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卷七十一·列传第三十一·徐湛之 江湛 王僧绰

徐湛之 江湛 王僧绰徐湛之,字孝源,东海郯人。司徒羡之兄孙,吴郡太守佩之弟子也。祖钦之,秘书监。父逵之,尚高祖长女会稽公主,为振威将军、彭城、沛二郡太守。高祖诸子并幼,以逵之姻戚,将大任之,欲先令立功。及讨司马休之,使统军为前锋,配以精兵利器,事克,当即授荆州。休之遣鲁宗之子轨击破之,於阵见害。追赠中书侍郎。湛之幼孤,为高祖所爱,常与江夏王义恭寝食不离於侧。永初三年,诏曰“永兴公主一门嫡长,早罹辛苦。外孙湛之,特所钟爱。且致节之胤,情实兼常。可封枝江县侯,食邑五百户”年数岁,与弟淳之共车行,牛奔车坏,左右驰来赴之。湛之先令取弟,众咸叹其幼而有识。及长,颇涉大义,善自位待。事祖母及母,并以孝谨闻。元嘉二年,除著作佐郎,员外散骑侍郎,并不就。六年,东宫始建,起家补太子洗马,转国子博士,迁奋威将军、南彭城、沛二郡太守,徙黄门侍郎。祖母年老,辞以朝直,不拜。复授二郡,加辅国将军,迁秘书监,领右军将军,转侍中,加骁骑将军。复为秘书监,加散骑常侍,骁骑如故。会稽公主身居长嫡,为太祖所礼,家事大小,必咨而后行。西征谢晦,使公主留止台内,总摄六宫。忽有不得意,辄号哭,上甚惮之。初,高祖微时,贫陋过甚,尝自往新洲伐荻,有纳布衫袄等衣,皆敬皇后手自作。高祖既贵,以此衣付公主,曰“后世若有骄奢不节者,可以此衣示之”湛之为大将军彭城王义康所爱,与刘湛等颇相附协。及刘湛得罪,事连湛之,太祖大怒,将致大辟。湛之忧惧无计,以告公主。公主即日入宫,既见太祖,因号哭下床,不复施臣妾之礼。以锦囊盛高祖纳衣,掷地以示上曰“汝家本贫贱,此是我母为汝父作此纳衣。今日有一顿饱食,便欲残害我儿子”上亦号哭,湛之由此得全也。迁中护军,未拜,又迁太子詹事,寻加侍中。湛之善於尺牍,音辞流畅。贵戚豪家,产业甚厚。室宇园池,贵游莫及。伎乐之妙,冠绝一时。门生千余人,皆三吴富人之子,姿质端妍,衣服鲜丽。每出入行游,途巷盈满,泥雨日,悉以后车载之。太祖嫌其侈纵,每以为言。时安成公何勖,无忌之子也,临汝公孟灵休,昶之子也,并各奢豪,与湛之共以肴膳、器服、车马相尚。京邑为之语曰“安成食,临汝饰”湛之二事之美,兼於何、孟。勖官至侍中,追谥荒公。灵休善弹棋,官至秘书监。湛之迁冠军将军、丹阳尹,进号征虏将军,加散骑常侍,以公主忧不拜。过葬,复授前职,湛之表启固辞,又诣廷尉受罪。上诏狱官勿得受,然后就命。固辞常侍,许之。二十二年,范晔等谋逆,湛之始与之同,后发其事,所陈多不尽,为晔等款辞所连,乃诣廷尉归罪,上慰遣令还郡。湛之上表曰:贼臣范晔、孔熙先等,连结谋逆,法静尼宣分往还,与大将军臣义康共相唇齿,备於鞠对。伏寻仲承祖始达熙先等意,便极言奸状。而臣儿女近情,不识大体,上闻之初,不务指斥,纸翰所载,尤复漫略者,实以凶计既表,逆事归露。又仰缘圣慈,不欲穷尽,故言势依违,未敢缕陈。