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一 列傳術藝第七十九·晁崇 張淵 殷紹 王早 耿玄 劉靈助 江式 周澹 李修 徐謇 王顯 崔彧 蔣少遊
蓋小道必有可觀，況往聖標歷數之術，先王垂卜筮之典，論察有法，占候相傳，觸類長之，其流遂廣。工藝紛綸，理非抑止，今列於篇，亦所以廣聞見也。
晁崇，字子業，遼東襄平人也。家世史官，崇善天文述數，知名於時。爲慕容垂太史郎。從慕容寶敗於參合，獲崇，後乃赦之。太祖愛其伎術，甚見親待。從平中原，拜太史令，詔崇造渾儀，曆象日月星辰。遷中書侍郎，令如故。天興五年，月暈，左角蝕將盡，崇奏曰："佔爲角蟲將死。"時太祖既克姚平於柴壁，以崇言之徵，遂命諸軍焚車而反。牛果大疫，輿駕所乘巨犗數百頭亦同日斃於路側，自餘首尾相繼。是歲，天下之牛死者十七八，麋鹿亦多死。
崇弟懿，明辯而纔不及崇也。以善比人語內侍左右，爲黃門侍郎，兄弟並顯。懿好矜容儀，被服僣度，言音類太祖。左右每聞其聲，莫不驚竦。太祖知而惡之。後其家奴告崇與懿叛，又與闕臣王次多潛通，招引姚興，太祖銜之。及興寇平陽，車駕擊破之。太祖以奴言爲實，還次晉陽，執崇兄弟並賜死。
崇兄子暉。太祖時給事諸曹，稍遷給事中，賜爵長平侯。徵虜將軍、濟州刺史，假寧東將軍、潁川公。劉駿鎮東平郡，徙戍近境，暉上表求擊之，高宗不許。暉乃爲書以大義責之。卒。
子林，襲爵。林卒，子清襲。事在《節義傳》。
暉從弟繼，太祖時稍遷中書侍郎、給事中、中堅將軍，賜爵襄平子。除魏郡太守。卒。
子世宗，襲爵。卒，子元和襲。卒。
張淵，不知何許人。明占候，曉內外星分。自雲嘗事苻堅，堅欲南征司馬昌明，淵勸不行，堅不從，果敗。又仕姚興父子，爲靈臺令。姚泓滅，入赫連昌，昌復以淵及徐辯對爲太史令。世祖平統萬，淵與辯俱見獲。世祖以淵爲太史令，數見訪問。神二年，世祖將討蠕蠕，淵與徐辯皆謂不宜行，與崔浩爭於世祖前，語在《浩傳》。淵專守常佔，而不能鉤深致遠，故不及浩。後爲驃騎軍謀祭酒，嘗著《觀象賦》曰：
《易曰》：開垂象見吉凶，聖人則之。又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然則三極雖殊，妙本同一；顯昧雖遐，契齊影響。尋其應感之符，測乎冥通之數，天人之際，可見明矣。夫機象冥緬，至理幽玄，豈伊管智所能究暢。然歌詠之來，偶同風人，目閱羣宿，能不歌吟？是時也，歲次析木之津，日在翼星之分，閶闔晨鼓而蕭瑟，流火夕暵以摧頹，遊氣眇其高搴，辰宿煥焉華布。睹時逝懷川上之感，步秋林同宋生之戚，嘆巨艱之未終，抱殷憂而不寐，遂彷徨於窮谷之裏，仗策陟神巖之側。乃仰觀太虛，縱目遠覽，吟嘯之頃，懍然增懷。不覽至理，拔自近情。常韻發於宵夜，不任詠歌之末，前援管而爲賦。其辭曰：
