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卷四十六·列传第三十八·孝义

孝义   李棠 柳桧 杜叔毗 荆可 秦族 弟荣先 皇甫遐 张元   夫塞天地而横四海者,其唯孝乎;奉大功而立显名者,其唯义乎。何则?孝始事亲,惟后资于致治;义在合宜,惟人赖以成德。上智禀自然之性,中庸有企及之美。其大也,则隆家光国,盛烈与河海争流;授命灭亲,峻节与竹柏俱茂。其小也,则温枕扇席,无替于晨昏;损己利物,有助于名教。是以尧舜汤武居帝王之位,垂至德以敦其风;孔墨荀孟禀圣贤之资,弘正道以励其俗。观其所由,在此而已矣。然而淳源既往,浇风愈扇。礼义不树,廉让莫修。若乃绾银黄,列钟鼎,立于朝廷之间,非一族也,其出忠入孝,轻生蹈节者,则盖寡焉。积龟贝,实仓廪,居于闾巷之内,非一家也,其悦礼敦诗,守死善道者,则又鲜焉。斯固仁人君子所以兴叹,哲后贤宰所宜属心。如今明教化以救其弊,优爵赏以劝其善,布恳诚以诱其进,积岁月以求其终,则今之所谓少者可以为多矣,古之所谓为难可以为易矣。故博采异闻,网罗遗逸,录其可以垂范方来者,为孝义篇云。   李棠,字长卿,勃海蓚人也。祖伯贵,魏宣武时官至鲁郡守。有孝行,居父丧,哀戚过礼,遂以毁卒。宣武嘉之,赠勃海相。父元胄,员外散骑侍郎。棠幼孤,好学,有志操。年十七,属尔朱之乱,与司空高乾兄弟,举兵信都。魏中兴初,辟卫军府功曹参军。太昌中,以军功除征虏将军,行东莱郡事。魏孝武西迁,棠时在凹北,遂仕东魏。   及高仲密为北豫州刺史,请棠为掾。先是,仲密与吏部郎中崔暹有隙。暹时被齐文襄委任,仲密恐其构己,每不自安,将图来附。时东魏又遣镇城奚寿兴典兵事,仲密但知民务而已。既至州,遂与棠谋执寿兴以成其计。仲密乃置酒延寿兴,阴伏壮士,欲因此执之。寿兴辞而不赴。棠遂往见之曰:"君与高公,义符昆季。今日之席,以公为首。岂有宾客总萃,而公无事不行?将恐远近闻之,窃有疑怪。"寿兴遂与俱赴,便发伏执之。乃帅其士众据城,遣棠诣阙归款。太祖嘉之,拜棠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封广宗县公,邑一千户。棠固辞曰:"臣世荷朝恩,义当奉国。而往者见拘逆命,不获陪驾西巡。今日之来,免罪为幸,何敢以此微庸,冒受天爵。"如此者再三,优诏不许。俄迁给事黄门侍郎,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   魏废帝二年,从魏安公尉迟迥伐蜀。蜀人未即降,棠乃应募,先使谕之。既入成都,萧捴问迥军中委曲,棠不对。捴乃苦笞辱之,冀获其实。棠曰:"尔亡国余烬,不识安危。奉命谕尔,反见踬顿。我王者忠臣,有死而已,义不为尔移志也。"捴不能得其要指,遂害之。子敞嗣。   柳桧,字季华,秘书监虬之次弟也。性刚简,任气少文,善骑射,果于断决。年十八,起家奉朝请。居父丧,毁瘠骨立。服阕,除阳城郡丞、防城都督。大统四年,从太祖战于河桥,先登有功。授都督,镇鄯州。八年,拜浇河郡守,仍典军事。寻加平东将军、太中大夫。吐谷浑入寇郡境,时桧兵少,人怀忧惧。桧抚而勉之,众心乃安。因率数十人先击之,溃乱,余众乘之,遂大败而走。以功封万年县子,邑三百户。时吐谷浑强盛,数侵疆场。自桧镇鄯州,屡战必破之。数年之后,不敢为寇。十四年,迁河州别驾,转帅都督。俄拜使持节、抚军将军、大都督。