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卷三十一·列傳第二十三·韋孝寬等

韋孝寬 韋敻 梁士彥   韋叔裕,字孝寬,京兆杜陵人也,少以字行。世爲三輔著姓。祖直善,魏馮翊、扶風二郡守。父旭,武威郡守。建義初,爲大行臺右丞,加輔國將軍、雍州大中正。永安二年,拜右將軍、南豳州刺史。時氐賊數爲抄竊,旭隨機招撫,並即歸附。尋卒官。贈司空、冀州刺史,諡曰文惠。   孝寬沉敏和正,涉獵經史。弱冠,屬蕭寶夤作亂關右,乃詣闕,請爲軍前驅。朝廷嘉之,即拜統軍。隨馮翊公長孫承業西征,每戰有功。拜國子博士,行華山郡事。屬侍中楊侃爲大都督,出鎮潼關,引孝寬爲司馬。侃奇其才,以女妻之。永安中,授宣威將軍、給事中,尋賜爵山北縣男。普泰中,以都督從荊州刺史源子恭鎮襄城,以功除析陽郡守。時獨孤信爲新野郡守,同荊州,與孝寬情好款密,政術俱美,荊部吏人,號爲聯璧。孝武初,以都督鎮城。   文帝自原州赴雍州,命孝寬隨軍。及克潼關,即授弘農郡守。從擒竇泰,兼左丞,節度宜陽兵馬事。仍與獨孤信入洛陽城守。復與宇文貴、怡峯應接潁州義徒,破東魏將任祥、堯雄於潁川。孝寬又進平樂口,下豫州,獲刺史馮邕。又從戰於河橋。時大軍不利,邊境騷然,乃令孝寬以本將軍行宜陽郡事。尋遷南袞州刺史。是歲,東魏將段琛、堯傑復據宜陽,遣其陽州刺史牛道恆扇誘邊民。孝寬深患之,乃遣諜人訪獲道恆手跡,令善學書者僞作道恆與孝寬書,論歸款意,又爲落燼燒跡,若火下書者,還令諜人送於琛營。琛得書,果疑道恆,其所欲經略,皆不見用。孝寬知其離阻,日出奇兵掩襲,擒道恆及琛等,崤、澠遂清。   大統五年,進爵爲侯。八年,轉晉州刺史,尋移鎮玉壁,兼攝南汾州事。先是山胡負險,屢爲劫盜,孝寬示以威信,州境肅然。進授大都督。   十二年,齊神武傾山東之衆,志圖西入,以玉壁衝要,先命攻之。連營數十里,至於城下。乃於城南起土山,欲乘之以入。當其山處,城上先有兩高樓。孝寬更縛木接之,命極高峻,多積戰具以御之。齊神武使謂城中曰:"縱爾縛樓至天,我會穿城取爾。"遂於城南鑿地道。又於城北起土山,攻具,晝夜不息。孝寬復掘長塹,要其地道,仍飭戰士屯塹。城外每穿至塹,戰士即擒殺之。又於塹外積柴貯火,敵人有伏地道內者,便下柴火,以皮韝吹之。火氣一衝,鹹即灼爛。城外又造攻車,車之所及,莫不摧毀。雖有排楯,莫之能抗。孝寬乃縫布爲縵,隨其所向則張設之。布既懸於空中,其車竟不能壞。城外又縛松麻於竿,灌油加火,規以燒布,並欲焚樓。孝寬復長作鐵鉤,利其鋒刃,火竿來,以鉤遙割之,松麻俱落。外又於城四面穿地,作二十一道,分爲四路,於其中各施樑柱,作訖,以油灌柱,放火燒之,柱折,城並崩壞。孝寬又隨崩處豎木柵以捍之,敵不得入。城外盡其攻擊之術,孝寬鹹拒破之。   神武無如之何,乃遣倉曹參軍祖孝徵謂曰:"未聞救兵,何不降也?"孝寬報雲:"我城池嚴固,兵食有餘,攻者自勞,守者常逸。豈有旬朔之間,已須救援。適憂爾衆有不反之危。孝寬關西男子,必不爲降將軍也。"俄而孝徵復謂城中人曰:"韋城主受彼榮祿,或復可爾,自外軍士,何事相隨入湯火中耶。"乃射募格於城中雲:"能斬城主降者,拜太尉,封開國郡公,邑萬戶,賞帛萬匹。"孝寬手題書背,反射城外雲:"若有斬高歡者,一依此賞。"孝寬弟子遷,先在山東,又鎖至城下,臨以白刃,雲若不早降,便行大戮。孝寬慷慨激揚,略無顧意。士卒莫不感勵,人有死難之心。   神武苦戰六旬,傷及病死者十四五,智力俱困,因而發疾。其夜遁去。後因此忿恚,遂殂。魏文帝嘉孝寬功,令殿中尚書長孫紹遠、左丞王悅至玉壁勞問,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建忠郡公。   廢帝二年,爲雍州刺史。先是,路側一里置一土侯,經雨頹毀,每須修之。自孝寬臨州,乃勒部內當候處植槐樹代之。既免修復,行旅又得庇廕。周文後見,怪問,知之,曰:"豈得一州獨爾,當令天下同之。"於是令諸州夾道一里種一樹,十里種三樹,百里種五樹焉。   恭帝元年,以大將軍與燕國公於謹伐江陵,平之,以功封穰縣公。還,拜尚書右僕射,賜姓宇文氏。三年,周文北巡,命孝寬還鎮玉壁。周孝閔帝踐阼,拜小司徒。明帝初,參麟趾殿學士,考校圖籍。   