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卷七·帝紀第七·宣帝

宣帝   宣皇帝諱贇,字乾伯,高祖長子也。母曰李太后。武成元年,生於同州。保定元年五月丙午,封魯國公。建德元年四月癸巳,高祖親告廟,冠於阼階,立爲皇太子。詔皇太子巡撫西土。文宣皇后崩,高祖諒闇,詔太子總朝政。五旬而罷。高祖每巡幸四方,太子常留監國。五年二月,又詔皇太子巡西土,因討吐谷渾。   宣政元年六月丁酉,高祖崩。戊戌,皇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爲皇太后。癸丑,歲星、熒惑、太白合於東井。甲子,誅上柱國、齊王憲。封開府於智爲齊國公。閏月乙亥,詔山東流民新復業者,及突厥侵掠家口破亡不能存濟者,並給復一年。立妃楊氏爲皇后。辛巳,以上柱國趙王招爲太師,陳王純爲太傅,柱國代王達、滕王逌、盧國公尉遲運、薛國公長孫覽併爲上柱國。進封柱國、平陽郡公王誼爲揚國公。是月,幽州人盧昌期據范陽反,詔柱國、東平公宇文神舉帥衆討平之。秋七月辛丑,月犯心前星。乙巳,祠太廟。丙午,祠圓丘。戊申,祠方丘。庚戌,以小宗伯、岐國公斛斯徵爲大宗伯。丙辰,熒惑、太白合於七星。己未,太白犯軒轅大星。壬戌,以柱國、南兗州總管、隨公楊堅爲上柱國、大司馬。癸亥,尊所生李氏爲帝太后。八月丙寅,夕月於西郊。長安、萬年二縣民居在京城者,給復三年。壬申,行幸同州。遣大使巡察諸州。詔制九條,宣下州郡:一曰,決獄科罪,皆準律文;二曰,母族絕服外者,聽婚;三曰,以杖決罰,悉令依法;四曰,郡縣當境賊盜不擒獲者,並仰錄奏;五曰,孝子順孫、義夫節婦,表其門閭,才堪任用者,即宜申薦;六曰,或昔經驅使,名位未達,或沉淪蓬蓽,文武可施,宜並採訪,具以名奏;七曰,僞齊七品以上,已敕收用,八品以下,爰及流外,若欲入仕,皆聽預選,降二等授官;八曰,州舉高才博學者爲秀才,郡舉經明行修者爲孝廉,上州、上郡歲一人,下州、下郡三歲一人;九曰,年七十以上,依式授官,鰥寡睏乏不能自存者,並加稟恤。以大司徒、杞國公亮爲安州總管,上柱國、薛國公長孫覽爲大司徒,柱國、揚國公王誼爲大司空。庚辰,太白入太微。丙戌,以柱國、永昌公椿爲大司寇。九月丁酉,熒惑入太微。以柱國宇文盛、張掖公王傑、枹罕公辛威、鄖國公韋孝寬併爲上柱國。庚戌,封皇弟元爲荊王。詔諸應拜者,皆以三拜成禮。汾州稽胡帥劉受邏幹舉兵反。詔上柱國、越王盛爲行軍元帥,率衆討平之。庚申,熒惑犯左執法。   冬十月癸酉,至自同州。以大司空、揚國公王誼爲襄州總管。戊子,百濟遣使獻方物。十一月己亥,講武於道會苑,帝親擐甲冑。是月,突厥寇邊,圍酒泉,殺掠吏民。十二月甲子,以柱國、畢王賢爲大司空。癸未,熒惑入氐,仍留經一月。己丑,以上柱國、河陽總管滕王逌爲行軍元帥,率衆伐陳。免京師見徒,並令從軍。   大象元年春正月癸已,受朝於露門,帝服通天冠、絳紗袍,羣臣皆服漢魏衣冠。大赦,改元大成。初置四輔官,以上柱國大冢宰越王盛爲大前疑,相州總管蜀國公尉遲迥爲大右弼,申國公李穆爲大左輔,大司馬隨國公楊堅爲大後丞。癸卯,封皇子衍爲魯王。甲辰,東巡狩。丙午,日有背。以柱國、常山公於翼爲大司徒。辛亥,以柱國、許國公宇文善爲大宗伯。癸丑,日又背。