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六·列传第七
王敬则 陈显达
王敬则,晋陵南沙人也。母为女巫,生敬则而胞衣紫色,谓人曰“此儿有鼓角相”敬则年长,两腋下生乳各长数寸。梦骑五色师子。年二十馀,善拍张。补刀戟左右。景和使敬则跳刀,高与白虎幢等,如此五六,接无不中。补侠毂队主,领细铠左右。与寿寂之同毙景和。
明帝即位,以为直阁将军。坐捉刀入殿启事,系尚方十馀日,乃复直阁。除奋武将军,封重安县子,邑三百五十户。敬则少时于草中射猎,有虫如乌豆集其身,擿去乃脱,其处皆流血。敬则恶之,诣道士卜,道士曰“不须忧,此封侯之瑞也”敬则闻之喜,故出都自效,至是如言。
泰始初,以敬则为龙骧将军、军主,随宁朔将军刘怀珍征寿春。殷琰遣将刘从筑四垒于死虎,怀珍遣敬则以千人绕后,直出横塘,贼众惊退。除奉朝请,出补暨阳令。敬则初出都,至陆主山下,宗侣十馀船同发,敬则船独不进,乃令弟入水推之,见一乌漆棺。敬则曰“尔非凡器。若是吉善,使船速进。吾富贵,当改葬尔”船须臾去。敬则既入县,收此棺葬之。军荒之后,县有一部劫逃紫山中为民患,敬则遣人致意劫帅,可悉出首,当相申论。治下庙神甚酷烈,百姓信之,敬则引神为誓,必不相负。劫帅既出,敬则于庙中设会,于座收缚,曰“吾先启神,若负誓,还神十牛。今不违誓”即杀十牛解神,并斩诸劫,百姓悦之。迁员外郎。
元徽二年,随太祖拒桂阳贼于新亭,敬则与羽林监陈显达、宁朔将军高道庆乘舸習于江中迎战,大破贼水军,焚其舟舰。事宁,带南泰山太守,右侠毂主,转越骑校尉,安成王车骑参军。
苍梧王狂虐,左右不自保,敬则以太祖有威名,归诚奉事。每下直,辄往领府。夜著青衣,扶匐道路,为太祖听察苍梧去来。太祖命敬则于殿内伺机,未有定日。既而杨玉夫等危急殒帝,敬则时在家,玉夫将首投敬则,敬则驰诣太祖。太祖虑苍梧所诳,不开门。敬则于门外大呼曰“是敬则耳”门犹不开。乃于墙上投进其首,太祖索水洗视,视竟,乃戎服出。敬则从入宫,至承明门,门郎疑非苍梧还,敬则虑人觇见,以刀环塞窐孔,呼开门甚急。卫尉丞颜灵宝窥见太祖乘马在外,窃谓亲人曰“今若不开内领军,天下会是乱耳”门开,敬则随太祖入殿。明旦,四贵集议,敬则拔白刃在床侧跳跃曰“官应处分,谁敢作同异者”
昇明元年,迁员外散骑常侍、辅国将军、骁骑将军、领临淮太守,增封为千三百户,知殿内宿卫兵事。沈攸之事起,进敬则号冠军将军。太祖入守朝堂,袁粲起兵夕,领军刘韫、直阁将军卜伯兴等于宫内相应,戒严将发。敬则开关掩袭,皆杀之。殿内窃发尽平,敬则之力也。迁右卫将军,常侍如故。增封为二千五百户,寻又加五百户。又封敬则子元迁为东乡侯,邑三百七十户。齐台建,为中领军。太祖将受禅,材官荐易太极殿柱,从帝欲避土,不肯出宫逊位。明日,当临轩,帝又逃宫内。敬则将舆入迎帝,启譬令出。帝拍敬则手曰“必无过虑,当饷辅国十万钱”
建元元年,出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军事、平北将军、南兖州刺史,封寻阳郡公,邑三千户。加敬则妻怀氏爵为寻阳国夫人。二年,进号安北将军。虏寇淮、泗,敬则恐,委镇还都,百姓皆惊散奔走,上以其功臣,不问,以为都官尚书、抚军。寻迁使持节、散骑常侍、安东将军、吴兴太守。郡旧多剽掠,有十数岁小儿于路取遗物,杀之以徇,自此道不拾遗,郡无劫盗。又录得一偷,召其亲属于前鞭之,令偷身长扫街路,久之乃令偷举旧偷自代,诸偷恐为其所识,皆逃走,境内以清。出行,从市过,见屠肉枅,叹曰“吴兴昔无此枅,是我少时在此所作也”迁护军将军,常侍如故,以家为府。三年,以改葬去职,诏赠敬则母寻阳公国太夫人。改授侍中、抚军将军。太祖遗诏敬则以本官领丹阳尹。寻迁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会稽东阳新安临海永嘉五郡军事、镇东将军、会稽太守。永明二年,给鼓吹一部。
会土边带湖海,民丁无士庶皆保塘役,敬则以功力有馀,悉评敛为钱,送台库以为便宜,上许之。竟陵王子良启曰:
