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書》•卷五十五·列傳第四十九·豫章王綜等

豫章王綜 武陵王紀 臨賀王正德 河東王譽豫章王綜,字世謙,高祖第二子也。天監三年,封豫章郡王,邑二千戶。五年,出爲使持節、都督南徐州諸軍事、仁威將軍、南徐州刺史,尋進號北中郎將。十年,遷都督郢、司、霍三州諸軍事、雲麾將軍、郢州刺史。十三年,遷安右將軍、領石頭戍軍事。十五年,遷西中郎將,兼護軍將軍,又遷安前將軍、丹陽尹。十六年,復爲北中郎將、南徐州刺史。普通二年,入爲侍中、鎮右將軍,置佐史。初,其母吳淑媛自齊東昏宮得幸於高祖,七月而生綜,宮中多疑之者。及淑媛寵衰怨望,遂陳疑似之說,故綜懷之。既長,有才學,善屬文。高祖御諸子以禮,朝見不甚數,綜恆怨不見知。每出藩,淑媛恆隨之鎮。至年十五六,尚裸袒嬉戲於前,晝夜無別,內外鹹有穢議。綜在徐州,政刑酷暴。又有勇力,手製奔馬。常微行夜出,無有期度。每高祖有敕疏至,輒忿恚形於顏色,羣臣莫敢言者。恆於別室祠齊氏七廟,又微服至曲阿拜齊明帝陵。然猶無以自信,聞俗說以生者血瀝死者骨,滲,即爲父子。綜乃私發齊東昏墓,出骨,瀝臂血試之。並殺一男,取其骨試之,皆有驗,自此常懷異志。四年,出爲使持節、都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諸軍事、平北將軍、南兗州刺史,給鼓吹一部。聞齊建安王蕭寶寅在魏,遂使人入北與之相知,謂爲叔父,許舉鎮歸之。會大舉北伐。六年,魏將元法僧以彭城降,高祖乃令綜都督衆軍,鎮於彭城,與魏將安豐王元延明相持。高祖以連兵既久,慮有釁生,敕綜退軍。綜懼南歸則無因復與寶寅相見,乃與數騎夜奔於延明,魏以爲侍中、太尉、高平公、丹陽王,邑七千戶,錢三百萬,布絹三千匹,雜彩千匹,馬五十匹,羊五百口,奴婢一百人。綜乃改名糹贊,字德文,追爲齊東昏服斬衰。於是有司奏削爵土,絕屬籍,改其姓爲悖氏。俄有詔復之,封其子直爲永新侯,邑千戶。大通二年,蕭寶寅在魏據長安反,綜自洛陽北遁,將赴之,爲津吏所執,魏人殺之,時年四十九。初,綜既不得志,嘗作《聽鐘鳴》、《悲落葉》辭,以申其志。大略曰:{聽鐘鳴,當知在帝城。參差定難數,歷亂百愁生。去聲懸窈窕,來響急徘徊。誰憐傳漏子,辛苦建章臺。聽鐘鳴,聽聽非一所。懷瑾握瑜空擲去,攀松折桂誰相許。昔朋舊愛各東西,譬如落葉不更齊。漂漂孤雁何所棲,依依別鶴夜半啼。聽鐘鳴,聽此何窮極。二十有餘年,淹留在京域。窺明鏡,罷容色,雲悲海思徒掩抑。}其《悲落葉》雲:{悲落葉,連翩下重疊。落且飛,縱橫去不歸。悲落葉,落葉悲。人生譬如此,零落不可持。悲落葉,落葉何時還。夙昔共根本,無復一相關。}當時見者莫不悲之。武陵王紀,字世詢,高祖第八子也。少勤學,有文才,屬辭不好輕華,甚有骨氣。天監十三年,封爲武陵郡王,邑二千戶。歷位寧遠將軍、琅邪、彭城二郡太守、輕車將軍、丹陽尹。出爲會稽太守,尋以其郡爲東揚州,仍爲刺史,加使持節、東中郎將。徵爲侍中,領石頭戍軍事。出爲宣惠將軍、江州刺史。徵爲使持節、宣惠將軍、都督揚、南徐二州諸軍事、揚州刺史。