戊午,行幸洛陽。立魯王衍爲皇太子。二月癸亥,詔曰:   河洛之地,世稱朝市。上則於天,陰陽所會;下紀於地,職貢路均。聖人以萬物阜安,乃建王國。時經五代,世歷千祀,規模弘遠,邑居壯麗。自魏氏失馭,城闕爲墟,君了有戀舊之風,小人深懷土之思。我太祖受命酆鎬,胥宇崤函,蕩定四方,有懷光宅。高祖神功聖略,混一區宇,往巡東夏,省方觀俗,佈政此宮,遂移氣序。朕以眇身,祗承寶祚,庶幾聿修之志,敢忘燕翼之心。一昨駐蹕金墉,備嘗遊覽,百王制度,基趾尚存。今若因修,爲功易立。宜命邦事,修復舊都。奢儉取文質之間,功役依子來之義。北瞻河內,咫尺非遙。前詔經營,今宜停罷。   於是發山東諸州兵,增一月功爲四十五日役,起洛陽宮。常役四萬人,以迄於晏駕。並移相州六府於洛陽,稱東京六府。殺柱國、徐州總管、郯國公王軌。停南討諸軍。以趙王招女爲千金公主,嫁於突厥。戊辰,以上柱國、鄖國公韋孝寬爲徐州總管。乙亥,行幸鄴。丙子,初令授總管刺史及行兵者,加持節,餘悉罷之。辛巳,詔曰:   有聖大寶,實惟重器。玄天表命,人事與能,幽顯同謀,確乎不易。域中之大,實懸定於杳冥;天下爲公,蓋不避於內舉。我大周感蒼昊之精,受河洛之錫,武功文德,光格區宇,創業垂統,永光無窮。朕以寡薄,祗承鴻緒,上賴先朝得一之跡,下藉羣后不貳之心。職貢與雲雨俱通,憲章共光華並亙。圓首方足,鹹登仁壽。思隆國本,用弘天曆。皇太子衍,地居上嗣,正統所歸。遠憑積德之休,允葉無疆之祚。帝王之量,未肅而成;天祿之期,不謀已至。朕今傅位於衍。乃眷四海,深合謳歌之望;俾予一人,高蹈風塵之表。萬方兆庶,知朕意焉。可大赦天下,改大成元年爲大象元年。   帝於是自稱天元皇帝,所居稱天台,冕有二十四旒,車服旗鼓,皆以二十四爲節。內史、御正皆置上大夫。皇帝衍稱正陽宮,置納言、御正、諸衛等官,皆準天台。尊皇太后爲天元皇太后。封內史上大夫鄭譯爲沛國公。癸未,日初出及將入時,其中並有烏色,大如雞卵,經四日滅。戊子,以上柱國大前疑越王盛爲太保,大右弼蜀公尉遲迥爲大前疑,代王達爲大右弼。辛卯,詔徙鄴城石經於洛陽。又詔曰:"洛陽舊都,今既修復,凡是元遷之戶,並聽還洛州。此外諸民欲往者,亦任其意。河陽、幽、相、豫、亳、青、徐七總管,受東京六府處分。"三月壬寅,以上柱國、薛國公長孫覽爲涇州總管。庚申,至自東巡。大陳軍伍,帝親擐甲冑,入自青門。皇帝衍備法駕從入。百官迎於青門外。其時驟雨,儀衛失容。辛酉,封趙王招第二子貫爲永康縣王。夏四月壬戌朔,有司奏言日蝕。不視事。過時不食,乃臨軒。立妃朱氏爲天元帝后。癸亥,以柱國、畢王賢爲上柱國。己巳,祠太廟。壬午,大醮於正武殿。戊子,太白、歲星、辰星合於東井。五月辛亥,以洺州襄國郡爲趙國,以齊州濟南郡爲陳國,以豐州武當、安富二郡爲越國,以潞州上黨郡爲代國,以荊州新野郡爲滕國,邑各一萬戶。令趙王招、陳王純、越王盛、代王達、滕王逌並之國。癸丑,有流星大如鬥,出太微,落落如遺火。是月,遣使簡視京兆及諸州士民之女,充選後宮。突厥寇幷州。六月丁卯,有流星大如雞子,出氐,西北流,長一丈,入月中。己巳,月犯房北頭第二星。乙酉,有流星大如鬥,出營室,流入東壁。是月,咸陽有池水變爲血。發山東諸州民,修長城。秋七月庚寅,以大司空、畢王賢爲雍州牧,大後丞、隨國公楊堅爲大前疑,柱國、滎陽公司馬消難爲大後丞。