{伏寻三吴内地,国之关辅,百度所资。民庶凋流,日有困殆,蚕农罕获,饑寒尤甚,富者稍增其饶,贫者转钟其弊,可为痛心,难以辞尽。顷钱贵物贱,殆欲兼倍,凡在触类,莫不如兹。稼穑难劬,斛直数十,机杼勤苦,匹裁三百。所以然者,实亦有由。年常岁调,既有定期,僮恤所上,咸是见直。东间钱多剪凿,鲜复完者,公家所受,必须员大,以两代一,困于所贸,鞭捶质系,益致无聊。臣昔忝会稽,粗闲物俗,塘丁所上,本不入官。良由陂湖宜壅,桥路须通,均夫订直,民自为用。若甲分毁坏,则年一修改。若乙限坚完,则终岁无役。今郡通课此直,悉以还台,租赋之外,更生一调。致令塘路崩芜,湖源泄散,害民损政,实此为剧。建元初,狡虏游魂,军用殷广。浙东五郡,丁税一千,乃有质卖妻儿以充此限,道路愁穷,不可闻见。所逋尚多,收上事绝,臣登具启闻,即蒙蠲原。而此年租课,三分逋一,明知徒足扰民,实自弊国。愚谓塘丁一条,宜还复旧,在所逋恤,优量原除。凡应受钱,不限大小,仍令在所,折市布帛。若民有杂物,是军国所须者,听随价准直,不必一应送钱,于公不亏其用,在私实荷其渥。昔晋氏初迁,江左草创,绢布所直,十倍于今,赋调多少,因时增减。永初中,官布一匹,直钱一千,而民间所输,听为九百。渐及元嘉,物价转贱,私货则束直六千,官受则匹准五百,所以每欲优民,必为降落。今入官好布,匹堪百馀,其四民所送,犹依旧制。昔为刻上,今为刻下,氓庶空俭,岂不由之。救民拯弊,莫过减赋。时和岁稔,尚尔虚乏,傥值水旱,宁可熟念。且西京炽强,实基三辅,东都全固,实赖三河,历代所同,古今一揆。石头以外,裁足自供府州,方山以东,深关朝廷根本。夫股肱要重,不可不恤。宜蒙宽政,少加优养。略其目前小利,取其长久大益,无患民赀不殷,国财不阜也。宗臣重寄,咸云利国,窃如愚管,未见可安。}
上不纳。
三年,进号征东将军。宋广州刺史王翼之子妾路氏,刚暴,数杀婢,翼之子法明告敬则,敬则付山阴狱杀之,路氏家诉,为有司所奏,山阴令刘岱坐弃市刑。敬则入朝,上谓敬则曰“人命至重,是谁下意杀之。都不启闻”敬则曰“是臣愚意。臣知何物科法,见背后有节,便言应得杀人”刘岱亦引罪,上乃赦之。敬则免官,以公领郡。
明年,迁侍中、中军将军。寻与王俭俱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俭既固让,敬则亦不即受。七年,出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豫州郢州之西阳司州之汝南二郡军事、征西大将军、豫州刺史,开府如故。进号骠骑。十一年,迁司空,常侍如故。世祖崩,遗诏改加侍中。高宗辅政,密有废立意,隆昌元年,出敬则为使持节、都督会稽东阳临海永嘉新安五郡军事、会稽太守,本官如故,海陵王立,进位太尉。
敬则名位虽达,不以富贵自遇,危拱傍遑,略不尝坐,接士庶皆吴语,而殷勤周悉。初为散骑使虏,于北馆种杨柳,后员外郎虞长耀北使还,敬则问“我昔种杨柳树,今若大小”长耀曰“虏中以为甘棠”敬则笑而不答。世祖御座赋诗,敬则执纸曰“臣几落此奴度内”世祖问“此何言”敬则曰“臣若知书,不过作尚书都令史耳,那得今日”敬则虽不大识书,而性甚警黠,临州郡,令省事读辞,下教判决,皆不失理。
明帝即位,进大司马,增邑千户。台使拜授日,雨大洪注,敬则文武皆失色,一客在傍曰“公由来如此,昔拜丹阳吴兴时亦然”敬则大悦,曰“我宿命应得雨”乃列羽仪,备朝服,道引出听事拜受,意犹不自得,吐舌久之,至事竟。
帝既多杀害,敬则自以高、武旧臣,心怀忧恐。帝虽外厚其礼,而内相疑备,数访问敬则饮食体干堪宜,闻其衰老,且以居内地,故得少安。三年中,遣萧坦之将斋仗五百人,行武进陵。敬则诸子在都,忧怖无计。上知之,遣敬则世子仲雄入东安慰之。仲雄善弹琴,当时新绝。江左有蔡邕焦尾琴,在主衣库,上敕五日一给仲雄。仲雄于御前鼓琴作《懊侬曲歌》曰“常叹负情侬,郎今果行许”帝愈猜愧。
