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卷四十一·蜀書十一·霍王向費傳

霍王向張楊費傳第十一霍峻字仲邈,南郡枝江人也。兄篤,於鄉里合部曲數百人。篤卒,荊州牧劉表令峻攝其衆。表卒,峻率衆歸先主,先主以峻爲中郎將。先主自葭萌南還襲劉璋,留峻守葭萌城。張魯遣將楊帛誘峻,求共守城,峻曰“小人頭可得,城不可得”帛乃退去。後璋將扶禁、向存等帥萬餘人由閬水上,攻圍峻,且一年,不能下。峻城中兵才數百人,伺其怠隙,選精銳出擊,大破之,即斬存首。先主定蜀,嘉峻之功,乃分廣漢爲梓潼郡,以峻爲梓潼太守、裨將軍。在官三年,年四十卒,還葬成都。先主甚悼惜,乃詔諸葛亮曰“峻既佳士,加有功於國,欲行酹”遂親率羣僚臨會弔祭,因留宿墓上,當時榮之。子弋,字紹先,先主末年爲太子舍人。後主踐阼,除謁者。丞相諸葛亮北駐漢中,請爲記室,使與子喬共周旋遊處。亮卒,爲黃門侍郎。後主立太子璿,以弋爲中庶子,璿好騎射,出入無度,弋援引古義,盡言規諫,甚得切磋之體。後爲參軍庲降屯副貳都督,又轉護軍,統事如前。時永昌郡夷獠恃險不賓,數爲寇害,乃以弋領永昌太守,率偏軍討之,遂斬其豪帥,破壞邑落,郡界寧靜。遷監軍翊軍將軍,領建寧太守,還統南郡事。景耀六年,進號安南將軍。是歲,蜀並於魏。弋與巴東領軍襄陽羅憲各保全一方,舉以內附,鹹因仍前任,寵待有加。王連字文儀,南陽人也。劉璋時入蜀,爲梓潼令。先主起事葭萌,進軍來南,連閉城不降,先主義之,不強偪也。及成都既平,以連爲什邡令,轉在廣都,所居有績。遷司鹽校尉,較鹽鐵之利,利入甚多,有裨國用,於是簡取良才以爲官屬,若呂乂、杜祺、劉幹等,終皆至大官,自連所拔也。遷蜀郡太守、興業將軍,領鹽府如故。建興元年,拜屯騎校尉,領丞相長史,封平陽亭侯。時南方諸郡不賓,諸葛亮將自徵之,連諫以爲“此不毛之地,疫癘之鄉,不宜以一國之望,冒險而行”。亮慮諸將才不及己,意欲必往,而連言輒懇至,故停留者久之。會連卒。子山嗣,官至江陽太守。向朗字巨達,襄陽宜城人也。荊州牧劉表以爲臨沮長。表卒,歸先主。先主定江南,使朗督秭歸、夷道、巫、夷陵四縣軍民事。蜀既平,以朗爲巴西太守,頃之轉任牂牁,又徙房陵。後主踐阼,爲步兵校尉,代王連領丞相長史。丞相亮南征,朗留統後事。五年,隨亮漢中。朗素與馬謖善,謖逃亡,朗知情不舉,亮恨之,免官還成都。數年,爲光祿勳,亮卒後徒左將軍,追論舊功,封顯明亭侯,位特進。初,朗少時雖涉獵文學,然不治素檢,以吏能見稱。自去長史,優遊無事垂三十年,乃更潛心典籍,孜孜不倦。年逾八十,猶手自校書,刊定謬誤,積聚篇卷,於時最多。開門接賓,誘納後進,但講論古義,不幹時事,以是見稱。上自執政,下及童冠,皆敬重焉。延熙十年卒。子條嗣,景耀中爲御史中丞。朗兄子寵,先主時爲牙門將。秭歸之敗,寵營特完。建興元年封都亭侯,後爲中部督,典宿衛兵。諸葛亮當北行,表與後主曰“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於昔,先帝稱之曰能,是以衆論舉寵爲督。愚以爲營中之事,悉以諮之,必能使行陳和睦,優劣得所也”遷中領軍。延熙三年,徵漢嘉蠻夷,遇害。寵弟充,歷射聲校尉尚書。張裔字君嗣,蜀郡成都人也。治《公羊春秋》,博涉史、漢。汝南許文休入蜀,謂裔幹理敏捷,是中夏鍾元常之倫也。