝大喜,進授左勳衛驃騎將軍,持節護突厥。晟遣降虜覘候雍閭,知其牙內屢有災變,夜見赤虹,光照數百里,天狗隕,雨血三日,流星墜其營內,有聲如雷。每夜自驚,言隋師且至。並遣奏知,仍請出討突厥。都速等歸染干,前後至者男女萬餘口,晟安置之。由是突厥悅附。尋以染干爲意利珍豆啓人可汗,賜射於武安殿。選善射者十二人,分爲兩朋。啓人曰:"臣由長孫大使得見天子,今日賜射,願入其朋。"許之。給晟箭六侯,發皆入鹿,啓人之朋竟勝。時有〈截中"隹改鳥"〉羣飛,上曰:"公善彈,爲我取之。"十發俱中,並應丸而落。是日百官獲賚,晟獨居多。尋遣領五萬人,於朔州築大利城以處染干。安義公主死,持節送義城公主,復以妻之。晟又奏:"染干部落歸者既衆,雖在長城之內,猶被雍閭抄略,往來辛苦,不得寧居。請徙五原,以河爲固,於夏、勝兩州之間,東西至河,南北四百里,掘爲橫塹,令處其內,任情放牧,免於抄略,人必自安。"上並從之。
二十年,都藍大亂,爲其部下所殺。晟因奏請曰:"今王師臨境,戰數有功,賊內攜離,其主被殺,乘此招誘,必並來降,請遣染干部下分頭招慰。"上許之,果盡來附。達頭恐怖,又大集兵。詔晟部領降人,爲秦川行軍總管,取晉王廣節度出討。達頭與王相抗,晟進策曰:"突厥飲泉,易可行毒。"因取諸藥毒水上流,達頭人畜飲之多死,於是大驚曰:"天雨惡水,其亡我乎?"因夜遁。晟追之,斬首千餘級,俘百餘口,六畜數千頭。王大喜,引晟入內,同宴極歡。有突厥達官來降,時亦預坐,說言突厥之內,大畏長孫總管,聞其弓聲,謂爲霹靂,見其走馬,稱爲閃電。王笑曰:"將軍震怒,威行域外,遂與雷霆爲比,一何壯哉!"師旋,授上開府儀同三司,復遣還大利城,安撫新附。
仁壽元年,晟表奏曰:"臣夜登城樓,望見磧北有赤氣,長百餘里,皆如雨足,下垂被地。謹驗兵書,此名灑血,其下之國必且破亡。欲滅匈奴,宜在今日。"詔楊素爲行軍元帥,晟爲受降使者,送染干北伐。二年,軍次北河,值賊帥思力俟斤等領兵拒戰,晟與大將軍梁默擊走之,轉戰六十餘裏,賊衆多降。晟又教染干分遣使者,往北方鐵勒等部招攜取之。三年,有鐵勒、思結、伏利具、渾、斛薩、阿拔、僕骨等十餘部,盡背達頭,請來降附。達頭衆大潰,西奔吐谷渾。晟送染干安置於磧口。
事畢,入朝,遇高祖崩,匿喪未發。煬帝引晟於大行前委以內衙宿衛,知門禁事,即日拜左領軍將軍。遇楊諒作逆,敕以本官爲相州刺史,發山東兵馬,與李雄等共經略之。晟辭曰:"有男行布,今在逆地,忽蒙此任,情所不安。"帝曰:"公著勤誠,朕之所悉。今相州之地,本是齊都,人俗澆浮,易可搔擾。儻生變動,賊勢即張,思所以鎮之,非公莫可。公體國之深,終不可以兒害義,故用相委,公其勿辭。"於是遣捉相州。諒破,追還,轉武衛將軍。