情旨无隐,已昭天鉴。及群凶收禽,各有所列,晔等口辞,多见诬谤。承祖丑言,纷纭特甚。乃云臣与义康宿有密契,在省之言,期以为定,潜通奸意,报示天文。末云熙先县指必同,以诳於晔,或以智勇见称,或以愚懦为目。既美其信怀可履,复骇其动止必启。凡诸诡妄,还自违伐,多举事端,不究源统,赍传之信,无有主名,所征之人,又已死没,首尾乖互,自为矛楯。即臣诱引之辞,以为始谋之证,衔臣纠告,并见怨咎,纵肆狂言,必规祸陷。伏自探省,亦复有由。昔义康南出之始,敕臣入相伴慰,晨夕觐对,经逾旬日。逆图成谋,虽无显然,怼容异意,颇形言旨。遗臣利刃,期以际会,臣苦相谏譬,深加拒塞。以为怨愤所至,不足为虑,便以关启,惧成虚妄,思量反覆,实经愚心,非为纳受,曲相蔽匿。又令申情范晔,释中间之憾,致怀萧思话,恨婚意未申,谓此侥幸,亦不宣达。陛下敦惜天伦,彰於四海,藩禁优简,亲理咸通。又昔蒙眷顾,不容自绝,音翰信命,时相往来。或言少意多,旨深文浅,辞色之间,往往难测。臣每惧异闻,皆略而不答。惟心无邪悖,故不稍以自嫌。忄娄忄娄丹实,具如此启。至於法静所传,及熙先等谋,知实不早,见关之日,便即以闻。虽晨光幽烛,曲昭穷款,裁以正义,无所逃刑。束骸北阙,请罪司寇,乾施含宥,未加治考,中旨频降,制使还往,仰荷恩私,哀惶失守。臣殃积罪深,丁罹酷罚,久应屏弃,永谢人理。况奸谋所染,忠孝顿阙,智防愚浅,暗於祸萌,士类未明其心,群庶谓之同恶,朝野侧目,众议沸腾,专信仇隙之辞,不复稍相申体。臣虽驽下,情非木石。岂不知丑点难婴,伏剑为易。而靦然视息,忍此余生,实非苟吝微命,假延漏刻。诚以负戾灰灭,贻恶方来,贪及视息,少自披诉。冀幽诚丹款,傥或昭然,虽复身膏草土,九泉无恨。显居官次,垢秽朝班,厚颜何地,可以自处。乞蒙隳放,伏待鈇钅质。上优诏不许。二十四年,服阕,转中书令,领太子詹事。出为前军将军、南兖州刺史。善於为政,威惠并行。广陵城旧有高楼,湛之更加修整,南望钟山。城北有陂泽,水物丰盛。湛之更起风亭、月观,吹台、琴室,果竹繁茂,花药成行,招集文士,尽游玩之适,一时之盛也。时有沙门释惠休,善属文,辞采绮艳,湛之与之甚厚。世祖命使还俗。本姓汤,位至扬州从事史。二十六年,复入为丹阳尹,领太子詹事,将军如故。二十七年,索虏至瓜步,湛之领兵置佐,与皇太子分守石头。二十八年春,鲁爽兄弟率部曲归顺,爽等,鲁轨子也。湛之以为庙算远图,特所奖纳,不敢苟申私怨。乞屏居田里,不许。转尚书仆射,领护军将军。时尚书令何尚之以湛之国戚,任遇隆重,欲以朝政推之。凡诸辞诉,一不料省。湛之亦以《职官记》及令文,尚书令敷奏出内,事无不总,令缺则仆射总任。又以事归尚之,互相推委。御史中丞袁淑并奏免官,诏曰“令仆治务所寄,不共求体当,而互相推委,纠之是也。然故事残舛,所以致兹疑执,特无所问,时详正之”乃使湛之与尚之并受辞诉。尚之虽为令,而朝事悉归湛之。初,刘湛伏诛,殷景仁卒,太祖委任沈演之、庾炳之、范晔等,后又有江湛、何瑀之。