永泰元年,帝疾,屡经危殆。以张瑰为平东将军、吴郡太守,置兵佐,密防敬则。内外传言当有异处分。敬则闻之,窃曰“东今有谁。只是欲平我耳”诸子怖惧,第五子幼隆遣正员将军徐岳密以情告徐州行事谢朓为计,若同者,当往报敬则。朓执岳驰启之。敬则城局参军徐庶家在京口,其子密以报庶,庶以告敬则五官王公林。公林,敬则族子,常所委信。公林劝敬则急送启赐儿死,单舟星夜还都。敬则令司马张思祖草启,既而曰“若尔,诸郎在都,要应有信,且忍一夕”其夜,呼僚佐文武樗蒲赌钱,谓众曰“卿诸人欲令我作何计”莫敢先答。防阁丁兴怀曰“官只应作耳”敬则不作声。明旦,召山阴令王询、台传御史钟离祖愿,敬则横刀跂坐,问询等“发丁可得几人。传库见有几钱物”询答“县丁卒不可上”。祖愿称“传物多未输入”。敬则怒,将出斩之。王公林又谏敬则曰“官是事皆可悔,惟此事不可悔。官讵不更思”敬则唾其面曰“小子。我作事,何关汝小子”乃起兵。
上诏曰“谢朓启事腾徐岳列如右。王敬则禀质凶猾,本谢人纲。直以宋季多艰,颇有膂力之用,驱奖所至,遂升荣显。皇运肇基,预闻末议,功非匡国,赏实震主。爵冠执珪,身登衣衮,固以《风雅》作刺,缙绅侧目。而溪谷易盈,鸱枭难改,猜心内骇,丑辞外布。永明之朝,履霜有渐,隆昌之世,坚冰将著,从容附会,朕有力焉。及景历惟新,推诚尽礼,中使相望,轩冕成阴。乃嫌迹愈兴,祸图兹构,收合亡命,结党聚群,外候边警,内伺国隙。元迁兄弟,中萃渊薮,奸契潜通,将谋窃发。朓即姻家,岳又邑子,取据匪他,昭然以信。方、邵之美未闻,韩、彭之衅已积。此而可容,孰寄刑典。便可即遣收掩,肃明国宪。大辟所加,其父子而已。凡诸诖误,一从荡涤”收敬则子员外郎世雄、记室参军季哲、太子洗马幼隆、太子舍人少安等,于宅杀之。长子黄门郎元迁,为宁朔将军,领千人于徐州击虏,敕徐州刺史徐玄庆杀之。
敬则招集配衣,二三日便发,欲劫前中书令何胤还为尚书令,长史王弄璋、司马张思祖止之。乃率实甲万人过浙江,谓思祖曰“应须作檄”思祖曰“公今自还朝,何用作此”敬则乃止。朝廷遣辅国将军前军司马左兴盛、后军将军直阁将军崔恭祖、辅国将军刘山阳、龙骧将军直阁将军马军主胡松三千馀人,筑垒于曲阿长冈,右仆射沈文季为持节都督,屯湖头,备京口路。
敬则以旧将举事,百姓檐篙荷锸随逐之,十馀万众。至晋陵,南沙人范脩化杀县令公上延孙以应之。敬则至武进陵口,恸哭乘肩舆而前。遇兴盛、山阳二砦,尽力攻之。兴盛使军人遥告敬则曰“公儿死已尽,公持许底作”官军不敌欲退,而围不开,各死战。胡松领马军突其后,白丁无器仗,皆惊散,敬则军大败。敬则索马,再上不得上,兴盛军容袁文旷斩之,传首。是时上疾已笃,敬则仓卒东起,朝廷震惧。东昏侯在东宫,议欲叛,使人上屋望,见征虏亭失火,谓敬则至,急装欲走。有告敬则者,敬则曰“檀公三十六策,走是上计。汝父子唯应急走耳”敬则之来,声势甚盛,裁少日而败,时年七十馀。封左兴盛新吴县男,崔恭祖遂兴县男,刘山阳湘阴县男,胡松沙阳县男,各四百户,赏平敬则也。又赠公上延孙为射声校尉。
陈显达,南彭城人也。宋孝武世,为张永前军幢主。景和中,以劳历驱使。泰始初,以军主隶徐州刺史刘怀珍北征,累至东海王板行参军,员外郎。泰始四年,封彭泽县子,邑三百户。历马头、义阳二郡太守,羽林监,濮阳太守。
隶太祖讨桂阳贼于新亭垒,刘勔大桁败,贼进杜姥宅。及休范死,太祖欲还卫宫城,或谏太祖曰“桂阳虽死,贼党犹炽,人情难固,不可轻动”太祖乃止。遣显达率司空参军高敬祖自查浦渡淮缘石头北道入承明门,屯东堂。宫中恐动,得显达至,乃稍定。显达出杜姥宅,大战破贼。矢中左眼,拔箭而镞不出,地黄村潘妪善禁,先以钉钉柱,妪禹步作气,钉即时出,乃禁显达目中镞出之。封丰城县侯,邑千户。转游击将军。寻为使持节、督广交越三州湘州之广兴军事、辅国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进号冠军。
沈攸之事起,显达遣军援台。长史到遁、司马诸葛导谓显达曰“沈攸之拥众百万,胜负之势未可知,不如保境蓄众,分遣信驿,密通彼此”显达于座手斩之,遣表疏归心太祖。进使持节、左将军。军至巴丘,而沈攸之平。除散骑常侍、左卫将军,转前将军、太祖太尉左司马。齐台建,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领卫尉。太祖即位,迁中护军,增邑千六百户,转护军将军。显达启让,上答曰“朝廷爵人以序。卿忠发万里,信誓如期,虽屠城殄国之勋,无以相加。此而不赏,典章何在。若必未宜尔,吾终不妄授。于卿数士,意同家人,岂止于君臣邪。过明,与王、李俱祗召也”上即位后,御膳不宰牲,显达上熊烝一盘,上即以充饭。