劉璋時,舉孝廉,爲魚復長,還州署從事,領帳下司馬。張飛自荊州由墊江入,璋授裔兵,拒張飛於德陽陌下,軍敗,還成都。爲璋奉使詣先主,先主許以禮其君而安其人也,裔還,城門乃開。先主以裔爲巴郡太守,還爲司金中郎將,典作農戰之器。先是,益州郡殺太守正昂,耆率雍闓恩信著於南土,使命周旋,遠通孫權。乃以裔爲益州太守,徑往至郡。闓遂趑趄不賓,假鬼教曰“張府君如瓠壺,外雖澤而內實粗,不足殺,令縛與吳”於是遂送裔於權。會先主薨,諸葛亮遣鄧芝使吳,亮令芝言次可從權請裔。裔自至吳數年,流徙伏匿,權未之知也,故許芝遣裔。裔臨發,權乃引見,問裔曰“蜀卓氏寡女,亡奔司馬相如,貴土風俗何以乃爾乎”裔對曰“愚以卓氏之寡女,猶賢於買臣之妻”權又謂裔曰“君還,必用事西朝,終不作田父於閭里也,將何以報我”裔對曰“裔負罪而歸,將委命有司。若蒙徼倖得全首領,五十八已前父母之年也,自此已後大王之賜也”權言笑歡悅,有器裔之色。裔出閤,深悔不能陽愚,即便就船,倍道兼行。權果追之,裔已入永安界數十里,追者不能及。既至蜀,丞相亮以爲參軍,署府事,又領益州治中從事。亮出駐漢中,裔以射聲校尉領留府長吏,常稱曰“公賞不遺遠,罰不阿近,爵不可以無功取,刑不可以貴勢免,此賢愚之所以僉忘其身者也”其明年,北詣亮諮事,送者數百,車乘盈路,裔還書與所親曰“近者涉道,晝夜接賓,不得寧息,人自敬丞相長史,男子張君嗣附之,疲倦欲死”其談啁流速,皆此類也。少與犍爲楊恭友善,恭早死,遺孤未數歲,裔迎留,與分屋而居,事恭母如母。恭之子息長大,爲之娶婦,買田宅產業,使立門戶。撫卹故舊,振贍衰宗,行義甚至。加輔漢將軍,領長史如故。建興八年卒。子毣嗣,歷三郡守監軍。毣弟都,太子中庶子。楊洪字季休,犍爲武陽人也。劉璋時歷部諸郡。先主定蜀,太守李嚴命爲功曹。嚴欲徙郡治舍,洪固諫不聽,遂辭功曹,請退。嚴欲薦洪於州,爲蜀部從事。先主爭漢中,急書發兵,軍師將軍諸葛亮以問洪,洪曰“漢中則益州咽喉,存亡之機會,若無漢中則無蜀矣,此家門之禍也。方今之事,男子當戰,女子當運,發兵何疑”時蜀郡太守法正從先主北行,亮於是表洪領蜀郡太守,衆事皆辦,遂使即真。頃之,轉爲益州治中從事。先主既稱尊號,徵吳不克,還住永安。漢嘉太守黃元素爲諸葛亮所不善,聞先主疾病,懼有後患,舉郡反,燒臨邛城。時亮東行省疾,成都單虛,是以元益無所憚。洪即啓太子,遣其親兵,使將軍陳曶、鄭綽討元。衆議以爲元若不能圍成都,當由越巂據南中,洪曰“元素性兇暴,無他恩信,何能辦此。不過乘水東下,冀主上平安,面縛歸死。如其有異,奔吳求活耳。敕曶、綽但於南安峽口遮即便得矣”曶、綽承洪言,果生獲元。洪建興元年賜爵關內侯,復爲蜀郡太守、忠節將軍,後爲越騎校尉,領郡如故。五年,丞相亮北住漢中,欲用張裔爲留府長史,問洪何如。洪對曰“裔天姿明察,長於治劇,才誠堪之,然性不公平,恐不可專任,不如留向朗。朗情僞差少,裔隨從目下,效其器能,於事兩善”初,裔少與洪親善。裔流放在吳,洪臨裔郡,裔子鬱給郡吏,微過受罰,不特原假。裔後還聞之,深以爲恨,與洪情好有損。及洪見亮出,至裔許,具說所言。裔答洪曰“公留我了矣,明府不能止”時人或疑洪意自欲作長史,或疑洪知裔自嫌,不願裔處要職,典後事也。後裔與司鹽校尉岑述不和,至於忿恨。亮與裔書曰“君昔在陌下,營壞,吾之用心,食不知味。