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書》•卷十六·列傳第十·王亮等

王亮 張稷 王瑩王亮,字奉叔,琅邪臨沂人,晉丞相導之六世孫也。祖偃,宋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父攸,給事黃門侍郎。亮以名家子,宋末選尚公主,拜駙馬都尉、祕書郎,累遷桂陽王文學,南郡王友,祕書丞。齊竟陵王子良開西邸,延才俊以爲士林館,使工圖畫其像,亮亦預焉。遷中書侍郎、大司馬從事中郎,出爲衡陽太守。以南土卑溼,辭不之官,遷給事黃門侍郎。尋拜晉陵太守,在職清公有美政。時齊明帝作相,聞而嘉之,引爲領軍長史,甚見賞納。及即位,累遷太子中庶子,尚書吏部郎,詮序著稱,遷侍中。建武末,爲吏部尚書,是時尚書右僕射江祏管朝政,多所進拔,爲士子所歸。亮自以身居選部,每持異議。始亮未爲吏部郎時,以祏帝之內弟,故深友祏,祏爲之延譽,益爲帝所器重。至是與祏暱之如初。及祏遇誅,羣小放命,凡所除拜,悉由內寵,亮更弗能止。外若詳審,內無明鑑,其所選用,拘資次而已,當世不謂爲能。頻加通直散騎常侍、太子右衛率,爲尚書右僕射、中護軍。既而東昏肆虐,淫刑已逞,亮傾側取容,竟以免戮。義師至新林,內外百僚皆道迎,其未能拔者,亦間路送誠款,亮獨不遣。及城內既定,獨推亮爲首。亮出見高祖,高祖曰“顛而不扶,安用彼相”而弗之罪也。霸府開,以爲大司馬長史、撫軍將軍、琅邪、清河二郡太守。梁臺建,授侍中、尚書令,固讓不拜,乃爲侍中、中書監,兼尚書令。高祖受禪,遷侍中、尚書令、中軍將軍,引參佐命,封豫寧縣公,邑二千戶。天監二年,轉左光祿大夫,侍中、中軍如故。元日朝會萬國,亮辭疾不登殿,設饌別省,而語笑自若。數日,詔公卿問訊,亮無疾色,御史中丞樂藹奏大不敬,論棄市刑。詔削爵廢爲庶人。四年夏,高祖宴於華光殿,謂羣臣曰“朕日昃聽政,思聞得失。卿等可謂多士,宜各盡獻替”尚書左丞範縝起曰“司徒謝朏本有虛名,陛下擢之如此,前尚書令王亮頗有治實,陛下棄之如彼,是愚臣所不知”高祖變色曰“卿可更餘言”縝固執不已,高祖不悅。御史中丞任昉因奏曰:{臣聞息夫歷詆,漢有正刑。白褒一奏,晉以明罰。況乎附下訕上,譭譽自口者哉。風聞尚書左丞臣範縝,自晉安還,語人云“我不詣餘人,惟詣王亮。不餉餘人,惟餉王亮”輒收縝白從左右萬休到臺辨問,與風聞符同。又今月十日,御餞梁州刺史臣珍國,宴私既洽,羣臣並已謁退,時詔留侍中臣昂等十人,訪以政道。縝不答所問,而橫議沸騰,遂貶裁司徒臣朏,褒舉庶人王亮。臣於時預奉恩留,肩隨並立,耳目所接,差非風聞。竊尋王有遊豫,親御軒陛,義深推轂,情均《湛露》。酒闌宴罷,當扆正立,記事在前,記言在後,軫早朝之念,深求瘼之情,而縝言不遜,妄陳褒貶,傷濟濟之風,缺側席之望。不有嚴裁,憲准將頹,縝即主。臣謹案:尚書左丞臣範縝,衣冠緒餘,言行舛駁,誇諧裏落,喧詬周行。曲學諛聞,未知去代。弄口鳴舌,祇足飾非。乃者,義師近次,縝丁罹艱棘,曾不呼門,墨縗景附,頗同先覺,實奉龍顏。