保定初,以孝寬立勳玉壁,遂於玉壁置勳州,仍授勳州刺史。齊人遣使至玉壁,求通互市。晉公護以其相持日久,絕無使命,一日忽來求交易,疑別有故。又以皇姑、皇世母先沒在彼,因其請和之際,或可致之。遂令司門下大夫尹公正至玉壁,共孝寬詳議。孝寬乃於郊盛設供帳,令公正接對使人,兼論皇家親屬在東之意。使者辭色甚悅。時又有汾州胡抄得關東人,孝寬復放東還,並致書一牘,具陳朝廷欲敦鄰好。遂以禮送皇姑及護母等。   孝寬善於撫御,能得人心。所遣間諜入齊者,皆爲盡力。亦有齊人得孝寬金貨,遙通書疏。故齊動靜,朝廷皆先知。時有主帥許盆,孝寬託以心膂,令守一戍。盆乃以城東入。孝寬怒,遣諜取之,俄而斬首而還。其能致物情如此。   汾州之北,離石以南,悉是生胡,抄掠居人,阻斷河路。孝寬深患之。而地入於齊,無方誅剪。欲當其要處,置一大城。乃於河西征役徒十萬,甲士百人,遣開府姚嶽監築之。嶽色懼,以兵少爲難。孝寬曰:"計成此城,十日即畢。既去晉州四百餘里,一日創手,二日僞境始知;設令晉州徵兵,二日方集;謀議之間,自稽三日;計其軍行,二日不到。我之城隍,足得辦矣。"乃令築之。齊人果至南首,疑有大軍,乃停留不進。其夜,又令汾水以南,傍介山、稷山諸村,所在縱火。齊人謂是軍營,遂收兵自固。版築克就,卒如其言。   四年,進位柱國。時晉公護將東討,孝寬遣長史辛道憲啓陳不可,護不納。既而大軍果不利。後孔城遂陷,宜陽被圍。孝寬乃謂其將帥曰:"宜陽一城之地,未能損益。然兩國爭之,勞師數載。彼多君子,寧乏謀猷。若棄崤東,來圖汾北,我之疆界,必見侵擾。今宜於華谷及長秋速築城,以杜賊志。脫其先我,圖之實難。"於是畫地形,具陳其狀。晉公護令長史叱羅協謂使人曰:"韋公子孫雖多,數不滿百。汾北築城,遣誰固守?"事遂不行。天和五年,進爵鄖國公,增邑通前一萬戶。   是歲,齊人果解宜陽之圍,經略汾北,遂築城守之。其丞相斛律明月至汾東,請與孝寬相見。明月雲:"宜陽小城,久勞戰爭。今既入彼,欲於汾北取償,幸勿怪也。"孝寬答曰:"宜陽彼之要衝,汾北我之所棄。我棄彼圖,取償安在?且君輔翼幼主,位重望隆,理宜調陰陽,撫百姓,焉用極武窮兵,構怨連禍!且滄、瀛大水,千里無煙,復欲使汾、晉之間,橫屍暴骨?苟貪尋常之地,塗炭疲弊之人,竊爲君不取。"   孝寬參軍曲嚴頗知卜筮,謂孝寬曰:"來年,東朝必大相殺戮。"孝寬因令嚴作謠歌曰:"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百升,斛也。又言:"高山不摧自崩,槲樹不扶自豎。"令諜人多齎此文,遺之於鄴。祖孝徵既聞,更潤色之。明月竟以此誅。   建德之後,武帝志在平齊。孝寬乃上疏陳三策。其第一策曰:   臣在邊積年,頗見間隙,不因際會,難以成功。是以往歲出軍,徒有勞費,功績不立,由失機會。何者?長淮之南,舊爲沃土,陳氏以破亡餘燼,猶能一舉平之。齊人歷年赴救,喪敗而反,內離外叛,計盡力窮。《傳》不云乎:"仇有釁焉,不可失也。"今大軍若出軹關,方軌而進,兼與陳氏共爲掎角;並令廣州義旅,出自三鴉;又募山南驍銳,沿河而下;復遣北山稽胡絕其並、晉之路。凡此諸軍,仍令各募關、河之外勁勇之士,厚其爵賞,使爲前驅。嶽動川移,雷駭電激,百道俱進,並趨虜庭。必當望旗奔潰,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實在此機。   其第二策曰:   若國家更爲後圖,未即大舉,宜與陳人分其兵勢。三鴉以北,萬春以南,廣事屯田,預爲貯積。募其驍悍,立爲部伍。彼既東南有敵,戎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場。彼若興師赴援,我則堅壁清野,待其去遠,還復出師。常以邊外之軍,引其腹心之衆。我無宿舂之費,彼有奔命之勞。一二年中,必自離叛。且齊氏昏暴,政出多門,鬻獄賣官,唯利是視,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闔境熬然,不勝其弊。以此而觀,覆亡可待。然後乘間電掃,事等摧枯。   其第三策曰:   竊以大周土宇,跨據關、河,蓄席捲之威,持建瓴之勢。太祖受天明命,與物更新,是以二紀之中,大功克舉。