後流迸南海,相爲悲嘆,寢不安席。及其來還,委付大任,同獎王室,自以爲與君古之石交也。石交之道,舉讎以相益,割骨肉以相明,猶不相謝也,況吾但委意於元儉,而君不能忍邪”論者由是明洪無私。洪少不好學問,而忠清款亮,憂公如家,事繼母至孝。六年卒官。始洪爲李嚴功曹,嚴未去至犍爲而洪已爲蜀郡。洪迎門下書佐何祗,有才策功幹,舉郡吏,數年爲廣漢太守,時洪亦尚在蜀郡。是以西土鹹服諸葛亮能盡時人之器用也。費詩字公舉,犍爲南安人也。劉璋時爲綿竹令,先主攻綿竹時,詩先舉城降。成都既定,先主領益州牧,以詩爲督軍從事,出爲牂牁太守,還爲州前部司馬。先主爲漢中王,遣詩拜關羽爲前將軍,羽聞黃忠爲後將軍,羽怒曰“大丈夫終不與老兵同列”不肯受拜。詩謂羽曰“夫立王業者,所用非一。昔蕭、曹與高祖少小親舊,而陳、韓亡命後至,論其班列,韓最居上,未聞蕭、曹以此爲怨。今漢王以一時之功,隆崇於漢升,然意之輕重,寧當與君侯齊乎。且王與君侯,譬猶一體,同休等戚,禍福共之,愚爲君侯,不宜計官號之高下,爵祿之多少爲意也。僕一介之使,銜命之人,君侯不受拜,如是便還,但相爲惜此舉動,恐有後悔耳”羽大感悟,遽即受拜。後羣臣議欲推漢中王稱尊號,詩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子偪主篡位,故乃羈旅萬里,糾合士衆,將以討賊。今大敵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疑惑。昔高祖與楚約,先破秦者王。及屠咸陽,獲子嬰,猶懷推讓,況今殿下未出門庭,便欲自立邪。愚臣誠不爲殿下取也”由是忤指,左遷部永昌從事。建興三年,隨諸葛亮南行,歸至漢陽縣,降人李鴻來詣亮,亮見鴻,時蔣琬與詩在坐。鴻曰“間過孟達許,適見王衝從南來,言往者達之去就,明公切齒,欲誅達妻子,賴先主不聽耳。達曰:諸葛亮見顧有本末,終不爾也。盡不信衝言,委仰明公,無復已已”亮謂琬詩曰“還都當有書與子度相聞”詩進曰“孟達小子,昔事振威不忠,後又背叛先主,反覆之人,何足與書邪”亮默然不答。亮欲誘達以爲外援,竟與達書曰“往年南征,歲末乃還,適與李鴻會於漢陽,承知消息,慨然永嘆,以存足下平素之志,豈徒空託名榮,貴爲乖離乎。嗚呼孟子,斯實劉封侵陵足下,以傷先主待士之義。又鴻道王衝造作虛語,雲足下量度吾心,不受衝說。尋表明之言,追平生之好,依依東望,故遣有書”達得亮書,數相交通,辭欲叛魏。魏遣司馬宣王徵之,即斬滅達。亮亦以達無款誠之心,故不救助也。蔣琬秉政,以詩爲諫議大夫,卒於家。王衝者,廣漢人也。爲牙門將,統屬江州督李嚴。爲嚴所疾,懼罪降魏。魏以衝爲樂陵太守。評曰:霍峻孤城不傾,王連固節不移,向朗好學不倦,張裔膚敏應機,楊洪乃心忠公,費詩率意而言,皆有可紀焉。以先主之廣濟,諸葛之準繩,詩吐直言,猶用陵遲,況庸後乎哉。

譯文:

霍峻,字仲邈,是南郡枝江人。他的哥哥霍篤曾在鄉里聚集數百人作爲部衆。霍篤死後,荊州牧劉表命霍峻暫時代理統領這支隊伍。劉表死後,霍峻帶領部衆歸附劉備,劉備任命他爲中郎將。劉備從葭萌南下回師,襲擊劉璋,留下霍峻鎮守葭萌城。張魯派將領楊帛誘惑霍峻,請求共同守城,霍峻回答說:“小人頭可以拿去,城是萬萬不能失去的。”楊帛聽到這話,只好撤兵離開。後來劉璋的將領扶禁、向存等人率領一萬餘人從閬水上攻來,圍困霍峻,持續了一年多都未能攻下。霍峻城中兵力僅幾百人,他抓住敵人鬆懈的機會,挑選精銳部隊出擊,大敗敵軍,並斬下向存的首級。劉備平定蜀地後,稱讚霍峻的功勞,於是分設廣漢爲梓潼郡,任命霍峻爲梓潼太守、裨將軍。他在任三年,四十歲時去世,葬回成都。劉備非常悲痛惋惜,於是下詔給諸葛亮說:“霍峻是位優秀的人才,又爲國家立下大功,朕想爲他舉行祭祀。”隨即親自帶領羣臣前往弔唁祭拜,並在墓旁住宿,當時人們都爲他感到光榮。霍峻的兒子霍弋,字紹先,在劉備末年擔任太子舍人。後來劉禪即位,任命他爲謁者。丞相諸葛亮北駐漢中時,徵召他擔任記室,讓他和兒子霍喬一起交際往來。諸葛亮去世後,霍弋任黃門侍郎。劉禪立太子劉璿,任命霍弋爲中庶子。劉璿喜歡騎馬射箭,行爲放縱不守規矩,霍弋引用古時的義理,盡心勸諫規勸,態度誠懇得體。後來,霍弋又任參軍,兼任庲降屯副貳都督,後轉任護軍,繼續負責原有事務。當時永昌郡的少數民族依仗險要地形不服,屢次侵擾危害地方,朝廷派霍弋兼任永昌太守,率領一支軍隊討伐,最終斬殺了當地的豪強頭領,摧毀了衆多村落,使郡內安定。之後升任監軍翊軍將軍,併兼任建寧太守,返回後仍統管南郡事務。景耀六年,晉升爲安南將軍。當年蜀國被魏國所滅。霍弋與巴東領軍、襄陽人羅憲各自守住一方,都選擇歸順魏國,朝廷對他們仍沿用舊職,給予優厚待遇。

王連,字文儀,是南陽人。劉璋時期進入蜀地,擔任梓潼縣令。劉備起兵於葭萌,向南進軍時,王連關閉城門不投降,劉備認爲他有氣節,未強行強取。等到成都平定後,劉備任命他爲什邡縣令,後調任廣都,任職期間政績顯著。後來升任司鹽校尉,整頓鹽鐵收益,收益頗豐,有益於國家財政。他選拔了呂乂、杜祺、劉幹等優秀人才擔任官職,這些人最終都成爲高級官員,都是王連提拔的。後來又任蜀郡太守,併兼任興業將軍,繼續負責鹽務。建興元年,被任命爲屯騎校尉,兼任丞相長史,被封爲平陽亭侯。當時南方各郡不歸附,諸葛亮準備親自征討,王連勸諫說:“這是一片貧瘠之地,又是瘟疫流行之地,不宜以國家的希望去冒險遠征。”諸葛亮雖然覺得自己的將領才能不如自己,想親自前往,但王連的勸諫非常懇切,因此征討之事拖延了很久。不久王連去世。他的兒子王山繼承其職,官至江陽太守。

向朗,字巨達,是襄陽宜城人。荊州牧劉表任命他爲臨沮縣長。劉表死後,他歸附劉備。劉備平定江南後,派向朗督察秭歸、夷道、巫、夷陵四縣的軍政事務。蜀地平定後,任命他爲巴西太守,不久調任牂牁,又轉任房陵。劉禪即位後,向朗任步兵校尉,接替王連擔任丞相長史。諸葛亮南征時,向朗留守後方事務。五年後,隨諸葛亮前往漢中。向朗一向與馬謖交好,馬謖逃跑時,向朗知情卻未報告,諸葛亮對此很生氣,因此罷免了他,讓他回成都。幾年後,向朗任光祿勳,諸葛亮去世後,調任左將軍,追認舊日功績,被封爲顯明亭侯,地位特別尊崇。年輕時,向朗雖然涉獵文學,但不注重個人操守,因才能被稱道。自從辭去長史職務後,悠然無事地生活了三十年,纔開始潛心讀書,孜孜不倦。年過八十,仍親手校對書籍,糾正錯誤,積累了大量典籍,當時是最多的。他開門接待賓客,招納後輩,只講古義,不參與時政,因此受到人們的尊敬。從高官到平民,大家都敬重他。延熙十年去世。兒子向條繼承其職,景耀年間任御史中丞。向朗的侄子向寵,在劉備時擔任牙門將軍。秭歸戰敗時,向寵的軍營特別堅固。建興元年,被封爲都亭侯,後來任中部督,掌管宿衛軍隊。諸葛亮準備北伐時,向寵向後主進言說:“將軍向寵,品行端正,熟悉軍事,從前先帝稱讚他能力出衆,所以衆人一致推舉他擔任督軍。我認爲營中所有事務,都應向他諮詢,他必定能使軍隊內部和睦,優劣分明。”於是被升爲中領軍。延熙三年,征討漢嘉的少數民族,不幸遇害。向寵的弟弟向充,曾任射聲校尉、尚書。