尋改授持節、都督益、梁等十三州諸軍事、安西將軍、益州刺史,加鼓吹一部。大同十一年,授散騎常侍、徵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初,天監中,震太陽門,成字曰“紹宗梁位唯武王”,解者以爲武王者,武陵王也,於是朝野屬意焉。及太清中,侯景亂,紀不赴援。高祖崩後,紀乃僭號於蜀,改年曰天正。立子圓照爲皇太子,圓正爲西陽王,圓滿竟陵王,圓普南譙王,圓肅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豐侯撝爲徵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馬王僧略、直兵參軍徐怦並固諫,紀以爲貳於己,皆殺之。永豐侯撝嘆曰“王不免矣。夫善人國之基也,今反誅之,不亡何待”又謂所親曰“昔桓玄年號大亨,識者謂之二月了,而玄之敗實在仲春。今年曰天正,在文爲一止,其能久乎”太清五年夏四月,紀帥軍東下至巴郡,以討侯景爲名,將圖荊陝。聞西魏侵蜀,遣其將南梁州刺史譙淹回軍赴援。五月日,西魏將尉遲迥帥衆逼涪水,潼州刺史楊乾運以城降之,迥分軍據守,即趨成都。丁丑,紀次於西陵,舳艫翳川,旌甲曜日,軍容甚盛。世祖命護軍將軍陸法和於硤口夾岸築二壘,鎮江以斷之。時陸納未平,蜀軍復逼,物情恇擾,世祖憂焉。法和告急,旬日相繼。世祖乃拔任約於獄,以爲晉安王司馬,撤禁兵以配之。並遣宣猛將軍劉棻共約西赴。六月,紀築連城,攻絕鐵鎖。世祖復於獄拔謝答仁爲步兵校尉,配衆一旅,上赴法和。世祖與紀書曰“皇帝敬問假黃鉞太尉武陵王:自九黎侵軼,三苗寇擾,天長喪亂,獯醜馮陵,虔劉象魏,黍離王室。朕枕戈東望,泣血西浮,殞愛子於二方,無諸侯之八百,身被屬甲,手貫流矢。俄而風樹之酷,萬恨始纏,霜露之悲,百憂繼集,扣心飲膽,志不圖全。直以宗社綴旒,鯨鯢未剪,嘗膽待旦,龔行天罰,獨運四聰,坐揮八柄。雖復結壇待將,褰帷納士,拒赤壁之兵,無謀於魯肅。燒烏巢之米,不訪於荀攸。才智將殫,金貝殆竭,傍無寸助,險阻備嘗。遂得斬長狄於駒門,挫蚩尤於楓木。怨恥既雪,天下無塵,經營四方,專資一力,方與嶽牧,同茲清靜。隆暑炎赫,弟比何如。文武具僚,當有勞弊。今遣散騎常侍、光州刺史鄭安忠,指宣往懷”仍令喻意於紀,許其還蜀,專制岷方。紀不從命,報書如家人禮。庚申,紀將侯叡率衆緣山將規進取,任約、謝答仁與戰,破之。既而陸納平,諸軍並西赴,世祖又與紀書曰“甚苦大智。季月煩暑,流金爍石,聚蚊成雷,封狐千里,以茲玉體,辛苦行陣。乃眷西顧,我勞如何。自獯醜憑陵,羯胡叛換,吾年爲一日之長,屬有平亂之功,膺此樂推,事歸當璧。儻遣使乎,良所遲也。如曰不然,於此投筆。友于兄弟,分形共氣。兄肥弟瘦,無復相代之期。讓棗推梨,長罷歡愉之日。上林靜拱,聞四鳥之哀鳴。宣室披圖,嗟萬始之長逝。心乎愛矣,書不盡言”大智,紀之別字也。紀遣所署度支尚書樂奉業至於江陵,論和緝之計,依前旨還蜀。世祖知紀必破,遂拒而不許。丙戌,巴興民苻升、徐子初等斬紀硤口城主公孫晃,降於衆軍。王琳、宋簉、任約、謝答仁等因進攻侯叡,陷其三壘,於是兩岸十餘城遂俱降。