壬辰,熒惑掩房北頭第一星。丙申,納大後丞司馬消難女爲正陽宮皇后,尊天元帝太后李氏爲天皇太后。壬子,改天元帝后朱氏爲天皇后。立妃元氏爲天右皇后,妃陳氏爲天左皇后。八月庚申,行幸同州。壬申,還宮。甲戌,以天左皇后父大將軍陳山提、天右皇后父開府元晟併爲上柱國。山提封鄅國公,晟封翼國公。開府楊雄爲邘國公,乙弗實戴國公。初,高祖作《刑書要制》,用法嚴重。及帝即位,以海內初平,恐物情未附,乃除之。至是大醮於正武殿,告天而行焉。辛巳,熒惑犯南斗第五星。壬午,以上柱國、雍州牧、畢王賢爲太師,上柱國、郇國公韓建業爲大左輔。是月,所在有蟻羣鬥,各方四五尺,死者什八九。九月己酉,太白入南斗。乙卯,以酆王貞爲大冢宰。上柱國、鄖國公韋孝寬爲行軍元帥,率行軍總管杞國公亮、郕國公梁士彥以伐陳。遣御正杜杲、禮部薛舒使於陳。冬十月壬戌,歲星犯軒轅大星。是日,帝幸道會苑大醮,以高祖武皇帝配。醮訖,論議於行殿。是歲,初復佛像及天尊像。至是,帝與二像俱南面而坐,大陳雜戲,令京城士民縱觀。乙酉,熒惑、鎮星合於虛。是月,相州人段德舉謀反,伏誅。十一月乙未,幸溫湯。戊戌,行幸同州。壬寅,還宮。乙酉,有星大如鬥,出張,東南流,光明燭地。丁巳,初鑄永通萬國錢,以一當十,與五行大布並行。是月,韋孝寬拔壽陽,杞國公亮拔黃城,梁士彥拔廣陵。陳人退走。於是江北盡平。十二月戊午,以災異屢見,帝御路寢,見百官。詔曰:   穹昊在上,聰明自下,吉凶由人,妖不自作。朕以寡德,君臨區宇,大道未行,小信非福。始於秋季,及此玄冬,幽顯殷勤,屢貽深戒。至有金入南斗,木犯軒轅,熒惑幹房,又與土合,流星照夜,東南而下。然則南斗主於爵祿,軒轅爲於後宮,房曰明堂,佈政所也,火土則憂孽之兆,流星乃兵兇之驗。豈其官人失序,女謁尚行,政事乖方,憂患將至?何其昭著,若斯之甚。上瞻俯察,朕實懼焉。將避正寢,齋居克念,惡衣減膳,去飾撤懸,披不諱之誠,開直言之路。欲使刑不濫及,賞弗逾等,選舉以才,宮闈修德。宜宣諸內外,庶盡弼諧,允葉民心,用消天譴。   於是舍仗衛,往天興宮。百官上表勸復寢膳,許之。甲子,還宮。御正武殿,集百官及宮人內外命婦,大列妓樂,又縱胡人乞寒,用水澆沃爲戲樂。乙丑,行幸洛陽。帝親御驛馬,日行三百里。四皇后及文武侍衛數百人,並乘驛以從。仍令四後方駕齊驅,或有先後,便加譴責,人馬頓僕相屬。己卯,還宮。   二年春正月丁亥,帝受朝於道會苑。癸巳,祀太廟。乙巳,造二扆,畫日月之象,以置左右。戊申,雨雪。雪止,又雨細黃土,移時乃息。乙卯,詔江左諸州新附民,給復二十年。初稅入市者,人一錢。二月丁巳,帝幸露門學,行釋奠之禮。戊午,突厥遣使獻方物,且逆千金公主。乙丑,改制詔爲天制詔,敕爲天敕。壬午,尊天元皇太后爲天元上皇太后,天皇太后李氏曰天元聖皇太后。癸未,立天元皇后楊氏爲天元大皇后,天皇后朱氏爲天大皇后,天右皇后元氏爲天右大皇后,天左皇后陳氏爲天左大皇后。正陽宮皇后直稱皇后。是日,洛陽有禿鶖鳥集於新營太極殿前。滎州有黑龍見,與赤龍鬥於汴水之側,黑龍死。三月丁亥,賜百官及民大酺。詔曰:"盛德之後,是稱不絕,功施於民,義昭祀典。孔子德惟藏往,道實生知,以大聖之才,屬千古之運,載弘儒業,式敘彝倫。至如幽贊天人之理,裁成禮樂之務,故以作範百王,垂風萬葉。