建元二年,虏寇寿阳,淮南江北百姓搔动。上以显达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诸军事、平北将军、南兖州刺史。之镇,虏退。上敕显达曰“虏经破散后,当无复犯关理。但国家边防,自应过存备豫。宋元嘉二十七年后,江夏王作南兖,徙镇盱眙,沈司空亦以孝建初镇彼,政当以淮上要于广陵耳。卿谓前代此处分云何。今佥议皆云卿应据彼地,吾未能决。乃当以扰动文武为劳。若是公计,不得惮之”事竟不行。
迁都督益宁二州军事、安西将军、益州刺史,领宋宁太守,持节、常侍如故。世祖即位,进号镇西。益部山险,多不宾服。大度村獠,前后刺史不能制,显达遣使责其租赕,獠帅曰“两眼刺史尚不敢调我”遂杀其使。显达分部将吏,声将出猎,夜往袭之,男女无少长皆斩之。自此山夷震服。广汉贼司马龙驹据郡反,显达又讨平之。
永明二年,征为侍中、护军将军。显达累任在外,经太祖之忧,及见世祖,流涕悲咽,上亦泣,心甚嘉之。
五年,荒人桓天生自称桓玄宗族,与雍、司二州界蛮虏相扇动,据南阳故城。上遣显达假节,率征虏将军戴僧静等水军向宛、叶,雍、司众军受显达节度。天生率虏众万馀人攻舞阴,舞阴戍主辅国将军殷公愍击杀其副张麒麟,天生被疮退走。仍以显达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雍梁南北秦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军事、镇北将军,领宁蛮校尉、雍州刺史。显达进据舞阳城,遣僧静等先进,与天生及虏再战,大破之,官军还。数月,天生复出攻舞阴,殷公愍破之,天生还窜荒中,遂城、平氏、白土三城贼稍稍降散。
八年,进号征北将军。其年,仍迁侍中、镇军将军,寻加中领军。出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江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给鼓吹一部。
显达谦厚有智计,自以人微位重,每迁官,常有愧惧之色。有子十馀人,诫之曰“我本志不及此,汝等勿以富贵陵人”家既豪富,诸子与王敬则诸儿,并精车牛,丽服饰。当世快牛称陈世子青,王三郎乌,吕文显折角,江瞿昙白鼻。显达谓其子曰“麈尾扇是王谢家物,汝不须捉此自逐”
十一年秋,虏动,诏屯樊城。世祖遗诏,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隆昌元年,迁侍中、车骑将军,开府如故,置兵佐。豫废郁林之勋,延兴元年,为司空,进爵公,增邑千户,甲仗五十人入殿。高宗即位,进太尉,侍中如故,改封鄱阳郡公,邑三千户,加兵二百人,给油络车。建武二年,虏攻徐、司,诏显达出顿,往来新亭白下,以为声势。
上欲悉除高、武诸孙,微言问显达,答曰“此等岂足介虑”上乃止。显达建武世心怀不安,深自贬匿,车乘朽故,导从卤簿,皆用羸小,不过十数人。侍宴,酒后启上曰“臣年已老,富贵已足,唯少枕枕死,特就陛下乞之”上失色曰“公醉矣”以年礼告退,不许。
是时虏频寇雍州,众军不捷,失沔北五郡。永泰元年,乃遣显达北讨。诏曰“晋氏中微,宋德将谢,蕃臣外叛,要荒内侮,天未悔祸,左衽乱华,巢穴神州,逆移年载。朕嗣膺景业,踵武前王,静言隆替,思乂区夏。但多难甫夷,恩化肇洽,兴师扰众,非政所先,用戢远图,权缓北略,冀戎夷知义,怀我好音。而凶丑剽狡,专事侵掠,驱扇异类,蚁聚西偏。乘彼自来之资,抚其天亡之会,军无再驾,民不重劳,传檄以定三秦,一麾而臣禹迹,在此举矣。且中原士庶,久望皇威,乞师请援,结轨驰道。信不可失,时岂终朝。宜分命方岳,因兹大号。侍中太尉显达,可暂辍槐阴,指授群帅”中外纂严。加显达使持节,向襄阳。
永元元年,显达督平北将军崔慧景众军四万,围南乡堺马圈城,去襄阳三百里,攻之四十日。虏食尽,啖死人肉及树皮。外围既急,虏突走,斩获千计。官军竞取城中绢,不复穷追。显达入据其城,遣军主庄丘黑进取南乡县,故顺阳郡治也。虏主元宏自领十馀万骑奄至,显达引军渡水西据鹰子山筑城,人情沮败。虏兵甚急,军主崔恭祖、胡松以乌布幔盛显达,数人檐之,迳道从分碛山出均水口,台军缘道奔退,死者三万馀人。左军将张千战死,追赠游击将军。