南清江、漢,西龕巴、蜀,塞表無虞,河右底定。唯彼趙、魏,獨爲榛梗者,正以有事三方,未遑東略。遂使漳、滏遊魂,更存餘晷。昔勾踐亡吳,尚期十載;武王取亂,猶煩再舉。今若更存遵養,且復相時,臣謂宜還崇鄰好,申其盟約。安人和衆,通商惠工,蓄銳養威,觀釁而動。斯則長策遠馭,坐自兼併也。   書奏,武帝遣小司寇淮南公元偉、開府伊婁謙等重幣聘齊。爾後遂大舉,再駕而定山東,卒如孝寬之策。   孝寬每以年迫懸車,屢請致仕。帝以海內未平,優詔弗許。至是複稱疾乞骸骨。帝曰:"往已面申本懷,何煩重請也。"   五年,帝東伐,過幸玉壁。觀禦敵之所,深歎羨之,移時乃去。孝寬自以習練齊人虛實,請爲先驅。帝以玉壁要衝,非孝寬無以鎮之,乃不許。及趙王招率兵出稽胡,與大軍掎角,乃敕孝寬爲行軍總管,圍守華谷以應接之。孝寬克其四城。武帝平晉州,復令孝寬還舊鎮。   及帝凱還,復幸玉壁。從容謂孝寬曰:"世稱老人多智,善爲軍謀。然朕唯共少年,一舉平賊。公以爲何如?"孝寬對曰:"臣今衰耄,唯有誠心而已。然昔在少壯,亦曾輸力先朝,以定關右。"帝大笑曰:"實如公言。"乃詔孝寬隨駕還京。拜大司空,出爲延州總管,進位上柱國。   大象元年,除徐袞等十一州十五鎮諸軍事、徐州總管。又爲行軍元帥,循地淮南。乃分遣杞公宇文亮攻黃城,郕公梁士彥攻廣陵,孝寬率衆攻壽陽,並拔之。初孝寬到淮南,所在皆密送誠款。然彼五門,尤爲險要,陳人若開塘放水,即津濟路絕。孝寬遽令分兵據守之。陳刺史吳文育果遣決堰,已無及。於是陳人退走,江北悉平。   軍還,至豫州,宇文亮舉兵反,潛以數百騎襲孝寬營。時亮圉官茹寬密白其狀,孝寬有備。亮不得入,遁走。孝寬追獲之。詔以平淮南之功,別封一子滑國公。   及宣帝崩,隨文帝輔政,時尉遲迥先爲相州總管,詔孝寬代之。又以小司徒叱列長義爲相州刺史,先令赴鄴。孝寬續進,至朝歌,迥遣大都督賀蘭貴齎書候孝寬。孝寬留貴與語以察之,疑其有變,遂稱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醫藥,密以伺之。既到湯陰,逢長義奔還。孝寬兄子魏郡守藝又棄郡南走。孝寬審訐其狀,乃馳還。所經橋道,皆令毀撤,驛馬悉擁以自隨。又勒驛將曰:"蜀公將至,可多備餚酒及芻粟以待之。"迥果遣儀同樑子康將數百騎追孝寬,驛司供設豐厚,所經之處,皆輒停留,由是不及。   時或勸孝寬,以爲洛京虛弱,素無守備,河陽鎮防,悉是關東鮮卑,迥若先往據之,則爲禍不小。乃入保河陽。河陽城內舊有鮮卑八百人,家並在鄴,見孝寬輕來,謀欲應迥。孝寬知之,遂密造東京官司,詐稱遣行,分人詣洛陽受賜。既至洛陽,並留不遣。因此離解,其謀不成。   六月,詔發關中兵,以孝寬爲元帥東伐。七月,軍次河陽。迥所署儀同薛公禮等圍逼懷州,孝寬遣兵擊破之。進次懷縣永橋城之東南。其城既在要衝,雉堞牢固,迥已遣兵據之。諸將士以此城當路,請先攻取。孝寬曰:"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損我兵威。今破其大軍,此亦何能爲也。"於是引軍次於武陟,大破迥子惇,惇輕騎奔鄴。軍次於鄴西門豹祠之南。迥自出戰,又破之。迥窮迫自殺。兵士在小城中者,盡坑於遊豫園。諸有未服,皆隨機討之。關東悉平。十月,凱還京師。十一月薨,時年七十二。贈太傅、十二州諸軍事、雍州牧。諡曰襄。   孝寬在邊多載,屢抗強敵。所有經略,佈置之初,人莫之解;見其成事,方乃驚服。雖在軍中,篤意文史,政事之餘,每自披閱。末年患眼,猶令學士讀而聽之。又早喪父母,事兄嫂甚謹。所得俸祿,不入私房。親族有孤遺者,必加振贍。朝野以此稱焉。長子諶年已十歲,魏文帝欲以女妻之。孝寬辭以兄子世康年長。帝嘉之,遂以妻世康。孝寬有六子,總、壽、霽、津知名。   韋敻,字敬遠。志尚夷簡,澹於榮利。弱冠,被召拜雍州中從事,非其好也,遂謝疾去職。前後十見徵辟,皆不應命。屬太祖經綸王業,側席求賢,聞敻養高不仕,虛心敬悅,遣使闢之,備加禮命。雖情諭甚至,而竟不能屈。彌以重之,亦弗之奪也。所居之宅,枕帶林泉,敻對玩琴書,蕭然自樂。時人號爲居士焉。至有慕其閒素者,或載酒從之,敻亦爲之盡歡,接對忘倦。   明帝即位,禮敬逾厚。乃爲詩以貽之曰:"六爻貞遁世,三辰光少微。潁陽讓逾遠,滄州去不歸。