朕欽承寶曆,服膺教義,眷言洙、泗,懷道滋深。且褒成啓號,雖彰故實,旌崇聖績,猶有闕如。可追封爲鄒國公,邑數準舊。並立後承襲。別於京師置廟,以時祭享。"戊子,行軍總管、杞國公亮舉兵反,襲行軍元帥、鄖國公韋孝寬於豫州。亮不勝,孝寬獲而殺之。辛卯,以永昌公椿爲杞國公,紹簡公連後。行幸同州。增候正,前驅戒道,爲三百六十重,自應門至於赤岸澤,數十里間,幡旗相蔽,鼓樂俱作。又令武賁持鈒馬上,稱警蹕,以至於同州。乙未,改同州宮爲天成宮。庚子,至自同州。詔天台侍衛之官,皆著五色及紅紫綠衣,以雜色爲緣,名曰品色衣。有大事,與公服間服之。壬寅,詔內外命婦皆執笏,其拜宗廟及天台,皆俯伏。甲辰,初置天中大皇后。立天左大皇后陳氏爲天中大皇后,立妃尉遲氏爲天左大皇后。夏四月乙丑,有星大如鬥,出天廚,流入紫宮,抵鉤陳乃滅。己巳,祀太廟。己卯,詔曰:"朕以寡薄,昧於治方,不能使天地休和,陰陽調序。自春涉夏,甘澤未豐,既軫西郊之嘆,將虧南畝之業。興言夕惕,無忘鑑昧。良由德化未敷,政刑多舛,萬方有罪,責在朕躬。思覃寬惠,被之率土。見囚死罪並降從流,流罪從徒,五歲刑已下悉皆原宥。其反叛惡逆不道,及常赦所不免者,不在降例。"壬午,幸仲山祈雨,至咸陽宮,雨降。甲申,還宮。令京城士女於衢巷作音樂以迎候。五月己丑,以上柱國、大前疑、隨國公楊堅爲揚州總管。甲午夜,帝備法駕幸天興宮。乙未,帝不豫,還宮。詔隨國公堅入侍疾。甲辰,有星大如三鬥,出太微端門,流入翼,聲若風鼓幡旗。丁未,追趙、陳、越、代、滕五王入朝。己酉,大漸。御正下大夫劉昉,與內史上大夫鄭譯矯制,以隨國公堅受遺輔政。是日,帝崩於天德殿。時年二十二,諡曰宣皇帝。七月丙申,葬定陵。   帝之在東宮也,高祖慮其不堪承嗣,遇之甚嚴。朝見進止,與諸臣無異,雖隆寒盛暑,亦不得休息。性既嗜酒,高祖遂禁醪醴不許至東宮。帝每有過,輒加捶撲。嘗謂之曰:"古來太子被廢者幾人,餘兒豈不堪立耶。"於是遣東宮官屬錄帝言語動作,每月奏聞,帝憚高祖威嚴,矯情修飾,以是過惡遂不外聞。嗣位之初,方逞其欲。大行在殯,曾無戚容,即閱視先帝宮人,逼爲淫亂。才及逾年,便恣聲樂,採擇天下子女,以充後宮。好自矜誇,飾非拒諫。禪位之後,彌復驅奢,耽酗於後宮,或旬日不出。公卿近臣請事者,皆附閹官奏之。所居宮殿,帷帳皆飾以金玉珠寶,光華炫耀,極麗窮奢。及營洛陽宮,雖未成畢,其規模壯麗,逾於漢魏遠矣。唯自尊崇,無所顧憚。國典朝儀,率情變改。後宮位號,莫能詳錄。每對臣下,自稱爲天。以五色土塗所御天德殿,各隨方色。又於後宮與皇后等列坐,用宗廟禮器樽彝圭瓚之屬以飲食焉。又令羣臣朝天台者,皆致齋三日,清身一日。車旗章服,倍於前王之數。既自比上帝,不欲令人同己。嘗自帶綬及冠通天冠,加金附蟬,顧見侍臣武弁上有金蟬,及王公有綬者,並令去之。又不聽人有高大之稱,諸姓高者改爲姜,九族稱高祖者爲長祖,曾祖爲次長祖,官名凡稱上及大者改爲長,有天者亦改之。又令天下車皆以渾成木爲輪,禁天下婦人皆不得施粉黛之飾,唯宮人得乘有輻車,加粉黛焉。西陽公溫,杞國公亮之子,即帝之從祖兄子也。其妻尉遲氏有容色,因入朝,帝遂飲之以酒,逼而淫之。亮聞之,懼誅,乃反。才誅溫,即追尉遲氏入宮,初爲妃,尋立爲皇后。每召侍臣論議,唯欲興造變革,未嘗言及治政。