显达素有威名,著于蛮虏,至是大损丧焉。御史中丞范岫奏免显达官,朝议优诏答曰“昔卫、霍出塞,往往无功,冯、邓入关,有时亏丧。况公规谟肃举,期寄兼深、见可知难,无损威略。方振远图,廓清朔土。虽执宪有常,非所得议”显达表解职,不许,求降号,又不许。以显达为都督江州军事、江州刺史,镇盆城,持节本官如故。初,王敬则事起,始安王遥光启明帝虑显达为变,欲追军还,事寻平,乃寝。显达亦怀危怖。及东昏立,弥不乐还京师,得此授,甚喜。寻加领征南大将军,给三望车。
显达闻京师大相杀戮,又知徐孝嗣等皆死,传闻当遣兵袭江州,显达惧祸,十一月十五日,举兵。令长史庾弘远、司马徐虎龙与朝贵书曰:
{诸君足下:我太祖高皇帝睿哲自天,超人作圣,属彼宋季,纲纪自顿,应禅从民,遘此基业。世祖武皇帝昭略通远,克纂洪嗣,四关罢崄,三河静尘。郁林海陵,顿孤负荷。明帝英圣,绍建中兴。至乎后主,行悖三才,琴横凷席,绣积麻筵,淫犯先宫,秽兴闺闼,皇陛为市廛之所,雕房起征战之门。任非华尚,宠必寒厮。
江仆射兄弟,忠言属荐,正谏繁兴,覆族之诛,于斯而至。故乃犴噬之刑,四剽于海路,家门之衅,一起于中都。萧、刘二领军,并升御座,共禀遗诏,宗戚之苦,谅不足谈,《渭阳》之悲,何辜至此。徐司空历叶忠荣,清简流世,匡翼之功未著,倾宗之罚已彰。沈仆射年在悬车,将念机杖,欢歌园薮,绝影朝门,忽招陵上之罚,何万古之伤哉。遂使紫台之路,绝缙绅之俦。缨组之阁,罢金、张之胤。悲哉。蝉冕为贱宠之服,呜呼。皇陛列劫竖之坐。且天人同怨,乾象变错,往岁三州流血,今者五地自动。昔汉池异色,胥王因之见废。吴郡暂震,步生以为奸幸。况事隆于往怪,衅倍于前虐,此而未废,孰不可兴。
王仆射、王领军、崔护军,中维简正,逆念剖心。萧卫尉、蔡詹事、沈左卫,各负良家,共伤时崄。先朝遗旧,志在名节,同列丹书,要同义举。建安殿下秀德冲远,实允神器。昏明之举,往圣流言。今忝役戎驱,亟请乞路。须京尘一静,西迎大驾,歌舞太平,不亦佳哉。裴豫州宿遣诚言,久怀慷慨,计其劲兵,已登淮路。申司州志节坚明,分见迎合,总勒偏率,殿我而进。萧雍州、房僧寄并已纂迈,旌鼓将及。南兖州司马崔恭祖壮烈超群,嘉驿屡至,伫听烽谍,共成唇齿。荆郢行事萧、张二贤,莫不案剑餐风,横戈待节。关畿蕃守之俦,孰非义侣。
我太尉公体道合圣,杖德修文,神武横于七伐,雄略震于九纲。是乃从彼英序,还抗社稷。本欲鸣笳细锡,无劳戈刃。但忠党有心,节义难遣。信次之间,森然十万。飞旍咽于九派,列舰迷于三川,此盖捧海浇萤,烈火消冻耳。吾子其择善而从之,无令竹帛空为后人笑也。}
朝廷遣后军将军胡松、骁骑将军李叔献水军据梁山。左卫将军左兴盛假节,加征虏将军,督前锋军事,屯新亭。辅国将军骁骑将军徐世摽领兵屯杜姥宅。显达率众数千人发寻阳,与胡松战于采石,大破之,京邑震恐。十二月十三日,显达至新林筑城垒,左兴盛率众军为拒战之计。其夜,显达多置屯火于岸侧,潜军渡取石头北上袭宫城,遇风失晓,十四日平旦,数千人登落星岗,新亭军望火,谓显达犹在,既而奔归赴救,屯城南。宫掖大骇,闭门守备。显达马槊从步军数百人,于西州前与台军战,再合,大胜,手杀数人,槊折,官军继至,显达不能抗,退走至西州后乌榜村,为骑官赵潭注槊刺落马,斩之于篱侧,血涌湔篱,似淳于伯之被刑也。时年七十二。显达在江州,遇疾不治,寻而自差,意甚不悦。是冬连大雪,枭首于朱雀,而雪不集之。诸子皆伏诛。
史臣曰:光武功臣所以能终其身名者,非唯不任职事,亦以继奉明、章,心尊正嫡,君安乎上,臣习乎下。王、陈拔迹奋飞,则建元、永明之运。身极鼎将,则建武、永元之朝。勋非往时,位逾昔等,礼授虽重,情分不交。加以主猜政乱,危亡虑及,举手扞头,人思自免。干戈既用,诚沦犯上之迹。敌国起于同舟,况又疏于此者也。
赞曰:纠纠敬则,临难不惑。功成殿寝,诛我蝥贼。显达孤根,应义南蕃。威扬宠盛,鼎食高门。王亏河、兖,陈挫襄、樊。
《南齐书·卷二十六·列传第七》王敬则、陈显达传(现代汉语翻译)
