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卷四·本纪第四·少帝

少帝少帝讳义符,小字车兵,武帝长子也,母曰张夫人。晋义熙二年,生於京口。武帝晚无男,及帝生,甚悦。年十岁,拜豫章公世子。帝有旅力,善骑射,解音律。宋台建,拜宋世子。元熙元年,进为宋太子。武帝受禅,立为皇太子。永初三年五月癸亥,武帝崩,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六月壬申,以尚书仆射傅亮为中书监,司空徐羡之、领军将军谢晦及亮辅政。戊子,太尉长沙王道怜薨。秋九月丁未,有司奏武皇帝配南郊,武敬皇后配北郊。冬十一月戊午,有星孛於营室。十二月庚戌,魏军克滑台。明年春正月己亥朔,大赦,改元为景平元年。文武进位二等。辛丑,祀南郊。虏将达奚卬破金墉,进围虎牢。毛德祖击虏败之,虏退而复合。拓跋木末又遣安平公涉归寇青州。癸卯,河南郡失守。乙卯,有星孛於东壁。二月丁丑,太皇太后崩。沮渠蒙逊、吐谷浑阿豺并遣使朝贡。庚辰,爵蒙逊为骠骑大将军,封河西王。以阿豺为安西将军、沙州刺史,封浇河公。辛未,富阳人孙法光反,寇山阴,会稽太守褚淡之遣山阴令陆劭讨败之。三月壬寅,孝懿皇后祔葬於兴宁陵。是月,高丽国遣使朝贡。甲子,豫州刺史刘粹遣军袭许昌,杀虏颍川太守庾龙。乙丑,虏骑寇高平。初,虏自河北之败,请修和亲。及闻高祖崩,因复侵扰,河、洛之地骚然矣。夏四月,檀道济北征,次临朐,焚虏攻具。乙未,魏军克虎牢,执司州刺史毛德祖以归。秋七月癸酉,尊所生张夫人为皇太后。丁丑,以旱,诏赦五岁刑以下罪人。冬十月己未,有星孛於氐,指尾,贯摄提,向大角,仲月在危,季月扫天仓而后灭。是岁,魏主拓跋嗣薨,子焘立。十二月丙寅,省宁州之江阳、犍为、安上三郡,合为宋昌郡。二年春二月癸巳朔,日有蚀之。废南豫州刺史庐陵王义真为庶人,徙新安郡。乙未,以皇弟义恭为冠军将军,南豫州刺史。乙巳,大风,天有五色云,占者以为有兵。高丽国遣使贡献。执政使使者诛义真於新安。夏五月,江州刺史王弘、南兖州刺史檀道济入朝。帝居处所为多过失。乙酉,皇太后令曰:王室不造,天祸未悔,先帝创业弗永,弃世登遐。义符长嗣,属当天位,不谓穷凶极悖,一至於此。大行在殡,宇内哀惶,幸灾肆於悖词,喜容表於在戚。至乃征召乐府,鸠集伶官,优倡管弦,靡不备奏,珍羞甘膳,有加平日。采择媵御,产子就宫,鋋然无怍,丑声四达。及懿后崩背,重加天罚,亲与左右执绋歌呼,推排梓宫,抃掌笑谑,殿省备闻。加复日夜媟狎,群小慢戏,兴造千计,费用万端,帑藏空虚,人力殚尽。刑罚苛虐,幽囚日增。居帝王之位,好皂隶之役。处万乘之尊,悦厮养之事。亲执鞭扑,殴击无辜,以为笑乐。穿池筑观,朝成暮毁。征发工匠,疲极兆民。远近叹嗟,人神怨怒。社稷将坠,岂可复嗣守洪业,君临万邦。今废为营阳王,一依汉昌邑、晋海西故事。镇西将军宜都王,仁明孝弟,著自幼辰。德业冲粹,识心明允。宜纂洪统,光临亿兆。立者详依典故,以时奉迎。未亡人婴此百罹,虽存若陨。永悼情事,抚心摧塞。始徐羡之、傅亮将废帝,讽王弘、檀道济求赴国讣。弘等来朝,使中书舍人邢安泰、潘盛为内应。是旦,道济、谢晦领兵居前,羡之等随后,因东掖门开,入自云龙门。盛等先戒宿卫,莫有御者。时帝於华林园为列肆,亲自酤卖。又开渎聚土,以象破冈埭,与左右引船唱呼,以为欢乐。夕游天渊池,即龙舟而寝。其朝未兴,兵士进,杀二侍者於帝侧,伤帝指。扶出东皞,就收玺绂,群臣拜辞,送於东宫,遂幽於吴郡。是日,赦死罪以下。太后令奉还玺绂,檀道济入守朝堂。六月癸丑,徐羡之等使中书舍人邢安泰弑帝於金昌亭。帝有勇力,不即受制,突走出昌门,追以门关踣之,致殒。时年十九。则创业之君,自天所启:守文之主,其难乎哉。