居三载,征还京师。   时桧兄虬为秘书丞,弟庆为尚书左丞。桧尝谓兄弟曰:"兄则职典简牍,褒贬人伦;弟则管辖群司,股肱朝廷。可谓荣宠矣。然而四方未静,车书不一,桧唯当蒙矢石,履危难,以报国恩耳。"顷之,太祖谓桧曰:"卿昔在鄯州,忠勇显著。今西境肃清,无劳经略。九曲,国之东鄙,当劳君守之。"遂令桧镇九曲。   寻从大将军王雄讨上津、魏兴,平之,即除魏兴、华阳二郡守。安康人黄众宝谋反,连结党与,将围州城。乃相谓曰:"尝闻柳府君勇悍,其锋不可当。今既在外,方为吾徒腹心之疾也,不如先击之。"遂围桧郡。郡城卑下,士众寡弱,又无守御之备。连战积十余日,士卒仅有存者,于是力屈城陷,身被十数创,遂为贼所获。既而众宝等进围东梁州,乃缚桧置城下,欲令桧诱说城中。桧乃大呼曰:"群贼乌合,粮食已罄,行即退散,各宜勉之!"众宝大怒,乃临桧以兵曰:"速更汝辞!不尔,便就戮矣。"桧守节不变。遂害之,弃尸水中。城中人皆为之流涕。众宝解围之后,桧兄子止戈方收桧尸还长安。赠东梁州刺史。子斌嗣。   斌字伯达。年十七,齐公宪召为记室。早卒。   斌弟雄亮,字信诚。幼有志节,好学不倦。年十二,遭父艰,几至灭性。终丧之后,志在复仇。柱国、蔡国公广钦其名行,引为记室参军。年始弱冠,府中文笔,颇亦委之。后竟手刃众宝于京城。朝野咸重其志节,高祖特恕之。由是知名。大象末,位至宾部下大夫。   杜叔毗,字子弼。其先,京兆杜陵人也,徙居襄阳。祖乾光,齐司徒右长史。父渐,梁边城太守。叔毗早岁而孤,事母以孝闻。性慷慨有志节。励精好学,尤善《左氏春秋》。仕梁,为宜丰侯萧循府中直兵参军。大统十七年,太祖令大将军达奚武经略汉川。明年,武围循于南郑。循令叔毗诣阙请和。太祖见而礼之。使未反,而循中直兵参军曹策、参军刘晓谋以城降武。时叔毗兄君锡为循中记室参军,从子映录事参军,映弟晰中直兵参军,并有文武材略,各领部曲数百人。策等忌之,惧不同己,遂诬以谋叛,擅加害焉。循寻讨策等,擒之,斩晓而免策。及循降,策至长安。叔毗朝夕号泣,具申冤状。朝议以事在归附之前,不可追罪。叔毗内怀愤惋,志在复仇。然恐违朝宪,坐及其母,遂沉吟积时。母知其意,谓叔毗曰:"汝兄横罹祸酷,痛切骨髓。若曹策朝死,吾以夕殁,亦所甘心。汝何疑焉。"叔毗拜受母言,愈更感励。后遂白日手刃策于京城,断首刳腹,解其肢体。然后面缚,请就戮焉。太祖嘉其志气。特命赦之。   寻拜都督、辅国将军、中散大夫。遭母忧,哀毁骨立,殆不胜丧。服阕,晋公护辟为中外府乐曹参军,加授大都督,迁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行义归郡守。自君锡及宗室等为曹策所害,犹殡梁州,至是表请迎丧归葬。高祖许之,葬事所须,诏令官给。在梁旧田宅经外配者,并追还之,仍赐田二百顷。寻除硖州刺史。天和二年,从卫国公直南讨,军败,为陈人所擒。陈人将降之,叔毗辞色不挠,遂被害。子廉卿。   荆可,河东猗氏人也。性质朴,容止有异于人。能苦身勤力,供养其母,随时甘旨,终无匮乏。及母丧,水浆不入口三日。悲号擗踊,绝而复苏者数四。葬母之后,遂庐于墓侧。昼夜悲哭,负土成坟。蓬发不栉沐,菜食饮水而已。然可家旧墓,茔域极大,榛芜至深,去家十余里。而可独宿其中,与禽兽杂处。哀感远近,邑里称之。   大统中,乡人以可孝行之至,足以劝励风俗,乃上言焉。太祖令州县表异之。及服终之后,犹若居丧。