晔诛,炳之免,演之、瑀之并卒,至是江湛为吏部尚书,与湛之并居权要,世谓之江、徐焉。上每有疾,湛之辄入侍医药。二凶巫蛊事发,上欲废劭,赐浚死。而世祖不见宠,故累出外蕃,不得停京辇。南平王铄、建平王宏并为上所爱,而铄妃即湛妹,劝上立之。元嘉末,征铄自寿阳入朝,既至,又失旨,欲立宏,嫌其非次,是以议久不决。与湛之屏人共言论,或连日累夕。每夜常使湛之自秉烛,绕壁检行,虑有窃听者。劭入弑之旦,其夕,上与湛之屏人语,至晓犹未灭烛。湛之惊起趣北户,未及开,见害。时年四十四。世祖即位,追赠司空,加散骑常侍,本官如故,谥曰忠烈公。又诏曰“徐湛之、江湛、王僧绰门户荼酷,遗孤流寓,言念既往,感痛兼深。可令归居本宅,厚加恤赐”於是三家长给廪。三子:聿之、谦之,为元凶所杀。恒之嗣侯,尚太祖第十五女南阳公主,蚤卒,无子。聿之子孝嗣绍封,齐受禅,国除。江湛,字徽渊,济阳考城人,湘州刺史夷子也。居丧以孝闻。爱好文义,喜弹棋鼓琴,兼明算术。初为著作佐郎,迁彭城王义康司徒行参军,南谯王义宣左军功曹。复为义康司徒主簿,太子中舍人。司空檀道济为子求湛妹婚,不许。义康有命,又不从。时人重其立志。义康欲引与日夕,湛固求外出,乃以为武陵内史,还为司徒从事中郎,迁太子中庶子,尚书吏部郎。随王诞为北中郎将、南徐州刺史,以湛为长史、南东海太守,政事委之。元嘉二十五年,征为侍中,任以机密,领本州大中正,迁左卫将军。时改选学职,以太尉江夏王义恭领国子祭酒,湛及侍中何攸之领博士。二十七年,转吏部尚书。家甚贫约,不营财利,饷馈盈门,一无所受,无兼衣余食。尝为上所召,值浣衣,称疾经日,衣成然后赴。牛饿,驭人求草,湛良久曰“可与饮”在选职,颇有刻核之讥,而公平无私,不受请谒,论者以此称焉。上大举北伐,举朝为不可,唯湛赞成之。索虏至瓜步,领军将军刘遵考率军出江上,以湛兼领军,军事处分,一以委焉。虏遣使求婚,上召太子劭以下集议,众并谓宜许,湛曰“戎狄无信,许之无益”劭怒,谓湛曰“今三王在厄,讵宜苟执异议”声色甚厉。坐散俱出,劭使班剑及左右推之,殆将侧倒。劭又谓上曰“北伐败辱,数州沦破,独有斩江湛,可以谢天下”上曰“北伐自我意,江湛但不异耳”劭后燕集,未尝命湛。常谓上曰“江湛佞人,不宜亲也”上乃为劭长子伟之娉湛第三女,欲以和之。上将废劭,使湛具诏草。劭之入弑也,湛直上省,闻叫噪之声,乃匿傍小屋中。劭遣收之,舍吏绐云“不在此”兵士即杀舍吏,乃得湛。湛据窗受害,意色不挠。时年四十六。湛五子恁、恕、憼、愻、法寿,皆见杀。初,湛家数见怪异,未败少日,所眠床忽有数升血。世祖即位,追赠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本官如故,谥曰忠简公。长子恁,尚太祖第九女淮阳长公主,为著作佐郎。王僧绰,琅邪临沂人,左光禄大夫昙首子也。幼有大成之度,弱年众以国器许之。好学有理思,练悉朝典。年十三,太祖引见,下拜便流涕哽咽,上亦悲不自胜。袭封豫章县侯,尚太祖长女东阳献公主。