大業三年,煬帝幸榆林,欲出塞外,陳兵耀武,經突厥中,指於涿郡。仍恐染干驚懼,先遣晟往喻旨,稱述帝意。染干聽之,因召所部諸國,奚、霫、室韋等種落數十酋長鹹萃。晟以牙中草穢,欲令染干親自除之,示諸部落,以明威重,乃指帳前草曰:"此根大香。"染干遽嗅之曰:"殊不香也。"晟曰:"天子行幸所在,諸侯躬親灑掃,耘除御路,以表至敬之心。今牙中蕪穢,謂是留香草耳。"染干乃悟曰:"奴罪過。奴之骨肉,皆天子賜也,得效筋力,豈敢有辭?特以邊人不知法耳,賴將軍恩澤而教導之。將軍之惠,奴之幸也。"遂拔所佩刀,親自芟草,其貴人及諸部爭放效之。乃發榆林北境,至於其牙,又東達於薊,長三千里,廣百步,舉國就役而開御道。帝聞晟策,乃益嘉焉。後除淮陽太守,未赴任,復爲右驍衛將軍。
五年,卒,時年五十八。帝深悼惜之,賵贈甚厚。後突厥圍雁門,帝嘆曰:"向使長孫晟在,不令匈奴至此!"晟好奇計,務功名。性至孝,居憂毀瘠,爲朝士所稱。貞觀中,追贈司空、上柱國、齊國公,諡曰獻。少子無忌嗣。
其長子行布,亦多謀略,有父風。起家漢王諒庫真,甚見親狎。後遇諒於幷州起逆,率衆南拒官軍,乃留行布城守,遂與豆盧毓等閉門拒諒,城陷,遇害。次子恆安,以兄功授鷹揚郎將。
史臣曰:長孫氏爰自代陰,來儀京洛,門傳鍾鼎,家誓山河。漢代八王,無以方其茂績;張氏七葉,不能譬此重光。覽獨擅雄辨,熾早稱爽俊,俱司禮閣,並統師旅,且公且侯 ,文武不墜。晟體資英武,兼包奇略,因機制變,懷彼戎夷。傾巢盡落,屈膝稽顙,塞垣絕鳴鏑之旅,渭橋有單于之拜。惠流邊朔,功光王府,保茲爵祿,不亦宜乎!
《隋書》 唐·魏徵等
譯文:
長孫覽,字休因,是河南洛陽人。他的祖先是長孫稚,曾任北魏太師、假黃鉞、上黨文宣王;父親長孫紹遠,曾任西魏小宗伯、上黨郡公。長孫覽性格寬宏豁達,有氣度,讀過一些書,尤其精通音樂律制。在北魏大統年間,起用爲東宮親信;周明帝時,任大都督。周武帝當時還是藩王時就與他交好,即位後更加禮遇他,直接破格提拔他爲車騎大將軍。每當公卿上奏時,武帝都會命他先閱讀並彙報內容。長孫覽口才出衆,聲音洪亮,凡是被他傳達的事情,百官都側目而聽,武帝常常稱讚他。他最初名叫“善”,武帝對他說:“我把國家大事都委託給你先看。”於是賜他名字“覽”。後來因誅殺宇文護有功,被封爲薛國公。之後歷任小司空。隨軍平定北齊,官位升爲柱國,封第二子長孫寬爲國公。宣帝時期,升爲上柱國、大司徒,後先後擔任同州、涇州刺史。隋高祖(楊堅)擔任丞相時,調任宜州刺史。