译文:

少帝名义符,小字车兵,是武帝的长子,母亲是张夫人。晋义熙二年,生于京口。武帝晚年没有儿子,得知义符出生后非常高兴。义符十岁时,被封为豫章公世子。他体格健壮,擅长骑马射箭,又精通音乐。宋朝建立后,被封为宋世子。元熙元年,进封为宋太子。武帝接受禅让称帝后,立他为皇太子。永初三年五月癸亥日,武帝去世当天,太子即位为帝,大赦天下,并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六月壬申日,任命尚书仆射傅亮为中书监,司空徐羡之、领军将军谢晦与傅亮共同辅佐朝政。戊子日,太尉长沙王道怜去世。秋天九月丁未日,有关部门上奏,将武帝配享南郊,武敬皇后配享北郊。冬季十一月戊午日,天上有彗星出现在营室星区。十二月庚戌日,北魏军队攻下滑台。第二年春季正月初一,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景平元年,文武官员官位提升一级。辛丑日,举行南郊祭祀仪式。北魏将领达奚卬攻破金墉城,并围攻虎牢。毛德祖出兵迎战,击败魏军,魏军撤退后又重新集结。拓跋木末再次派安平公涉归侵犯青州。癸卯日,河南郡失守。乙卯日,天出现彗星在东壁。二月丁丑日,太皇太后去世。沮渠蒙逊和吐谷浑首领阿豺分别派遣使者来朝进贡。庚辰日,封蒙逊为骠骑大将军,封为河西王;任命阿豺为安西将军、沙州刺史,封为浇河公。辛未日,富阳人孙法光发动叛乱,进攻山阴,会稽太守褚淡之派山阴县令陆劭率军讨伐,将其击败。三月壬寅日,孝懿皇后被安葬于兴宁陵。当月,高丽国也派使者进贡。甲子日,豫州刺史刘粹派军袭击许昌,杀死北魏颍川太守庾龙。乙丑日,北魏骑兵侵犯高平。当初,北魏因在河北战败,曾请求与宋国和亲。得知武帝去世后,又重新侵扰,黄河、洛水一带百姓动荡不安。夏季四月,檀道济出兵北征,抵达临朐,焚毁北魏的攻城器械。乙未日,北魏军队攻下虎牢,俘虏了司州刺史毛德祖。秋季七月癸酉日,尊张夫人为皇太后。丁丑日,因干旱,下诏赦免五年以下刑罚的罪犯。冬季十月己未日,天出现彗星出现在氐宿,指向尾宿,穿过摄提,直指大角,仲月时在危宿,季月时扫过天仓后才消失。这一年,北魏国君拓跋嗣去世,其子拓跋焘继位。十二月丙寅日,撤销宁州的江阳、犍为、安上三郡,合并设立为宋昌郡。