其後遊戲無恆,出入不節,羽儀仗衛,晨出夜還。或幸天興宮,或遊道會苑,陪侍之官,皆不堪命。散樂雜戲魚龍爛漫之伎,常在目前。好令京城少年爲婦人服飾,入殿歌舞,與後宮觀之,以爲喜樂。擯斥近臣,多所猜忌。又吝於財,略無賜與。恐羣臣規諫,不得行己之志,常遣左右密伺察之,動止所爲,莫不抄錄,小有乖違,輒加其罪。自公卿已下,皆被楚撻,其間誅戮黜免者,不可勝言。每笞捶人,皆以百二十爲度,名曰天杖。宮人內職亦如之。后妃嬪御,雖被寵嬖,亦多被杖背。於是內外恐懼,人不自安,皆求苟免,莫有固志,重足累息,以逮於終。   史臣曰:高祖識嗣子之非才,顧宗祐之至重,滯愛同於晉武,則哲異於宋宣。但欲威之以檟楚,期之於懲肅,義方之教,豈若是乎。卒使昏虐君臨,奸回肆毒,善無小而必棄,惡無大而弗爲。窮南山之簡,未足書其過;盡東觀之筆,不能記其罪。然猶獲全首領,及子而亡,幸哉。   《周書》 唐·令狐德等

譯文:

宣帝諱贇,字乾伯,是高祖的長子,母親是李太后。武成元年出生於同州。保定元年五月丙午日,被封爲魯國公。建德元年四月癸巳日,高祖親自到太廟奉告,爲太子加冠,立爲皇太子。朝廷下令太子巡視西部地區。文宣皇后去世後,高祖爲她守喪,下詔由太子主持朝政,五十五天後才結束。高祖每次巡視四方,太子都留守京城管理國事。五年二月,又下詔讓太子巡視西部,並趁機討伐吐谷渾。

宣政元年六月丁酉日,高祖去世。戊戌日,太子即位爲帝,尊皇后爲皇太后。癸丑日,歲星、熒惑星、太白星三者合於東井。甲子日,誅殺上柱國齊王憲,封開府於智爲齊國公。閏月乙亥日,下令給予山東地區新復業的流民,以及突厥搶掠後家破人亡無法存活的百姓,免除一年賦稅。立妃楊氏爲皇后。辛巳日,任命上柱國趙王招爲太師,陳王純爲太傅,柱國代王達、滕王逌、盧國公尉遲運、薛國公長孫覽皆爲上柱國。進封柱國、平陽郡公王誼爲揚國公。當月,幽州人盧昌期據守范陽造反,詔令柱國、東平公宇文神舉率軍討伐並平定。秋天七月辛丑日,月亮侵犯心星前的星。乙巳日,祭祀太廟。丙午日,祭祀圜丘。戊申日,祭祀方丘。庚戌日,任命小宗伯、岐國公斛斯徵爲大宗伯。丙辰日,熒惑星與太白星合於七星。己未日,太白星侵犯軒轅大星。壬戌日,任命柱國、南兗州總管、隨公楊堅爲上柱國、大司馬。癸亥日,尊養母李氏爲帝太后。八月丙寅日,於西郊祭拜月亮。長安、萬年兩縣在京城的居民,免除三年賦稅。壬申日,皇帝巡幸同州,派遣使臣巡視各州。下詔制定九條政策,分發到各州郡:第一,斷案定罪必須依據律令;第二,母族通婚的親屬,可以結婚;第三,杖刑處罰必須依法執行;第四,郡縣當境的盜賊不捕獲的,必須上報;第五,孝順父母、順從兄長、忠義節操的百姓,要記錄其姓名,如有才能可任用的,立即推薦;第六,那些過去曾被驅使、名位未達,或長期沉淪底層,但有文武才能的,應廣泛考察並上報姓名;第七,僞齊政權七品以上官員已被招錄,八品以下及外職人員,如有志於仕途,均可參加選試,降低兩級授官;第八,州里選拔有才學的學者爲“秀才”,郡裏選拔通經明理、品行端正者爲“孝廉”,上州、上郡每年各一人,下州、下郡每三年一人;第九,年滿七十以上者,按制度授官,鰥寡失所、生活困難者,給予救濟。任命大司徒、杞國公亮爲安州總管,上柱國、薛國公長孫覽爲大司徒,柱國、揚國公王誼爲大司空。庚辰日,太白星進入太微垣。丙戌日,任命柱國、永昌公椿爲大司寇。九月丁酉日,熒惑星進入太微垣。任命柱國宇文盛、張掖公王傑、枹罕公辛威、鄖國公韋孝寬均爲上柱國。庚戌日,封皇弟元爲荊王。下詔規定,所有應行拜禮者,均以三拜完成。汾州稽胡首領劉受邏幹起兵反叛。詔令上柱國越王盛擔任行軍元帥,率軍討伐並平定。庚申日,熒惑星侵犯左執法星。