而今黨協釁餘,翻爲矛楯,人而無恆,成茲奸詖。日者,飲至策勳,功微賞厚,出守名邦,入司管轄,苞篚罔遺,而假稱折轅,衣裙所弊,讒激失所,許與疵廢,廷辱民宗。自居樞憲,糾奏寂寞。顧望縱容,無至公之議。惡直醜正,有私訐之談。宜置之徽纆,肅正國典。臣等參議,請以見事免縝所居官,輒勒外收付廷尉法獄治罪。應諸連逮,委之獄官,以法制從事。縝位應黃紙,臣輒奉白簡。}詔聞可。璽書詰縝曰“亮少乏才能,無聞時輩,昔經冒入羣英,相與豈薄,晚節諂事江祏,爲吏部,末協附梅蟲兒、茹法珍,遂執昏政。比屋罹禍,盡家塗炭,四海沸騰,天下橫潰,此誰之咎。食亂君之祿,不死於治世。亮協固兇黨,作威作福,靡衣玉食,女樂盈房,勢危事逼,自相吞噬。建石首題,啓靡請罪。朕錄其白旗之來,貰其既往之咎。亮反覆不忠,奸賄彰暴,有何可論。妄相談述,具以狀對”所詰十條,縝答支離而已。亮因屏居閉掃,不通賓客。遭母憂,居喪盡禮。八年,詔起爲祕書監,俄加通直散騎常侍,數日遷太常卿。九年,轉中書監,加散騎常侍。其年卒。詔賻錢三萬,布五十匹。諡曰煬子。張稷,字公喬,吳郡人也。父永,宋右光祿大夫。稷所生母遘疾歷時,稷始年十一,夜不解衣而養,永異之。及母亡,毀瘠過人,杖而後起。性疏率,朗悟有才略,與族兄充、融、卷等俱知名,時稱之曰“充融卷稷,是爲四張”起家著作佐郎,不拜,頻居父母憂,六載廬於墓側。服除,爲驃騎法曹行參軍,遷外兵參軍。齊永明中,爲剡縣令,略不視事,多爲山水遊。會賊唐之作亂,稷率厲縣人,保全縣境。入爲太子洗馬,大司馬東曹掾,建安王友,大司馬從事中郎。武陵王渼爲護軍,轉護軍司馬,尋爲本州治中。明帝領牧,仍爲別駕。時魏寇壽春,以稷爲寧朔將軍、軍主,副尚書僕射沈文季鎮豫州。魏衆稱百萬,圍城累日,時經略處分,文季悉委稷焉。軍退,遷平西司馬、寧朔將軍、南平內史。魏又寇雍州,詔以本號都督荊、雍諸軍事。時雍州刺史曹虎度樊城岸,以稷知州事。魏師退,稷還荊州,就拜黃門侍郎,復爲司馬、新興、永寧二郡太守。郡犯私諱,改永寧爲長寧。尋遷司徒司馬,加輔國將軍。及江州刺史陳顯達舉兵反,以本號鎮歷陽、南譙二郡太守,遷鎮南長史、尋陽太守、輔國將軍、行江州事。尋徵還,爲持節、輔國將軍、都督北徐州諸軍事、北徐州刺史。出次白下,仍遷都督南兗州諸軍事、南兗州刺史。俄進督北徐、徐、兗、青、冀五州諸軍事,將軍並如故。永元末,徵爲侍中,宿衛宮城。義師至,兼衛尉江淹出奔。稷兼衛尉,副王瑩都督城內諸軍事。時東昏淫虐,義師圍城已久,城內思亡而莫有先發。北徐州刺史王珍國就稷謀之,乃使直閤張齊害東昏於含德殿。稷召尚書右僕射王亮等列坐殿前西鐘下,謂曰“昔桀有昏德,鼎遷於殷。商紂暴虐,鼎遷於周。今獨夫自絕於天,四海已歸聖主,斯實微子去殷之時,項伯歸漢之日,可不勉哉”乃遣國子博士範雲、舍人裴長穆等使石頭城詣高祖,高祖以稷爲侍中、左衛將軍。高祖總百揆,遷大司馬左司馬。梁臺建,爲散騎常侍、中書令。高祖受禪,以功封江安縣侯,邑一千戶。又爲侍中、國子祭酒,領驍騎將軍,遷護軍將軍、揚州大中正,以事免。尋爲度支尚書、前將軍、太子右衛率,又以公事免。俄爲祠部尚書,轉散騎常侍、都官尚書、揚州大中正,以本職知領軍事。