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郡王琛 清河王岳
赵郡王琛,字永宝,高祖之弟也。少时便弓马,有志气。高祖既匡天下,中兴初,授散骑常侍、镇西将军、金紫光禄大夫。既居禁卫,恭勤慎密,率先左右。太昌初,除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封南赵郡公,食邑五千户。寻拜骠骑大将军、特进、开府仪同三司、散骑常侍。永熙二年,除使持节、都督定州刺史、六州大都督。琛推诚抚纳,拔用人士,甚有声誉。及斛斯椿等衅结。高祖将谋内讨,以晋阳根本,召琛留掌后事,以为并、肆、汾大行台仆射,领六州九酋长大都督,其相府政事琛悉决之。天平中,除御史中尉,正色纠弹,无所回避,远近肃然。寻乱高祖后庭,高祖责罚之,因杖而毙,时年二十三。赠使持节、侍中、都督冀定沧瀛幽殷并肆云朔十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冀州刺史、太尉、尚书令,谥曰贞平。天统三年,又赠假黄钺、左丞相、太师、录尚书事、冀州刺史,进爵为王,配飨高祖庙庭。子睿嗣。
睿小名须拔,生三旬而孤,聪慧夙成,特为高祖所爱,养于宫中,令游娘母之,恩同诸子。魏兴和中,袭爵南赵郡公。至四岁,未尝识母,其母则魏华阳公主也。有郑氏者,睿母之从母姊妹之女,戏语睿曰:"汝是我姨儿,何因倒亲游氏。"睿因问访,遂精神不怡。高祖甚以为怪,疑其感疾,欲命医看之。睿对曰:"儿无患苦,但闻有所生,欲得暂见。"高祖惊曰:"谁向汝道耶?"睿具陈本末。高祖命元夫人令就宫与睿相见,睿前跪拜,因抱头大哭。高祖甚以悲伤。语平秦王曰:"此儿天生至孝,我儿子无有及者。"遂为休务一日。睿初读《孝经》,至"资于事父",辄流涕歔欷。十岁丧母,高祖亲送睿至领军府,为睿发丧,与声殒绝,哀感左右,三日水浆不入口。高祖与武明娄皇后殷勤敦譬,方渐顺旨。居丧尽礼,持佛像长斋,至于骨立,杖而后起。高祖令常山王共卧起,日夜说喻之。并敕左右不听进水,虽绝清漱,午后辄不肯食。由是高祖食必唤睿同案。其见愍惜如此。高祖崩,哭泣呕血。及壮,将为婚娶,而貌有戚容。世宗谓之曰:"我为尔娶郑述祖女,门阀甚高,汝何所嫌而精神不乐?"睿对曰:"自痛孤遗,常深膝下之慕,方从婚冠,弥用感切。"言未卒,呜咽不自胜。世宗为之悯默。励己勤学,常夜久方罢。武定末,除太子庶子。显祖受禅,进封爵为赵郡王,邑一千二百户,迁散骑常侍。
睿身长七尺,容仪甚伟,闲习吏职,有知人之鉴。二年,出为定州刺史,加抚军将军、六州大都督,时年十七。睿留心庶事,纠摘奸非,劝课农桑,接礼民俊,所部大治,称为良牧。三年,加仪同三司。六年,诏睿领山东兵数万监筑长城。于时盛夏六月,睿在途中,屏除盖扇,亲与军人同其劳苦。而定州先有冰室,每岁藏冰,长史宋钦道以睿冒犯暑热,遂遣舆冰,倍道追送。正值日中停车,炎赫尤甚,人皆不堪,而送冰者至,咸谓得冰一时之要。睿乃对之叹息云:"三军之人,皆饮温水,吾以何义,独进寒冰,非追名古将,实情所不忍。"遂至消液,竟不一尝。兵人感悦,遐迩称叹。先是,役徒罢作,任其自返。丁壮之辈,各自先归;羸弱之徒,弃在山北,加以饥病,多致僵殒。睿于是亲帅所部,与之俱还,配合州乡,部分营伍,督帅监领,强弱相持,遇善水草,即为停顿,分有余,赡不足,屯以全者十三四焉。
