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卷四十三·列傳第三十五·李延孫等
譯文:
李延孫、韋祐、韓雄、陳忻、魏玄等人的傳記。
李延孫,是伊川人。他的祖父李伯扶,在魏太和末年參與攻打懸瓠有功,被任命爲汝南郡守。父親李長壽,性格豪放勇猛,有武藝。年少時就與少數民族首領交結,多次互相引誘,攻打併消滅了關南地區的部落。孝昌年間,朝廷擔心他引發動亂,便任命他爲防蠻都督,並賜予鼓節,以安撫他的情緒。李長壽希望藉此獲得任用,於是傾盡全力阻止各族蠻夷作亂。因此,伊川一帶的盜匪活動漸漸減少。永安之後,盜賊四起,李長壽便召集逃散的部下,隊伍日益壯大。魏帝依靠他的力量,安撫並任用他。於是任命他爲持節、大都督,後調任鎮守張白塢。後來擔任河北郡守,再轉任河內郡守。他在所到之處,都因性格剛烈、手段嚴厲而聞名。多次討伐賊寇,屢有戰功,被授予衛大將軍、北華州刺史,賜爵清河郡公。等到魏孝武帝西遷,李長壽率領義士抵抗東魏。孝武帝嘉獎他,又任命他爲潁川郡守,後來升任廣州刺史。東魏派遣行臺侯景率軍進攻,李長壽兵力不足,城被攻破,最終被殺害。大統元年,朝廷追贈他爲太尉、使持節、侍中、驃騎大將軍,管轄冀定等十二州軍事,任定州刺史。
李延孫本人也英勇果敢,有將才和謀略。年少時曾跟隨父親征戰,因勇敢著稱。起初擔任直閣將軍。賀拔勝擔任荊州刺史時,上表推薦李延孫爲都督,他成功肅清鴉路一帶的盜匪,立下功勞。後來李長壽被害,李延孫便返回,召集父親的舊部,重新組織軍隊。
魏孝武帝西遷後,官員紛紛逃亡。廣陵王元欣、錄尚書長孫稚、潁川王元斌之、安昌王子均,以及建寧、江夏、隴東等諸王和百官,都帶着家人投奔李延孫。李延孫立即率領部衆護送他們,並贈予珍寶禮品,全部安全送達關中。東魏的齊神武帝深感威脅,派遣行臺慕容紹宗等多次進攻李延孫。李延孫激勵部下出戰,大敗敵軍,在戰場上殺死東魏揚州刺史薛喜。義軍士氣大振。朝廷於是任命李延孫爲京南行臺、節度河南諸軍事、廣州刺史。不久,進封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大都督,賜爵華山郡公。李延孫身負重任,始終以平定伊河、洛水一帶爲己任,常常以少敵多,震懾敵國邊境。
大統四年,他被長史楊伯蘭所害。死後追贈司空,管轄冀定等六州刺史。他的兒子李人傑繼承父業,有與祖父父親一樣的氣度與才幹,官至開府儀同三司、和州刺史,改封爲潁川郡公。李延孫的弟弟李義孫,也官至開府儀同三司。
韋祐,字法保,京兆山北人。年少時以字行於世,家族世代爲州郡望族。祖父韋駢,曾任雍州主簿,考中秀才後被任爲中書博士。父親韋義曾任前將軍、上洛郡守。西魏大統一時,因法保有功,追贈秦州刺史。法保年輕時喜好遊俠,爲人正直少言。結交的朋友大多是輕狂、無賴之徒。當有人陷入困境求助時,他總是設法救下他們。儘管多次被追捕,也沒有改變操守。父親死後,他以孝順恭敬侍奉母親和兄長,敬重李長壽的爲人,便娶了長壽的女兒,並移居關南地區。正光末年,天下大亂,王公貴族避難者多投靠他,大多因此得以保全,因此受到權貴的感激。後來被任命爲員外散騎侍郎,加授輕車將軍。魏孝武西遷時,法保從山南趕到朝廷。被任命爲右將軍、太中大夫,封爲固安縣男,食邑二百戶。