尋遷領軍將軍,中正、侯如故。時魏寇青州,詔假節、行州事。會魏軍退,仍出爲散騎常侍、將軍,吳興太守,秩中二千石。下車存問遺老,引其子孫,置之右職,政稱寬恕。進號雲麾將軍,徵尚書左僕射。輿駕將欲如稷宅,以盛暑,留幸僕射省,舊臨幸供具皆酧太官饌直,帝以稷清貧,手詔不受。出爲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青、冀二州諸軍事、安北將軍、青、冀二州刺史。會魏寇朐山,詔稷權頓六里,都督衆軍。還,進號鎮北將軍。初鬱洲接邊陲,民俗多與魏人交市。及朐山叛,或與魏通,既不自安矣。且稷寬弛無防,僚吏頗侵漁之。州人徐道角等夜襲州城,害稷,時年六十三。有司奏削爵土。稷性烈亮,善與人交。歷官無蓄聚,俸祿皆頒之親故,家無餘財。初去吳興郡,以僕射徵,道由吳鄉,候稷者滿水陸。稷單裝徑還京師,人莫之識,其率素如此。稷長女楚瑗,適會稽孔氏,無子歸宗。至稷見害,女以身蔽刃,先父卒。稷子嵊,別有傳。卷字令遠,稷從兄也。少以知理著稱,能清言,仕至都官尚書,天監初卒。王瑩,字奉光,琅邪臨沂人也。父懋,光祿大夫、南鄉僖侯。瑩選尚宋臨淮公主,拜駙馬都尉,除著作佐郎,累遷太子舍人,撫軍功曹,散騎侍郎,司徒左西屬。齊高帝爲驃騎將軍,引爲從事中郎。頃之,出爲義興太守,代謝超宗。超宗去郡,與瑩交惡,既還,間瑩於懋。懋言之於朝廷,以瑩供養不足,坐失郡廢棄。久之,爲前軍諮議參軍,中書侍郎,大司馬從事中郎,未拜,丁母憂。服闋,爲給事黃門郎,出爲宣城太守,遷爲驃騎長史。復爲黃門侍郎、司馬、太子中庶子,仍遷侍中,父憂去職。服闋,復爲侍中,領射聲校尉,又爲冠軍將軍、東陽太守。居郡有惠政,遷吳興太守。明帝勤憂庶政,瑩頻處二郡,皆有能名。甚見褒美。還爲太子詹事、中領軍。永元初,政由羣小,瑩守職而不能有所是非。瑩從弟亮既當朝,於瑩素雖不善,時欲引與同事。遷尚書左僕射,未拜。會護軍崔慧景自京口奉江夏王入伐,瑩假節,率衆拒慧景於湖頭,夜爲慧景所襲,衆散,瑩赴水,乘榜入樂遊,因得還臺城。慧景敗,還居領軍府。義師至,復假節,都督宮城諸軍事。建康平,高祖爲相國,引瑩爲左長史,加冠軍將軍,奉法駕迎和帝於江陵。帝至南州,遜位於別宮。高祖踐阼,遷侍中、撫軍將軍,封建城縣公,邑千戶。尋遷尚書左僕射,侍中、撫軍如故。頃之,爲護軍將軍,復遷散騎常侍、中軍將軍、丹陽尹。視事三年,遷侍中、光祿大夫,領左衛將軍。俄遷尚書令、雲麾將軍,侍中如故。累進號左中權將軍,給鼓吹一部。瑩性清慎,居官恭恪,高祖深重之。天監十五年,遷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侍中如故。瑩將拜,印工鑄其印,六鑄而龜六毀,既成,頸空不實,補而用之。居職六日,暴疾卒。贈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陳吏部尚書姚察曰:孔子稱“殷有三仁:微子去之,箕子爲之奴,比干諫而死”王亮之居亂世,勢位見矣。其於取捨,何與三仁之異歟。及奉興王,蒙寬政,爲佐命,固將愧於心。其自取廢敗,非不幸也。《易》曰“非所據而據之,身必危”亮之進退,失所據矣。惜哉。張稷因機制變,亦其時也。王瑩印章六毀,豈神之害盈乎。