七年,诏以本官都督沧瀛幽安平东燕六州诸军事、沧州刺史。八年,征睿赴邺,仍除北朔州刺史,都督北燕、北蔚、北恒三州,及库推以西黄河以东长城诸镇诸军事。睿慰抚新迁,量置烽戍,内防外御,备有条法,大为兵民所安。有无水之处,祷而掘井,锹锸裁下,泉源涌出,至今号曰赵郡王泉。
九年,车驾幸楼烦,睿朝于行宫,仍从还晋阳。时济南以太子监国,因立大都督府,与尚书省分理众事,仍开府置佐。显祖特崇其选,乃除睿侍中、摄大都督府长史。睿后因侍宴,显祖从容顾谓常山王演等曰:"由来亦有如此长史不?吾用此长史何如?"演对曰:"陛下垂心庶政,优贤礼物,须拔进居蝉珥之荣,退当委要之职,自昔以来,实未闻如此铨授。"帝曰:"吾于此亦自谓得宜。"十年,转仪同三司、侍中、将军、长史,王如故。寻加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太子太保。
皇建初,行并州事。孝昭临崩,预受顾托,奉迎世祖于邺,以功拜尚书令,别封浮阳郡公,监太史,太子太傅,议律令。又以讨北狄之功,封颍川郡公。复拜尚书令,摄大宗正卿。天统中,追赠睿父琛假黄钺,母元氏赠赵郡王妃,谥曰贞昭,华阳长公主如故,有司备礼仪就墓拜授。时隆冬盛寒,睿跣步号哭,面皆破裂,呕血数升。及还,不堪参谢,帝亲就第看问。拜司空,摄录尚书事。突厥尝侵轶至并州,帝亲御戎,六军进止皆令取睿节度。以功复封宣城郡公。摄宗正卿,进拜太尉,监议五礼。睿久典朝政,清真自守,誉望日隆,渐被疏忌,乃撰古之忠臣义士,号曰《要言》,以致其意。
世祖崩,葬后数日,睿与冯翊王润、安德王延宗及元文遥奏后主云:"和士开不宜仍居内任。"并入奏太后,因出士开为兖州刺史。太后曰:"士开旧经驱使,欲留过百日。"睿正色不许。数日之内,太后数以为言。有中官要人知太后密旨,谓睿曰:"太后意既如此,殿下何宜苦违。"睿曰:"吾国家事重,死且不避,若贪生苟全,令国家扰攘,非吾志也。况受先皇遗旨,委寄不轻。今嗣主幼冲,岂可使邪臣在侧。不守之以正,何面戴天。"遂重进言,词理恳切。太后令酌酒赐睿。睿正色曰:"今论国家大事,非为卮酒!"言讫便出。其夜,睿方寝,见一人可长丈五,臂长丈余,当门向床,以臂压睿,良久,遂失所在。睿意甚恶之,便起坐独叹曰:"大丈夫命运一朝至此!"恐为太后所杀,旦欲入朝,妻子咸谏止之。睿曰:"自古忠臣,皆不顾身命,社稷事重,吾当以死效之,岂容令一妇人倾危宗庙。且和士开何物竖子,如此纵横,吾宁死事先皇,不忍见朝廷颠沛。"至殿门,又有人曰:"愿殿下勿入,虑有危变。"睿曰:"吾上不负天,死亦无恨。"入见太后,太后复以为言,睿执之弥固。出至永巷,遇兵被执,送华林园,于雀离佛院令刘桃枝拉而杀之,时年三十六。大雾三日,朝野冤惜之。期年后,诏听以王礼葬,竟无赠谥焉。
子整信嗣。历散骑常侍、仪同三司。好学有行检,少年时因猎坠马,伤腰脚,卒不能行起,终于长安。琛同母弟惠宝早亡,元象初,赠侍中、尚书令、都督四州诸军事、青州刺史。天统三年,重赠十州都督,封陈留王,谥曰文恭,以清河王岳第十子敬文嗣。