香動秋蘭佩,風飄蓮葉衣。坐石窺仙洞,乘槎下釣磯。嶺松千仞直,巖泉百丈飛。聊登平樂觀,遠望首陽薇。詎能同四隱,來參餘萬機。"敻答帝詩,願時朝謁。帝大悅,敕有司日給河東酒一斗,號之曰逍遙公。   時晉公護執政,廣營第宅。嘗召敻至宅,訪以政事。敻仰視其堂,徐而嘆曰:"甜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於此,未或弗亡。"護不悅。有識者以爲知言。   陳遣其尚書周弘正來聘,素聞敻名,請與相見。朝廷許之。弘正乃造敻,談謔盈日,恨相遇之晚。後請敻至賓館,敻不時赴。弘正仍贈詩曰:"德星猶未動,真車詎肯來。"其爲時所欽挹如此。   武帝嘗與敻夜宴,大賜之縑帛,令侍臣數人負以送出。敻唯取一匹,示承恩旨而已。帝以此益重之。孝寬爲延州總管,敻至州與孝寬相見。將還,孝寬以所乘馬及轡勒與敻。敻以其華飾,心弗欲之。笑謂孝寬曰:"昔人不棄遺簪墜履者,惡與之同出,不與同歸。吾雖不逮前烈,然舍舊錄新,亦非吾志也。"於是乃乘舊馬以歸。   武帝又以佛、道、儒三教不同,詔敻辨其優劣。敻以三教雖殊,同歸於善,其跡似有深淺,其致理殆無等級。乃著《三孝序》奏之。帝覽而稱善。時宣帝在東宮,亦遺敻書,並令以帝所乘馬迎之,問以立身之道。敻對曰:"《傳》不云乎,儉爲德之恭,侈爲惡之大。欲不可縱,志不可滿。並聖人之訓也,願殿下察之。"   敻子瓘,行隨州刺史,因疾物故,孝寬子總復於幷州戰歿。一日之中,兇問俱至。家人相對悲慟,而敻神色自若。謂之曰:"死生命也,去來常事,亦何足悲。"援琴撫之如舊。   敻又雅好名義,虛襟善誘。雖耕夫牧豎有一介可稱者,皆接引之。特與族人處玄及安定梁曠爲放逸之友。少愛文史,留情著述,手自抄錄數十萬言。晚年虛靜,唯以體道會真爲務。舊所制述,鹹削其稿,故文筆多並不存。   建德中,敻以年老,預戒其子等曰:"昔士安以蘧蒢束體,王孫以布囊繞屍,二賢高達,非庸才能繼。吾死之日,可斂舊衣,勿更新造。使棺足周屍,牛車載柩,墳高四尺,壙深一丈。其餘煩雜,悉無用也。朝晡奠食,於事彌煩,吾不能頓絕汝輩之情,可朔望一奠而已。仍薦素蔬,勿設牲牢。親友欲以物弔祭者,並不得爲受。吾常恐臨終恍惚,故以此言預戒汝輩。瞑目之日,勿違吾志也。"   宣政元年二月,卒於家,時年七十七。武帝遣使祭,賻賵有加。其喪制葬禮,諸子等並遵其遺戒。子世康。   梁士彥,字相如,安定烏氏人也。少任俠,好讀兵書,頗涉經史。周武帝將平東夏,聞其勇決,自扶風郡守除爲九曲鎮將,進位上開府,封建威縣公。齊人甚憚之。後以熊州刺史從武帝拔晉州,進位大將軍,除晉州刺史。及帝還,齊後主親攻圍之,樓堞皆盡,短兵相接。士彥慷慨自若,謂將士曰:"死在今日,吾爲爾先。"於是勇猛齊奮,號聲動天,無不一當百。齊兵少卻,乃令妻及軍人子女晝夜修城,三日而就。武帝六軍亦至,齊師圍解。士彥見帝,捋帝須泣,帝亦爲之流涕。時帝欲班師,士彥叩馬諫,帝從之。執其手曰:"朕有晉州,爲平齊之基,宜善守之。"及齊平,封郕國公,位柱國、雍州主簿。除徐州總管。與烏丸軌禽陳將吳明徹、裴忌於呂梁,略定淮南地。   隋文帝作相,轉亳州總管。尉遲迥反,爲行軍總管,及韋孝寬擊之。令家僮梁默等爲前鋒,士彥繼之,所當皆破。   及迥平,除相州刺史。深見忌,乃代還京師。閒居無事,恃功懷怨,與宇文忻、劉昉等謀反。將率僮僕,候上享廟之際以發機。復欲於蒲州起事,略取河北,捉黎陽關,塞河陽路,劫調布爲牟甲,募盜賊爲戰士。其甥裴通知而奏之。帝未發其事,授晉州刺史,欲觀其志。士彥欣然謂昉等曰:"天也!"又請儀同薛摩兒爲長史,帝從之。從與公卿朝謁,帝令執士彥、忻、昉等於行間。詰之狀,猶不伏。捕薛摩兒至,對之。摩兒具論始末,雲第二子剛垂泣苦諫,第三子叔諧曰"作猛獸須成班"。士彥失色,顧曰:"汝殺我!"於是伏誅。年七十二。   有子五人。操字孟德,位上開府、義鄉縣公,早卒。剛字永固,位上大將軍、通政縣公、涇州刺史。以諫父獲免,徙瓜州。叔諧坐士彥誅。   梁默者,士彥之蒼頭也,驍武絕人。士彥每從征伐,常與默陷陣。仕周,位開府。開皇末,以行軍總管從楊素徵突厥,進位大將軍。又從平楊諒,授柱國。大業五年,從煬帝徵吐谷渾,力戰死之。贈光祿大夫。   《周書》 唐·令狐德等