譯文:

王亮,字奉叔,琅邪臨沂人,是東晉丞相王導的六世孫。祖父王偃,曾任南朝宋的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父親王攸,曾任給事黃門侍郎。王亮出身名門,南朝宋末年被選爲公主的駙馬,授官駙馬都尉、祕書郎,後逐步升遷,擔任桂陽王文學、南郡王友、祕書丞等職。南齊時,竟陵王蕭子良設立西邸,招攬才俊作爲賓客,命工匠畫像記錄,王亮也列名其中。後升任中書侍郎、大司馬從事中郎,外調任衡陽太守。因南方地勢低溼,他推辭不去上任,改任給事黃門侍郎。不久被任命爲晉陵太守,在任期間清正廉潔,政績良好。當時齊明帝掌權,聽說後對他十分讚賞,任命他爲領軍長史,非常器重。齊明帝即位後,他屢次升遷,任太子中庶子、尚書吏部郎,選官任事著稱,後升任侍中。建武末年,任吏部尚書。當時尚書右僕射江祏掌握朝政,任人唯親,廣爲提拔,士人紛紛歸附。王亮自認爲擔任選官職務,每次對江祏的任用都持異議。當初王亮還未任吏部郎時,因江祏是皇帝的親戚,所以與江祏關係親密,江祏爲他吹捧,使皇帝更加器重他。後來他與江祏的關係一如從前。等到江祏被誅殺後,權臣掌權,所有官職的任命都由內廷寵臣決定,王亮已無法阻止。外表看似審慎,實際上缺乏明辨,所用之人僅依據資歷順序,當時人們並不認爲他有才能。他多次加授通直散騎常侍、太子右衛率,後任尚書右僕射、中護軍。後來東昏侯殘暴橫行,濫施刑罰,王亮爲保全自身,阿諛迎合,最終得以免於殺身之禍。義軍到達新林時,朝廷內外百官都前去迎接,那些未能參與的人,也通過小路送信表示歸順,唯獨王亮沒有派人。等到城中平定後,王亮被推舉爲首領。他出城見高祖,高祖說:“一個人摔倒了卻不扶,還當什麼宰相呢?”卻未處罰他。建立政權後,任命他爲大司馬長史、撫軍將軍、琅邪、清河二郡太守。梁朝建立,授他爲侍中、尚書令,他堅決推辭不接受,最終擔任侍中、中書監,兼尚書令。高祖即位後,升任侍中、尚書令、中軍將軍,參議建國大業,封豫寧縣公,食邑兩千戶。天監二年,改任左光祿大夫,侍中、中軍將軍職位不變。元旦朝會時,天下萬國齊聚,王亮以患病爲由不進殿,只在省內設宴,談笑如常。幾天後,朝廷下令公卿大臣前去探望,王亮毫無病態,御史中丞樂藹上奏說他大不敬,被判處死刑,下獄處斬。朝廷下詔削去其爵位,廢爲庶人。天監四年夏天,高祖在華光殿設宴,對羣臣說:“我每日忙於處理政務,希望聽到有益的建議。你們都是有才之士,應該各自進言。”尚書左丞範縝站起來說:“司徒謝朏原本有聲望,陛下提拔他如此,而前尚書令王亮有實際治政能力,陛下卻拋棄他,這是愚臣所不解的。”高祖臉色大變,問他說:“你再來說些別的吧。”範縝堅持己見,高祖不高興了。御史中丞任昉上奏說:“我聽說息夫禮曾批評漢朝的法律,漢朝因此明察賞罰。白褒曾上奏,晉朝也據此明斷。何況有人附和下臣、詆譭君主,只靠口舌傳播詆譭之言,這何等惡劣!