冬季十月癸酉日,從同州回京。任命大司空揚國公王誼爲襄州總管。戊子日,百濟派使者獻上禮品。十一月己亥日,在道會苑舉行武舉,皇帝親自穿戴鎧甲。當月,突厥侵犯邊境,圍攻酒泉,屠殺掠奪官民。十二月甲子日,任命柱國畢王賢爲大司空。癸未日,熒惑星進入氐星之域,停留一個月。己丑日,任命上柱國、河陽總管滕王逌爲行軍元帥,率軍討伐陳朝。免除京城所有被囚徒的刑罰,令他們入伍從軍。

大象元年春季正月初一,皇帝在露門接受羣臣朝見,穿戴通天冠、絳紗袍,羣臣均穿漢魏時期的衣冠。宣佈大赦,改年號爲“大成”。首次設立四輔官:任命柱國大冢宰越王盛爲大前疑,相州總管蜀國公尉遲迥爲大右弼,申國公李穆爲大左輔,大司馬隨國公楊堅爲大後丞。癸卯日,封皇子衍爲魯王。甲辰日,東巡狩。丙午日,發生日食。任命柱國常山公於翼爲大司徒。辛亥日,任命柱國許國公宇文善爲大宗伯。癸丑日,又發生日食。戊午日,巡幸洛陽。立魯王衍爲皇太子。二月癸亥日,下詔:

“河洛地區,自古被認爲是政治中心。上可通達天道,陰陽交匯;下可通達地脈,貢賦流通。聖人認爲天下太平,才建立邦國。從五代以來,歷經千百年,規模宏大,城市壯麗。自從北魏滅亡,京城淪爲廢墟,舊貴族懷有思鄉之情,小人懷有鄉土之念。我太祖佔據豐鎬,統御崤函,平定四方,懷有復興舊都的願望。高祖神力遠大,統一天下,曾巡視東部,考察風俗,決定在此建都,從而改變了自然秩序。我即位以來,雖然地位卑微,但繼承了皇位,不敢忘掉治理國家的志向,也深懷撫卹萬民的願望。不久前駐蹕金墉城,親身遊覽,發現古代王朝的制度仍然留存。現在若能加以修繕,工程將很快完成。應命有關部門,修復舊都。修建工程的奢華與節儉要適度,人力消耗要遵循古代‘仁者行之’的原則。向北看,河內僅咫尺之遙,此前已有計劃,現在應停止。”

於是調發山東諸州的士兵,將原定一個月的勞役延長爲四十五天,開始修建洛陽宮。常駐勞役四萬人,一直持續到皇帝去世。同時將相州六府遷移至洛陽,稱爲“東京六府”。殺死柱國徐州總管、郯國公王軌。暫停南征各軍。將趙王招的女兒封爲千金公主,許嫁突厥。戊辰日,任命柱國、鄖國公韋孝寬爲徐州總管。乙亥日,巡幸鄴城。丙子日,首次下令授予總管、刺史及軍隊將領持節,其餘職位全部取消。辛巳日,下詔:

“國家擁有至高無上的寶位,是極其重要的事物。天命降臨,人事與之相輔,天地幽顯都在共同謀劃,確實不可動搖。天下廣大,其根本依賴於天地神祕的決定,天下爲公,不避內舉。我們大周接受蒼昊的精氣,受賜於河洛之地,武功文德,遍及天下,開創基業,永世流傳。我雖然能力淺薄,卻繼承了前朝的遺業,上承先輩的恩德,下得民心的支持。各國貢賦與天賜如雨,法令制度共同光耀。各地首領,都得以安定長壽。我思慮要鞏固國家根本,光大天命。皇太子衍,位居皇位繼承人,是正統所歸。仰賴多年積累的德行,符合永續的福分。帝王的胸襟尚缺沉穩,天賜的國運已降臨。我今決定將皇位傳給衍。深望天下百姓能心悅誠服,我則可以遠避塵世,高居不仕。萬民知曉我的心意。大赦天下,將大成元年改爲大象元年。”

