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齊書》•卷二·本紀第二·高帝下
譯文:
高帝在建元元年夏天,四月甲午日,於南郊登基稱帝,設立祭壇,焚燒柴草,向天地報告說:“皇帝臣道成,謹以黑色公牛,昭告皇天后土。宋帝因天命已盡,恭敬順應天命,將國家大權交予我道成。自人類誕生以來,設立君主治理天下,目的在於順應天道,開創萬物,實行這至高無上的大道。天下一切皆公,帝位不固定。從前虞、夏兩代,都是繼承上代天命;自漢、魏以來,歷代君王之間也都有讓位傳位的典故,這些事蹟都記載在歷史文獻中。由於水德衰微,朝代更迭頻繁,實在是依賴道成的匡扶之力,才得以在危難中拯救國家。天下動盪,重新建立起秩序,推行禮制,明察刑罰,施行仁政,團結百姓,使社會和諧。天象穩定,山川顯靈,天地人之間自然和諧。我順應時勢,歸向有德之人,因此成就了這天賜的帝位。我並非因繼承而稱帝,而是衆人皆認爲天意所歸,不可違背,人心信仰,也不可空缺君主。我唯恐觸犯天威,不敢違抗天命,恭敬地選擇吉日,虔誠地接受皇權,登壇接受禪讓,向天地報答百姓期盼,以此來永續天下太平,永遠告慰天地神明。”
儀式結束後,皇帝返回皇宮,來到太極殿前。下詔說:“五行更替,帝王更迭,所以歷史不斷延續。三世更替,王道也隨着時代而變化。世世有質樸與文治之分,時代也會經歷變革。凡是真正能順應天命、振興民生的人,無論用何種方式,終歸是統一的,其根本目標一致。我雖然才能平庸,卻經歷了亂世,以勤勉真誠之心,依靠民衆的共同努力,才得以拯救百姓於水火之中,統一全國。雖然功業尚不及古代聖王,但已接近前人,宋朝的衰敗已顯而易見,天命轉移,我應順應天意,推舉自己爲君主。然而我自知德行淺薄,難以彰顯,只能聽從天命與百姓的呼聲,遵從祖制,正式繼承天命,以文祖爲始,向天地祭祀,雖然德行微薄,卻已統御天下,繼承了王朝更替的軌跡,成爲天下之主。如同涉水而行,不知如何渡過,但新朝初立,盛況初開,希望讓百姓得享福祉,普濟天下。因此,宣佈大赦天下。將昇明三年改爲建元元年。賜予平民爵位二級,文官武將升職兩級,那些鰥寡孤獨無法自立者,每人五斛粟米。拖欠的租稅、舊債一律免除。凡有違背鄉規、清議、貪贓、盜竊者,一概清除,徹底洗清前罪,重新開始。被長期關押的囚犯,一律赦免釋放。因官職被革除或被剝奪功名者,依照舊制恢復原狀。”
封宋帝爲汝陰王,重建其舊都丹陽縣的宮殿,仍沿用宋朝的年號、車馬、服飾,一如從前,宋帝上表不稱“奏表”,朝廷回信也不稱“詔書”。降晉熙王劉燮爲陰安公,江夏王劉躋爲沙陽公,隨王劉翽爲舞陰公,新興王劉嵩爲定襄公,建安王劉禧爲荔浦公,郡公主封爲縣君,縣公主封爲鄉君。詔令說:“世代傳承賢德,是歷代的盛典。對於有功之人,應按照舊例封賞。宋朝舊貴族雖應隨時代更替而降格,但若其德行高尚、仁義深厚,尤其功在百姓、教化民衆,就應當予以保留。降級的制度,應遵循傳統。南康縣公、華容縣公可封爲侯,萍鄉縣侯可封爲伯,戶數相應減少,以繼承劉穆之、王弘、何無忌等人的後代。”