王敬则,是晋陵南沙人。母亲是女巫,生下敬则时,他的胎衣是紫色的,女巫便对人说:“这孩子将来会有鼓角之相。”敬则长大后,两腋下各长出一个乳头,长达数寸。他有一次做梦,梦见自己骑着五彩的狮子。二十多岁时,他擅长击打兵器,被选任为刀戟左右侍卫。景和年间,景帝命他跳过刀锋,他跃起的高度与白虎幢旗一般高,反复练习五六次,每次都能成功。后来被任命为侠毂队队长,统领细铠部队,与寿寂之一同在景和之变中殉难。
明帝即位后,任命他为直阁将军。后来他因手持兵器进入宫殿奏事,被关押在尚方监十多天,之后才被释放,恢复直阁职务。又被授予奋武将军,封为重安县子,享有三百五十户封地。敬则小时候在草丛中打猎,曾看到一只像乌豆一样的虫子落在身上,他拨开后虫子才飞走,那地方都流了血。他对此感到害怕,便去请道士占卜,道士说:“不必担忧,这是封侯的吉兆。”敬则听后非常高兴,于是离开家乡投奔朝廷,后来果然应验。
泰始初年,被任命为龙骧将军,隶属徐州刺史刘怀珍北征,屡次升迁,担任东海王行参军、员外郎。泰始四年,被封为彭泽县子,享有三百户封地。他曾任马头、义阳二郡太守、羽林监、濮阳太守等职。
在太祖讨伐桂阳贼人于新亭时,刘勔在大桁战败,敌人攻入杜姥宅。后来休范战死,太祖本想返回宫城,有人劝阻说:“桂阳虽已战败,敌对势力仍很强大,民心不易安定,不可轻易行动。”太祖于是作罢。派陈显达带兵从自查浦渡过淮河,沿石头北面进入承明门,驻扎在东堂。宫中原本恐慌,得知显达到来,才逐渐安定。显达带兵出城,与敌人大战,击溃了敌人。他左眼被箭射中,箭头没拔出,当地一位叫潘妪的妇女擅长用禁术,她用钉子钉在柱子上,然后踏步打气,顿时箭头被拽出,成功救了显达的眼睛。因功被封为丰城县侯,享有千户封地。后升任游击将军。不久,被任命为使持节、督广交越三州湘州广兴军事、辅国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进封为冠军将军。
沈攸之作乱时,显达派兵支援朝廷。长史到遁、司马诸葛导劝他说:“沈攸之拥众百万,胜负尚不可知,不如保境安民,分派信使,暗中联络各势力。”显达当场将他们斩首,随即上表表明忠心归附太祖。随后官升为使持节、左将军。军队抵达巴丘时,沈攸之已被平定。被任命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后转为前将军、太祖太尉左司马。齐朝建立后,任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兼任卫尉。太祖即位后,升任中护军,增封千六百户,后来又转为护军将军。显达曾上表推辞,太祖回复说:“朝廷封官依序,你忠诚远道,信守承诺,即便有屠城灭国的功劳,也难以比肩。若不赏赐,岂不违背典章?若你认为不合适,我也绝不贸然授予。对你的忠心,我如同家人一般,岂止是君臣关系?”太祖即位后,御膳中不杀牲畜,显达献上熊肉一盘,太祖便用它做汤饭。
建元二年,外族入侵寿阳,淮南江北百姓惊慌不安。太祖任命显达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诸军事、平北将军、南兖州刺史。到任后,敌军撤退。太祖下令:“敌军战败后,应当不会再犯关隘。但国家边境防御,仍需长期准备。自宋元嘉二十七年之后,江夏王曾移镇盱眙,沈司空也曾在孝建初年镇守于此,如今应以淮水以北为核心地区。你认为前代是否如此安排?众臣商议都主张你应驻守彼地,但我尚未决定。若你认为合理,也无需畏惧。”此事最终没有实施。
显达后来改任都督益宁二州军事、安西将军、益州刺史,兼任宋宁太守,使持节、散骑常侍如旧。世祖即位后,进封为镇西将军。益州多山,百姓不服,大度村的獠人前后几任刺史都难以控制。显达派使者征税,獠人首领说:“连两眼刺史都敢来征税吗?”于是杀害了使者。显达便分派将领,假装外出打猎,夜间突袭,男女老少全部斩杀,此后山中蛮夷心服。广汉郡有贼军司马龙驹占据郡城反叛,显达也讨平了他。
永明二年,显达被召为侍中、护军将军。显达长期在外任职,经历太祖之忧,再见到世祖时,悲痛落泪,世祖也深受感动,非常欣赏他的忠心。