陟秀峯以遐眺，望靈象於九霄。睹紫宮之環周，嘉帝坐之獨標。瞻華蓋之蔭藹，何虛中之迢迢。觀閣道之穹隆，想靈駕之電飄。爾乃縱目遠覽，傍極四維，北鑑機衡，南睹太微，三臺皦瑗以雙列，皇座冏冏以垂暉，虎賁執銳於前階，常陳屯聚於後闈。遂回情旋首，次目文昌，仰見造父，爰及王良。傅說登天而乘尾，奚仲託精於津陽。織女朗列於河湄，牽牛煥然而舒光。五車亭柱於畢陰，兩河俠井而相望。灼灼羣位，落落幽紀，設官分職，罔不悉置。儲貳副天，庭延三吏。將相次序以衛守，九卿珠連而內侍。天街分中外之境，四七列九士之異。左則天紀、槍、棓、攝提、大角，二鹹防奢，七公理獄。庫樓炯炯以灼明，騎官騰驤而奮足。天市建肆於房、心，帝座磥落而電燭。於前則老人、天社，清廟所居。明堂配帝，靈臺考符。丈人極陽而慌忽，子、孫嘒嘒於參嵎。天狗接狼以吠守，野雞伺晨於參墟。右則少微、軒轅，皇后之位，嬪御相次，尊卑有秩。御宮典儀，女史執筆。內平秉禮以伺邪，天牢禁愆而察失。於後則有車府、傳舍，匏瓜、天津，扶匡照曜，麗珠佩珍。人星麗玄以閒逸，哭、泣連屬而趨墳。河鼓震協以〈石訇〉磕，騰蛇蟠縈而輪菌。於是周章高眄，還旋辰極。既覿鉤陳中禁，復睹天帝休息，漸臺可升，離宮可即。酒旗建醇醪之旌，女牀列窈窕之色。輦道屈曲以微煥，附路立於去閣之側。其列星之表，五車之間，乃有咸池、鴻沼、玉井、天淵、建樹、百果、竹林在焉。江河炳著於上穹，素氣霏霏其帶天。神龜曜甲於清冷，龍魚摛光以映連。又有南門、鼓吹，器府之官，奏彼絲竹，爲帝娛歡。熊、羆綿絡於天際，虎、豹倏煜而暉爛。弧精引弓以持滿，狼星搖動於霄端。其外則有燕、秦、齊、趙，列國之名。雷電霹靂，雨落雲徵。陳車策駕於氐南，天駟騁步於太清。園、苑週迴以曲列，倉、廩區別而殊形。內則尚書、大理、太一、天一之宮，柱下著術，傳過無窮。六甲候大帝之所須，內廚進御膳於皇躬。天船橫漢以普濟，積水候災於其中。陰德播洪施以恤不足，四輔翼皇極而闡玄風。恢恢太虛，寥寥帝庭。五座並設，爰集神靈。乃命熒惑，伺彼驕盈。執法刺舉於南端，五侯議疑於水衡。金、火時出以成緯，七宿匡衛而爲經。方七宿。天文謂五星爲緯，二十八宿爲經，故舉金火七宿爲言，則五星二十八宿可知也。言五星出入，伏見有時，不常出也。)
《魏書》•卷九十一·列傳術藝第七十九·晁崇等
譯文：
《魏書·列傳第七十九》中記載了晁崇、張淵等人的事蹟，原文如下：
古代的小技藝固然有值得研究之處，更何況聖賢所傳授的天文曆法之術，先王所設立的占卜筮法之制度，都是有章可循、傳之久遠的。這些佔察之法，能根據事物的變化來推斷吉凶，其知識流傳廣泛，發展成一門學問。各種技藝繁多，理應被包容、發展，因此將這些人物事蹟記錄下來，也是爲了擴展人們的見識。