將軍樊猛獲紀及其第三子圓滿,俱殺之於硤口,時年四十六。有司奏請絕其屬籍,世祖許之,賜姓饕餮氏。初,紀將僭號,妖怪非一。其最異者,內寢柏殿柱繞節生花,其莖四十有六,靃靡可愛,狀似荷花。識者曰“王敦杖花,非佳事也”紀年號天正,與蕭棟暗合,僉曰“天”字“二人”也,“正”字“一止”也。棟、紀僭號,各一年而滅。臨賀王正德,字公和,臨川靖惠王第三子也。少粗險,不拘禮節。初,高祖未有男,養之爲子。及高祖踐極,便希儲貳,後立昭明太子,封正德爲西豐侯,邑五百戶。自此怨望,恆懷不軌,睥睨宮扆,覬倖災變。普通六年,以黃門侍郎爲輕車將軍,置佐史。頃之,遂逃奔於魏,有司奏削封爵。七年,又自魏逃歸,高祖不之過也。復其封爵,仍除徵虜將軍。中大通四年,爲信武將軍、吳郡太守。徵爲侍中、撫軍將軍,置佐史,封臨賀郡王,邑二千戶,又加左衛將軍。而兇暴日甚,招聚亡命。侯景知其有奸心,乃密令誘說,厚相要結。遺正德書曰“今天子年尊,奸臣亂國,憲章錯謬,政令顛倒,以景觀之,計日必敗。況大王屬當儲貳,中被廢辱,天下義士,竊所痛心,在景愚忠,能無忿慨。今四海業業,歸心大王,大王豈得顧此私情,棄茲億兆。景雖不武,實思自奮。願王允副蒼生,鑑斯誠款”正德覽書大喜曰“侯景意暗與我同,此天贊也”遂許之。及景至江,正德潛運空舫,詐稱迎荻,以濟景焉。朝廷未知其謀,猶遣正德守朱雀航。景至,正德乃引軍與景俱進,景推正德爲天子,改年爲正平元年,景爲丞相。臺城沒,復太清之號,降正德爲大司馬。正德有怨言,景聞之,慮其爲變,矯詔殺之。河東王譽,字重孫,昭明太子第二子也。普通二年,封枝江縣公。中大通三年,改封河東郡王,邑二千戶。除寧遠將軍、石頭戍軍事。出爲琅邪、彭城二郡太守。還除侍中、輕車將軍,置佐史。出爲南中郎將、湘州刺史。未幾,侯景寇京邑,譽率軍入援,至青草湖,臺城沒,有詔班師,譽還湘鎮。時世祖軍於武城,新除雍州刺史張糹贊密報世祖曰“河東起兵,岳陽聚米,共爲不逞,將襲江陵”世祖甚懼,因步道間還,遣諮議周弘直至譽所,督其糧衆。譽曰“各自軍府,何忽隸人”前後使三反,譽並不從。世祖大怒,乃遣世子方等徵之,反爲譽所敗死。又令信州刺史鮑泉討譽,並與書陳示禍福,許其遷善。譽不答,修浚城池,爲拒守之計。謂鮑泉曰“敗軍之將,勢豈語勇。欲前即前,無所多說”泉軍於石槨寺,譽帥衆逆擊之,不利而還。泉進軍於橘洲,譽又盡銳攻之,不克。會已暮,士卒疲弊,泉因出擊,大敗之,斬首三千級,溺死者萬餘人。譽於是焚長沙郭邑,驅居民於城內,鮑泉度軍圍之。譽幼而驍勇,兼有膽氣,能撫循士卒,甚得衆心。及被圍既久,雖外內斷絕,而備守猶固。後世祖又遣領軍將軍王僧辯代鮑泉攻譽,僧辯築土山以臨城內,日夕苦攻,矢石如雨,城中將士死傷者太半。譽窘急,乃潛裝海船,將潰圍而出。會其麾下將慕容華引僧辯入城,譽顧左右皆散,遂被執,謂守者曰“勿殺我。得一見七官,申此讒賊,死亦無恨”主者曰“奉命不許”遂斬之,傳首荊鎮,世祖反其首以葬焉。初,譽之將敗也,私引鏡照面,不見其頭。又見長人蓋屋,兩手據地瞰其齋。又見白狗大如驢,從城而出,不知所在。譽甚惡之,俄而城陷。史臣曰:蕭綜、蕭正德並悖逆猖狂,自致夷滅,宜矣。太清之寇,蕭紀據庸、蜀之資,遂不勤王赴難,申臣子之節。及賊景誅剪,方始起兵,師出無名,成其釁禍。嗚呼。身當管、蔡之罰,蓋自貽哉。