李長壽被害後,他的兒子李延孫收攏舊部,守衛東邊邊境。朝廷擔心李延孫兵力薄弱難以自保,便任命法保爲東洛州刺史,配備士兵數百人,以援助李延孫。法保抵達潼關時,弘農郡守韋孝寬對他說:“恐怕您此行難以平安歸來。”法保回答:“古人說不進虎穴,就得不到虎子。安危之事,無法預判。即使爲國而死,也未嘗不是一種榮幸。”於是日夜兼程前進。東魏陝州刺史劉貴率領千餘步騎兵設伏攔截。法保命令部下布成圓形陣勢,邊戰邊前進。數日後,與李延孫的軍隊會合,在伏流一帶佈下防線。後來,周太祖追回法保與李延孫,將他們帶回朝廷,給予豐厚賞賜。於是任命法保爲大都督。四年,調任河南尹。當李延孫被害後,法保率領部屬,佔據李延孫原來的防線。多次與敵人交戰,每戰都身先士卒,獨自騎馬衝鋒陷陣,因此每次戰鬥都身受重傷。有一次到關南作戰,與東魏軍隊交戰時,流箭射中脖子,從口中射出,當場昏迷。被抬到營地後,過了很久才甦醒。九年,被封爲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鎮守九曲城。
當時侯景歸附西魏,法保率軍前往支援。侯景想留下他,法保懷疑他有二心,於是堅決推辭,返回原來的駐地。十五年,加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不久晉升爲公爵。恰逢東魏派軍運送糧食到宜陽,法保暗中設伏攔截。轉戰幾十裏,兵力不足,最終被流箭射中,死於戰場。諡號“莊”。他的兒子韋初繼承其爵位。北齊建德末年,官至開府儀同大將軍、閻韓防主。
韓雄,字木蘭,河南東垣人。祖父韓景在魏孝文帝時曾任赭陽郡守。韓雄年輕時勇敢無畏,力氣超羣,擅長騎射,有軍事才能和謀略。魏孝武西遷時,他便立志立功報國。大統初年,他帶領六十多名部下在洛水西面起兵,幾天之間,隊伍發展到千人。與河南行臺楊琚形成犄角之勢。多次襲擊東魏,所向披靡,戰功卓著,隊伍日益壯大,地方州縣難以抵擋。東魏洛州刺史韓賢上報朝廷,鄴城派軍司慕容紹宗率兵與韓賢會合討伐韓雄。雙方交戰數十次,韓雄兵力幾乎耗盡,他的兄長和妻子都被韓賢抓走,將被處死。韓賢派人告訴韓雄:“如果你來,就可免死。”韓雄與親信商議說:“我本來就是爲了忠義奮身立功,希望上不負國家,下能安慰親人。現在若不忍前往,世人會怎麼看我?等我免於一死之後,再想辦法,也未爲晚。”於是,親自前往韓賢軍中,隨他返回洛州。他暗中聯絡韓賢的黨羽,企圖襲擊韓賢。事情泄露,他得以逃脫。
當時周太祖在弘農,韓雄前去謁見,太祖非常讚賞他,封爲武陽縣侯,食邑八百戶。派他返回家鄉,重新策劃進取。韓雄於是招募義軍,進逼洛州。東魏洛州刺史元湛棄城逃往河陽,其長史孟彥舉城投降。不久,領軍將軍獨孤信的大軍趕到,韓雄便跟隨獨孤信進入洛陽。當時東魏將領侯景等人圍攻蓼塢,韓雄擊退了他們。又隨太祖在河橋作戰。大軍返回後,仍鎮守洛西。被授假平東將軍、東郡守,後升爲北中郎將。邙山之戰時,太祖命韓雄率軍在要道攔截齊神武。齊神武大怒,命令三軍合力進攻韓雄。韓雄成功突圍脫身。被任命爲東徐州刺史。太祖因他長期辛勞,徵召入朝,多次表彰獎勵,又派他返回原地。