於是皇帝自稱“天元皇帝”,居所稱“天台”,冕冠有二十四串珠,車馬旗幟,皆以二十四爲標準。內史、御正等職位設上大夫。皇太子衍居正陽宮,設立納言、御正、諸衛等官職,均仿照天台制度。尊皇太后爲天元皇太后。封內史上大夫鄭譯爲沛國公。癸未日,太陽初升和將落時,中間出現烏色,如雞卵大小,四天後消失。戊子日,任命柱國大前疑越王盛爲太保,大右弼蜀公尉遲迥爲大前疑,代王達爲大右弼。辛卯日,詔令將鄴城的石經遷往洛陽。又下詔:“洛陽是舊都,現已修復,凡是從外地遷來的百姓,都允許返回洛陽。其他百姓若願前往,也自由選擇。河陽、幽州、相州、豫州、亳州、青州、徐州七個總管,均受東京六府管轄。”三月壬寅日,任命柱國、薛國公長孫覽爲涇州總管。庚申日,從東巡迴來。大規模佈列軍隊,皇帝親自披甲上陣,從青門入城。皇太子衍備辦儀仗隨入。百官在青門外迎接。當時突然大雨,儀仗受到影響。辛酉日,封趙王招的次子貫爲永康縣王。

夏季四月壬戌日,有關部門奏報發生日食,皇帝停止處理政事。過久不食,才親自出殿。立妃朱氏爲天元帝后。癸亥日,任命柱國畢王賢爲上柱國。己巳日,祭祀太廟。壬午日,在正武殿舉行盛大祭典。戊子日,太白、歲星、辰星合於東井。五月辛亥日,將洺州襄國郡設爲趙國,將齊州濟南郡設爲陳國,豐州武當、安富二郡設爲越國,潞州上黨郡設爲代國,荊州新野郡設爲滕國,每國戶數各一萬。令趙王招、陳王純、越王盛、代王達、滕王逌分別封爲各該國國王。癸丑日,出現流星,如鬥,從太微星出,落於地面,像遺火。當月,派遣使臣巡視京兆及各州,挑選民女,用於充任後宮。突厥侵犯幷州。六月丁卯日,出現流星,如雞蛋大小,從氐星出,向西北流,長一丈,進入月亮。己巳日,月亮侵犯房星北側第二星。乙酉日,出現流星,如鬥,從營室星出,流入東壁。當月,咸陽有池水變爲血色。徵調山東各州百姓,修築長城。

秋季七月庚寅日,任命大司空畢王賢爲雍州牧,大後丞隨國公楊堅爲大前疑,柱國滎陽公司馬消難爲大後丞。壬辰日,熒惑星掩住房星北側第二星。己卯日,下詔:“我能力薄弱,對治國之道不精通,未能使天地和平,陰陽調和。從春天到夏天,雨水未能豐沛,對西郊的憂慮和南田的歉收深感遺憾。我日夜自省,不能不自責。原因在於德化未達,法令錯亂,全國有罪,責任在我。我思慮寬厚仁愛,遍施於天下。所有被判處死刑的人,一律免死流放;流刑者降爲徒刑;五年以下刑罰全部免除。但叛國、惡行、不法之人,不在寬恕範圍之內。”壬午日,前往仲山祈雨,抵達咸陽宮後,果然下雨。甲申日,返回朝廷。命令京城百姓在街道上奏樂歡迎。五月己丑日,任命柱國大前疑、隨國公楊堅爲揚州總管。甲午夜,皇帝準備法駕前往天興宮。乙未日,皇帝身體不適,返回皇宮。下詔命令隨國公楊堅入宮侍疾。甲辰日,出現流星,如三斗大小,從太微端門出,流入翼星,聲音如風鼓動旗幟。丁未日,追召回趙、陳、越、代、滕五位王入京朝見。己酉日,皇帝病情加重。御正下大夫劉昉與內史上大夫鄭譯假借皇帝名義,任命隨國公楊堅輔政。當天,皇帝在天德殿駕崩,年僅二十二歲,諡號爲“宣皇帝”。七月丙申日,下葬於定陵。