譯文:

豫章王蕭綜,字世謙,是南朝梁武帝高祖的第二個兒子。天監三年,被封爲豫章郡王,享有兩千戶土地。五年,被派爲使持節、都督南徐州諸軍事、仁威將軍、南徐州刺史,不久升任北中郎將。十年,改任都督郢、司、霍三州諸軍事、雲麾將軍、郢州刺史。十三年,升爲安右將軍,兼管石頭城的軍事事務。十五年,升爲西中郎將,兼任護軍將軍,之後又轉任安前將軍、丹陽尹。十六年,再次擔任北中郎將、南徐州刺史。普通二年,被召回朝廷,任侍中、鎮右將軍,設置僚屬。起初,他的母親吳淑媛在齊朝東昏侯宮中得寵,七月就生下了蕭綜,宮中很多人對他父親的寵幸心存疑慮。等到吳淑媛失寵後心懷怨恨,便上奏說蕭綜是東昏侯的孩子,引發懷疑。因此蕭綜從小就心中不安。長大後,他有才學,擅長寫文章。高祖對諸子都以禮相待,朝見的次數不多,蕭綜常常覺得不被瞭解。每次出外任官,母親吳淑媛總跟着他到地方。到他十幾歲時,常在衆人面前裸露身體嬉戲,晝夜無休,內外人士都議論紛紛,認爲他行爲不檢。他在徐州任官時,政令嚴苛暴虐,又十分勇猛,能用手控制奔馬。經常私自夜間外出,毫無規律。每當梁武帝有命令下達,他便臉色憤怒,大臣們都不敢勸說。他一直私下祭祀齊朝的七位祖先廟宇,還偷偷前往曲阿拜謁齊明帝的陵墓。但他始終不敢完全相信,聽說有說法說生者流血滴在死者骨頭上會滲入,就成了父子。於是他私下挖開齊朝東昏侯的墓,取出屍骨,用自己手臂的血滴上去測試,還殺了一個人,取其骨也實驗,結果都驗證了這個說法,自此他內心愈發懷疑,萌生了反叛念頭。四年,被調任爲使持節、都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諸軍事、平北將軍、南兗州刺史,賜予鼓吹樂隊一部。他聽說齊朝的建安王蕭寶寅當時在北魏,便派人去北魏與之聯絡,稱自己像叔父,答應如果能舉兵歸附北魏。恰逢梁朝大舉北伐。六年,北魏將領元法僧獻出彭城歸降,梁武帝便命蕭綜統率各路軍隊,駐守彭城,與北魏安豐王元延明對峙。由於長期作戰,梁武帝擔心會發生衝突,下令蕭綜撤軍。蕭綜害怕一旦返回南朝,就再也見不到蕭寶寅,於是和幾名隨從連夜逃奔到元延明處。北魏認爲他有大才,授他爲侍中、太尉、高平公、丹陽王,賞賜七千戶土地、三百萬元、三千匹布絹、一千匹雜彩、五十匹馬、五百頭羊、一百名奴婢。蕭綜於是改名爲“糹贊”,字“德文”,併爲齊東昏侯穿戴斬衰之服(表示親緣關係)。朝廷下令剝奪他的爵位和土地,取消家族關係,改姓爲“悖”。不久又下詔恢復他的爵位,封他的兒子蕭直爲永新侯,擁有千戶封地。大通二年,蕭寶寅在北魏佔據長安反叛,蕭綜從洛陽北逃,準備前往投奔,卻被渡口吏卒抓住,最終被北魏殺害,時年四十九歲。早年因不得志,他曾寫過《聽鐘鳴》《悲落葉》等詩辭來抒發情感,大意是:聽鐘聲響起,就要知道我身處帝都。鐘聲參差不齊,難以預測,動盪不安,愁緒百生。鐘聲高遠悠揚,又急促徘徊。誰能體諒那位守夜傳更的人,日夜辛苦守在建章臺?聽鐘聲,聽這鐘聲卻無處不在。我懷有才能,卻白白浪費,想要攀附高枝卻無人賞識。昔日的朋友各自東西,就像落葉飄散,再也不能歸齊。