譯文:

韋孝寬,字孝寬,京兆杜陵人,幼年以字相稱。他的家族世代爲三輔地區的望族。祖父韋直善曾任北魏馮翊、扶風兩郡太守,父親韋旭曾任武威郡太守。北魏建義初年,韋旭擔任大行臺右丞,加封輔國將軍、雍州大中正。永安二年,被任命爲右將軍、南豳州刺史。當時氐族叛賊屢次偷襲騷擾,韋旭靈活地進行招撫,使他們陸續歸附。不久便去世,朝廷追贈他爲司空、冀州刺史,諡號“文惠”。

韋孝寬性格沉穩、聰明敏達、處事公正,通曉經史典籍。年少時正值蕭寶夤在關中作亂,他前往朝廷請求出戰,被朝廷賞識,隨即被任命爲統軍。跟隨長孫承業西征,每戰都有功績,後來擔任國子博士,代理華山郡事務。當時侍中楊侃被任命爲大都督,鎮守潼關,推薦韋孝寬擔任司馬。楊侃非常器重他的才能,便將女兒嫁給他。永安年間,授任宣威將軍、給事中,不久賜封山北縣男爵。普泰年間,以都督身份隨荊州刺史源子恭鎮守襄城,因有戰功,被任命爲析陽郡太守。當時獨孤信擔任新野郡太守,與韋孝寬關係親密,政績都很好,百姓稱他們爲“璧玉相配”。孝武初年,韋孝寬又擔任都督,鎮守城池。