開皇二年,朝廷擬討伐江南,徵召長孫覽爲東南道行軍元帥,統率八位總管從壽陽出發,水陸並進。軍隊逼近長江時,陳國人大爲驚恐。恰逢陳宣帝去世,長孫覽想趁機消滅陳朝,監軍高熲認爲不合禮制,於是下令撤軍。隋文帝常命長孫覽與安德王楊雄、上柱國元諧、李充、左僕射高熲、右衛大將軍虞慶則、吳州總管賀若弼等人一同宴飲。文帝對他說:“我以前在周朝時,盡心盡力,但常遭猜忌,內心十分寒心。作爲臣子若如此,還能依賴什麼?我對你的君臣之義如同父子一般,我與你共享富貴,若無謀逆之罪,絕不追究。我也知道你至誠懇切,特地將你託付給太子,希望你多去見太子,逐漸親近。朝廷的重臣之望,實屬你擔當,你應明白我的心意。”他對長孫覽的恩遇如此深切。又將女兒嫁給了蜀王楊秀爲妃。後來因母親去世辭職。一年多後起復原職。不久調任涇州刺史,所到之處都有政績。去世時在任上。兒子長孫洪嗣,仕途歷經宋、順、臨三州刺史、司農少卿、北平太守。
長孫熾,字仲光,是上黨文宣王長孫稚的曾孫。祖父長孫裕,曾任北魏太常卿、冀州刺史;父親長孫兕,曾任西魏開府儀同三司、熊州、絳州刺史、平原侯。長孫熾性格機敏聰慧,舉止儀表出衆,涉獵過各類典籍,擅長武藝。北周武帝崇尚道家思想,尤其喜愛玄理與言論,廣招精通經史、善於談吐之人,選入“通道館”學士。長孫熾應選進入,與衆多俊才同遊,學識廣博。建德二年,被任命爲雍州倉城令,不久轉任盩啡縣令。兩次擔任地方長官,政績連續優秀,升任崤郡太守。後入朝任御正上士。隋高祖擔任丞相時,提拔爲丞相府功曹參軍,加授大都督,封陽平縣子,食邑二百戶。後升爲稍伯下大夫。當年王謙造反,長孫熾隨信州總管王長述順江而上,以他爲前鋒,攻破王謙一鎮,平定楚、合等五州,擒獲僞總管荊山公元振,因功授儀同三司。高祖即位後,長孫熾率領官屬率先進入宮中清查,當天被任命爲內史舍人、上儀同三司。不久又以原職代理東宮右庶子,出入兩宮,深受信任與重用。因處事周密,高祖常稱讚他。被任命爲左領軍長史,持節巡視東南道三十六州,負責州郡廢置與風俗考察。回朝後,被授太子僕,加授諫議大夫,代理長安令。他與大興令梁毗政績都稱職,但梁毗以嚴正著稱,長孫熾因寬厚平和而顯名,治政風格不同,各自在地方產生良好影響。後來兼任右常平監,升任雍州贊治,改封饒良縣子。後遷鴻臚少卿。數年後轉任太常少卿,晉位開府儀同三司。又持節擔任河南道二十八州巡省大使,在途中兼任吏部侍郎。大業元年(605年)升任大理卿,再任西南道大使巡查風俗。後被提拔爲戶部尚書。吐谷渾進犯張掖,命長孫熾率五千精銳騎兵擊退,追擊至青海而返回,因功授銀青光祿大夫。大業六年,隋煬帝到江都宮,留長孫熾留守東都,兼掌左候衛軍事。該年去世,終年六十二歲,諡號“靜”。兒子長孫安世,曾任通事謁者。
長孫晟,字季晟,性情通達聰明,略通書典,擅長射箭,跑得又快又敏捷。當時北周崇尚武力,貴族子弟常以射箭比武自矜,長孫晟年少時就常與同輩馳馬射箭,每次都表現出超羣出衆的技藝。十八歲時,任司衛上士,起初不爲人知,只有隋高祖見了他,極爲讚賞,拉着他的手說:“長孫郎武藝超羣,與他交談,又見他有奇謀妙計,未來的名將,恐怕非他莫屬!”