我聽說尚書左丞範縝自晉安回來後,對人說:‘我不去見別人,只去見王亮;我不送飯給別人,只送飯給王亮。’我立即派人到他身邊萬休處查證,與傳聞一致。又在今年十日,朝廷設宴送別梁州刺史珍國,酒宴後羣臣都已離去,當時下詔留下侍中昂等十人,詢問治政之道。範縝不回答問題,反而妄加評論,貶低司徒謝朏,吹捧被廢的庶人王亮。我當時也在場,與他一同侍立,親眼所見,絕非謠言。我查考王亮的生平,他深得聖上寵信,親臨大殿,情同《湛露》之詩,宴會結束時,他站在御前,記錄政事,記下言語,始終懷有早朝之念,深切關心百姓疾苦,而範縝言辭不遜,妄加褒貶,傷及朝廷嚴謹之風,辜負了皇上的期待。若不嚴厲處罰,法紀將崩壞,範縝將成爲首惡。我查明:範縝出身名門,言行不端,言辭輕浮,喧鬧無度,曲學阿諛,不懂時代之變,用口舌自欺欺人,只求掩飾過錯。他當初在義師逼近時,遭遇災禍,竟不通報家人,默默披麻守喪,與先知者相似。如今卻結黨營私,轉而成爲攻擊之矛,爲人無常,釀成奸邪行爲。他曾被任命爲官,卻稱賞功勳微薄而獎賞豐厚,出守地方,卻無實際功勞,只靠虛浮之談。如今卻自稱功勳微小,對功臣加以貶毀,對平民加以詆譭,自居高官卻無法公正執法,放縱私情,無公正之議。他厭惡正直之士,熱衷於私怨誹謗,應當繩之以法。我等商議,建議以現任官職罷免範縝,立即下令將其收押,送交廷尉審理。凡與他有關的人,交由司法官吏處理,依法懲處。範縝本應有正式任命,我已奏報皇帝。皇帝批准了奏章。”皇帝下詔質問範縝:“王亮年輕時才能不足,名聲不佳,過去曾與其他才士同列,難道不以爲淺薄嗎?晚年依附江祏,任吏部郎後,又依附梅蟲兒、茹法珍,參與了昏亂政事,導致家庭毀亡,百姓遭殃,天下動盪,這責任是誰?他接受亂君的俸祿,卻不願在治世中死去。王亮與兇惡黨羽勾結,專橫跋扈,享受豪華生活,家中充滿女樂,勢力危急,自相殘殺。他在石頭山留下題字,請求寬恕,我因他投靠我,暫且赦免過往過失。王亮反覆無常,奸邪貪污,又有何可論?他隨意議論,應如實說明。”範縝被問到十項罪責,只勉強回答幾句。王亮因此隱居閉門,不接待賓客。母親去世後,守喪盡禮。八年,朝廷下詔起用他爲祕書監,不久加授通直散騎常侍,幾天後升任太常卿。九年,轉任中書監,加授散騎常侍,當年去世。朝廷賜錢三萬、布五十匹。諡號爲“煬子”。

張稷,字公喬,吳郡人。父親張永,曾任南朝宋右光祿大夫。張稷的母親病重,他年僅十一歲,夜以繼日地照顧母親,父親對此感到驚訝。母親去世後,他悲痛過度,消瘦到幾乎支持不住,靠拄杖才能起身。他性情直率坦率,聰慧有謀略,與族兄張充、張融、張卷皆有名望,當時人稱“充、融、卷、稷,四張並稱”。年輕時起官擔任著作佐郎,但未接受任命,多次爲父母守孝,六年間在墓旁居喪。守孝期滿後,任驃騎法曹行參軍,後升任外兵參軍。南齊永明年間,任剡縣令,幾乎不處理公事,多外出遊山玩水。恰逢叛亂者唐作亂,張稷率領百姓保衛縣城,保全全境。進入朝廷後,任太子洗馬、大司馬東曹掾、建安王友、大司馬從事中郎。武陵王蕭凱爲護軍時,張稷任護軍司馬,後轉爲本州治中。齊明帝掌權時,任別駕。