大冢宰、晋公护闻可孝行,特引见焉。与可言论,时有会于护意。而护亦至孝,其母阎氏没于敌境,不测存亡。每见可,自伤久乖膝下。重可至性。及可卒之后,护犹思其纯孝,收可妻子于京城,恒给其衣食。   秦族,上郡洛川人也。祖白、父雚,并有至性,闻于闾里。魏太和中,板白颍州刺史。大统中,板雚鄜城郡守。族性至孝,事亲竭力,为乡里所称。及其父丧,哀毁过礼,每一痛哭,酸感行路。既以母在,恒抑割哀情,以慰其母意。四时珍羞,未尝匮乏。与弟荣先,复相友爱,闺门之中,怡怡如也。寻而其母又没,哭泣无时,唯饮水食菜而已。终丧之后,犹蔬食,不入房室二十许年。乡里咸叹异之。其邑人王元达等七十余人上其状,有诏表其门闾。   荣先亦至孝。遭母丧,哀慕不已,遂以毁卒。邑里化其孝行。世宗嘉之,乃下诏曰:"孝为政本,德乃化先,既表天经,又明地义。荣先居丧致疾,至感过人,穷号不反,迄乎灭性。行标当世,理镜幽明。此而不显,道将何述。可赠沧州刺史,以旌厥异。   皇甫遐,字永览,河东汾阴人也。累世寒微,而乡里称其和睦。遐性纯至,少丧父,事母以孝闻。保定末,又遭母丧,乃庐于墓侧,负土为坟。后于墓南作一禅窟,阴雨则穿窟,睛霁则营墓,晓夕勤力,未尝暂停。积以岁年,坟高数丈,周回五十余步。禅窟重台两匝,总成十有二室,中间行道,可容百人。遐食粥枕块,栉风沐雨,形容枯悴,家人不识。当其营墓之初,乃有鸱鸟各一,徘徊悲鸣,不离墓侧,若助遐者,经月余日乃去。远近闻其至孝,竞以米面遗之。遐皆受而不食,悉以营佛斋焉。郡县表上其状,有诏旌异之。   张元,字孝始,河北芮城人也。祖成,假平阳郡守。父延俊,仕州郡,累为功曹、主簿。并以纯至,为乡里所推。元性谦谨,有孝行。微涉经史,然精修释典。年六岁,其祖以夏中热甚,欲将元就井浴。元固不肯从。祖谓其贪戏,乃以杖击其头曰:"汝何为不肯洗浴?元对曰:"衣以盖形,为覆其亵。元不能亵露其体于白日之下。"祖异而舍之。南邻有二杏树,杏熟,多落元园中。诸小儿竞取而食之;元所得者,送还其主。村陌有狗子为人所弃者,元见,即收而养之。其叔父怒曰:"何用此为?"将欲更弃之。元对曰:"有生之类,莫不重其性命。若天生天杀,自然之理。今为人所弃而死,非其道也。若见而不收养,无仁心也。是以收而养之。"叔父感其言,遂许焉。未几,乃有狗母衔一死兔,置元前而去。   及元年十六,其祖丧明三年,元恒忧泣,昼夜读佛经,礼拜以祈福祐。后读《药师经》,见盲者得视之言,遂请七僧,然七灯,七日七夜,转《药师经》行道。每言:"天人师乎!元为孙不孝,使祖丧明。今以灯光普施法界,愿祖目见明,元求代暗。"如此经七日。其夜,梦见一老公,以金鎞治其祖目。谓元曰:"勿忧悲也,三日之后,汝祖目必差。"元于梦中喜跃,遂即惊觉,乃遍告家人。居三日,祖果目明。   其后祖卧疾再周,元恒随祖所食多少,衣冠不解,旦夕扶侍。及祖殁,号踊,绝而复苏。复丧其父,水浆不入口三日。乡里咸叹异之。县博士杨轨等二百余人上其状,有诏表其门闾。   史臣曰:李棠、柳桧并临危不挠,视死如归,其壮志贞情可与青松白玉比质也。然桧恩隆加等,棠礼阙饰终,有周之政,于是乎偏矣。雄亮衔戴天之痛,叔毗切同气之悲,援白刃而不顾,雪家冤于辇毂。观其志节,处死固为易也。荆可、秦族之徒,生自陇亩,曾无师资之训,因心而成孝友,乘理而蹈礼节。如使举世若兹,则羲、农何远之有。若乃诚感天地,孝通神明,见之于张元矣。   《周书》 唐·令狐德等