北周宣帝時,突厥攝圖請求與隋通婚,以趙王楊招的女兒嫁給突厥。但突厥與周互相爭強,精心挑選勇士作爲使者,派長孫晟作爲副使,隨汝南公宇文神慶出使突厥,護送千金公主。前後出使數十次,突厥人大多不以禮相待,唯有見到長孫晟特別喜愛,常與他一同打獵,甚至留他一年不放。一次,兩隻雕爭搶獵物,突厥攝圖便取出兩支箭給長孫晟說:“你去射下它們。”長孫晟彎弓疾馳而去,遇到兩隻雕相鬥,一箭射中兩隻,箭鏃穿入雕身。突厥人非常高興,命衆貴人皆與長孫晟交好,希望他能與自己親近,學習射箭技藝。他的弟弟處羅侯號突利設,尤其得人心,但被攝圖忌恨,暗中託付心腹,祕密與長孫晟結盟。長孫晟與他一起打獵,觀察清楚了山川地形及部衆強弱分佈。當時高祖正擔任丞相,長孫晟便將所見所聞上奏高祖。高祖非常高興,升任他爲奉車都尉。
開皇元年(581年),攝圖說:“我與周家是親戚,如今隋公自立又無法制衡我們,今後怎麼見得可賀敦(突厥可汗名)呢?”於是聯合高寶寧攻陷臨渝鎮,與諸部落約定共同南下入侵。高祖初立朝廷,因此十分恐懼,修築長城,調兵屯駐邊境,派陰壽鎮守幽州,虞慶則鎮守幷州,共屯兵數萬人以作防備。長孫晟事先得知攝圖、玷厥、阿波、突利等叔侄兄弟各自統兵,稱可汗,分居四方,彼此猜忌,表面和好,難以強攻,應以離間之計,於是上書說:“我聽說天下大亂之後,必會迎來太平,上天啓示良機,聖人順應時機完成大業。當今陛下處於百代之末,肩負千載之機,中原雖安,邊境仍有戰事,出兵討伐並非時宜,應暫且擱置,以免擾民。故應密謀策略,逐步平定。若計謀失誤,百姓將不得安寧;若計謀成功,將造福萬代。此爲生死大事,懇請陛下認真考慮。我曾在末周出使邊疆,對匈奴的情況早有了解。玷厥雖名位低於攝圖,但兵強,對外名義上依附,內裏早已產生裂隙,若加以鼓動,必將自相爭戰。而處羅侯是攝圖的弟弟,奸詐多端、勢力薄弱,得民心,被國人愛戴,因此被攝圖忌恨,內心不安,表面處處掩飾,實則充滿懷疑。又阿波爲人反覆,居於中間,畏懼攝圖,順從其意,唯強是求,尚未有確定態度。如今應採取‘遠交近攻,離強合弱’策略,聯絡玷厥,說服阿波,則攝圖會回兵自防右翼;同時拉攏處羅侯,派使者前往奚、霫部落,使他們響應,攝圖則兵力分散,必須防衛左方。這樣內外猜疑,內部瓦解,十餘年後,趁其內亂再出兵,必定能一舉殲滅其國。”隋文帝看後大爲高興,召見長孫晟與他密談。長孫晟又當場分析形勢,手繪山川地形,詳細說明敵我情況,如數家珍。文帝極爲驚訝,全部採納。遂派太僕元暉從伊吾道出使玷厥,送去狼頭旗幟,假裝恭敬,禮遇甚優。玷厥派使節前來,命其同攝圖使節一起相見。反間計成功,果然使雙方產生猜忌。文帝任命長孫晟爲車騎將軍,派他出黃龍道,攜帶財物賜予奚、霫、契丹等部,派遣他們作爲嚮導,抵達處羅侯處,深入交好,引導其歸附。
第二年,攝圖率四十萬騎兵自蘭州進入,直至周盤,擊敗達奚長儒的軍隊,又試圖南下。玷厥不肯從命,率軍離去。此時長孫晟又勸染干假裝告發攝圖說:“鐵勒等部反叛,欲襲擊其大營。”攝圖大爲驚恐,率軍回撤出塞。