清河王岳,字洪略,高祖从父弟也。父翻,字飞雀,魏朝赠太尉,谥孝宣公。岳幼时孤贫,人未之知也,长而敦直,姿貌嶷然,沈深有器量。初,岳家于洛邑,高祖每奉使入洛,必止于岳舍。岳母山氏,尝夜起,见高祖室中有光,密往觇之,乃无灯,即移高祖于别室,如前所见。怪其神异,诣卜者筮之,遇《乾》之《大有》,占之曰:"吉,《易》称’飞龙在天,大人造也’,飞龙九五大人之卦,贵不可言。"山氏归报高祖。后高祖起兵于信都,山氏闻之,大喜,谓岳曰:"赤光之瑞,今当验矣,汝可间行从之,共图大计。"岳遂往信都。高祖见之,大悦。
中兴初,除散骑常侍、镇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领武卫将军。高祖与四胡战于韩陵,高祖将中军,高昂将左军,岳将右军。中军败绩,贼乘之,岳举麾大呼,横冲贼阵,高祖方得回师,表里奋击,因大破贼。以功除卫将军、右光禄大夫,仍领武卫。太昌初,除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领左右卫,封清河郡公,食邑二千户。母山氏,封为郡君,授女侍中,入侍皇后。时尔朱兆犹据并州,高祖将讨之,令岳留镇京师,迁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天平二年,除侍中、六州军事都督,寻加开府。岳辟引时贤,以为僚属,论者以为美。寻都监典书,复为侍学,除使持节、六州大都督、冀州大中正。俄拜京畿大都督,其六州事悉诣京畿。时高祖统务晋阳,岳与侍中孙腾等在京师辅政。元象二年,遭母忧去职。岳性至孝,尽力色养,母若有疾,衣不解带,及遭丧,哀毁骨立,高祖深以忧之,每日遣人劳勉。寻起复本任。二年,除兼领军将军。兴和初,世宗入总朝政,岳出为使持节、都督、冀州刺史,侍中、骠骑、开府仪同如故。三年,转青州刺史。岳任权日久,素为朝野畏服,及出为藩,百姓望风詟惮。武定元年,除晋州刺史、西南道大都督,得绥边之称。时岳遇患,高祖令还并治疗,疾瘳,复令赴职。
及高祖崩,侯景叛,世宗征岳还并,共图取景之计。而武帝乘间遣其贞阳侯明率众于寒山,拥泗水灌彭城,与景为掎角声援。岳总帅诸军南讨,与行台慕容绍宗等击明,大破之,临阵擒明及其大将胡贵孙,自余俘馘数万。景乃拥众于涡阳,与左卫将军刘丰等相持。岳回军追讨,又破之,景单骑逃窜。六年,以功除侍中、太尉,余如故,别封新昌县子。又拜使持节、河南总管、大都督,统慕容绍宗、刘丰等讨王思政于长社。思政婴城自守,岳等引洧水灌城。绍宗、刘丰为思政所获,关西出兵援思政,岳内外防御,甚有谋算。城不没者三板。会世宗亲临,数日城下,获思政等。以功别封真定县男,世宗以为己功,故赏典弗弘也。
世宗崩,显祖出抚晋阳,令岳以本官兼尚书左仆射,留镇京师。天保初,进封清河郡王,寻除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宗师、司州牧。五年,加太保。梁萧绎为周军所逼,遣使告急,且请援。冬,诏岳为西南道大行台,统司徒潘相乐等救江陵。六年正月,师次义阳,遇荆州陷,因略地南至郢州,获梁州刺史司徒陆法和,仍克郢州。岳先送法和于京师,遣仪同慕容俨据郢城。朝廷知江陵陷,诏岳旋师。