像孤雁那樣漂泊無依,何時才能安身?依依的白鶴在夜半哀鳴。聽鐘聲,聽這鐘聲到底何時盡頭?我已二十多年,長久留在京城。照鏡子看着自己,疲憊不堪,心中悲愁,海思如煙,只能壓抑嘆息。武陵王蕭紀,字世詢,是梁武帝第八個兒子。年少時勤奮好學,有文才,寫文章不浮華,很有骨氣。天監十三年,被封爲武陵郡王,享有兩千戶封地。歷任寧遠將軍、琅邪郡和彭城郡太守、輕車將軍、丹陽尹。外放爲會稽太守,會稽郡後來升爲東揚州,仍任其刺史,加授使持節、東中郎將。後被徵召爲侍中,兼任石頭城駐軍事務官。又外任爲宣惠將軍、江州刺史。又徵召爲使持節、宣惠將軍、都督揚州和南徐州諸軍事、揚州刺史。後來改任都督益州、梁州等十三州諸軍事、安西將軍、益州刺史,加授鼓吹一部。大同十一年,授爲散騎常侍、徵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早在天監年間,太陽門發生異象,出現“紹宗梁位唯武王”幾個字,人們認爲“武王”就是武陵王,於是朝野都認爲他將繼承大統。等到太清年間,侯景叛亂,蕭紀沒有前去救援。高祖駕崩後,蕭紀便在蜀地自立爲王,改年號爲“天正”。立兒子蕭圓照爲皇太子,蕭圓正爲西陽王,蕭圓滿爲竟陵王,蕭圓普爲南譙王,蕭圓肅爲宜都王。任命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豐侯蕭撝爲徵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馬王僧略和直兵參軍徐怦都堅決勸阻,蕭紀認爲他們有貳心,便將二人殺死。永豐侯蕭撝感嘆道:“王啊,你終究不會逃過滅亡的命運。善良的人是國家的根基,如今反而殺掉他們,滅亡又等待何時呢?”他還對親近的人說:“當年桓玄稱‘大亨’年號,識者認爲‘二月了’,但桓玄的失敗其實就在仲春。今年叫‘天正’,‘天’字是‘一’加‘人’,‘正’字是‘一止’,這怎麼能長久呢?”太清五年夏天四月,蕭紀率軍東下到巴郡,公開聲稱是爲討伐侯景,實則意圖奪取荊、陝地區。得知西魏進攻蜀地,便派將領南梁州刺史譙淹回軍救援。五月,西魏將領尉遲迥率軍逼近涪水,潼州刺史楊乾運開城投降,尉遲迥分兵據守,隨即直趨成都。丁丑日,蕭紀駐紮在西陵,戰船連綿,軍旗遮天,軍容極爲盛大。梁武帝命護軍將軍陸法和在硤口兩岸築起兩座軍營,以水路封鎖其行動。當時陸納尚未平定,蜀軍又逼近,軍心惶恐,武帝非常憂慮。陸法和屢次求援,十天內接連告急。武帝於是將任約從獄中釋放,任命爲晉安王司馬,抽調禁軍給予他部隊,又派宣猛將軍劉棻協助前往接應。六月,蕭紀修築連城,試圖拆毀鐵鎖。武帝又從獄中釋放謝答仁,任命爲步兵校尉,派遣一隊士兵前往支援陸法和。武帝寫信給蕭紀說:“皇上敬問假黃鉞太尉武陵王:自從九黎侵擾、三苗作亂,天下長年動盪,外族入侵,宮室被毀,百姓流離。我枕着武器東望,哭泣着向西漂泊,愛子在戰亂中喪生,朝中無諸侯可以倚靠,我披甲戴兵,手握利箭。不久,風霜之苦,萬般悲恨纏身,寒露之悲,百憂接踵,心膽俱裂,志不能全。只因社稷危在旦夕,惡勢力未除,我以忠心等待時機,施行天罰,獨自操持朝政,坐鎮指揮。