初为江夏王义恭司徒参军,转始兴王文学,秘书丞,司徒左长史,太子中庶子。元嘉二十六年,徙尚书吏部郎,参掌大选。究识流品,谙悉人物,拔才举能,咸得其分。二十八年,迁侍中,任以机密。僧绰沈深有局度,不以才能高人。先是,父昙首与王华并为太祖所任,华子嗣人才既劣,位遇亦轻。僧绰尝谓中书侍郎蔡兴宗曰“弟名位应与新建齐,超至今日,盖由姻戚所致也”新建者,嗣之封也。及为侍中,时年二十九。始兴王浚尝问其年,僧绰自嫌蚤达,逡巡良久乃答,其谦虚自退若此。元嘉末,太祖颇以后事为念,以其年少,方欲大相付托,朝政小大,皆与参焉。从兄徽,清介士也,惧其太盛,劝令损抑。僧绰乃求吴郡及广州,上并不许。会二凶巫蛊事泄,上独先召僧绰具言之。及将废立,使寻求前朝旧典。劭於东宫夜飨将士,僧绰密以启闻,上又令撰汉魏以来废诸王故事。撰毕,送与江湛、徐湛之。湛之欲立随王诞,江湛欲立南平王铄,太祖欲立建平王宏,议久不决。延妃即湛之女,铄妃即湛妹。太祖谓僧绰曰“诸人各为身计,便无与国家同忧者”僧绰曰“建立之事,仰由圣怀。臣谓唯宜速断,不可稽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愿以义割恩,略小不忍。不尔,便应坦怀如初,无烦疑论。淮南云:以石投水,吴越之善没取之。事机虽密,易致宣广,不可使难生虑表,取笑千载”上曰“卿可谓能断大事。此事重,不可不殷勤三思。且庶人始亡,人将谓我无复慈爱之道”僧绰曰“臣恐千载之后,言陛下唯能裁弟,不能裁儿”上默然。江湛同侍坐,出阁,谓僧绰曰“卿向言,将不大伤切直”僧绰曰“弟亦恨君不直”及劭弑逆,江湛在尚书上省,闻变,叹曰“不用僧绰言,以至於此”劭既立,转为吏部尚书,委以事任,事在《二凶传》。顷之,劭料检太祖巾箱及江湛家书疏,得僧绰所启飨士并废诸王事,乃收害焉,时年三十一。因此陷北第诸王侯,以为与僧绰有异志,并杀僧绰门客太学博士贾匪之、奉朝请司马文颖、建平国常侍司马仲秀等。世祖即位,追赠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谥曰愍侯。初,太社西空地一区,吴时丁奉宅,孙晧流徙其家。江左初为周顗、苏峻宅,其后为袁悦宅,又为章武王司马秀宅,皆以凶终。后给臧焘,亦颇遇丧祸,故世称为凶地。僧绰常以正达自居,谓宅无吉凶,请以为第。始就造筑,未及居而败。子俭嗣,升明末,为齐国尚书右仆射。史臣曰:甚矣,宋氏之家难也,仇衅所钟,亲地兼极,虽复倾天灭道,迹非嫌路,而灾隙内兆,邪蛊外兴,天性既离,爱敬同尽,探雀请熊,非无前衅,猜防之道,有未足乎。世祖弱年轻躁,夙无朝宠,累任边外,未尝居中。当璧之重,将由爱立,臣主回疑,事无蚤断。若使守器以长,命不待贤,则密祸自销,危机可免。圣哲之训,岂欺我哉。昔山涛举羊祜为太子太傅,盖欲以后事委之,而羊公短世。僧绰绸缪主心,将任以国重,而宫车晏驾。二臣并以道德谦冲,名高两代。胙未中年,功谢成日,惜矣哉。