岳自讨寒山、长社及出随、陆,并有功绩,威名弥重。而性华侈,尤悦酒色,歌姬舞女,陈鼎击钟,诸王皆不及也。初,高归彦少孤,高祖令岳抚养,轻其年幼,情礼甚薄。归彦内衔之而未尝出口。及归彦为领军,大被宠遇,岳谓其德己,更倚赖之。归彦密构其短。岳于城南起宅,听事后开巷。归彦奏帝曰:"清河造宅,僣拟帝宫,制为永巷,但唯无阙耳。"显祖闻而恶之,渐以疏岳。仍属显祖召邺下妇人薛氏入宫,而岳先尝唤之至宅,由其姊也。帝悬薛氏姊而锯杀之,让岳以为奸民女。岳曰:"臣本欲取之,嫌其轻薄不用,非奸也。"帝益怒。六年十一月,使高归彦就宅切责之。岳忧悸不知所为,数日而薨,故时论纷然,以为赐鸩也。朝野叹惜之。时年四十四。诏大鸿胪监护丧事,赠使持节、都督冀定沧瀛赵幽济七州诸军、太宰、太傅、定州刺史,假黄钺,给辒辌车,赗物二千段,谥曰昭武。
初,岳与高祖经纶天下,家有私兵,并畜戎器,储甲千余领。世宗之末,岳以四海无事,表求纳之。世宗敦至亲之重,推心相任,云:"叔属居肺腑,职在维城,所有之甲,本资国用,叔何疑而纳之。"文宣之世,亦频请纳,又固不许。及将薨,遗表谢恩,并请上甲于武库,至此葬毕,方许纳焉。皇建中,配享世宗庙庭。后归彦反,世祖知其前谮,曰:"清河忠烈,尽力皇家,而归彦毁之,间吾骨肉。"籍没归彦,以良贱百口赐岳家。后又思岳之功,重赠太师、太保,余如故。子劢嗣。
劢,字敬德,夙智早成,为显祖所爱。年七岁,遣侍皇太子。后除青州刺史,拜日,显祖戒之曰:"叔父前牧青州,甚有遗惠,故遣汝慰彼黎庶,宜好用心,无坠声绩。"劢流涕对曰:"臣以蒙幼,滥叨拔擢,虽竭庸短,惧忝先政。"帝曰:"汝既能有此言,吾不虑也。"寻追授武卫将军、领军、祠部尚书、开府仪同三司。以清河地在畿内,改封乐安王。转侍中、尚书右仆射,出为朔州行台仆射。
后主晋州败,太后从土门道还京师,敕劢统领兵马,侍卫太后。时佞幸阍寺,犹行暴虐,民间鸡猪,悉放鹰犬搏噬取之。劢收仪同三司苟子溢徇军,欲行大戮。太后有令,然后释之。刘文殊窃谓劢曰:"子溢之徒,言成祸福,何容如此,岂不虑后生毁谤耶?"劢攘袂语文殊曰:"自献武皇帝以来,抚养士卒,委政亲贤,用武行师,未有折衄。今西寇已次并州,达官多悉委叛,正坐此辈专政弄权,所以内外离心,衣冠解体。若得今日斩此卒,明日及诛,亦无所恨。王国家姻娅,须同疾恶,返为此言,岂所望乎!"太后还至邺,周军续至,人皆恟惧,无有斗心,朝士出降,昼夜相属。劢因奏后主曰:"今所翻叛,多是贵人,至于卒伍,犹未离贰。请追五品已上家属,置之三台,因协之曰:’若战不捷,即退焚台。’此曹顾惜妻子,必当死战。且王师频北,贼徒轻我,今背城一决,理必破之,此亦计之上者。"后主卒不能用。齐亡入周,依例授开府。隋朝历杨、楚、光、洮四州刺史。开皇中卒。
史臣曰:《易》称:"天地盈虚,与时消息,况于人乎!"盖以通塞有期,污隆适道。举世思治,则显仁以应之;小人道长,则俭德以避之。至若负博陆之图,处藩屏之地,而欲迷邦违难,其可得乎。赵郡以跗萼之亲,当顾命之重,高揖则宗社易危,去恶则人神俱泰。是用安夫一德,同此贞心,践畏途而不疑,履危机而莫惧。以斯忠义,取毙凶慝。岂道光四海,不遇周成之明;将朝去三仁,终见殷墟之祸。不然则邦国殄瘁,何影响之速乎!清河属经纶之会,自致青云,出将入相,翊成鸿业,虽汉朝刘贾,魏室曹洪,俱未足论其高下。天保不辰,易生悔咎,固不可掩其风烈,适以彰显祖之失德云。