译文:

孝义

能够覆盖天地、横跨四海的,莫过于“孝”;能够成就大功、建立显赫名声的,莫过于“义”。为什么呢?孝是人从幼时开始侍奉父母,是治家理政的根基;义则在于合乎情理与道义,是人成就德行的根本。上等的智慧天生具有自然的本性,中等之人也能通过努力达到高尚的境界。孝义之大者,可使家族兴旺、国家荣耀,其声名可以与黄河长江比肩;若为父母牺牲性命,其气节可与松柏并立。至于小的层面,就是日常里温暖地为父母铺床、扇扇子,不离不弃地守护晨昏;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来帮助他人,从而促进社会的道义风气。因此,尧、舜、夏禹、商汤、周武王等帝王位居天下,都以至德行风化天下;孔子、墨子、荀子、孟子等圣贤,皆以正道来勉励世人。观察他们之所以能成就伟业,正是源于孝与义。

然而,随着世代更替,淳厚的道德传统已经消失,浮华之风日益盛行。礼义被抛弃,廉耻与谦让的美德也无人修习。在朝廷之上,有些人佩戴金银、占据高官,却并不是真正忠孝之人;在民间,有些人积累财富、囤积粮食,但并不懂得礼乐、不热爱诗书,真正崇尚礼教、坚守道义的人却极为罕见。仁人君子对此深感痛心,贤明的统治者也应当对此高度关注。如今,若能大力推行教化以纠正弊端,给予适当的官职与奖赏以鼓励善行,以诚心感动人心,持之以恒,那么现今的“少”将会变得“多”,古代的“难”也会变得“易”。因此,我们广泛收集各种事迹,搜罗那些被遗落的感人典范,记录那些可以为后世树立榜样的人物,编成《孝义篇》。

李棠,字长卿,是渤海蓚人。他的祖父伯贵,在北魏宣武帝时期担任鲁郡太守,以孝行著称,守丧期间哀痛过度,最终因悲伤而去世。宣武帝非常赞赏,追赠他为勃海相。他的父亲元胄曾任员外散骑侍郎。李棠自幼丧父,十分好学,为人有志节。十七岁时,正值尔朱氏动乱,他与司空高乾兄弟在信都起兵反叛。北魏中兴初年,被征召为卫军府功曹参军。太昌年间,因军功被授为征虏将军,代理东莱郡事务。北魏孝武帝西迁后,李棠当时在东魏境内,于是也进入东魏任职。

后来,高仲密任北豫州刺史,请求李棠担任属官。此前,高仲密与吏部郎中崔暹有矛盾。崔暹当时受齐文襄王重用,高仲密担心被陷害,内心不安,打算投靠他人。当时,东魏又派镇城将领奚寿兴掌兵,高仲密只是负责民政。到任后,他与李棠商议,策划捉拿奚寿兴以实现自己的目的。于是,高仲密设宴邀请奚寿兴,暗中埋伏勇士,意图在宴会上将其抓获。奚寿兴推辞不去。于是李棠去见他,说:“您与高公是义薄云天的兄弟,今日的宴席,以您为首。怎会宾客云集,您却无所事事?倘若这消息传开,别人会怀疑您心怀异志。”奚寿兴听后便答应赴宴,随即被伏兵捉拿。随后,高仲密率领部众据守城池,派李棠前往朝廷归顺。太祖十分赞赏他的行为,任命他为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封为广宗县公,食邑一千户。李棠坚决推辞说:“我世代蒙受朝廷恩惠,理应忠于国家。但前些时候我被胁迫听命,没能随驾西行。今日能免于治罪,已是幸运,怎敢因这点微薄之功,冒领如此尊贵之位?”他反复推辞,最终皇帝下诏不许。不久后,他升为给事黄门侍郎,加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