張裔,字君嗣,是蜀郡成都人,研究《公羊春秋》,博學於史記、漢書。汝南人許文休進入蜀地後,稱讚張裔辦事敏捷,認爲他堪比中原的鐘繇。劉璋時任孝廉,擔任魚復長,回到州府後任從事,兼任帳下司馬。張飛從荊州經墊江進入蜀地,劉璋授給他兵力,在德陽陌下與張飛交戰,軍隊戰敗,退回成都。張裔奉命出使前往劉備處,劉備答應以禮相待其主君,安其民心,張裔回來後,城門才得以打開。劉備任命張裔爲巴郡太守,後又調任司金中郎將,主管軍用農具的製造。此前,益州郡殺死了太守正昂,當地土著首領雍闓深受百姓信服,經常與吳國交往。於是劉備任命張裔爲益州太守,親自前往郡中。雍闓於是態度遲疑,不歸順,假託神鬼之言說:“張府君像一個瓠壺,外表雖然潤澤,內裏卻粗糙,不值得殺,應綁起來送到吳國。”於是將張裔送往孫權處。恰逢劉備去世,諸葛亮派鄧芝出使吳國,諸葛亮命令鄧芝說,可以向孫權請求將張裔召回。張裔在吳國住了幾年,四處流亡隱居,孫權並不知道。因此答應了鄧芝的請求,派他返回。臨行前,孫權召見張裔,問:“蜀地卓家的寡女,逃奔司馬相如,當地的風俗爲何如此呢?”張裔回答:“我認爲卓家的寡女,比買臣的妻子更賢惠。”孫權又問:“你回去後,一定會在蜀地任職,絕不會回到鄉間做普通百姓,你將如何報答我?”張裔回答:“我負有罪責而歸來,會交由朝廷處理。如果能僥倖保全性命,那五十歲之前是父母的年紀,從那以後,便是大王的賜予了。”孫權聽後大笑,十分器重他。張裔出宮後,非常後悔自己不夠謙遜,立刻上船,日夜兼程。孫權果然派人追擊,但張裔已進入永安境內數十里,追兵未能追上。抵達蜀地後,丞相諸葛亮任命他爲參軍,負責府中事務,又兼任益州治中從事。諸葛亮出征駐守漢中時,張裔以射聲校尉身份擔任留府長吏,常常說:“主公獎賞不偏不倚,處罰不徇私情,爵位不能憑藉無功獲取,刑罰不能因權勢免於懲戒,這正是賢者與愚者都願意忘掉自身得失的原因。”第二年,他前往漢中向諸葛亮諮詢政事,送行者有數百人,車馬滿路。他回家後寫信給親友說:“近來途中,日夜接見賓客,無法休息,人們都尊敬丞相長史,我張君嗣也追隨於他身旁,疲憊不堪,幾乎要死。”他談吐敏捷,言語流暢,就是這種作風。他年輕時與犍爲人楊恭交好,楊恭早逝,留下孤兒未滿歲,張裔收養了他,並與他共居一屋,像對待母親一樣侍奉楊恭的母親。後來楊恭的兒子長大後,張裔爲他娶妻,購買田產,讓他立業成家。他體恤舊友,救濟衰弱宗族,行義極爲高尚。後來被加封爲輔漢將軍,繼續擔任長史。建興八年去世。兒子張毣繼承其職,歷任三郡太守、監軍。張毣的弟弟張都,任太子中庶子。