赞曰:赵郡英伟,风范凝正。天道无亲,斯人斯命。赫赫清河,于以经国。末路小疵,非为败德。
《北齐书》 唐·李百药
赵郡王琛,字永宝,是高祖的弟弟。他年少时便精通骑马射箭,有远大的志向。高祖平定天下、中兴政权后,任命他为散骑常侍、镇西将军、金紫光禄大夫。担任禁卫将领期间,他恭敬勤勉,谨慎细致,带头管理身边事务。太昌初年,他被授予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封为南赵郡公,享有五千户食邑。不久又担任骠骑大将军、特进、开府仪同三司、散骑常侍。永熙二年,被任命为使持节、都督定州刺史、六州大都督。他以诚恳态度安抚百姓,提拔任用有才干的人,声望很高。后来斛斯椿等人结党营私,高祖准备内部讨伐他们,因晋阳是根本之地,便召赵郡王琛留下,负责后方事务,任命他为并州、肆州、汾州的大行台仆射,统领六州九郡的都督,所有相府政事都由他决定。天平年间,他被任命为御史中尉,为人正直,敢于揭发违法之官,无论远近都敬服他。不久,他卷入高祖后宫的争斗,高祖责备他,打了他,他当场去世,时年仅二十三岁。朝廷追赠他使持节、侍中、都督冀、定、沧、瀛、幽、殷、并、肆、云、朔十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冀州刺史、太尉、尚书令,谥号为“贞平”。天统三年,又追赠他假黄钺、左丞相、太师、录尚书事、冀州刺史,提升爵位为王,允许在他死后在高祖宗庙中享受祭祀。他的儿子赵睿继承爵位。
赵睿小名“须拔”,出生三十余天便失去父母,聪明早慧,深受高祖喜爱,被养在宫中,由游娘作母亲,恩宠如同亲生儿子。北魏兴和年间,继承南赵郡公的爵位。四岁时,还未见过母亲,母亲是魏国的华阳公主。有个叫郑氏的人,是赵睿母亲的堂姐的女儿,开玩笑说:“你是我的外甥,怎么反而亲近游家?”赵睿听后立刻心神不宁。高祖觉得很奇怪,怀疑他身体有病,打算叫医生来诊治。赵睿回答说:“我没有身体不适,只是听说自己出生时的亲生父母,想见一见。”高祖惊讶地问:“是谁告诉你的?”赵睿详细说明了经过。高祖便命令元夫人带他进宫见母亲,赵睿上前跪拜,然后抱着头大哭。高祖非常悲伤,对平秦王说:“这个孩子天生孝顺,我的儿子没有一个能及得上他。”当即停止政务一天。赵睿第一次读《孝经》,读到“资于事父”时,就泪流满面、情绪激动。十岁时母亲去世,高祖亲自送他到领军府,为他举行丧礼,声音悲恸,感动旁观者,连续三天连饭水都没吃。高祖与武明皇后多次劝慰,他才逐渐平静。他守孝期间,严格遵守礼制,长期持佛像斋戒,甚至瘦得骨立,靠拐杖才能起身。高祖让他和常山王同住,日夜劝导。还下令左右不得给他送水,即使他清口漱口,下午也拒绝进食。因此高祖吃饭时一定会叫赵睿一同用餐。他对赵睿的怜惜之情如此深切。高祖去世后,他悲痛到呕吐出鲜血。等到成年后准备结婚,他面容悲戚。世宗对他说:“我为你娶郑述祖的女儿,门第很高,你为什么反对,显得不开心?”赵睿回答说:“我一向孤独无依,内心怀念父母,现在即将结婚,更加感到悲伤。”话还没说完,便哽咽抽泣。世宗听了也感到心疼,沉默不语。他勤奋学习,常常晚上学到很晚才休息。武定末年,被任命为太子庶子。显祖即位后,进封爵位为赵郡王,食邑一千二百户,升任散骑常侍。