永明五年,流民桓天生自称是桓玄之后,与雍州、司州边界的蛮族勾结,占据南阳旧城。朝廷派显达持节,率征虏将军戴僧静等水军前往宛、叶,雍州、司州军队听从显达调度。桓天生带兵一万多人进攻舞阴,舞阴守将辅国将军殷公愍杀死了敌将张麒麟,桓天生被伤退走。朝廷随后任命显达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雍、梁、南北秦、郢州及司州随郡军事、镇北将军,兼任宁蛮校尉、雍州刺史。显达进据舞阳城,派戴僧静等先锋部队与桓天生及敌军再战,大败敌人,官军随后回师。几个月后,桓天生再次出兵进攻舞阴,殷公愍又打败敌人,桓天生退回荒野,城、平氏、白土等地的贼人陆续投降。
永明八年,晋升为征北将军。同年,升任侍中、镇军将军,转为中领军。后外调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江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赐予鼓吹乐队。
显达为人谦逊有智谋,自认为身份微小而地位过高,每次升迁都感到愧疚和畏惧。他有十个儿子,告诫他们说:“我原本的志向没有达到这个地步,你们不要因为富贵而凌驾于人之上。”家中富有,诸子与王敬则的儿子们,都精通骑马驾车,穿着华丽的服饰。当时人们称颂的名马有:陈世子的青马、王三郎的乌马、吕文显的折角马、江瞿昙的白鼻马。显达对儿子们说:“麈尾扇是王谢家族的物品,你们不要去贪图这些东西。”
永明十一年秋天,外族入侵,朝廷下令显达驻守樊城。世祖临终前下诏,命他保留原职,开府仪同三司。隆昌元年,显达升任侍中、车骑将军,开府如旧,配备兵士官属。在豫州废郁林王的功勋之后,延兴元年,被任命为司空,进爵为公,增封千户,允许有五十人持兵器入殿。高宗即位后,进封太尉,侍中如故,改封为鄱阳郡公,封地三千户,增加二百名士兵,赐予油饰的车舆。建武二年,外族进攻徐州、司州,朝廷下令显达出兵驻守,往来新亭、白下,作为威慑。
太祖曾想废除高、武二帝的所有子孙,私下问显达,显达回答:“这些人根本不值得担心。”太祖便作罢。显达在建武年间内心不安,常常自我贬低,车马陈旧,随从稀少,不过十来人。在侍宴时,酒后对太祖说:“我年已衰老,富贵已足够,只希望晚年能多些安眠,特地向陛下请求。”太祖震惊地问:“你醉了!”随即以礼相辞,未答应。
当时外族频繁侵犯雍州,军队屡战屡败,丢失了沔北五郡。永泰元年,朝廷派显达北征。诏书说:“晋朝衰落,宋朝德运将尽,边疆藩属背叛,外族内侵,上天尚未悔悟,北方蛮族入侵中原,祸乱绵延多年。我继承帝业,继承先王基业,静心思考,希望能平定天下。但战乱刚罢,恩德尚未普及,大规模用兵扰民,并非治国之要务,暂且缓和北地事务,希望外族知道仁义,心向我朝。然而敌军狡猾,专事掠夺,煽动异族,聚集于西边。他们利用自己前来之机,趁天道败乱之机,不需再次出战,百姓也不再受劳,只需传令就能平定三秦,一挥旗帜即可臣服禹王所辖之地。中原百姓长久企盼皇威,请求援兵,结盟通路。这不可失之,时机不会久延。应分派将领,借助此次大号。侍中太尉显达,可暂时放下安乐,统领诸将。”朝廷内外戒严。加封显达使持节,前往襄阳。
永元元年,显达统率平北将军崔慧景等四万军队,围攻南乡堺马圈城,距襄阳三百里,围攻四十天。敌军粮尽,吃人肉、树皮。城外压力加剧,敌军突围逃走,被斩杀上千人。官军争相夺取城中丝绸,没有继续追击。显达占领城池,派军主庄丘黑进攻南乡县(原为顺阳郡治所)。敌军首领元宏率十余万骑兵突然来袭,显达率军渡河,退守鹰子山筑城,士气动摇。敌军攻击急迫,军主崔恭祖、胡松用乌布帷幕包裹显达,由数人架着,从分碛山出均水口,朝廷军队沿路逃退,伤亡三万余人。左军将领张千战死,追赠游击将军。
显达素有威名,尤其在蛮夷中享有盛誉,此次战败,威名大损。御史中丞范岫上奏要求免除显达官职,朝廷回应对说:“昔日卫青、霍去病出塞,常有无功;冯异、邓禹入关,有时战败。何况你为朝廷出谋划策,责任重大,虽有困难,也未损其威望。正应乘势远图,肃清北方。虽然执法有常,也不能随意品评。”显达上表请求辞职,未获批准,又请求加封号,仍被拒绝。朝廷改命他为都督江州军事、江州刺史,镇守盆城,使持节和原职不变。当初王敬则作乱时,始安王遥光曾向明帝告诫,担心显达叛变,想召回军队,后来平息,此事就暂时搁置。显达也十分忧虑,到东昏帝即位后,更加不愿返回京师,获得此任命后十分高兴。不久,加任征南大将军,赐予三望车。