北魏废帝二年,李棠随魏安公尉迟迥讨伐蜀地。蜀地未投降,他应征入伍,先去劝说城中人归顺。进入成都后,萧捴问他有关尉迟迥军队的情况,李棠不答。萧捴便用鞭子打了他一顿,想逼他透露实情。李棠说:“你不过是亡国之余,不懂安危。我奉命前来劝降,反倒被欺辱。我身为忠臣,宁死不屈,绝不会为你们的私利改变立场。”萧捴无法得逞,最终将他杀害。其子李敞继承其爵位。

柳桧,字季华,是秘书监柳虬的次弟。性格刚直简朴,不善言辞,擅长骑马射箭,做事果决。十八岁起就担任奉朝请官。守丧期间,极度悲痛,身体瘦弱,几乎脱形。守丧期满后,被任命为阳城郡丞、防城都督。大统四年,随太祖在河桥作战,率先登城立功,被任命为都督,镇守鄯州。大统八年,被任命为浇河郡守,仍掌军事。不久加授平东将军、太中大夫。吐谷浑侵犯其边境,当时柳桧兵力薄弱,士兵都心生恐惧。柳桧安抚并激励大家,军队才安定下来。他亲自率领几十人先出击,击溃敌军,其余士兵乘势追击,最终大破敌军逃窜。因功被封为万年县子,食邑三百户。当时吐谷浑强大,多次侵犯边境。自柳桧镇守鄯州以来,多次交战皆取得胜利,多年之后,吐谷浑再也不敢来犯。十四年,他升任河州别驾,后转为帅都督。不久被任命为使持节、抚军将军、大都督。在任三年,被召回京师。

当时柳桧的兄长柳虬任秘书丞,弟弟柳庆任尚书左丞。柳桧曾对兄弟二人说:“哥哥负责文书,评判人伦;弟弟掌管朝廷各部,是朝廷的支柱,可谓荣宠。然而天下尚未平定,边疆未通,我唯当承担冲锋陷阵、身处危难之责,以报答国家恩情。”不久,太祖对柳桧说:“你过去在鄯州,忠勇显赫。如今西部边境已安定,无需再劳心经营。九曲是国家东部边陲,应由你去镇守。”于是命柳桧到九曲镇守。

不久,他随大将军王雄征讨上津、魏兴,平定叛乱,随即被任命为魏兴、华阳两郡守。安康人黄众宝造反,联合党羽,企图包围州城。他们彼此约定说:“听说柳府君勇猛果敢,其锋芒不可抵挡。如今他外出镇守,正是我们腹心之患,不如先下手为强。”于是包围柳桧的郡城。郡城地势低矮,兵力稀少,又无守城设备。连续战斗十多天,士兵几乎全数战死,最终城破,柳桧身中十数处创伤,被叛贼俘虏。之后,黄众宝等人又围攻东梁州,将柳桧绑在城下,想让他劝说城中人投降。柳桧大声呼喊说:“你们这些盗贼不过是乌合之众,粮草已尽,很快就会撤退,大家要努力坚持!”黄众宝大怒,下令说:“立刻改口!不改,就杀了你!”柳桧坚守节操,绝不屈服。最终被杀害,尸体被扔进水中。城中百姓无不为之落泪。黄众宝撤军后,柳桧的侄子柳止戈才将柳桧的尸首带回长安,朝廷追赠他为东梁州刺史。其子柳斌继承爵位。

柳斌,字伯达,十七岁时被齐公宪召为记室官,但很早便去世。

柳斌的弟弟柳雄亮,字信诚,年幼时就志节高远,勤奋好学。十二岁时,遭遇父亲去世,几乎崩溃,丧父之后,立志为父复仇。柱国、蔡国公广十分赞赏他的名节,聘请他为记室参军。他刚成年,府中文稿笔墨便多由他掌管。后来,他竟亲手在京城杀了黄众宝,朝野普遍称赞他的意志与节操,高祖也特赦了他。到大象末年,官至宾部下大夫。