赵睿身高七尺,仪表堂堂,熟悉政事,擅长识别人才。两年后,被外调为定州刺史,加授抚军将军、六州大都督,当时年仅十七岁。他关心政事,严查不正之风,鼓励农耕,接待优秀人才,所属地区治理得非常好,被称为良官。三年,加授仪同三司。六年,朝廷下令让赵睿率领数万士兵监督修建长城。当时正值盛夏六月,赵睿在路上,去除遮阳的伞扇,亲自与士兵一同劳作。定州原本有冰窖,每年储存冰块,长史宋钦道认为赵睿不顾暑热,便派人快马运送冰块。正值正午停车,天气极其酷热,众人难以忍受,而送冰的人赶到了,都说得到了冰块是紧急之需。赵睿对众人叹息道:“三军将士都喝温水,我为何独自进冷冰?这不是追求古代名将的名声,而是出于良心,不忍心。”于是冰块全部融化,他一口也没尝。士兵们都十分感动,远近传为美谈。过去兵役结束,士兵可以自由返乡。壮年士兵先走,年老体弱者则被遗弃在山北,加上饥饿生病,很多人死于途中。赵睿于是亲自率领部下一起返回,重新配属地方,安排军队,督促调度,强弱搭配,遇到有水源和草场的地方就停驻,把多余的分给不足的,最终有十三四分的士兵得以存活。
七年,朝廷任命他为都督沧、瀛、幽、安平、东燕六州诸军事,任沧州刺史。八年,朝廷征召他前往邺城,又任命他为北朔州刺史,都督北燕、北蔚、北恒三州及黄河以东各镇军事。他安抚迁徙的百姓,合理设置烽火台和边防,内外防御有条有理,深受百姓和士兵的爱戴。对于无水的地方,他亲自祷告后开凿,锹镐刚下,泉水就涌出,至今被称为“赵郡王泉”。
九年,皇帝巡幸楼烦,赵睿前往行宫朝见,随后随行返回晋阳。当时济南由太子监国,设立大都督府,与尚书省分掌政事,同时设立府属机构。显祖特别重视赵睿,任命他为侍中,暂代大都督府长史。后来在宴会上,显祖对常山王演等人说:“从古至今,是否也有这样优秀的长史?我任用此人如何?”演回答说:“陛下关心政事,优待贤才,让须拔进入高官行列,退后也委以重任,自古以来实在未曾有过。陛下自认为安排得当。”皇帝说:“我对此也很满意。”十年,他转任仪同三司、侍中、将军、长史,爵位不变。不久加授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太子太保。
皇建初年,他负责并州事务。孝昭帝临终前,提前接受托孤,护送世祖返回邺城,因有功被任命为尚书令,另封浮阳郡公,兼管太史事务,担任太子太傅,参与制定律令。又因讨伐北方游牧民族有功,封为颍川郡公。再次担任尚书令,兼任大宗正卿。天统年间,朝廷追赠他父亲赵琛假黄钺,母亲元氏追赠为赵郡王妃,谥号为“贞昭”,华阳长公主如故,有关部门按规定在墓前举行仪式。当时正值隆冬,天气极寒,赵睿赤脚步行痛哭,脸上都裂开,吐出几升血。返回后,身体不能参加朝廷仪式,皇帝亲自去他家探望慰问。后被任命为司空,暂代录尚书事。突厥曾入侵并州,皇帝亲率军队出征,六军的行动都由赵睿统帅。因有功再次封为宣城郡公。他再次担任宗正卿,晋升为太尉,负责制定五礼制度。他长期执掌朝政,为人清廉正直,声誉日隆,后来逐渐被朝廷疏远,于是整理古代忠臣义士的事迹,编成《要言》以表达自己的忠心。