任命司空褚淵爲司徒,吳郡太守柳世隆爲南豫州刺史。詔令說:“新帝登位,天下重定,應廣泛施行寬赦,減輕百姓負擔。凡是被兵亂所傷、被囚禁在官府的流民,一律釋放。所有因罪流放的百姓,一律允許返回家鄉。”
任命齊國左衛將軍陳顯達爲中護軍,中領軍王敬則爲南兗州刺史,左衛將軍李安民爲中領軍。戊戌日,任命荊州刺史嶷爲尚書令、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冠軍將軍映爲荊州刺史,西中郎將晃爲南徐州刺史,冠軍將軍垣崇祖爲豫州刺史,驃騎司馬崔文仲爲徐州刺史。下令停止四方向朝廷進獻慶賀的禮儀。
己亥日,下詔說:“自古以來,農田與水井被毀,農民失去生計,鹽鐵壟斷損害百姓,市場交易破壞國政。歷代成規不斷積累弊病,日益滋長。必須根除弊端,恢復根本,使公家不專營私利,百姓不致失業。兩宮諸王,一律不得私自修築府邸,擁有山林湖澤。太官府庫、皇家池苑,停止徵收賦稅,精簡規模,合理配置。”
庚子日,下詔:“宋帝家族的墳墓,應有專人守護。”有關部門奏報,每個帝陵設守陵長一人,兵員根據規模分配,王陵設五人,妃嬪陵墓設三人。
五月丙午日,進封河南王吐谷渾拾寅爲驃騎大將軍。詔令說:“新朝建立,爵位變更,宋朝的封號理應削減,但若有人在邊遠地區立下功勞,積極爲國家效力,應維持原有封號,不得削減。”有關部門奏報,留用襄陽郡公張敬兒等六十二人,免除廣興郡公沈曇亮等一百二十二人。
改“元嘉歷”爲“建元歷”,木德運行在卯月至未月之間,以正月爲卯月,十二月爲未月。
丁未日,下詔:“過去招募士兵,懸賞招募士人,是出於權宜之計,並非長久之策。長期以來,戰亂頻仍,已演變爲常態,且導致逃兵增多,盜取山湖田產。這種做法實爲刑罰之末,反而使逃亡者無罪,已成風氣。從今以後,禁止任何形式的招募。”
壬子日,下令封賞輔佐建國的文武功臣,包括新任司徒褚淵等三十一人,依功績提升爵位,增加戶數。
乙卯日,河南王吐谷渾拾寅上表進貢。丙辰日,下令派遣大使巡視全國,並派遣十二名兼散騎常侍巡行各地。因交州路途遙遠,故未派使節。
己未日,汝陰王去世,追諡爲宋順帝,葬禮依照魏元帝、晉恭帝的舊例辦理。辛酉日,陰安公劉燮等人被處死。追封上兄道度爲衡陽元王,道生爲始安貞王。
丙寅日,追尊父親爲宣皇帝,母親爲孝皇后,妃嬪爲昭皇后。
六月辛未日,下詔:“相國、驃騎將軍、中軍三府的官職,可按照功勞和資歷,分別升官二等;若官職已滿,餘出的職位可加授滿額。”
壬申日,任命遊擊將軍周山圖爲兗州刺史。
乙亥日,下詔:“宋朝末年戰亂頻仍,疫病流行,百姓大量死亡,有的骸骨無人收殮,棺木不存,必須儘快下令安葬。若屍骨仍有標記,姓名可辨,應立即運回原鄉安葬。”有關部門奏報,派遣四名外監巡視,範圍限於城外三十五里以內,其餘地方則下達到州郡。無棺木、無標記的,由官府出錢購買。
庚辰日,七廟主神以正式儀式在太廟進行祭祀。下詔:“凡是參與平定戰亂、勤於守衛的將領和賓客,均可隨同回朝,每人晉升一級。”
辛巳日,撤銷荊州刺史一職。
甲申日,立皇太子蕭賾。
停止各州郡的禮儀慶賀。犯重罪者,減免一級,同時享受前次赦免政策的百日寬限。立皇子嶷爲豫章王,映爲臨川王,晃爲長沙王,曄爲武陵王,暠爲安成王,鏘爲鄱陽王,鑠爲桂陽王,鑑爲廣陵王,皇孫長懋爲南郡王。