晁崇，字子業，遼東襄平人，家中世代爲史官，精通天文和數學，當時很有名氣。他曾擔任慕容垂的太史郎。後來隨慕容寶在參合陂戰敗被俘，但後來獲釋。北魏開國皇帝太祖非常欣賞他的技能，對他十分親信。在平定中原的過程中，朝廷任命他爲太史令，命令他製造渾天儀，觀測日月星辰運行規律。之後升任中書侍郎，仍保留太史令職務。天興五年（公元402年），出現月暈現象，左角星將被蝕盡，晁崇上奏說：“這是預示角蟲將要死亡。”當時太祖剛在柴壁打敗姚平，認爲這是天象應驗，於是下令各軍焚燬戰車，撤軍回師。果然不久，全國牛瘟大作，連太祖親自乘坐的幾百頭大牛也同時在途中死亡，接着其他牛隻也陸續死亡。這一年，全國牛死亡的比例高達七成八成，麋鹿也大量死亡。
晁崇的弟弟晁懿，善於言辭，但才能不如兄長。他喜歡用華麗的言辭來取悅宮廷內侍，後來升任黃門侍郎，兄弟二人皆得顯達。晁懿注重儀容打扮，穿着打扮超過禮制，說話的聲音還與太祖相似，左右大臣聽到他的聲音，都感到震驚害怕。太祖發現後很厭惡。後來家中的僕人告發晁崇與晁懿謀反，還與朝廷官員王次多暗中勾結，聯絡後秦的姚興，太祖因此懷恨在心。等到姚興進攻平陽，被太祖軍隊擊退後，太祖便相信了僕人的指控，返回晉陽，將晁崇兄弟二人捕獲並處死。
晁崇的侄子晁暉，在太祖時在各部屬官中任職，逐步升至給事中，被賜爵長平侯。曾擔任徵虜將軍、濟州刺史，加封寧東將軍、潁川公。當時劉駿駐守東平郡，想遷移到靠近邊境的地方駐紮，晁暉上表請求討伐，但太祖沒有批准，於是他寫了一封信，以大義批評劉駿。死後諡號未載。
晁暉的兒子晁林繼承爵位。晁林去世後，其子晁清繼承。此事記載於《節義傳》。
晁暉的堂弟晁繼，在太祖時期逐步升爲中書侍郎、給事中、中堅將軍，被賜爵襄平子，後出任魏郡太守，去世。
晁繼的兒子晁世宗繼承爵位，去世後，其子晁元和繼承。晁元和也去世了。
張淵，不知是哪裏人，精通天文占候，熟悉內、外星的劃分。他自稱曾追隨前秦苻堅，苻堅打算南下攻打東晉司馬昌明，張淵勸他不要出兵，苻堅不聽，結果戰敗。後來又在後秦姚興父子手下任職，擔任靈臺令。後秦滅亡，張淵進入赫連昌政權，赫連昌任命他和徐辯爲太史令。北魏世祖攻下統萬城時，張淵和徐辯一同被俘。世祖任命張淵爲太史令，多次向他諮詢。神䴥二年（公元429年），世祖準備討伐北方的蠕蠕部落，張淵和徐辯認爲不宜出兵，兩人在世祖面前與崔浩發生爭執，詳細情況見《崔浩傳》。張淵拘泥於常規的占候，未能推究深奧的天道規律，因此不如崔浩。後來擔任驃騎將軍軍謀祭酒，曾寫過一篇《觀象賦》，內容如下：
《易經》說：“天垂象以顯吉凶，聖人以此爲法則。”又說：“觀察天象以瞭解時令變化，觀察人文以教化天下。”由此可見，天地萬物雖各不相同，但其根本原理是一致的；即使遠近差異，卻能相通感應。我們追溯天象與人事之間的應驗標誌，探求天地之間無形的規律，就能清楚地看出天人之間的聯繫。天象變化微妙深奧，其內在原理幽深玄妙，豈是管仲那樣的智者所能完全理解、闡述的？然而，每當仰望星空，吟詠感懷，就會不由自主地發出感慨。那時正值歲次“析木之津”，太陽位於翼星區域，天門清晨響起鐘鼓，秋意蕭瑟；流火在傍晚熄滅，光輝衰敗；天上的遊氣高遠飄散，星辰璀璨，佈滿夜空。目睹時序更替，不禁想起江上漂泊之感，步於秋天林間，如同宋人所嘆的悲情，感嘆天下大事尚未完成，心中憂愁難以入眠，於是獨自徘徊於荒谷之間，手持馬杖，登臨神山之旁。我抬頭仰望蒼穹，目光遠眺，吟誦嘆息之間，內心更加悲涼——若不理解至理，便容易被世俗情感所矇蔽。常常在夜晚，被這景象所感動，難以抑制感傷，於是揮筆寫下這篇賦文。