雖屢次招攬人才,招募將才,但像赤壁之戰那樣抵抗曹操的魯肅,我從未採納過建議;像火燒烏巢糧草的荀攸那樣,我也不曾求助。才智已竭,財力耗盡,身邊無人相助,危機四伏。最終我斬殺了長狄於駒門,擊敗了蚩尤於楓木。仇怨與恥辱已雪,天下太平,我準備平定四方,全靠自己一人之力,如今與各地方諸侯一起,共享清平。正值酷暑,你的情況又如何?文武百官,勞苦不堪。如今我派散騎常侍、光州刺史鄭安忠前往與你聯絡,希望你歸順蜀地,獨掌岷江地區的事務。”並讓鄭安忠轉達意旨,答應他可返回蜀地,專責管理蜀地。但蕭紀不聽從,回信像普通兄弟的信一樣敷衍。庚申日,蕭紀部將侯叡率軍沿山進攻,任約和謝答仁迎戰並將其擊潰。不久陸納平定,各路軍隊向西進發,武帝又寫信給蕭紀說:“真讓人辛苦啊。正值酷暑,酷熱難耐,蚊蟲成羣,雷聲陣陣,你身體辛苦,承受戰陣之苦。我頻頻回望西邊,你辛苦到什麼程度?自從外族入侵,胡人叛亂,我年紀已大,卻有平定亂局的功勞,才得天下歸附,功成於今。如果你願意派使者來,我非常期盼。否則,你只能放棄筆墨,不再出仕。我們是兄弟,血脈相連,形影相隨。哥哥肥胖,弟弟瘦削,再也無法互相替代。昔日的讓棗推梨,如今也該結束了。上林園靜止不動,聽見四隻鳥的哀鳴。宣室殿翻閱古圖,悲嘆天下初興的衰亡。我心中愛惜你,信中無法盡言。”大智是蕭紀的字。蕭紀派官員樂奉業前往江陵,商議和解之策,但按朝廷旨意返回蜀地。武帝知道蕭紀必敗,便拒絕了和談要求。丙戌日,巴興的百姓苻升、徐子初等斬殺了蕭紀在硤口的城主公孫晃,投降了梁軍。王琳、宋簉、任約、謝答仁等趁機進攻侯叡,攻破了他三座軍營,於是兩岸十餘座城池紛紛歸降。將軍樊猛抓獲了蕭紀及其第三子蕭圓滿,將他們殺死於硤口,時年四十六歲。朝廷上奏請求取消其家族身份,武帝批准,賜其姓“饕餮氏”。當初,蕭紀稱帝前,發生多起怪異現象,其中最奇怪的是:內寢柏樹的柱子上生出花,一共有四十六枝,細長美麗,像荷花。識者說:“這是王敦持花的徵兆,不是吉祥之兆。”蕭紀稱“天正”年號,與蕭棟的“天正”年號一模一樣,人們說,“天”字有“二人”,“正”字是“一止”,象徵着“二”與“止”,不長久。蕭棟和蕭紀都只稱帝一年便滅亡了。臨賀王蕭正德,字公和,是臨川靖惠王的第三子。年少時粗暴任性,不守禮法。起初,武帝尚未有子嗣,便收養他爲子。等到武帝登基,他便希望被立爲儲君,後來立了昭明太子,便被封爲西豐侯,享五百戶封地。從此心中怨恨,常懷不軌之心,覬覦皇宮,希望等待災變降臨。普通六年,以黃門侍郎身份任輕車將軍,設置僚屬。不久,他逃亡至北魏,有關部門上奏請求削去封爵。七年,他又從北魏逃回,武帝並未追究。恢復他的封爵,仍授徵虜將軍。中大通四年,任信武將軍、吳郡太守。後被徵召爲侍中、撫軍將軍,設置僚屬,被封爲臨賀郡王,享兩千戶封地,又加授左衛將軍。但他的兇暴之心日益嚴重,聚攏亡命之徒。侯景察覺他有異心,便私下派人勸說,極力拉攏他。寫信給他說:“當今皇帝年老,奸臣當權,法令混亂,政令顛倒,觀察當前局勢,恐怕日子不會長久。況且大王本應繼承皇位,卻遭受羞辱廢黜,天下正直之士都感痛心,我侯景忠心耿耿,怎能不憤怒?如今四海人心都歸向大王,大王怎能顧念私人恩怨,拋棄億萬百姓?