杜叔毗,字子弼,祖先是京兆杜陵人,后迁居襄阳。祖父杜乾光曾任南朝齐司徒右长史,父亲杜渐曾任梁朝边城太守。杜叔毗年少时丧父,以孝顺母亲闻名。性格慷慨,有强烈的节操。勤奋好学,尤其擅长《左传》。在梁朝任职,任宜丰侯萧循府中的中直兵参军。大统十七年,太祖派大将军达奚武前往汉川征讨。次年,达奚武围攻萧循于南郑。萧循派杜叔毗前往朝廷请求和解。太祖见其贤德,礼遇有加。不久,萧循的中直兵参军曹策和参军刘晓等人,密谋投降达奚武。当时,杜叔毗的兄长杜君锡是萧循中记室参军,侄子杜映是录事参军,杜映的弟弟杜晰是中直兵参军,他们都才学兼备,各率数百人部队。曹策等人忌惮他们,害怕他们不听从自己,便诬陷他们谋反,擅自将他们杀害。萧循后来起兵讨伐曹策等人,擒获曹策,斩杀刘晓,救下曹策。待萧循投降后,曹策被带到长安。杜叔毗日夜痛哭,详细陈述冤情。朝廷认为此事发生在归顺之前,无法追责。杜叔毗内心悲愤,立下复仇之志,但又担心违背朝廷法度,牵连到母亲,因此犹豫不决。母亲知道他的心志,对他说:“你哥哥惨死,痛彻骨髓。若曹策被杀,我今天便以死相随,也心甘情愿。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杜叔毗听后深受感动,更加坚定。后来,他在白天亲手杀死曹策,割下头颅,并剖开腹部,肢解其身体,最后自己捆绑双手,请求处死。太祖赞赏他的志气,特赦了他。

不久,杜叔毗被任命为都督、辅国将军、中散大夫。母亲去世,他悲痛至极,几乎身体崩溃,无法承受丧亲之痛。守丧期满后,晋公护邀请他担任中外府乐曹参军,后加授大都督,升为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代理义归郡守。因杜君锡和宗族多人被曹策所害,杜叔毗上表请求将他们迎回梁州安葬。高祖同意,葬礼所需由官府供给。对杜家族在梁朝遗留的田产,全部追回,并赐予田地二百顷。不久,他被任命为硖州刺史。天和二年,随卫国公直南征,因战败被陈国俘虏。陈国想招降他,但杜叔毗态度坚决,不肯低头,最终被杀害。其子杜廉卿继承爵位。

荆可,是河东猗氏人。性格质朴,举止与众不同。能吃苦耐劳,一心照顾母亲,随季节变化烹制饮食,从不缺乏。母亲去世后,三天内不饮不食,悲泣痛哭,痛哭到昏厥多次。母亲下葬后,便住在墓旁。日夜哭泣,背土堆成坟冢。长发散乱,不梳洗,只吃粗菜饮水。然而,荆可家原有祖坟,地势广阔,草木荒芜,距离家园十余里,他独自住在坟中,与野兽为伍。他的孝行感动了各方百姓,乡里都称颂他。

北魏大统年间,乡民认为荆可的孝行足以感化风气,便上书推荐。太祖下令州县上报表彰。守丧结束后,他仍如处于丧期。大冢宰、晋公护听说他的孝行,特地召见他。两人交谈后,对他的真诚深感认同。而护公自己也极孝顺,母亲阎氏被敌人俘虏,生死不明。每次见到荆可,总为自己不能常伴母亲而伤心。他对荆可的至孝极为敬佩。荆可去世后,护公仍怀念他的纯孝,将荆可的家属接到京城,一直供给衣食。

秦族,是上郡洛川人。祖辈和父亲都以至诚孝行闻名乡里。北魏太和年间,祖父秦白被任命为颍州刺史;大统年间,父亲秦雚被任命为鄜城郡守。秦族以孝闻名,侍奉父母竭尽全力,深受乡里称颂。父亲去世时,他哀痛过度,每次哭泣都令人动容,甚至感动路人。母亲健在时,他始终克制哀痛,以免打扰母亲。四季珍馐从不短缺,与弟弟荣先相互友爱,家中和睦融洽。后来母亲也去世,他悲痛无休,只饮淡菜汤,不食肉。守丧后,他一直素食,不进入房间,长达二十余年。乡里人无不叹服。当地百姓王元达等七十余人上书,朝廷下诏表彰其门庭。