當時北魏侵犯壽春,朝廷任命張稷爲寧朔將軍、軍主,輔助尚書僕射沈文季鎮守豫州。魏軍號稱百萬,圍城多日,軍事調度全由沈文季委託張稷負責。撤軍後,升任平西司馬、寧朔將軍、南平內史。魏軍又侵犯雍州,朝廷任命張稷爲都督荊、雍諸軍事。當時雍州刺史曹虎渡過樊城,委任張稷代理州事。魏軍撤退後,張稷返回荊州,被任命爲黃門侍郎,再任司馬、新興、永寧二郡太守。因郡名與皇室諱相犯,改永寧爲長寧。不久升任司徒司馬,加授輔國將軍。後來江州刺史陳顯達舉兵作亂,張稷以原職鎮守歷陽、南譙二郡,後升任鎮南長史、尋陽太守、輔國將軍,代理江州事務。後被徵召回京,任持節、輔國將軍、都督北徐州諸軍事、北徐州刺史。駐守白下,又升任都督南兗州諸軍事、南兗州刺史。不久升任都督北徐、徐、兗、青、冀五州諸軍事,將軍職銜不變。永元末年,被徵召爲侍中,負責宮內守衛。義軍抵達時,侍中江淹出逃。張稷兼任衛尉,協助王瑩都督城內諸軍事。當時東昏侯昏庸暴虐,義軍圍城已久,城中百姓思變,卻無人先發。北徐州刺史王珍國向張稷諮詢,於是派直閣將軍張齊在含德殿殺害東昏侯。張稷召集尚書右僕射王亮等官員,於殿前西鐘下列坐,對他們說:“昔日夏桀昏庸,鼎器遷往殷商;商紂暴虐,鼎器遷往周朝。如今這昏君自絕於天,天下已歸聖主,這正是微子離開殷商之時,項伯歸附漢室之日,怎能不奮發圖強?”於是派遣國子博士範雲、舍人裴長穆等人前往石頭城,向高祖傳達消息,高祖任命張稷爲侍中、左衛將軍。高祖掌管朝政後,升任大司馬左司馬。梁朝建立,任散騎常侍、中書令。高祖即位,因功封江安縣侯,食邑一千戶。又任侍中、國子祭酒,兼任驍騎將軍,後升任護軍將軍、揚州大中正,因事被免職。不久任度支尚書、前將軍、太子右衛率,又因公事被免。之後任祠部尚書,轉任散騎常侍、都官尚書、揚州大中正,以本職負責軍事事務。後升任領軍將軍,中正、侯爵不變。當時北魏侵犯青州,朝廷任命他爲假節、代理州事。恰好魏軍撤退,仍外放爲散騎常侍、將軍、吳興太守,秩中二千石。上任後慰問年邁的老臣,選拔其子孫,安排爲重要職位,治理寬厚仁慈,政績良好。升號爲雲麾將軍,被徵召爲尚書左僕射。皇帝本欲前往張稷家中,因天氣炎熱,改爲到僕射府探望。以往皇帝臨幸時,皆由太官提供膳食,高祖因張稷清貧,特下手詔拒絕接受。後出任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青、冀二州諸軍事、安北將軍、青冀二州刺史。恰逢北魏侵犯朐山,朝廷命張稷暫駐六里,統率諸軍。戰後,晉爵爲鎮北將軍。起初鬱洲地處邊陲,百姓多與魏人交往貿易。後來朐山叛亂,有人與魏國勾結,百姓惶恐不安。而張稷寬政疏於防範,下屬官吏趁機橫徵暴斂。州民徐道角等人趁夜襲擊州城,殺死張稷,時年六十三歲。有關部門奏請削去其爵位和封地。張稷性格剛烈正直,善於結交朋友。任職期間從不積蓄私財,所有俸祿都分給親友,家中無積蓄。當初離開吳興郡時,因朝廷徵召,途經吳鄉,來探望他的百姓滿山遍水。他只帶簡單行裝,直接返回京城,人們都認不出他,可見其爲人淡泊率真。張稷長女楚瑗嫁給會稽孔氏,無子,歸宗。張稷被殺時,女兒以身擋刀,爲父而死。其子張嵊,另有所述。