楊洪,字季休,是犍爲武陽人。在劉璋時期,曾歷任多個郡的官職。劉備平定蜀地後,太守李嚴任命他爲功曹。李嚴想遷徙郡治,楊洪堅決勸阻未果,於是辭去功曹之職,請求退官。李嚴想推薦他擔任蜀地部從事,劉備在爭奪漢中緊急用兵時,寫信問楊洪對策,楊洪回答:“漢中是益州的咽喉,決定益州的生死存亡,如果沒有漢中,蜀國就無立足之地,這是整個家族的災難。如今之事,男子應當作戰,女子應負責後勤,發兵有何疑慮?”當時蜀郡太守法正隨劉備北上,於是諸葛亮上表推薦楊洪爲蜀郡太守,各項事務都順利處理,正式上任。不久,他又轉任益州治中從事。劉備稱帝后,征討東吳失敗,返回永安。漢嘉太守黃元素因與諸葛亮不和,聽說劉備病重,害怕有後患,於是舉郡反叛,燒燬了臨邛城。當時諸葛亮正前往東吳檢查病情,成都空虛,黃元素便無所忌憚。楊洪立即向太子報告,派遣親兵,派將軍陳曶、鄭綽去討伐。衆人認爲,如果黃元素不能圍困成都,會經越巂進入南中,楊洪卻說:“黃元素性情兇暴,毫無恩信,怎麼可能完成此計。他最多隻是乘水向東而下,希望主上平安,然後投降請罪。如果他有異心,只會逃往吳國求活而已。命令陳曶、鄭綽只需在南安峽口設防,就能抓獲他。”陳曶、鄭綽按照楊洪的建議,果然活捉了黃元素。建興元年,楊洪被賜爵關內侯,再次被任命爲蜀郡太守、忠節將軍,後來任越騎校尉,仍兼管太守事務。五年後,丞相諸葛亮移駐漢中,想任用張裔爲留府長史,就詢問楊洪如何。楊洪回答:“張裔天資聰慧,擅長處理複雜事務,才力確實勝任,但性格不夠公平,恐怕不能獨自擔任,不如留向朗。向朗爲人真誠,性情較爲溫和,張裔目前跟隨我身邊,表現其才能,對政務來說,兩者皆有利。”當初,張裔與楊洪交情深厚。張裔被流放吳國,楊洪擔任其郡守時,張裔的兒子張鬱擔任郡吏,犯了小錯受到處罰,楊洪沒有特別寬恕。張裔後來得知此事,非常怨恨,兩人友誼因此受損。後來楊洪見到諸葛亮,向他說明自己推薦向朗的理由,張裔回答說:“您已經把我的事解決了,我不能再阻止了。”當時人們有人懷疑楊洪想自己擔任長史,也有人懷疑他深知張裔內心不滿,不願張裔擔任要職。後來張裔與司鹽校尉岑述關係不和,互相怨恨。諸葛亮給張裔寫信說:“你曾在德陽陌下作戰失敗,那時我的心情如食不知味。後來你流放南方,我與你共同悲傷感嘆,夜不能寐。如今你回來,被委以重任,共同輔佐朝廷,我自認爲與你情同石交。石交之道,是互相幫助,甚至割骨剖肉都不相謝,更何況我只信任元儉,你卻不能包容?”此事後來被看作楊洪毫無私心。楊洪年輕時並不喜歡學習,但忠誠清正,憂國如家,對繼母極其孝順。六年,他在任上去世。起初,楊洪擔任李嚴的功曹,李嚴還未離開犍爲時,楊洪已調任蜀郡太守。楊洪還收留了門下書佐何祗,此人有才能、有謀略,楊洪舉薦他爲郡吏,數年後成爲廣漢太守。當時楊洪仍居蜀郡,因此西邊的士人普遍認爲諸葛亮善於發掘和任用賢才。

費詩,字公舉,是犍爲南安人。劉璋時擔任綿竹縣令,當劉備進攻綿竹時,費詩率先開城投降。成都平定後,劉備任益州牧,任命費詩爲督軍從事,外派擔任牂牁太守,後又回任州前部司馬。劉備稱漢中王時,派遣費詩前往拜見關羽,任命他爲前將軍。關羽聽說黃忠被封爲後將軍,勃然大怒,說:“大丈夫怎能和老兵同列?”不肯接受任命。費詩對關羽說:“建立王業的人,所用之人不是單一的。過去蕭何、曹參與高祖少年時就親密相交,而陳平、韓信是後來才投奔的,論爵位名份,韓信位居最前,卻未聽說蕭何、曹參因此怨恨。如今漢王因一時之功,尊崇黃忠,然而他的權衡輕重,難道會和您相提並論嗎?況且您與漢王,就如一體,同享富貴,共擔禍福,您不應計較官位高低,爵祿多少。”費詩作爲使節,帶着使命,如果關羽不接受任命,就立刻返回,擔心將來後悔。關羽深受感動,立即接受了任命。