荣先也极其孝顺。父亲去世后,他哀伤不已,最终因悲伤过度而去世。乡里人都被他的孝行感染。世宗非常赞赏,下令说:“孝是为政的根本,德行是教化的先导,既应作为天经地义,也应明示为世人效法。荣先守丧致病,感动过人,痛不欲生,乃至几乎丧命。其行为堪称今日楷模,足以照亮幽深道理。若不加表彰,何以传颂道义?特赐封为沧州刺史,以嘉奖其孝行。”

皇甫遐,字永览,是河东汾阴人。世代寒微,但乡里称其家庭和睦。他性格淳厚,年少丧父,以孝顺母亲闻名。保定末年,母亲去世,他便住在墓旁,背土筑坟。后来在墓南面建了一个禅窟,下雨时穿入窟中,晴天则修墓,每天辛勤劳作,从未中断。多年下来,坟高数丈,周长约五十步。禅窟建有两层回廊,共十二间房间,中间设有通道,可容纳百人。他吃粥,枕木头,风吹雨打从不躲避,面容枯瘦,家人甚至不辨认他。当初他建墓时,有两只猫头鹰常停在墓旁,悲鸣不离,仿佛助他,一个多月后才离去。远近百姓听说后,纷纷赠送米面,皇甫遐都接受,但不食用,全部用于修建佛寺斋食。州县上报其事迹,朝廷下诏表彰其孝道。

张元,字孝始,是河北芮城人。祖父成曾任平阳郡守,父亲延俊曾任州郡官,历任功曹、主簿,均以纯朴忠厚为乡人所称道。张元性格谦让、有孝行。虽略涉经史,但钻研佛经尤深。六岁时,祖父因夏天天气炎热,想带他去井边洗澡。张元坚决不肯。祖父认为他贪玩,便打他的头说:“你为何不肯洗澡?”张元答道:“衣服是用来遮盖身体,防止暴露私处。我不能在白天赤身裸体。”祖父听后十分惊讶,便不再强求。邻居家有两棵杏树,果熟落下很多在张元的园中,孩子们争相采摘吃掉,张元所得的,都送还给原主。村中有一只被主人遗弃的狗,张元看到后,立即收养。叔父生气说:“这样有什么用?”打算再扔掉。张元说:“一切生命,都有其珍贵。若天生必死,那是自然规律,但若被人遗弃后死去,违背了天理。若看见而不救助,就是无仁之心,因此我收养它。”叔父被他的话感动,答应了。不久,一只母狗衔着一只死兔来到张元面前,然后离去。

十八岁时,祖父突然失明三年,张元日夜哭泣,昼夜诵读佛经,跪拜祈求福报。后来读到《药师经》中“盲人得视”的内容,便请来七位僧人,燃起七盏灯笼,昼夜七天七夜诵读《药师经》。他常常说:“天人师啊!我作为孙子不孝,致使祖父失明。如今以灯光普施法界,愿祖父重见光明,我愿替祖父承受黑暗。”七天后,那夜他梦见一位老翁用金针治疗祖父的眼睛,对他说:“不要悲伤,三天后,你祖父的眼睛就会恢复。”张元在梦中激动不已,醒来就告知家人。三天后,祖父果然恢复视力。

后来祖父再次生病,经过数周,张元始终随祖父饮食多少,衣冠不脱,早晚侍奉。祖父去世时,他悲痛呼号,几乎昏厥,醒来后仍哭不已。后来父亲去世,又三天不饮不食。乡里人对他感动不已,县博士杨轨等二百多人上书,朝廷下诏表彰其门第。

史臣评论说:李棠、柳桧二人在危难面前毫不退缩,视死如归,其坚定的志节可与青松白玉相媲美。但柳桧的恩遇更重,而李棠在丧礼的礼仪上有所缺失,这反映出周朝制度的偏颇。柳雄亮承受着丧父之痛,杜叔毗则因亲族被冤而悲愤,他们都拿起刀剑,不顾生死,挺身在京城为家族报仇。观其气节,赴死也并非难事。荆可、秦族等人,出身于乡野,从未接受过正式教育,却因内心真诚而行孝友,顺应礼法而践行孝道。若天下人都如此,那么世风必将淳朴。张元更以行善积德、孝行感天动地,其事迹可为世所学。

(注:原文内容以历史记载为基础,加以整合与润色,符合中文表达习惯,同时保持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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