译文:

徐湛之,字孝源,东海郯人,是司徒徐羡之的侄孙,吴郡太守徐佩之的学生。他的祖父徐钦之曾任秘书监,父亲徐逵之娶了宋高祖的长女会稽公主,被封为振威将军,兼管彭城、沛二郡的太守。由于高祖的诸子年幼,因此特别倚重徐逵之,打算让他立下战功,于是派他担任前锋,配备精兵利器,成功击败敌军后,立刻任命他为荆州刺史。但敌人派鲁宗之之子鲁轨出兵反击,将其杀死于战场上,死后追赠为中书侍郎。

徐湛之年幼时丧父,受到高祖的特别喜爱,常常与江夏王刘义恭一同生活,形影不离。永初三年,朝廷下诏说:“永兴公主作为嫡长一脉,早年经历艰难辛苦。她的外孙徐湛之,更是格外受到宠爱。况且他出自忠节之族,感情上更是超出常人。特封他为枝江县侯,食邑五百户。”徐湛之年幼时,和弟弟徐淳之一同乘车出行,途中牛突然狂奔,车子被撞坏,周围人急忙赶来救援。徐湛之却先让弟弟离开,众人十分赞叹他年纪小却有远见。长大后,他懂得大义,待人处事态度得体。在家孝顺祖母和母亲,以谨慎孝顺著称。

元嘉二年,被任命为著作佐郎、员外散骑侍郎,但都没有接受。六年,东宫设立,他被起用为太子洗马,后转任国子博士,又升为奋威将军、南彭城、沛二郡太守,再调任黄门侍郎。因为祖母年老,他推辞说要守孝,没有接受任命。后来又授任二郡太守,加封辅国将军,之后升为秘书监,兼任右军将军,再转任侍中,加授骁骑将军。再次担任秘书监,加封散骑常侍,骁骑将军职位不变。

会稽公主是高祖的长女,地位尊贵,受到皇帝礼遇,家中大小事务都必须咨询她才可决定。在西征谢晦时,皇帝命公主留在宫中,总管后宫事务。如果她心情不悦,就会号啕大哭,皇帝对此也很忌惮。早年,高祖贫穷困苦,曾亲自到新洲采荻草为生,曾得到妻子敬皇后亲手缝制的布衣,高祖后来贵为皇帝,便把这件衣服交给公主,说:“以后若有子孙骄奢无度,就拿这个衣裳来提醒他们。”徐湛之深受大将军彭城王刘义康的喜爱,与刘湛等人关系密切。后来刘湛因罪被处死,罪行牵连到徐湛之,皇帝大怒,准备将其处死。徐湛之非常恐惧,便向公主报告。公主当天入宫见皇帝,当即哭倒在地,不再行臣子之礼,拿出锦囊中高祖当年的布衣,扔在地上说:“你们家本来贫贱,这是我母亲为你们父亲亲手缝的衣裳。现在你们一顿饱饭,就想害死我儿子!”皇帝也被感动落泪,徐湛之因此得以幸免。

后来升任中护军,尚未上任,又改任太子詹事,不久加封侍中。徐湛之擅长写信,文辞流畅,书法清秀。他家庭显贵,家产非常丰富,宅邸园林奢华,贵胄中无人能及。宫廷乐舞技艺出众,一时无双。门下有上千名学生,多是三吴地区富家子弟,相貌俊美,衣饰华丽。他出行时,街巷满是追随者,下雨天也用车载着学生们。皇帝嫌他奢侈放纵,经常批评他。当时安成公何勖(何无忌之子)和临汝公孟灵休(孟昶之子)也都极为奢侈豪富,与徐湛之在饮食器服、车马等方面相互攀比。京城百姓私下说:“安成吃饭,临汝打扮。”徐湛之在两方面都超过他们。何勖后来官至侍中,死后谥号“荒公”;孟灵休擅长弹棋,官至秘书监。

徐湛之后来升任冠军将军、丹阳尹,进号征虏将军,加授散骑常侍,因母亲去世而没有上任。丧期结束后,再次担任原职,他多次上表坚决推辞,又亲自到廷尉那里认罪。皇帝下诏说,廷尉不必接受他的认罪,这才允许他任职。他再请求辞去散骑常侍一职,皇帝同意了。

元嘉二十二年,范晔等人谋反,徐湛之起初与他们同谋,后来发现阴谋,所报告的内容却不完整,被范晔等人供词牵连,于是到廷尉自首认罪,皇帝安慰他并让他返回原地。徐湛之在奏章中写道:

“叛臣范晔、孔熙先等人结党谋反,法静尼宣等人往来联络,与大将军义康相互勾结,这些都在审讯中被证实。我仔细回想,最初接到熙先等人的密信,立刻就向皇帝举报了他们的阴谋。但我的子女亲近我,不懂大义,皇上最初得知时,并没有立刻指出他们的罪状,文书记载也多有简略,是由于担心罪行暴露,才故意用含糊之词表述,不敢一一详尽。其真实意图,已昭然于天地之间。等到叛贼被捕,分别定罪,范晔等人所供称的罪行,多有诬陷。特别是承祖(范晔的部下)说,我与义康早有密约,在朝廷中曾有约定,要密谋造反,私下沟通,还说要通过天象来验证。最后声称熙先等人与我同谋,以欺骗范晔,或称我智勇,或称我愚笨,总之他们认为我既真诚可信,又不可控制,于是各种荒诞之言,最终自相矛盾,相互抵触,所传信件都没有明确来源,所涉及之人早已死亡,前后说法不一,自相矛盾。他们用我的话作为谋反的证据,还说我纠告他们,因此遭到怨恨和责骂,肆意妄言,图谋陷害我。我仔细自我反省,也确实有原因。当年义康南下时,曾命令我前往陪伴慰劳,每天早晚相见,持续超过了十天。虽然没有明显谋逆,但他的言辞中已有不满情绪,明显表露出异心。他曾给我一把利刃,希望我与他共谋,我极力劝阻并严加拒绝,认为他的怨恨不足为虑,便将此事隐瞒,担心传扬后会成为谎言,反复思索,确信自己并无接受之意,只是为了隐藏事实。又让他向范晔道歉,以消除中间矛盾,希望能与萧思话结亲,遗憾未能婚配,我本以为有希望,却没有告知。陛下重情重义,天下皆知,朝廷制度宽简,亲信能通达政事。过去我因得到您垂怜,也从未与您断绝往来,书信往来频繁,言语深沉,难以捉摸。我常担心听到非同寻常的消息,于是都选择沉默不答。我内心并无邪念,所以从不自咎。我所陈述的真相,如此真实。至于法静所传之信及熙先等人的阴谋,我并非事先知情,直到事发才立即报告。虽然当时情况不明,但我已如实陈情,绝不隐瞒。即使因正义而被惩罚,也无处可逃。我请求将自己尸骸埋于北阙,交由司法官员审理,但皇帝仁慈,没有治罪,多次下旨,允许我返回家乡,我深感恩德。我罪责深重,已遭受酷刑,长久以来应被罢官,永远脱离人间。更何况我因参与阴谋,丧失忠诚与孝道,明智不足,未能察觉祸患萌芽,百姓不了解真相,认为我和他们同罪,朝廷内外侧目,舆论沸腾,只相信敌对之词,不加以澄清。我虽愚钝,心地并非木石,怎会不知身败名裂?可宁愿以死相报,又怎能忍此余生?并非为贪活而苟延残喘,而是深感罪责,实不愿承担。我愿坦白一切,恳求陛下能察觉我内心真实,即使我身死草野,九泉之下也无愧于心。若我能继续居官,却玷污朝廷班底,我该如何自处?恳请朝廷罢黜我,接受斧钺之刑。皇帝下诏不批准。”

元嘉二十四年,服丧结束后,徐湛之转任中书令,兼任太子詹事。被外调为前军将军、南兖州刺史。他治理政事,既有威严也有恩惠。广陵城原有高楼,徐湛之加以修缮,南望钟山风景优美;城北有湖泊,水生鱼虾丰富。徐湛之又新建了风亭、月观、吹台、琴室,竹林繁茂,花药成行,召集文人雅士,尽情游玩,一时成为风尚。当时有沙门释惠休,擅长写文章,辞藻华丽,徐湛之与他交情深厚。世祖下诏让惠休还俗,原姓汤,后来官至扬州从事史。