北周文帝從原州前往雍州時,命韋孝寬隨軍。攻下潼關後,立即任命他爲弘農郡太守。隨後跟隨軍隊擒獲竇泰,兼任左丞,負責節制宜陽地區的兵馬。又與獨孤信一同進入洛陽城防守。又與宇文貴、怡峯聯合抗擊潁州義軍,打敗東魏將領任祥、堯雄於潁川。韋孝寬又攻取平樂口,攻克豫州,俘獲豫州刺史馮邕。又參與河橋大戰。當時大軍失利,邊疆動盪不安,韋孝寬被任命爲宜陽郡事的代理官員。不久升任南袞州刺史。這一年,東魏將領段琛、堯傑重新佔領宜陽,派遣陽州刺史牛道恆煽動邊境居民叛離。韋孝寬對此深感憂慮,便派遣探子查到牛道恆的信件,命善於寫字的人僞造一份信件,內容是牛道恆與韋孝寬商議歸順,又在信紙邊緣用火烤過,彷彿是用火燒寫的一樣,然後讓探子送入段琛營地。段琛得到信件後,果然懷疑牛道恆有二心,於是放棄原計劃,停止進攻。韋孝寬知道敵人已被離間,立即派出奇兵襲擊,擒獲牛道恆以及段琛等人,使崤山、澠池一帶恢復安寧。

大統五年,韋孝寬被進封爲侯爵。八年,改任晉州刺史,不久移鎮玉壁,兼管南汾州事務。此前山胡部落依險據守,屢次搶劫,韋孝寬以威信感化,使州境肅然安定。後被提升爲大都督。

十二年,東魏齊神武帝集結山東兵馬,意圖西進,因玉壁地處要衝,便首先發起進攻。敵軍在城下修了數十里長的營壘,甚至在城南堆起土山,企圖乘勢攻入。當時城上已有兩座高樓,韋孝寬就用木頭將兩樓連接起來,使高度更勝一籌,並大量儲存攻防器械以抵禦進攻。齊神武派人對城內百姓說:“就算你們把樓建得再高,我也會挖地道攻進來。”於是他們在城南開挖地道攻擊。又在城北也堆起土山,佈置攻城裝備,晝夜不停。韋孝寬隨即開挖深溝,阻斷地道入口,並派士兵駐守在溝邊。敵軍一旦挖到溝邊,士兵便立即抓住將其擒殺。又在溝外堆滿乾柴,準備好火攻,敵人若躲在地道內,便派人放火,用皮囊吹火,火氣一衝,人立即被燒焦。敵方又製造攻城車,所到之處,城防全被摧毀。儘管敵人配備有盾牌,也擋不住。韋孝寬便用布匹縫成簾幕,隨攻城方向掛起,攻城車來了就立即被擋下,不能傷人。敵人又在竿上綁松麻,澆上油點着,打算燒燬城牆和高樓。韋孝寬便製作長鐵鉤,鋒利有力,當敵方火竿來時,遠距離用鉤子割斷松麻,使其墜落。敵人又在城四周挖地道,設了21條主道,分四路進攻,在道中搭建木樑,完工後灌油點燃,木柱燒斷,城牆隨之崩塌。韋孝寬立即在倒塌的位置豎起木柵欄以防敵人入城。敵軍盡用了各種攻城手段,都被韋孝寬一一擊退。

齊神武無計可施,便派倉曹參軍祖孝徵對城中勸降說:“聽說你們沒有援軍,爲什麼不投降呢?”韋孝寬回答:“我們城池堅固,軍糧充足,守城方不費力,攻擊方卻勞而無功。怎麼可能在十天之內就急需救援?我擔心的是你們的人會因不順從而陷入危險。韋孝寬是關西的男子漢,決不會做投降的將軍!”不久,祖孝徵又對城中人說:“韋孝寬接受了敵方的賞賜,或許可考慮投降,但其他士兵,何必跟着一起進入火海呢?”於是射出公告,宣稱:“誰能斬下韋孝寬首級,封太尉,封開國郡公,賞地一萬戶,賞絹一萬匹。”韋孝寬親自在背上題寫信件,又反射到城外說:“若能斬下高歡首級,就按此賞賜。”當時韋孝寬的弟弟韋遷,早年在山東,也被押到城下,威逼他說:“若不馬上投降,就處死你。”韋孝寬慷慨激昂,毫無退意,士兵們深受鼓舞,人人有了赴死的決心。

齊神武苦戰六十天,死傷者達十分之四,軍力枯竭,終因舊疾發作,連夜撤退。後來因惱怒憤恨,最終去世。北周文帝因韋孝寬戰功卓著,命殿中尚書長孫紹遠、左丞王悅前去慰問,授他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封建忠郡公。

