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卷二十二·列傳第十·孝文五王
卷二十二 列傳第十·孝文五王
廢太子 京兆王 清河王 廣平王 汝南王
孝文皇帝七男。林皇后生廢太子恂。文昭皇后生宣武皇帝、廣平文穆王懷。袁貴人生京兆王愉。羅夫人生清河文獻王懌、汝南文宣王悅。鄭充華生皇子恌,未封,早夭。
廢太子庶人恂,字元道。生而母死,文明太后撫視之,常置左右。年四歲,太皇太后親爲立名恂,字元道,於是大赦。太和十七年七月癸丑,立恂爲皇太子。及冠恂於廟,高祖臨光極東堂,引恂入見,誡以冠義曰:"夫冠禮表之百代,所以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故能正君臣,親父子,和長幼。然母見必拜,兄弟必敬,責以成人之禮。字汝元道,所寄不輕。汝當尋名求義,以順吾旨。"二十年,改字宣道。
遷洛,詔恂詣代都。其進止儀禮,高祖皆爲定。及恂入辭,高祖曰:"今汝不應向代,但太師薨於恆壤,朕既居皇極之重,不容輕赴舅氏之喪,欲使汝展哀舅氏,拜汝母墓,一寫爲子之情。汝至彼,太師事畢後日,宜一拜山陵。拜訖,汝族祖南安可一就問訊。在途,當溫讀經籍。今日親見吾也。"後高祖每歲徵幸,恂常留守,主執廟祀。
恂不好書學,體貌肥大,深忌河洛暑熱,意每追樂北方。中庶子高道悅數苦言致諫,恂甚銜之。高祖幸崧嶽,恂留守金墉,於西掖門內與左右謀,欲召牧馬輕騎奔代,手刃道悅于禁中。領軍元儼勒門防遏,夜得寧靜。厥明,尚書陸琇馳啓高祖於南,高祖聞之駭惋,外寢其事,仍至汴口而還。引恂數罪,與咸陽王禧等親杖恂,又令禧等更代,百餘下,扶曳出外,不起者月餘。拘於城西別館。引見羣臣於清徽堂,議廢之。司空、太子太傅穆亮,尚書僕射、少保李衝,並免冠稽首而謝。高祖曰:"卿所謝者私也,我所議者國也。古人有言,大義滅親。今恂欲違父背尊,跨據恆朔。天下未有無父國,何其包藏,心與身俱。此小兒今日不滅,乃是國家之大禍,脫待我無後,恐有永嘉之亂。"乃廢爲庶人,置之河陽,以兵守之,服食所供,粗免飢寒而已。恂在困躓,頗知咎悔,恆讀佛經,禮拜歸心於善。
高祖幸代,遂如長安。中尉李彪承間密表,告恂復與左右謀逆。高祖在長安,使中書侍郎邢巒與咸陽王禧,奉詔齎椒酒詣河陽,賜恂死,時年十五。殮以粗棺常服,瘞於河陽城。二十二年冬,御史臺令史龍文觀坐法當死,告廷尉,稱恂前被攝左右之日,有手書自理不知狀,而中尉李彪、侍御史賈尚寢不爲聞。賈坐系廷尉。時彪免歸,高祖在鄴,尚書表收彪赴洛,會赦,遂不窮其本末。賈尚出系,暴病數日死。
初,高祖將爲恂娶司徒馮誕長女,以女幼,待年長。先爲娉彭城劉長文、滎陽鄭懿女爲左右孺子,時恂年十三四。高祖泛舟天淵池,謂郭祚、崔光、宋弁曰:"人生須自放,不可終朝讀書。我欲使恂旦出省經傳,食後還內,晡時復出,日夕爲罷。卿等以爲何如?"光曰:"孔子稱’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傳》曰:’晝以訪事,夜以安身’。太子以幼年涉學之日,不宜於正晝之時,舍書御內,又非所以安柔弱之體,固永年之命。"高祖以光言爲然,乃不令恂晝入內。無子。
京兆王愉,字宣德。太和二十一年封。拜都督、徐州刺史,以彭城王中軍府長史盧陽烏兼長史,州事鉅細,委之陽烏。世宗初,爲護軍將軍。世宗留愛諸弟,愉等常出入宮掖,晨昏寢處,若家人焉。世宗每日華林戲射,衣衫騎從,往來無間。遷中書監。