此後數月,突厥大規模入侵,朝廷派出八路將領抵禦。阿波抵達涼州,與竇榮定交戰,戰況連連失利。當時長孫晟任偏將,對阿波說:“攝圖每次來犯,戰無不勝;而阿波初入戰場,就遭敗績,這不僅是突厥的恥辱,更是內心的羞愧。且攝圖與阿波本是敵對,如今攝圖屢勝,衆人都崇敬他,阿波失利,國家蒙羞。攝圖必定會因此責怪阿波,完成舊時計劃,消滅北牙。(北牙,指阿波的軍營)。希望你冷靜考慮,能承受這樣的壓力嗎?”阿波派出使者,長孫晟又對他說:“如今達頭與隋朝結盟,而攝圖卻無法控制,可汗爲何不投靠隋朝,聯合達頭,結成強大聯盟?這纔是萬全之策,何如喪師敗陣,歸附攝圖,遭受羞辱?”阿波聽從建議,駐紮塞上,派使者隨長孫晟入朝。此時攝圖與衛王交戰於白道,戰敗後逃至沙漠。聞知阿波有二心,便突襲其北牙,盡獲阿波部衆並殺其母。阿波無處可歸,西奔玷厥,請求十萬兵力,東向攻擊攝圖,光復失地,收編散兵數萬,與攝圖交戰。阿波屢次取勝,勢力日益強大。後來攝圖又派使者朝貢,其公主請求改姓,請求成爲隋帝之女,隋文帝同意。
大業四年,派遣長孫晟作爲副使出使攝圖,賜公主改爲楊姓,改封爲大義公主。攝圖接到消息後,按禮儀接見,但初時仍猶豫。長孫晟對攝圖說:“天子行幸之處,諸侯應親自清掃,以表示至誠恭敬之心。如今你們大帳內雜草叢生,竟然以爲是留香之草。”攝圖突然醒悟:“我罪過嚴重!我所有骨肉,都是天子所賜,應當盡力效力,豈敢推辭?只是邊遠之地不懂禮法,多虧將軍教化,才得以開化。將軍的恩德,是我最大的幸運!”於是拔出佩刀,親自拔除雜草,其貴族及各部落都紛紛效仿。他遂下令在榆林以北至其大帳,向東延伸至薊城,長達三千里的區域,全境人民爲建造御道而服役。文帝得知長孫晟的計謀,更加讚歎。後任淮陽太守,尚未赴任,又改任右驍衛將軍。
大業五年(609年),長孫晟去世,時年五十八歲。煬帝極爲悲痛惋惜,贈予厚禮。後來突厥圍攻雁門關,煬帝感嘆說:“若當初長孫晟在世,怎能令匈奴如此猖獗!”長孫晟富有謀略,追求功名,性情至孝,守喪期間身體消瘦,爲朝廷官員所稱道。唐太宗時,追贈他爲司空、上柱國、齊國公,諡號“獻”。他的小兒子長孫無忌繼承其位。
長孫晟的長子長孫行布,也富有謀略,有父親之風。起家爲漢王楊諒的庫真官職,深得親近。後來在幷州遇到楊諒反叛,率衆南拒官軍,留下行布守城,與豆盧毓等人閉門抵抗。城破後,長孫行布被殺害。次子長孫恆安,因兄長之功被授鷹揚郎將。
史官評論說:長孫家族自代北以來,遷居京洛,門第傳下鐘鼎之盛,家風誓守山河之義。漢代八王之亂,無法比其功績;張氏七代,也難以比擬其輝煌。長孫覽以雄辯著稱,長孫熾早年才華出衆,二人皆掌禮制,統率兵事,同時顯達,公侯之位,文武並行,皆不墜失。長孫晟身具英武之體,兼有奇謀妙策,善於因機應變,懷柔遠方少數民族。最終使得突厥全軍覆滅,紛紛投降,邊塞不再聽到戰鼓聲,渭橋之上出現單于跪拜之景。恩德流播邊疆,功業光芒王室,保有爵位與富貴,豈不正是應當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