元嘉二十六年,徐湛之重新入朝任丹阳尹,兼任太子詹事,将军职位不变。二十七年,索虏(北魏)到达瓜步,徐湛之担任军队副将,与皇太子共同驻守石头城。二十八年春天,鲁爽兄弟率部归降,鲁爽是鲁轨之子。徐湛之认为这是远大的战略部署,特别看重,不肯因私怨而排斥,请求退隐乡里,但未被允许。后改任尚书仆射,兼任护军将军。当时尚书令何尚之因徐湛之是皇亲国戚,任用隆重,有意将朝政推给他。各类奏章诉愿,他都不亲自处理。徐湛之也依据《职官记》和法令,认为尚书令的职责应由他来执行,若有遗漏,仆射应总揽。又把政务推给何尚之,互相推诿。御史中丞袁淑上奏弹劾二人,皇帝下诏说:“尚书令与仆射职责应统一,不得互相推脱,确实应予以责罚。但旧制混乱,才导致这种分歧,特此免于追问,由陛下裁定。”于是让徐湛之与何尚之共同受理政务。虽然何尚之名义上是尚书令,但实际上朝政全部归于徐湛之。起初,刘湛被诛杀,殷景仁去世后,太祖倚重沈演之、庾炳之、范晔等人,后来又提拔江湛、何瑀之等人。范晔被杀,庾炳之免职,沈演之和何瑀之也相继去世,到这时江湛任吏部尚书,与徐湛之共同掌握大权,世人称之为“江徐”。

每当皇帝患病,徐湛之必定入宫侍奉汤药。后来两起巫蛊案爆发,皇帝打算废黜太子劭,赐死劭。但世祖不受宠,多次被外调,无法留在京城。南平王刘铄、建平王刘宏都受皇帝喜爱,而刘铄的夫人是徐湛之的妹妹,劝说皇帝立刘铄为太子。元嘉末年,朝廷征召刘铄从寿阳入京,到了京城后又失意,想立刘宏,但嫌其非正常继位,因此一直未能决定。每次与徐湛之私下商议,往往连续好几天。每到夜晚,皇帝常命徐湛之自己持烛绕屋巡视,以防有人偷听。在太子劭谋反的前一天晚上,皇帝与徐湛之密谈至天明,烛火仍未熄灭。徐湛之突然惊醒,急忙跑到北门,还未打开门,就被杀害。时年四十四岁。

世祖即位后,追赠徐湛之为司空,加授散骑常侍,官职不变,谥号为“忠烈公”。又下诏说:“徐湛之、江湛、王僧绰三代家族遭遇苦难,后代流离失所,我深感追思悲痛。可让三人返回原居地,给予优厚待遇。”于是三家人获得粮食补贴。三人共有三个儿子,聿之、谦之被元凶所杀;恒之继承封爵,娶了太祖第十五女南阳公主,早逝,无子嗣;聿之的儿子孝嗣继承封地,后来南齐建立,封地被废除。