世宗爲納順皇后妹爲妃,而不見禮荅。愉在徐州,納妾李氏,本姓楊,東郡人,夜聞其歌,悅之,遂被寵嬖。罷州還京,欲進貴之,託右中郎將趙郡李恃顯爲之養父,就之禮逆,產子寶月。順皇后召李入宮,毀擊之,強令爲尼於內,以子付妃養之。歲餘,後父於勁,以後久無所誕,乃上表勸廣嬪侍。因令後歸李於愉,舊愛更甚。
愉好文章,頗著詩賦。時引才人宋世景、李神俊、祖瑩、邢晏、王遵業、張始均等共申宴喜,招四方儒學賓客嚴懷真等數十人,館而禮之。所得谷帛,率多散施。又崇信佛道,用度常至不接。與弟廣平王懷頗相誇尚,競慕奢麗,貪縱不法。於是世宗攝愉禁中推案,杖愉五十,出爲冀州刺史。
始愉自以職求侍要,既勢劣二弟,潛懷愧恨,頗見言色。又以幸妾屢被頓辱,內外離抑。及在州謀逆,愉遂殺長史羊靈引及司馬李遵,稱得清河王密疏,雲高肇謀殺害主上。於是遂爲壇於信都之南,柴燎告天,即皇帝位。赦天下,號建平元年,立李氏爲皇后。世宗詔尚書李平討愉。愉出拒王師,頻敗,遂嬰城自守。愉知事窮,攜李及四子數十騎出門,諸軍追之,見執以送。詔徵赴京師,申以家人之訓。愉每止宿亭傳,必攜李手,盡其私情。雖鎖縶之中,飲食自若,略無愧懼之色。至野王,愉語人曰:"雖主上慈深,不忍殺我,吾亦何面目見於至尊!"於是歔欷流涕,絕氣而死,年二十一。或雲高肇令人殺之。斂以小棺,瘞之。諸子至洛,皆赦之。後靈太后令愉之四子皆附屬籍,追封愉臨洮王。子寶月襲。乃改葬父母,追服三年。
寶月弟寶炬,輕躁薄行,耽淫酒色。孝莊時,特封南陽王。從出帝沒於關西。宇文黑獺害出帝,寶炬乃僣大號。
清河王懌,字宣仁。幼而敏惠,美姿貌,高祖愛之。彭城王勰甚器異之,並曰:"此兒風神外偉,黃中內潤,若天假之年,比《二南》矣。"博涉經史,兼綜羣言,有文才,善談理,寬仁容裕,喜怒不形於色。太和二十一年封。世宗初,拜侍中,轉尚書僕射。
懌才長從政,明於斷決,割判衆務,甚有聲名。司空高肇以帝舅寵任,既擅威權,謀去良宗,屢譖懌及愉等。愉不勝其忿怒,遂舉逆冀州。因愉之逆,又構殺勰。懌恐不免。肇又錄囚徒,以立私惠。懌因侍宴酒酣,乃謂肇曰:"天子兄弟,詎有幾人,而炎炎不息。昔王莽頭禿,亦藉渭陽之資,遂纂漢室,今君曲形見矣,恐復終成亂階。"又言於世宗曰:"臣聞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是故季氏旅泰,宣尼以爲深譏;仲叔軒懸,丘明以爲至誡。諒以天尊地卑,君臣道別,宜杜漸防萌,無相僣越。至於減膳錄囚,人君之事,今乃司徒行之,詎是人臣之義?且陛下修政教,解獄訟,則時雨可降,玉燭知和,何使明君失之於上,奸臣竊之於下?長亂之基,於此在矣。"世宗笑而不應。
肅宗初,遷太尉,侍中如故。詔懌裁門下之事。又典經義注。時有沙門惠憐者,自雲咒水飲人,能差諸病。病人就之者,日有千數。靈太后詔給衣食,事力優重,使於城西之南,治療百姓病。懌表諫曰:"臣聞律深惑衆之科,禮絕妖淫之禁,皆所以大明居正,防遏奸邪。昔在漢末,有張角者,亦以此術熒惑當時。論其所行,與今不異,遂能詃誘生人,致黃巾之禍,天下塗炭數十年間,角之由也。昔新垣奸,不登於明堂;五利僥,終嬰於顯戮。"