第二年春季二月初一,发生日食。废黜南豫州刺史庐陵王刘义真为庶人,流放到新安郡。乙未日,任命皇弟刘义恭为冠军将军、南豫州刺史。乙巳日,大风,天空出现五色云,占卜者认为将有战乱。高丽国再次派使臣进贡。朝廷派人将刘义真在新安处死。夏季五月,江州刺史王弘、南兖州刺史檀道济入朝。皇帝在日常生活中的行为多次犯错。乙酉日,皇太后下诏说:王室不修德行,天灾人祸无法悔改,先帝开创基业未能长久,突然去世。义符作为长子继承皇位,却不知为何走到如此绝境。在先帝灵前,竟征召乐府人员,聚集伶人乐师,演奏歌舞,各种宴乐都备齐全,饮食珍馐超过平时。挑选宫中嫔妃,生下子女就送入宫中,毫无愧意,恶名传播四方。等到孝懿皇后去世,上天降下惩罚,他竟跟身边的侍从一起为皇后送葬,边推着灵柩边唱歌,相互嬉笑,喧闹得满朝皆知。此后日夜荒淫,与小人嬉戏,兴办各种工程,耗费钱财无数,国库空虚,百姓疲惫。刑罚严酷,囚犯日益增多。身为帝王,却喜欢做奴仆的工作;身处万乘之尊,却沉迷于卑微的事务。亲自执鞭打人,殴打无辜之人,当作娱乐。修建池塘楼阁,早上建成,晚上又毁掉。征发工匠,使百姓极度疲惫。远近百姓痛心疾首,天地神明都感到愤怒,国家根基将要倾覆,怎能再让他继承大业,统治天下?如今下令废为营阳王,依照汉代昌邑王、晋代海西王的旧例处理。应由镇西将军、宜都王刘义宗继承皇位,他自幼就仁爱明达,品行端正,德行纯正,见识通达,是合适的人选,应当继承大统,统御天下百姓。人选要按照典章制度来确定,并按时间迎接就位。而我(太后)如今也历经这么多苦难,虽然尚在人世,却如同丧命一般。永怀悲痛,内心悲凉,难以承受。当初徐羡之、傅亮等人欲废黜皇帝,便劝说王弘、檀道济去赴丧报信。王弘等人入朝后,命中书舍人邢安泰、潘盛做内应。当天,檀道济、谢晦率兵在前,徐羡之等人随后,趁东掖门开启,从云龙门进入宫中。潘盛等人事先已警告宫中宿卫,无人阻挡。此时,皇帝正在华林园设摊卖酒,亲自卖酒取乐。又开挖河渠,堆土模拟山岭,和左右人引船嬉戏叫喊,以求欢愉。傍晚游天渊池,乘着龙舟入睡。清晨尚未起身,士兵进宫,将两名侍从杀死在皇帝身边,伤及皇帝手指。随后将他扶出东皞门,收走皇权印玺,群臣拜辞,送至东宫,之后被幽禁于吴郡。当天,下诏赦免死罪以下囚犯。太后下令归还印玺,檀道济接管朝廷事务。

六月癸丑日,徐羡之等人派中书舍人邢安泰在金昌亭杀害了皇帝。皇帝有勇力,不肯立即屈服,突然冲出昌门,被追上时在门关处跌倒被击毙,最终身亡,时年十九岁。开创基业的君主,是上天所授;而守成的君主,却非常困难啊。

关于作者
南北朝沈约

沈约(441~513年),字休文,汉族,吴兴武康(今浙江湖州德清)人,南朝史学家、文学家。出身于门阀士族家庭,历史上有所谓“江东之豪,莫强周、沈”的说法,家族社会地位显赫。祖父沈林子,宋征虏将军。父亲沈璞,宋淮南太守,于元嘉末年被诛。沈约孤贫流离,笃志好学,博通群籍,擅长诗文。历仕宋、齐、梁三朝。在宋仕记室参军、尚书度支郎。著有《晋书》、《宋书》、《齐纪》、《高祖纪》、《迩言》、《谥例》、《宋文章志》,并撰《四声谱》。作品除《宋书》外,多已亡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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