廢帝二年,韋孝寬被任命爲雍州刺史。過去,路邊一里設置一座土碑,遇到下雨就會倒塌,必須不斷維修。自從韋孝寬擔任州官,便下令在各路驛站旁種上槐樹代替土碑。從此不必再修繕,過往行人也多得廕庇。周文帝看到後,感到奇怪,問清楚後說:“怎麼能只在這一州實施,應推廣到天下各地。”於是下令各州,每裏種一棵樹,十里種三棵,百里種五棵。

恭帝元年,韋孝寬以大將軍身份與燕國公於謹一同攻打江陵,平定之,因功被封爲穰縣公。返回後,被任命爲尚書右僕射,賜姓宇文氏。三年,周文帝北巡,命韋孝寬返回鎮守玉壁。周孝閔帝即位後,封爲小司徒。明帝初年,參與麟趾殿學士,負責校對圖書典籍。

保定初年,因韋孝寬在玉壁的軍功,被任命爲將領。他所籌劃的策略和計劃,一開始人們都不理解;等看到成功,才震驚佩服。即便在軍中,他也專心研讀文史典籍,政事之餘,總愛翻閱閱讀。晚年因眼疾,仍讓學士讀給他聽。他早年喪父母,對兄嫂極爲孝敬,所得俸祿從不用於個人,對親戚中孤寡者必定予以接濟,朝廷內外都稱讚他。

韋孝寬長子韋諶十歲,北周文帝想將女兒嫁給韋諶。韋孝寬以侄子韋世康年齡更大爲由推辭,文帝讚賞他重義,遂將女兒嫁給韋世康。韋孝寬共有六個兒子,其中韋總、韋壽、韋霽、韋津比較知名。

韋敻,字敬遠,志向淡泊,不貪名利。年少時被徵召擔任雍州中從事,但他並不喜歡,便推辭病假離開。前後十次被徵召,皆拒絕出仕。恰逢太祖建立功業,日夜尋求賢才,聽說韋敻隱居不仕,十分敬佩,派遣使者召見並厚加禮遇。雖再三勸說,韋敻仍不屈服,太祖對他更加敬重,也未強迫他出仕。他居所臨近山水,常對琴書自得其樂。當時人稱他爲“居士”。有人慕其淡泊,常攜酒前往,他亦盡興相歡,談笑忘倦。

明帝即位後,禮遇更甚。還專門爲他寫詩贈予:“六爻象徵隱居避世,三辰光芒稀微。潁陽之讓遠過古人,滄州之地不歸故里。秋蘭佩香飄動,荷葉衣風輕揚。坐石窺探仙洞,乘舟下釣磯。千仞松林直插雲霄,百丈飛泉奔湧。願登平樂觀,遠望首陽草。怎可與四名隱士齊名,來參與朝政大計?”韋敻回詩,表示願意時常朝見。明帝大悅,下令每天賜予河東酒一斗,號爲“逍遙公”。

當時晉公宇文護掌權,廣建宅第,曾召韋敻到家中問政事。韋敻仰望廳堂,緩緩嘆道:“一味追求美酒和樂音,建造高大華美的房屋,若貪圖此中一物,必然敗亡。”宇文護不悅。有識之士認爲他說得深刻。

南朝陳派尚書周弘正前來聘問,聽說韋敻大名,請求與他相見。朝廷答應。周弘正親自拜訪韋敻,談笑風生,感嘆相見太晚。後來請他赴賓館,韋敻卻未及時赴約。周弘正便贈詩道:“德星尚未動,真正之車怎會來?”可見世人對他極爲敬重。

武帝曾與韋敻夜間宴飲,賜給他大量絲絹,命侍臣揹着他出府。韋敻只取一匹,表示接受恩典而已。武帝因此更加敬佩他。後來韋孝寬任延州總管,韋敻前往延州與他相見。臨行前,韋孝寬把坐騎和繮繩送給他。韋敻見其華貴,心中不悅,笑着對韋孝寬說:“古人不嫌棄別人遺落的髮簪舊鞋,是怕與之同出同歸。我雖不如古人,但捨去舊物換新,也不是我的志向。”於是他騎着舊馬回家。

武帝曾下令讓韋敻比較儒釋道三教優劣。韋敻認爲三教雖不同,但都歸於善,只是表現形式有深淺,其根本道理並無高低之分,因此撰寫《三孝序》上奏,武帝讀後非常讚賞。當時宣帝在東宮,也曾派人送信給韋敻,令他用自己的馬車前來,並問起立身處世之道。韋敻回答:“《傳》上說‘節儉是德行的恭敬,奢侈是惡行的開端。慾望不可放縱,志向不可滿足’,這是聖人教誨,希望殿下能深思。”