显达听说京师大肆屠杀,又得知徐孝嗣等人都被杀死,听说朝廷将派兵袭取江州,他十分恐惧,于是于十一月十五日举兵。命长史庾弘远、司马徐虎龙写信给朝中权贵:
“诸位朋友:我太祖高皇帝神明英睿,超越凡人,建立圣德。正当宋朝末年,纲纪混乱,顺应民心,建立王朝。世祖武皇帝智略远大,继承洪业,打通四关,平定三河。郁林、海陵两位君王,独自承受重任。明帝英明圣哲,继承中兴。然而后来的后主,行为违背天道,琴瑟横放,席上满布污秽,侵犯先宫,荒淫后宫,皇宫变成市井之所,雕梁画栋成为战场。地位低微的人被重用,品行清高的被贬斥。
江仆射兄弟,忠言进谏,却遭遇灭门之祸,这是多么令人痛心。朝廷因此施以残酷刑罚,四面皆被劫掠,家门之祸集中爆发。萧、刘两位领军,同时被提升至皇位,共同奉行遗诏,宗室的苦难难以言说,《渭阳》之悲,岂止是个人之痛。徐司空历经忠义,清廉节俭,却无显著功绩,反而遭到倾族之罪。沈仆射年已垂暮,正欲安享晚年,却突然遭受诛戮,千古悲叹。致使朝廷门户被关闭,士人阶级断绝。紫台之路中断,贤才无法进出。官员之位沦为宠臣之服,令人悲伤。皇城中满是奸臣,如同囚徒。天人同怨,天象异常,往年三州流血,如今五地地震。当年汉朝池水变色,导致王莽被废;吴郡一震,步骘被诬为奸贼。现在祸事更胜以往,恶行更为严重,若不趁势铲除,谁还能幸免?
王仆射、王领军、崔护军,品行端正,正直清廉,应遭诛杀。萧卫尉、蔡詹事、沈左卫,皆为良家之子,却共同危害时局。旧朝遗臣,志在名节,同僚皆为清流,同心举义。建安殿下德行卓越,实为天下之主。君臣更替,古圣先贤皆有此言。如今我担任军职,请求立刻行动,待京城平定,西迎大驾,共享太平盛世,岂不美哉?裴豫州曾诚恳进言,始终充满慷慨之情,预料其部队已抵达淮河。申司州志节坚定,积极响应,率部前来,协助我军。萧雍州、房僧寄都已率军前进,旌旗已近。南兖州司马崔恭祖勇武出众,屡次来报,期待消息,与我共守边界。荆、郢地区官吏萧、张二贤,无不佩剑餐风,准备迎战。各郡边境的守将,无不是义士伙伴。
我太尉公品行端正,德高望重,神威远扬,雄略震人,乃国家栋梁,应挺身而出,匡扶社稷。本欲鸣奏战鼓,不战而胜。但忠臣有心,义愤难平。如今,兵临城下,数万大军,旗鼓声动,如烟如焰,席卷九派江水,弥漫三川,此实为一场烈火,焚烧寒冰。请诸君择善而从,不要让史册白白记录后人嘲笑。”
朝廷派后军将军胡松、骁骑将军李叔献率水军驻守梁山。左卫将军左兴盛持节,加授征虏将军,督管前锋,驻守新亭。辅国将军骁骑将军徐世摽统兵驻守杜姥宅。显达率数千人从寻阳出发,与胡松在采石大战,大胜,京城震惊。十二月十三日,显达抵达新林,筑城设防,左兴盛率军迎战。当晚,显达在岸边多设火堆,秘密渡河,率军突袭石头北面,直扑宫城。因遇风,天未亮,十四日清晨,数千人登上落星岗,新亭守军望见火光,误以为显达仍在,急忙奔往救援,驻守在城南。宫中惊骇,关闭城门,加强防守。显达率数百步兵,持马槊与朝廷军队在西州一带交战,两度交锋,大胜,亲手杀死数人,马槊断裂,朝廷军队随后赶到,显达无法抵挡,败退至西州后乌榜村,被骑兵官赵潭用马槊刺落马背,斩杀于篱笆旁,鲜血溅满篱笆,景象如同淳于伯被处刑一样。显达时年七十二岁。显达在江州时,病重未治疗,不久自行康复,但心绪不悦。这年冬天,连降大雪,他的首级被挂在朱雀门外,但雪未落在其首上。他的诸子全部被诛杀。
史臣评论:功臣之所以能名垂青史,并非仅因不参与政事,更因为他们始终忠于明、章二帝,心存正统,君主安于高位,臣子也守职于下。王敬则、陈显达,正是在建元、永明年间崛起,达到巅峰;他们身居重职,又在建武、永元年间维持稳定。功勋虽不比往日,地位却超过从前,官职虽高,情感却与君主亲密无间。加上当时君主猜忌、政治混乱,危险随时降临,人人自危,思虑逃生。一旦动用兵戈,便有犯上之嫌。敌国从同舟共济中产生,何况他们与朝廷关系更疏远。
赞语:王敬则,危难中不犹豫,功成之际,诛杀奸佞;陈显达出身孤寒,却在边远地区坚守义节。威望显赫,荣宠显赫,地位高、门第尊贵。王敬则未能控制河、兖之地,陈显达也未能攻下襄、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