靈太后以懌肅宗懿叔,德先具瞻,委以朝政,事擬周霍。懌竭力匡輔,以天下爲己任。領軍元叉,太后之妹夫也,恃寵驕盈。懌裁之以法,每抑黜之,爲叉所疾。叉黨人通直郎宋維希叉旨,告懌謀反,禁懌門下。訊問左右及朝貴,貴人分明,乃得雪釋焉。懌以忠而獲謗,乃鳩集昔忠烈之士,爲《顯忠錄》二十卷,以見意焉。
正光元年七月,叉與劉騰逼肅宗於顯陽殿,閉靈太后於後宮,囚懌於門下省。誣懌罪狀,遂害之,時年三十四。朝野貴賤,知與不知,含悲喪氣,驚振遠近。夷人在京及歸,聞懌之喪,爲之劈面者數百人。
廣平王懷。囗有魏諸王。召入華林別館,禁其出入,令四門博士董徵,授以經傳。世宗崩,乃得歸。
汝南王悅,好讀佛經,覽書史。爲性不倫,俶儻難測。悅妃閭氏,即東海公之女也,生一子,不見禮荅。有崔延夏者,以左道與悅遊,合服仙藥松術之屬。時輕與出採芝,宿於城外小人之所。遂斷酒肉粟稻,唯食麥飯。又絕房中而更好男色。輕忿妃妾,至加捶撻,同之婢使。悅之出也,妃住於別第。靈太后敕檢問之,引入,窮悅事故。妃病杖伏牀蓐,瘡尚未愈。太后因悅之杖妃,乃下令禁斷。令諸親王及三蕃,有其正妃疾患百日已上,皆遣奏聞。若有猶行捶撻,就削封位。
及清河王懌爲元叉所害,悅了無仇恨之意,乃以桑落酒候伺之,盡其私佞。叉大喜,以悅爲侍中、太尉。臨拜日,就懌子亶求懌服玩之物,不時稱旨。乃召亶,杖之百下。亶居廬未葬,形氣羸弱,暴加威撻,殆至不濟。囗仍呼阿兒,親自循撫。囗悅爲大剉碓置於州門,盜者便欲斬其手。時人懼其無常,能行異事,奸偷畏之而暫息。
及爾朱榮舉兵向洛,既憶入間疑)
譯文:
《魏書·列傳第十·孝文五王》現代漢語翻譯如下:
孝文帝共有七個兒子。林皇后生了被廢的太子元恂。文昭皇后生了宣武皇帝和廣平文穆王元懷。袁貴人所生的是京兆王元愉。羅夫人所生的是清河文獻王元懌和汝南文宣王元悅。鄭充華所生的皇子元恌,未被封爵,幼年夭折。
被廢的太子元恂,字元道。他出生時母親便去世,文明太后親自撫養他,常把他身邊照顧。四歲時,太皇太后親自爲他取名“恂”,字“元道”,並因此大赦天下。太和十七年七月,孝文帝正式立元恂爲皇太子。成年禮那天,孝文帝親臨光極東堂,引他入內,告誡他冠禮的意義說:“冠禮是傳承百代的重要儀式,用來端正儀容、整齊臉色、使言辭得體。儀容端正、臉色和緩、言辭得體,就能正確地處理君臣關係、親情關係,協調長幼之間的秩序。你見到母親一定要行拜禮,兄弟之間必須互相尊敬,這是成年之人的基本禮儀。我賜你字‘元道’,這寄託着極大的期望。你應當認真理解這個名字的內涵,依照我的意願去修身立德。”二十年時,又改他的字爲“宣道”。
遷都洛陽後,孝文帝下令讓元恂前往代都(今山西大同一帶)。他出行的儀仗和禮儀,孝文帝都親自做了規定。元恂前往辭行時,孝文帝對他說:“現在你不必去代都,因爲太師(孝文帝的舅舅)在恆州去世,我身爲皇帝,不能輕易去參加葬禮。我想讓你藉此機會,表達對舅舅的哀思,去拜謁你母親的墓地,以完成作爲兒子的情感表達。你到那裏之後,太師喪事結束後,應當去拜謁他的陵墓。拜完後,可以順便去探望你的族祖父南安王。在路上,要溫習經書典籍。今日我親自與你見面,希望你記住這份情誼。”此後,每當孝文帝外出巡遊,元恂總負責留守京城並主持宗廟祭祀。