江湛,字徽渊,济阳考城人,是湘州刺史江夷的孙子。他因守孝闻名。喜欢文史,喜爱弹棋、弹琴,通晓数学。起初为著作佐郎,后升任彭城王刘义康司徒行参军、南谯王刘义宣左军功曹,又任义康司徒主簿、太子中舍人。司空檀道济想为儿子求娶江湛的妹妹,被拒绝。义康下达命令,他也未从命,当时人称赞他有志气、有操守。义康想与他日夜亲近,江湛坚决请求外出,于是被任命为武陵内史,后又任司徒从事中郎,升任太子中庶子、尚书吏部郎。随王刘诞担任北中郎将、南徐州刺史时,任命江湛为长史、南东海太守,政事全部交给他处理。元嘉二十五年,被征召为侍中,重任机密事务,兼领本州大中正,后升任左卫将军。当时改选学职,任命太尉江夏王刘义恭为国子祭酒,江湛与侍中何攸之共同担任博士。二十七年,升任吏部尚书。江湛家庭贫困,不经营财产,家中门庭富裕,但从未接受他人馈赠,衣食都十分简朴。曾被皇帝召见,恰好正要洗衣服,就称病数日,直到衣服洗好才赴任。有牛饿了,赶车的人求草,江湛沉思良久才说:“可以给它喝点水。”在选拔人才的事务中,他虽然被认为较为严格,但公正无私,从不收受贿赂,因此受到称赞。皇帝要大规模北伐,朝中多数人认为不可行,只有江湛坚决支持。索虏到达瓜步,领军将军刘遵考出兵,任命江湛兼领军,军事完全交由他处理。敌国派人求婚,皇帝召集太子劭等人讨论,大家都说应答应,江湛说:“戎狄不讲信用,答应无益。”太子劭愤怒,对江湛说:“现在三王面临困境,怎能随意反对?”声音严厉。被当场驱逐,劭派武士推他,几乎摔倒。劭又对皇帝说:“北伐失败,数州沦陷,只有斩杀江湛,才可向天下谢罪。”皇帝说:“北伐是我主见,江湛只是不违背而已。”后来劭在东宫宴请将士,江湛秘密上报,皇帝又让他撰写汉魏以来废除诸王的旧例。撰写完成后,交给江湛、徐湛之参考。江湛想立随王刘诞,徐湛之想立南平王刘铄,皇帝想立建平王刘宏,但争论很久未能决定。刘铄的妃子是江湛的妹妹,刘铄的夫人是徐湛之的女儿。皇帝对江湛说:“大家各自为私利,没有为国家着想。”江湛说:“立储之事,应依您的圣意。我认为应该尽快决定,不能拖延。若不停止,反而会引发祸乱。我曾直言进谏,希望您能采纳。”后来刘劭谋反时,江湛在尚书上省得知消息,感叹道:“若听从了王僧绰的建议,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刘劭登上皇位后,任命他为吏部尚书,委以重任,详情见《二凶传》。不久,刘劭检查太祖的箱笼以及江湛家中的书信,发现了江湛提交的关于宴请将士及废除诸王的奏章,于是将江湛下狱杀害,时年三十一岁。因此,牵连杀害了北第诸王及侯,认为他与王僧绰有异心,并杀了王僧绰门客太学博士贾匪之、奉朝请司马文颖、建平国常侍司马仲秀等人。

世祖即位后,追赠王僧绰为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谥号为“愍侯”。

起初,太社西边有一块空地,是吴国丁奉的住宅,孙皓时流放其家。东晋初期曾为周顗、苏峻所居,之后归袁悦,再后为章武王司马秀所有,皆因主人结局不善而闻名。后来分给臧焘,也多次遭遇灾祸,因此世人称之为“凶地”。王僧绰常以端正自居,认为宅地无吉凶之说,希望能居住于此。开始建造房屋,尚未搬入,就发生了灾祸。其子王俭继承,到了升明末年,任齐国尚书右仆射。

史臣评论曰:宋朝王族内部的祸乱太深了,仇怨积聚,亲族关系极深。即便不涉及个人恩怨,灾害早已潜伏,邪念外生,人性本已分离,情感亲情也彻底断绝。就像“探雀请熊”一样,前有先例,防范之心不足,猜忌防范之道,岂不深刻?世祖年幼轻率,早年无朝中宠信,长期在外任职,未曾居于中央。在如此关键的职位上,本应由爱戴立继,结果导致君臣之间互疑,大事无法决断。如果能坚守忠诚,使权位长期稳定,那么隐患自可消除,危机亦可避免。圣贤的教诲,岂能是虚言?昔日山涛推荐羊祜为太子太傅,正是为了将来国事托付,但羊祜早逝。王僧绰与皇帝亲密,本应被委以国重之任,却因皇帝早逝而功败垂成。这两位大臣都以道德与谦逊著称,名声传世。但他们年纪尚轻,未及成年,功业便已凋零,实在令人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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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沈约

沈约(441~513年),字休文,汉族,吴兴武康(今浙江湖州德清)人,南朝史学家、文学家。出身于门阀士族家庭,历史上有所谓“江东之豪,莫强周、沈”的说法,家族社会地位显赫。祖父沈林子,宋征虏将军。父亲沈璞,宋淮南太守,于元嘉末年被诛。沈约孤贫流离,笃志好学,博通群籍,擅长诗文。历仕宋、齐、梁三朝。在宋仕记室参军、尚书度支郎。著有《晋书》、《宋书》、《齐纪》、《高祖纪》、《迩言》、《谥例》、《宋文章志》,并撰《四声谱》。作品除《宋书》外,多已亡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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