乙酉日,安葬宋順帝於遂寧陵。
秋七月丁未日,下詔:“交趾地區遠離中原,長期不與朝廷通書信,這是由於前代衰敗、沿海居民不歸順,因迷途而不願朝貢。特赦交州部內李叔獻一人,委任其安撫南方地區,選拔有才學的文武官員。並派遣大使向各地宣揚朝廷恩德。”
任命試任武平太守、代理交州事務的李叔獻爲交州刺史。
丙辰日,任命敵方僞政權的陰平公楊廣香爲沙州刺史。
丁巳日,下詔:“南方蘭陵是故鄉,免除該地租稅布帛;武進王蕭業所建立的地區,恢復十年免稅。”
九月辛丑日,下詔:“吳郡、義興郡因洪水受災,減免今年的田租。”
乙巳日,任命新任尚書令、驃騎將軍豫章王嶷爲荊州和湘州刺史,平西將軍臨川王映爲揚州刺史。
丙午日,司空褚淵兼任尚書令。
戊申日,皇帝駕臨宣武堂宴會,命諸王公以下賦詩。
冬十月丙子日,立彭城劉胤爲汝陰王,奉祀宋帝后裔。
己卯日,皇帝親祭太廟。
辛巳日,下詔:“我一生操勞政務,已三十餘歲,經歷了無數艱難險阻。末年戰亂頻仍,戰車常年出動,完全是靠天時與人民的努力,才得以立下根基。自宋元徽二年以來,所有從軍將士所得官職,未全部獲得俸祿,應儘快查明,立即發放。有才能者,酌情安排。若四州百姓原鄉被毀,戶籍無存,可由州郡覈實後,實名上報。偏遠地區缺乏中正官,可直接依據軍籍申報任命。若有戍邊士兵,無法返回,可由同軍設立五個保籍單位,由所在地官員定期推薦上報。”
汝陰太妃王氏去世,追封爲宋恭皇后。
十一月庚子日,任命太子左衛率蕭景先爲司州刺史。
辛亥日,立皇太子妃裴氏。
甲申日,封功臣驃騎長史江謐等十人爵位和戶數,各有差異。
第二年春正月戊戌日,大赦天下。
任命司空、尚書令褚淵爲司徒,中軍將軍張敬兒爲車騎將軍,中領軍李安民爲領軍將軍,中護軍陳顯達爲護軍將軍。
辛丑日,皇帝親赴南郊祭祀。
癸卯日,下詔:索虜侵犯淮、泗地區,派遣軍隊北伐,內外戒備森嚴。
二月丁卯日,索虜攻擊壽陽,豫州刺史垣崇祖擊敗並驅趕敵軍。
設立巴州,任命三巴校尉明慧昭爲巴州刺史。
壬申日,任命寧蠻校尉蕭赤斧爲雍州刺史,南蠻長史崔惠景爲梁州和南秦州刺史。
辛卯日,下詔:西境傳捷報,解除戒備。
癸巳日,派遣大使慰問淮河、肥水沿線百姓,特別是徐、豫邊境貧困受災者,由刺史等地方長官酌情賑濟。
甲午日,下詔:“江西、北方百姓因戰亂流亡者,應遣送回原鄉,免除當年租稅。對單薄貧困或孤老無法維持生計者,可允許登記在籍,由州縣保舉、接引返鄉。”
三月丁酉日,任命侍中西昌侯鸞爲郢州刺史。
戊戌日,任命護軍將軍陳顯達爲南兗州刺史,吳郡太守張岱爲中護軍。
己亥日,皇帝駕臨樂遊苑宴飲,王公以下賦詩。
辛丑日,任命徵虜將軍崔祖思爲青州、冀州刺史。
夏四月丙寅日,進封高麗王樂浪公高璉爲驃騎大將軍。
五月,修建六門城牆。
六月癸未日,下詔:“前年因水旱災害,特別赦免丹陽、二吳、義興四郡受災嚴重的縣份,元年之前未完成的三稅,應予以免除。所有地方官吏均應負擔賠償。”
秋七月甲寅日,任命輔國將軍盧紹之爲青州、冀州刺史。
戊午日,皇太子妃裴氏去世。
閏月辛巳日,派遣領軍將軍李安民前往淮、泗地區巡行。
庚寅日,索虜進攻朐山,由青州、冀州刺史盧紹之等率兵擊退。
冬十一月戊子日,任命氐族楊後起爲秦州刺史。