卷字令遠,是張稷的堂兄,年少時以見識明理著稱,擅長清談,仕途做到都官尚書,天監初年去世。

王瑩,字奉光,琅邪臨沂人,父親王懋,曾任光祿大夫、南鄉僖侯。王瑩被選爲宋朝臨淮公主的駙馬,授官駙馬都尉,任著作佐郎,後升遷爲太子舍人、撫軍功曹、散騎侍郎、司徒左西屬。南齊高帝任驃騎將軍時,召爲從事中郎。不久外調爲義興太守,接替謝超宗的職位。謝超宗離任後,暗中與王瑩結怨,向父親舉報,稱王瑩供養不周,因而被罷官,失去郡守職位。多年後,任前軍諮議參軍、中書侍郎、大司馬從事中郎,尚未上任,便遭遇母親去世,服喪。守孝期滿,任給事黃門郎,後外調爲宣城太守,後升任驃騎長史。又任黃門侍郎、司馬、太子中庶子,隨後升爲侍中,因父喪離職。服喪結束後,再次任侍中,兼任射聲校尉,又任冠軍將軍、東陽太守。在任郡縣施政有惠政,後升任吳興太守。齊明帝勤於政務,王瑩多次任職兩郡,皆有佳績,受到高度讚揚。後來又回到朝廷,任太子詹事、中領軍。永元初年,朝廷政局由小人掌控,王瑩只守本職,未能有所是非。王瑩的弟弟王亮位居高位,二人素來不和,當時朝廷有意讓他參與政務。王瑩升任尚書左僕射,尚未就職。恰逢護軍崔慧景自京口迎接江夏王出兵討伐,王瑩持節率軍在湖頭迎擊崔慧景,夜間被崔慧景襲擊,部隊潰散,王瑩跳入水中,乘船至樂遊,得以回到臺城。崔慧景失敗後,王瑩返回領軍府。義軍抵達後,再次持節,都督宮城軍務。建康平定後,高祖爲相國,召王瑩爲左長史,加授冠軍將軍,奉皇帝車駕迎接和帝前往江陵。和帝抵達南州後,退位於別宮。高祖即位後,升任侍中、撫軍將軍,封封建城縣公,食邑一千戶。不久升任尚書左僕射,侍中、撫軍如故。後來任護軍將軍,再升任散騎常侍、中軍將軍、丹陽尹。任職三年,升任侍中、光祿大夫,兼任左衛將軍。不久升任尚書令、雲麾將軍,侍中如故。多次升遷,號爲左中權將軍,賞賜鼓吹一部。王瑩爲人清廉謹慎,爲官恭謙,高祖十分器重他。天監十五年,升任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侍中如故。臨拜官前,印工鑄造官印,六次鑄造都龜甲破裂,最後完成的印,頸部空洞不實,補上後才使用。任職僅六日,突然病逝。追贈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

南朝陳的吏部尚書姚察評論說:孔子說“商朝有三仁:微子離開,箕子做了奴隸,比干直言進諫而死。”王亮生活在亂世,權勢地位顯赫,他在取捨之間,與這三仁有區別嗎?後來他輔佐興王,蒙受寬政,成爲建國功臣,內心自感慚愧。他自身的敗亡,不是偶然的。《易經》說:“不憑實力而佔據高位,必定危險。”王亮的進退之間,失去了立足之本,令人嘆息。張稷因時勢變化而變通,也是當時之常態。王瑩的印章六次毀壞,難道是神靈在警告他權力過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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