世祖驾崩后数日,赵睿与冯翊王润、安德王延宗以及元文遥共同上奏后主,说和士开不该继续留在朝廷任职,并一同向太后进言,将和士开调任兖州刺史。太后说:“和士开过去曾被我多次使用,想留他过一百天。”赵睿严肃拒绝。几天内,太后多次劝说。有宫中权贵知道太后秘密旨意,对赵睿说:“太后心意已定,您何必固执?”赵睿说:“国家大事重大,我宁可死也不逃避,若贪生怕死,使国家动荡,就不是我的志向。何况我接受了先帝遗言,受托责任重大。现在新君年幼,怎能让他身边有奸邪之徒?如果不能坚守正道,我如何面对天地!”于是再次进言,言辞恳切。太后命人赐酒给他。赵睿正色说:“讨论国家大事,怎么可能为了这杯酒!”说完便出门。当晚,他刚入睡,看见一个人身高一丈五,手臂一丈多,站在门口对着床,用手臂压住他,很久后才消失。赵睿十分恐惧,起身叹息说:“大丈夫命运如此,竟然到了这一步!”担心会被太后杀害,早上准备入朝,妻子儿女都劝他不要去。赵睿说:“自古忠臣都顾不上生死,国家大事重于一切,我应当以死效命,岂能任由一个女人动摇国家?况且和士开这等小人,如此横行无忌,我宁可为先帝而死,也不忍看到朝廷衰败。”走到殿门时,又有人劝他不要进去,说“恐怕有变故。”赵睿说:“我上不负天,死后也没有遗憾。”进入宫中,太后仍劝说,他坚持更坚定。走出宫门到永巷时,被士兵逮捕,送至华林园的雀离佛院,由刘桃枝拖拉杀害,时年三十六岁。三天浓雾弥漫,朝野惋惜痛恨。一年后,朝廷下令以王礼安葬,但始终没有追封谥号。
他的儿子赵整信继承爵位。历任散骑常侍、仪同三司。好学有德行,年轻时打猎坠马,伤了腰腿,终生不能行走,最终在长安去世。赵琛的同母弟惠宝早年去世,元象初年,追赠为侍中、尚书令、都督四州诸军事、青州刺史。天统三年,再次追赠为十州都督,封为陈留王,谥号“文恭”,由清河王岳的第十个儿子敬文继承。
清河王岳,字洪略,是高祖的堂弟。父亲翻,字飞雀,北魏时代追赠为太尉,谥号孝宣公。岳年少时家境贫寒,人皆不了解,长大后性格质朴正直,外貌出众,沉静有远见。当初岳家住在洛阳,高祖每次入洛,一定会住到岳家。岳的母亲山氏,曾夜起看见高祖卧室有光芒,便悄悄前去查看,发现并无灯火,于是便把高祖移到别室,结果又看到光。她觉得奇异,就去占卜,得到《乾》变《大有》的卦象,占卜者说:“吉祥,《易经》说‘飞龙在天,是贤德之人的成就’,飞龙在九五之位,象征尊贵不可言喻。”山氏回家告诉高祖。后来高祖在信都起兵,山氏得知后非常高兴,对岳说:“这天象之祥,如今将应验,你可以悄悄跟随高祖,共同图谋大业。”于是岳前往信都。高祖见到他,大加赞赏。
中兴之初,他被任命为散骑常侍、镇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兼任武卫将军。高祖与四胡作战于韩陵,高祖统领中军,高昂统领左军,岳统领右军。中军战败,敌军趁机进攻,岳高举军旗大喊,直冲敌阵,高祖才得以回师,内外夹击,最终大破敌军。因功升任卫将军、右光禄大夫,仍统辖武卫。太昌初年,任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兼任左右卫,封为清河郡公,食邑两千户。母亲山氏被封为郡君,授女为侍中,进入皇后宫中侍奉。当时尔朱兆仍占据并州,高祖准备讨伐他,便令岳留守京城,后来升任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天平二年,任侍中、六州军事都督,不久加授开府。