後來朝臣商議要爲漢中王加尊號,費詩上書勸阻說:“殿下因曹操父子逼迫君主篡位,才萬里奔波,聚集士衆,意圖討伐奸賊。如今大敵尚未平定,就率先自立,恐怕人心會懷疑。昔日高祖與項羽約定,先攻破秦的王,等到攻下咸陽,俘獲子嬰後,仍保持謙讓,更何況現在殿下還未出門,就欲自立呢?作爲愚臣,我實在不贊成殿下這樣做。”因此,費詩觸犯了當時的意見,被貶爲永昌從事。建興三年,隨諸葛亮南征,回師途中抵達漢陽縣,有降人李鴻前來拜見諸葛亮,諸葛亮見了李鴻,當時蔣琬與費詩在座。李鴻說:“我曾路過孟達處,恰好見到王衝從南方來,他說當年孟達離開時,您曾非常憤怒,想要處死孟達的妻子兒女,幸好先主沒有同意。孟達說,諸葛亮待人有情有義,不可能這樣做。後來我不相信王衝的話,完全信任您,不再多言。”諸葛亮對蔣琬和費詩說:“回成都後,我會寫信給子度(孟達)溝通。”費詩進言說:“孟達是個不忠不義的小人,當初侍奉先帝不忠,後來又背叛先主,反覆無常之人,怎值得與他通信呢?”諸葛亮沉默未答。後來諸葛亮想拉攏孟達作爲外援,最終寫信給孟達說:“去年南征,年底纔回來,正好在漢陽與李鴻相會,得知消息,十分感慨,爲保存您昔日的志向,豈能徒有虛名,只因分離而怨恨呢?唉,孟子說的,實際上是因爲劉封侵擾您,傷害了先主重用人才的美德。又聽王衝說,您懷疑我的心意,不接受他的勸告。我立刻澄清事實,回憶往日情誼,無比思念,因此派遣這封信。”孟達收到信後,不斷與諸葛亮往來,表示想背叛魏國。魏國派司馬懿出兵討伐,立刻將其誅殺。諸葛亮也因孟達並無誠意,最終沒有救援他。後來蔣琬掌權,任命費詩爲諫議大夫,費詩最終在家中去世。

王衝是廣漢人,曾擔任牙門將軍,隸屬於江州督李嚴。因嫉妒李嚴,害怕獲罪,便投奔魏國,魏國任命他爲樂陵太守。

評語說:霍峻守孤城不陷,王連堅守節操不移,向朗好學不倦,張裔反應敏捷、應變自如,楊洪忠誠忠於國家,費詩直言不諱、坦率直言,他們都是值得記載的賢能之士。以先主的廣博胸襟,諸葛亮的嚴謹標準,費詩還能直言進諫,尚且被壓制,何況後來的庸碌君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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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陳壽

陳壽(233-297),字承祚,西晉史學家,巴西安漢(今四川南充)人。他小時候好學,師事同郡學者譙周,在蜀漢時曾任衛將軍主簿、東觀祕書郎、觀閣令史、散騎黃門侍郎等職。當時,宦官黃皓專權,大臣都曲意附從。陳壽因爲不肯屈從黃皓,所以屢遭遣黜。入晉以後,歷任著作郎、長平太守、治書待御史等職。280年,晉滅東吳,結束了分裂局面。陳壽當時四十八歲,開始撰寫並《三國志》。歷經10年艱辛,陳壽完成了流傳千古的歷史鉅著《三國志》。《三國志》是一部紀傳體三國史,書中有440名三國曆史人物的傳記,全書共65卷,36.7萬字,完整地記敘了自漢末至晉初近百年間中國由分裂走向統一的歷史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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