我侯景雖無武略,但願奮發圖強。希望大王同意天下人的願望,明辨此忠心。”蕭正德看到信後非常高興,說:“侯景的意圖與我一樣,是天意相助!”於是同意與他合作。等到侯景到達江南,蕭正德祕密準備空船,假裝迎送荻草,用此船運送侯景。朝廷不知道他的陰謀,仍讓他守衛朱雀航。侯景到達後,蕭正德便率軍與他一同行動。侯景推舉蕭正德爲皇帝,改年號爲“正平元年”,自己任丞相。臺城陷落,重新恢復“太清”年號,降蕭正德爲大司馬。蕭正德有怨言,侯景聽說後擔心他會反叛,便僞造詔書將其殺害。河東王蕭譽,字重孫,是昭明太子的第二子。普通二年,被封爲枝江縣公。中大通三年,改封爲河東郡王,享兩千戶封地。授寧遠將軍、石頭戍軍事。外放爲琅邪、彭城二郡太守。回朝後,任侍中、輕車將軍,設置僚屬。外放爲南中郎將、湘州刺史。不久,侯景攻陷京城,蕭譽率軍入援,到青草湖時,臺城陷落,朝廷下令撤軍,蕭譽返回湘州鎮守。當時,梁武帝駐軍於武城,新任雍州刺史張糹贊祕密報告武帝:“河東王起兵,岳陽囤積米糧,共同叛亂,準備襲擊江陵。”武帝非常害怕,於是連夜退兵,派遣諮議參軍周弘直至蕭譽處,督促其供應糧草兵員。蕭譽說:“各自有軍隊府庫,爲何突然要聽從別人指揮?”前後三次派使節,蕭譽都沒有答應。武帝大怒,便派世子蕭方等去征討,結果反被蕭譽打敗身亡。又派信州刺史鮑泉討伐蕭譽,並寫信勸他悔過自新,許諾他遷善改過。蕭譽不予答覆,反而加固城防,做好防守準備。他對鮑泉說:“敗軍之將,又豈能談勇武?想前就前,不必多說。”鮑泉駐紮在石槨寺,蕭譽率軍迎戰,戰敗後撤退。鮑泉再進軍橘洲,蕭譽傾盡全力進攻,未能取勝。天將黃昏,士兵疲憊不堪,鮑泉趁機發動進攻,大敗敵軍,斬首三千,溺亡者上萬人。蕭譽於是焚燒長沙外圍城邑,驅趕百姓遷入城內,鮑泉於是包圍了長沙。蕭譽年少時就聰明勇猛,膽識過人,能安撫士兵,深得人心。被圍困久後,即使內外斷絕,仍堅守不降。後來武帝又派領軍將軍王僧辯取代鮑泉進攻蕭譽,王僧辯挖掘土山逼近城池,日夜苦攻,箭如雨落,城中將士死傷過半。蕭譽處境艱難,便祕密準備海船,打算突圍而出。恰巧其部將慕容華引誘王僧辯進入城中,蕭譽身邊的部下四散奔逃,最終被捕,他對守軍說:“不要殺我,讓我見一見七位官員,把對這些奸臣的怨恨說完,我死也無憾。”守軍說:“奉命不可允許。”於是將其斬首,首級傳送到荊州鎮,武帝將他的首級反還,安葬於他墓中。當初蕭譽將要失敗時,偷偷照鏡子看臉,卻看不到自己的頭。又看到一個身高人形的傢伙蓋着屋頂,雙手撐地,俯視他的書房。又看到一隻白狗,大得像驢,從城中跑出,不知去向。蕭譽對此非常恐懼,不久城池陷落。史官評論說:蕭綜、蕭正德都行爲悖逆,狂妄不羈,最終自取滅亡,實屬必然。太清之亂時,蕭紀憑藉庸州、蜀地的資源,卻不盡力救援朝廷,違背了臣子應有的道義。等到侯景被剿滅後,才起兵,出征無名,反而成爲禍亂的開端。唉!他們遭遇了管叔、蔡叔那樣的災禍,真是自尋滅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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