元恂不喜歡讀書學習,身體肥胖,特別厭惡河洛地區炎熱的氣候,常常懷念北方的涼爽。中庶子高道悅多次勸諫他,元恂心懷怨恨。有一次,孝文帝前往嵩山遊玩,元恂留守在洛陽金墉城,他在西掖門內與身邊的親信密謀,想偷偷召來牧馬的輕騎兵逃往代都,親手將高道悅殺死在宮中。領軍將軍元儼封鎖了城門,夜裏才得以安寧。次日清晨,尚書陸琇緊急上奏孝文帝,孝文帝得知後大爲震驚,表面裝作不知道,仍返回汴口。隨即他召來高道悅,列舉元恂的罪狀,會同咸陽王元禧等人,當衆用杖責打元恂,又命令元禧等人代替他受罰,打了百餘下,把他拖出去,連續一個多月不能起身。元恂被拘禁於城西的別館。後來,孝文帝在清徽堂召見羣臣,商議廢黜他。司空、太子太傅穆亮,尚書僕射、少保李衝,都脫去帽子叩頭請罪。孝文帝說:“你們所請罪的,是私人的過失;我所考慮的,是國家的重大利益。古人有句話:‘大義滅親’。如今元恂想要背棄父親、違背尊長,擅自佔據恆州、朔州地區,天下沒有一個國家沒有君父,怎會如此膽大包天,心念與身體都已背叛道義?如果這個孩子今天不被廢黜,就是國家的極大禍患。萬一我死後無後,恐怕就會重演永嘉之亂的悲劇。”於是決定廢黜元恂,貶爲庶人,安置在河陽,派兵看守,只供給基本的衣食,不再給予任何優待。
後來,有位名叫惠憐的和尚聲稱能通過咒水治病,每天有上千人前往求診。靈太后下令給予他衣食,讓他在城西建立診所,廣施藥方。清河王元懌上表勸諫說:“我聽說法律深重,是爲防止百姓被蠱惑;禮制嚴明,是爲杜絕妖術蠱惑。這些都旨在強調正道,防止邪行。漢末就有張角,也用這類手段蠱惑百姓,最終導致黃巾起義,天下遭受巨大災難,禍根就來自這種妖術。過去新垣平不登明堂,五利因妖術被誅殺,都是因爲這類行爲危害極大,必須嚴加防範。”
元恂被廢后,因長期受壓抑,心中怨憤,便收集歷代忠烈之士的事蹟,編成《顯忠錄》二十卷,以表達自己的忠心。
永平初年,靈太后因爲元恂的弟弟元愉與她關係親近,又因爲元恂的忠義,對其格外信任。元愉雖無大過,卻因性格多變,常常行爲異常。他曾娶東海公之女爲妻,但妻子生下兒子後並未得到禮遇。崔延夏是元愉的道友,與他一起服用松、術等所謂仙藥,經常外出採藥,常常宿於城外小巷,斷絕飲酒、喫肉、稻米,只喫麥飯,甚至斷絕夫妻生活,轉而喜好男色。他經常鞭打妃妾,甚至像對待婢女一樣對待她們。元愉出京時,妻子住在別宅。靈太后派人調查此事,將元愉召入宮中審問,元愉的妃子因受鞭打病倒,傷口未愈。太后因此下令禁止任何親王、藩鎮,如果其正妻病了超過一百天,必須上報朝廷,若還有人繼續鞭打,便削去其封爵。
後來清河王元懌被元叉逼迫致死,元愉對此毫無怨恨,反而在元叉面前獻上桑落酒,表現得極爲諂媚。元叉非常高興,便任命元愉爲侍中、太尉。在舉行加官儀式當天,元愉派人去元懌的兒子元亶那裏索取元懌的隨身物品,但物品不盡人意,便召來元亶,狠狠打了他一百下。元亶尚未安葬,體弱多病,突然遭受如此重打,幾乎無法存活。元愉仍叫他“阿兒”,親自撫慰,極爲溫情。後來他下令在州府門口設立一個巨大的木舂(碓),凡偷盜者一經發現,就要砍掉他的手。當時百姓都感到恐懼,認爲元愉能行異事,盜賊因此暫且收斂。
等到爾朱榮起兵逼近洛陽,他便想起過去曾被懷疑間諜一事(原文未完整,暫作此處理)。
——(說明:原文最後一句“既憶入間疑”內容不完整,無法準確翻譯,故以“他便想起過去曾被懷疑間諜一事”進行補述,保留原文斷句痕跡。)
(以上爲《魏書·孝文五王》內容的現代漢語翻譯。)請注意:此文本雖爲正史記載,但部分人物行爲涉及政治鬥爭、權力博弈,內容較爲複雜,翻譯中盡力保持史料原意,同時兼顧可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