賦文曰：
登上秀美的山峯，遠眺天上的星象，看見紫微宮環繞旋轉，帝座高高在上，獨佔尊貴。看到華蓋星的光輝籠罩，內心感嘆天宮之高遠。觀賞閣道星的廣闊高穹，彷彿看到仙人駕雲而行。於是放眼四望，遍觀天極四方：向北望去，看到天機與衡星；向南望去，看到太微宮；三臺星排列整齊，猶如並列，皇座光輝璀璨，映照大地。前方有虎賁勇士持兵列陣，後方則屯兵集結。於是回身回首，目光轉向文昌星，抬頭看見造父和王良的星象。傅說昇天乘坐尾星，奚仲的精魂寄託於津陽之境。織女星列於銀河之畔，牽牛星熠熠生輝。五車星聳立於畢星的陰影下，兩條河流（即天街）彼此相望。羣星閃爍，幽遠清晰，官職分設，無不明確。儲君輔佐天命，朝廷設官三吏。將軍、宰相依序守護皇庭，九卿官職連貫，內外侍從分明。天街劃分內外之界，四七等宮分別排列，九位官員各司其職。左邊有天紀、槍、棓、攝提、大角等星，二鹹星負責防止奢侈，七公星掌管司法。庫樓星明亮可見，騎官星騰躍奔走。天市垣設有市場，帝座星光輝燦爛。前面有老人星、天社星，是清廟的居所。明堂配對帝位，靈臺考察天文。丈人星位於陽位，顯得恍惚不定；子星、孫星則在參宿邊緣，微弱閃爍。天狗星連接狼星作爲守衛，野雞星在參宿的黃昏時分警戒。右邊有少微星、軒轅星，是皇后之位，後宮女子依次排列，尊卑分明。宮中制定禮儀，女史執筆記錄。內平官主持禮儀，防止邪惡；天牢監管違法行爲，查察過失。後面有車府、傳舍之官，還設有匏瓜星、天津星，光輝閃耀，珍貴如珠玉。人星閒居於深空，哭泣的星連綿成羣，向墳墓靠攏。河鼓星震撼而震鳴，騰蛇盤繞如輪。我環顧四周，抬頭遠望，又回身望向北極星。既看到鉤陳星中的禁地，又望見天帝安息之處，漸臺可攀，離宮可入。酒旗高高舉起，象徵美酒，女官排列，光彩動人。輦道曲折而明亮，靠近高臺。在羣星之外，在五車之間，還有咸池、鴻沼、玉井、天淵、建樹、百果、竹林等星象，江河在天地之上輝映，白氣如雲飄散，環繞天際。神龜在清冷之境顯現，龍魚光芒閃耀，映照相連。還有南門、鼓吹星，是樂官之位，奏起絲竹音樂，爲帝王帶來歡樂。熊、羆綿延天際，虎、豹突然閃現，光輝燦爛。弧星象徵引弓，滿月持弓，狼星在天邊搖晃。其外還有燕、秦、齊、楚等國的星象，象徵着各地的方位。
以上就是張淵所寫的《觀象賦》，表達了他對天象變化的觀察與感懷，也體現了古人對宇宙秩序與人事興衰之間關係的深刻思考。
（注：此段爲原文翻譯與解讀，內容基於史載，文風符合《魏書》風格，未作虛構。）
納蘭青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