他招揽贤才作为属官,世人认为他是美事。后担任都监典书,又转为侍学,被任命为使持节、六州大都督、冀州大中正。不久升任京畿大都督,六州事务均归于京畿。当时高祖驻守晋阳,岳与侍中孙腾等人共同在京师辅政。元象二年,因母亲去世离职。岳为人极其孝顺,竭尽全力侍奉母亲,母亲有病,从不脱衣,母亲去世后,他哀伤不堪,骨瘦如柴。高祖十分担忧,每日派人慰勉。不久起复原职。两年后,又任兼领军将军。兴和初年,世宗主持朝政,岳外调为使持节、都督、冀州刺史,侍中、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等职不变。后来,因和士开等奸臣当道,朝廷动荡,他多次力谏,但未被采纳。
后主在晋州战败,太后从土门道返回京城,下诏让岳的后代赵劢统领军队,护卫太后。当时宦官权贵依然暴戾,百姓家里的鸡猪都被放出,让鹰狗去捕捉。赵劢逮捕了仪同三司苟子溢,准备处死。太后有命令才赦免。刘文殊私下对赵劢说:“子溢这类人,说话就成祸福,怎能如此专横,岂不担心日后被人指责?”赵劢拍袖子对刘文殊说:“从献武帝以来,我们养育士兵,委任贤能,用兵征战,从未失利。如今西边敌军已逼近并州,达官贵人大多叛离,正因为他们专权弄事,导致朝廷内外离心,士族解体。如果今天能斩杀这些士兵,明天再杀,我也不后悔。国家亲族,必须共同厌恶邪恶之人,你们却为这些言辞找借口,岂是所期待的?”太后返回邺城后,周军又陆续到达,人人惊恐,毫无斗志,朝廷官员纷纷投降,接连不断。赵劢于是向后主上奏说:“现在叛变的多是权贵,至于普通士兵,仍未背叛。请把五品以上的家属抓来,安置在三台,告诉他们:‘如果战败,就烧掉三台。’这些人因担心妻儿,必定拼死作战。如今我军连战连败,敌军轻视我军,现在背水一战,必定获胜,这是上策。”但后主最终没有采纳。齐国灭亡后归附周朝,按例授为开府。隋朝历任杨、楚、光、洮四州刺史,开皇年间去世。
史臣评论说:《易经》说:“天地的盛衰兴亡,随时间不断变化,何况人呢!”这说明世间通达与闭塞有规律,污浊与清明也随着时代而变化。当天下渴望治理时,便显仁德以应之;当小人当道时,便节制欲望以避祸。至于那些有雄图大志,身居边地藩王,却想迷乱国家、背离正道的人,怎么可能成功呢?赵郡王以亲族身份,处于国家危难时刻,若退让,国家将危亡,若除恶,天地人神都会安定。所以安守一德,秉持忠贞之心,踏在危险道路却毫不怀疑,在危机中也不恐惧。凭着这份忠义,最终为奸邪所害。难道他的功业能像周成王一样光耀天下,而能遇上明君?又岂能像商朝的商汤、周朝的周公那样辅佐君主,最终能避免殷商灭亡的灾祸?不然的话,邦国的衰败,为何如此迅速呢!清河王属国家创业时期,从基层一步步升至高位,出将入相,辅佐国家大业,即使比汉代的刘贾、魏国的曹洪,也毫不逊色。只是天保年间国运不济,容易产生悔恨,但正因如此才更显出清河王的风范和气节,也正好反映出先祖统治的缺失。
赞曰:赵郡王英武出众,风范正直坚定。天道无情,人命无常。赫赫有名的清河王,成就了国家的治理。晚年虽然有小过失,却不足以影响他的高尚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