皇帝在東宮時,高祖擔心他不堪繼承皇位,對他極爲嚴厲。朝見進退,與其他大臣無異,即使寒冬酷暑,也不準休息。皇帝天性嗜酒,高祖因此禁止酒類進入東宮。每當他有過錯,就受到鞭打。他曾經對高祖說:“歷史上被廢的太子有多少人,我的其他兒子難道不比你這個更合適嗎?”於是派遣東宮官屬記錄他的言行,每月上報,因畏懼高祖的威嚴,他只能僞裝言行,因此過失從未外傳。即位之初,便放縱私慾。在高祖靈柩前,毫無悲痛之色,還去查看先帝的宮人,強逼他們發生關係。不到一年,便沉溺於音樂,四處挑選天下女子,充實後宮。自命不凡,掩飾過失,拒絕勸諫。禪位之後,更加奢侈,沉溺於後宮,有時十天不出門。羣臣請求朝見,都通過太監轉奏。他的宮殿,帷帳全用金玉珠寶裝飾,光彩炫目,極盡奢華。修建洛陽宮殿,雖未完工,但規模之宏偉,超過漢魏。他只知自尊自大,毫無顧忌。國法朝儀,隨意更改。後宮位號,無法詳盡記錄。每次對臣下講話,都自稱“天”。在所居天德殿用五色土塗地,各依方位顏色。還讓後宮皇后與他並坐,使用宗廟儀仗中的酒器、尊器、圭瓚等器物用餐。又令朝見天台的羣臣提前齋戒三天,清身一天。車馬旌旗、服飾,都比前朝多一倍。自比至高無上,不願讓人與他一樣。曾親自佩戴綬帶和通天冠,加金蟬飾,看到侍臣的武官帽子上也有金蟬,以及王公有綬帶的,一律命令去掉。又不允許別人稱“高大”,姓氏中“高”的改爲“姜”,九族中稱“高祖”的改爲“長祖”,稱“曾祖”的改爲“次長祖”,官名凡含“上”“大”的一律改爲“長”,若有“天”字,也須更改。又下令全國車輛必須用整塊木頭做輪子,禁止天下婦女使用粉飾,只有宮廷女性可乘坐有輻輪的車,並允許化妝。西陽公溫是杞國公亮的兒子,是皇帝的從祖兄子。他的妻子尉遲氏容貌出衆,入朝後,皇帝醉酒後逼迫她發生關係。亮得知後,害怕被殺,遂起兵造反。剛殺了溫,皇帝立刻追回尉遲氏進宮,起初是妃子,不久立爲皇后。每次召集羣臣議事,只想興辦工程變革,從不談及治國。後來遊玩無常,出入無度,儀仗護衛,早出晚歸。有時去天興宮,有時去道會苑,陪伴的官員不堪其勞累。音樂雜技和魚龍等表演,一直不斷。喜歡讓京城青年模仿女子服飾,進入宮殿舞蹈,與後宮觀看,以此爲樂。排斥近臣,多疑多忌。又吝嗇錢財,幾乎不賜予別人。擔心大臣勸諫,不能實現自己意志,常派身邊人暗中窺探,任何舉動皆被記錄,一旦稍有差錯,便加罪懲罰。從三公到百官,無不被鞭打,其中被誅殺、罷免者,數不勝數。每次鞭打別人,都以一百二十下爲度,稱爲“天杖”。宮內職官也如此。后妃們即使受寵,也常被鞭打背部。因此,朝廷內外人人恐懼,不敢安身,都只求苟且偷生,沒有決心,戰戰兢兢,直至死亡。

史官評論道:高祖深知繼承人缺乏才能,但出於宗室至親的考慮,始終心存愛惜,這種情感與晉武帝相同,但比宋宣帝更不明智。他只希望通過嚴刑來震懾,希望達到肅正的目的,這難道是教育子女應有的方式嗎?最終導致昏庸暴虐的君主當政,奸邪之人肆意作惡,善行不論大小都被拋棄,惡行無論多大也不被懲罰。窮盡南山的記錄,也無法寫盡他的罪行;用盡東觀的筆墨,也無法全部記下他的過失。然而他仍然保全性命,直到兒子纔去世,真是不幸中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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