東魏東雍州刺史郭叔略與韓雄接壤,常爲邊患。韓雄密謀對策,親自帶領十名騎兵,夜間進入郭叔略境內,在道路旁設伏。派都督韓仕前往略城東邊,穿上東魏士兵的衣服,假裝是自河陽叛逃投靠西魏的人。郭叔略外出追擊,韓雄從後方連射兩箭,皆中,當場斬其首級。被任命爲河南尹,進爵爲公,加封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大都督、散騎常侍。不久升任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侍中、河南邑中正。孝閔帝即位後,進爵爲新義郡公,增加食邑共三千八百戶,賜姓宇文氏。世宗二年,被任命爲使持節、都督、中徐虞洛四州諸軍事、中州刺史。
韓雄長期駐守邊疆,熟悉敵人的虛實,每次率軍深入,從不畏難。前後經歷四十五次戰鬥,雖有勝負,但鬥志更加堅定。東魏人非常忌憚他。天和三年,韓雄死於鎮守之地。追贈爲大將軍,統領中華宜義和五州軍事,任中州刺史。諡號“威”。兒子韓禽繼承爵位。
陳忻,字永怡,宜陽人。年少時驍勇,有豪氣,身材魁梧,同輩人都敬重他。魏孝武帝西遷後,他在辟惡山聚集數十名勇敢青年,劫掠東魏,並暗中派使節歸附西魏。
大統元年,被授予持節、伏波將軍、羽林監、立義大都督,賜爵霸城縣男。三年,太祖收復弘農,東魏陽州刺史段琛棄城逃跑。陳忻率領義軍在九曲道攔截,殺傷甚多,擒獲新安令張祗。太祖稱讚他的忠心與誠懇,派他代理新安縣職務。當獨孤信進入洛陽時,陳忻與李延孫擔任前鋒,隨同防守金墉城。河橋之戰失利後,隨軍西返,再次代理新安縣事務。東魏派遣本地人牛道恆爲陽州刺史,陳忻率兵將其擊敗,進封爲子爵。他常隨崤東諸將鎮守伊、洛地區,屢有戰功。九年,與李遠迎接高仲密,又參與邙山之戰。大軍西返後,與韓雄等人依山據險,擊破東魏三座城池,斬殺金門郡守方臺洛。食邑增加六百戶。不久,代理宜陽郡事務。東魏又派劉盆生爲金門郡守,陳忻又將其斬殺。被任命爲鎮遠將軍、魏郡守。不久,授使持節、平東將軍、顯州刺史。太祖因陳忻在敵國邊境威名遠播,留下他鎮守邊地,不讓他調任。十年,侯景修建九曲城,陳忻率軍攔截,擒獲宜陽郡守趙嵩、金門郡守樂敬賓。十三年,隨李遠平定九曲城,授帥都督。東魏將領爾朱渾願率三千精兵來攻宜陽,陳忻與諸將輕裝迎擊,渾願只得退兵。十五年,被任命爲宜陽郡守,加授大都督、撫軍將軍。十六年,升爲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與東魏將領東方老在石泉交戰,大勝對手,俘獲甚多。當時東魏每年派兵送米到宜陽,陳忻總是率軍攔截,常常斬獲敵軍糧草。
魏恭帝元年,又與開府斛斯璉等人,同齊將段孝先在九曲交戰,大敗對方。第二年,升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授侍中。這一年,被任命爲宜陽邑大中正,賜姓尉遲氏。太祖因陳忻多年立功,追贈其祖父母和父親興孫都爲儀同三司,其中祖昆任齊州刺史,興孫任徐州刺史。東魏洛州刺史獨孤永業擅長謀略,往來邊境,難以捉摸。陳忻與韓雄等人常派間諜探聽其動向,每當齊軍進攻,都被擊敗。因此,獨孤永業極爲懼怕陳忻等人,不敢輕易犯邊。