十二月戊戌日,任命司空褚淵爲司徒。
乙巳日,皇帝駕臨中堂審理案件。
壬子日,任命驃騎大將軍豫章王嶷爲司空,揚州刺史、前將軍臨川王映爲荊州刺史。
第三年春正月壬戌日,下詔:命王公大臣推薦正直的言論。
丙子日,任命平北將軍陳顯達爲益州刺史,貞陽公柳世隆爲南兗州刺史,皇子鋒爲江夏王。領軍將軍李安民等人在淮陽擊敗敵軍。
夏季四月,任命寧朔將軍沈景德爲廣州刺史。
六月壬子日,大赦天下。拖欠的租稅、舊債,分情況減免。
秋季七月,任命冠軍將軍垣榮祖爲徐州刺史。
冬季十月戊子日,任命河南王世子吐谷渾易度侯爲西秦、河二州刺史,仍爲河南王。
第四年春正月壬戌日,下詔:“學校教育,是倫理綱常的首要,旨在選拔賢才,啓發人心,弘揚教化,使百姓遵守禮義。我登基以來,志在弘揚經典,羣臣議論紛紛。由於戰亂頻仍,文化教育尚未普及,我十分感慨。如今邊境安定,時和年豐,海內外風俗統一,華夷都仰慕我朝。因此,應按照古制,重建學校,選拔優秀儒生,廣攬賢才,以振興文教。”
任命江州刺史王延之爲右光祿大夫。
癸亥日,下詔:“近年來在西北邊境作戰,義勇之士奮勇爭先,血灑沙場,大多戰死,國家雖有規定給予補償,但執行不力,常感憐惜。自建元以來陣亡將士,給予免除二十年租稅、布帛,雜役十年的獎勵。若屍體無法收殮,則由所屬軍隊保障安葬,同樣享受此政策。”
任命以後將軍長沙王晃爲護軍將軍,中軍將軍南郡王長懋爲南徐州刺史,冠軍將軍安成王暠爲江州刺史。
二月乙未日,任命冠軍將軍桓康爲青州、冀州刺史。
皇帝突然病重,庚戌日,詔令:赦免京師囚犯部分,元年以前的欠稅全部免除。
三月庚申日,召集司徒褚淵、左僕射王儉下詔說:“我原本不過是平民出身,從未料到今日能登上皇位,全因時運到來,才成就大業。如今病危,生命將盡,你們應視我爲父,輔佐太子,對外柔遠能懷,對內團結和諧,要讓太子敦厚親族,任用賢能,崇尚節儉,推行仁政,天下自然太平。生死有命,無需多言。”
壬戌日,皇帝在臨光殿去世,終年五十六歲。
四月庚寅日,諡號爲“太祖高皇帝”。將靈柩安放在東府前渚的升龍舟上。丙午日,安葬於武進泰安陵。
皇帝年輕時深沉有遠見,寬厚而嚴厲,生活簡樸,喜怒不形於色,廣泛閱讀經典史籍,善於寫作,擅長草書和隸書,圍棋技藝達第二品。雖然處理國事、應對危局,但從不耽誤自己的平時愛好。他聽取意見、善察善謀,因此深得人心。即位後,自己不使用精美物品,命令中書舍人桓景真說:“我後宮衣物中似乎有玉飾,這種玉飾始自大明末年,後來泰始年間更奢華。留下這樣的東西,是助長疾病之源,應立即砸毀。以後凡有奇異物品,皆應照此處理。”
史臣評論說:太祖高皇帝,天命所歸,與天地宇宙共度,與山海萬仞齊量。宋朝德行不傳,皇位空有虛名。以武力平定動亂,罷黜暴政,重用賢能。開拓西疆,建立北疆。偏師奇襲,以孤軍斷敵。出兵東征,平定混亂。指派兵力,平定徐方,討伐叛亂。震懾京城,清平江漢。自身精通文治,其德行如塵埃般深遠。以才德領導人民,以德政安撫百姓。舉止端正,外表莊重,君臨天下,沉默而權威。統括四海,開創國家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