韋敻之子韋瓘擔任隨州刺史,因病早逝,韋孝寬之子韋總在幷州征戰時戰死。一天之內,兩件噩耗傳來。家人悲痛欲絕,韋敻卻神色如常,對家人說:“生死是命,來去是常事,又何必悲傷?”並如往常一樣彈琴撫慰。

韋敻崇尚義理,胸懷坦蕩,對民間有德之人,無論身份高低,都熱情接待。他尤其與族人處玄、安定梁曠交情深厚,志趣相投。早年喜好文史,專注著述,親手抄寫數十萬言。晚年則心境寧靜,只以理解道、體悟真爲人生目標,舊時所寫著述,大多刪除原稿,因此文章大多已失傳。

北周建德年間,韋敻年老,預先告誡兒子們:“從前士安以草衣草鞋自守,王孫以布囊包裹屍體,二賢德行高潔,非尋常之人能繼承。我去世那天,可將舊衣穿殮,不要更換新衣。棺材只須能容納屍身,牛車運靈,墳高四尺,墓深一丈,其餘皆不需。早晚送飯,可煩擾家人,我不能完全斷絕親情,只可在朔望日設一次祭奠,且只薦素菜,不設牲畜祭祀。親友若要送禮弔祭,一律不要接受。我常擔心臨終時神志恍惚,因此預先告誡你們。我閉目時,切不可違揹我的意願。”

宣政元年二月,韋敻在家中去世,時年七十七。武帝派使者祭奠,賞賜豐厚。其喪禮葬制,子孫們均遵照遺言執行。其子爲韋世康。

梁士彥,字相如,安定烏氏人。年少時性格豪爽,喜愛讀兵書,也涉獵經史。北周武帝準備平定東夏,聽說他勇敢果敢,便從扶風郡守升任九曲鎮將,進封上開府,封爲建威縣公。東魏人對他十分畏懼。後來以熊州刺史身份隨武帝攻下晉州,升爲大將軍,任晉州刺史。武帝回師途中,東魏後主親率大軍圍攻,城樓被攻破,雙方短兵相接。梁士彥鎮定自若,對將士說:“今天生死已定,我來當先。”於是奮勇衝陣,聲震天際,士兵奮起,敵軍節節後退。他下令妻子和軍中子女晝夜修城,三天內完成。武帝大軍到達,敵軍解圍。梁士彥見武帝,拉着他的鬍鬚落淚,武帝也感動落淚。當時武帝欲撤軍,梁士彥攔馬勸諫,武帝採納。他握住梁士彥的手說:“我有了晉州,纔是平定東魏的根基,務必好好守護。”東魏平定後,封爲郕國公,官至柱國、雍州主簿,後任徐州總管。他與烏丸軌一起俘虜陳朝將領吳明徹、裴忌於呂梁,平定淮南地區。

隋文帝任相,轉任亳州總管。尉遲迥反叛時,被任命爲行軍總管,隨韋孝寬出戰。他命家僕梁默擔任前鋒,梁士彥隨後接應,所向披靡,皆被擊敗。

尉遲迥平定後,任相州刺史。梁士彥心懷怨恨,密謀與宇文忻、劉昉等發動叛亂。計劃在上朝祭廟時發動機關,還打算在蒲州起兵,佔據河北,奪取黎陽關,封堵河陽道路,劫奪調撥的軍備作爲軍資,招募盜賊爲士兵。其外甥裴通知到後,上奏朝廷。武帝未立即處理,反而任命他爲晉州刺史,意圖觀其志向。梁士彥欣喜若狂,對劉昉等人說:“天意如此!”又請儀同薛摩兒爲長史,武帝答應。後來與公卿朝見時,武帝下令將其、宇文忻、劉昉等人當場抓捕審問。他們始終不認罪。捕獲薛摩兒質問,薛摩兒清楚交代經過,說其二子哭着勸諫,三子說:“做猛獸必須成羣。”梁士彥臉色大變,回頭說:“你殺我!”遂伏法,時年七十二歲。

其子有五人:操,字孟德,官至上開府、義鄉縣公,早逝;剛,字永固,官至上大將軍、通政縣公、涇州刺史,因勸諫父親而免於死罪,後遷居瓜州;叔諧,因父親之罪被處死。

梁默,是梁士彥的家僕,勇猛絕倫。梁士彥每次征伐,都與梁默並肩作戰。在西魏任職時,官至開府。開皇末年,以行軍總管跟隨楊素征討突厥,升爲大將軍。又隨軍平定楊諒之亂,授柱國。大業五年,隨煬帝征討吐谷渾,力戰而死,追贈光祿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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