孝閔帝即位後,徵召陳忻入朝,進爵爲伯,不久又進爵爲許昌縣公,增加食邑一千戶。武成元年,任命爲熊州刺史,食邑總計達兩千六百戶。又與開府敕勒慶擊敗齊將王鸞嵩。隨後隨柱國陸通收復石泉城。天和元年,陳忻去世。
陳忻與韓雄是鄰里姻親,自幼親密無間。兩人長期鎮守邊境三十餘年,每當有戰事,他們總是一起行動,行動迅速,如影隨形。因此多次對抗強敵,都能保全功名。雖然兩人皆有武力,但在射箭命中方面,陳忻不如韓雄;在分財施惠、得人心方面,韓雄不如陳忻。他去世時,將士們無不悲痛哀悼。他的兒子陳萬敵繼承其業。朝廷因陳忻深得民心,特令陳萬敵統領其軍隊。
魏玄,字僧智,任城人。六世祖魏休,曾任晉朝魯郡守,永嘉南遷後定居江南。父親魏承祖,在魏景明年間從南齊返回北魏,定居於新安。魏玄年少時志氣豪邁,有膽識謀略。普泰年間,被任命爲奉朝請。多次隨軍與梁國交戰。永安初年,因戰功授徵虜將軍、中散大夫。魏孝武帝西遷,東魏北遷,人心浮動,各懷去留之意。魏玄於是招募鄉里青年,於關南地區起兵抗敵,並與韋法保一起在關口與東魏司徒高敖曹作戰。獨孤信進入洛陽後,他隸屬於行臺楊琚,防守馬渚。又與高敖曹交戰。此後,他常率鄉兵抵抗東魏。前後十餘戰,皆取得勝利。
邙山之戰,大軍失利,宜陽、洛州皆被東魏佔領。崤東的義軍大多產生異心。而魏玄的母親和弟弟都在宜陽。他覺得忠與孝不可兼得,於是率領義兵返回關南鎮守。太祖親自寫信慰問,任命他爲洛陽令,封爲廣宗縣子,食邑四百戶。大統十三年,與開府李義孫攻取伏流城,又攻下孔城,並與李義孫共同鎮守。不久移駐伏流。十四年,授帥都督、東平郡守,後轉任河南郡守,加授大都督。十六年,洛安人雍方雋在郡外叛亂,率兵一千,自稱爲行臺,攻破郡縣,囚禁了守城官員。魏玄率弘農、九曲、孔城、伏流四城的軍隊討伐並平定了叛亂。魏恭帝二年,被任命爲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孝閔帝即位後,進爵爲伯,食邑總計達九百戶。保定元年,移鎮蠻谷。四年,升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改鎮閻韓。曾隨尉遲迥圍攻洛陽。天和元年,陝州總管尉遲綱派魏玄率儀同等宇文能、趙乾等五百步兵騎兵,在鹿盧交南一帶攔截東魏洛州刺史獨孤永業。獨孤永業有兩萬餘人,魏玄率五名騎兵前去偵察,突然遭遇,隨即交戰,殺死數十人,俘獲馬匹和甲槊等,迫使獨孤永業退兵。第二年,進爵爲侯。任白超防主。第三年,轉任熊州刺史。治理勤政簡明,百姓十分滿意。第四年,改任和州刺史、伏流防主,進爵爲公。第五年,齊將斛律明月率軍進攻宜陽,兵勢強大,魏玄率軍迎戰,每戰皆勝。後來因病去世。
史官評論說:兩個國家爭強爭霸,四面邊境不安,邊防重任,屬於武將。李延孫等人憑藉勇武與謀略,承擔守衛城池的重任。他們雖有“灌瓜贈藥”的仁厚之德,不如古人;但在抵禦外敵、化解危機方面,可與前代名將相媲美。他們能夠掌控伊、洛之間兵勢,守衛崤山、函谷關,使齊國無法西進,使周朝解除東顧之憂,這些都源於他們作爲將領的巨大貢獻。
《周書》 唐·令狐德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