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卷三十七·蜀書七·龐統法正傳

龐統法正傳第七龐統字士元,襄陽人也。少時樸鈍,未有識者。潁川司馬徽清雅有知人鑑,統弱冠往見徽,徽採桑於樹上,坐統在樹下,共語自晝至夜。徽甚異之,稱統當南州士之冠冕,由是漸顯。後郡命爲功曹。性好人倫,勤於長養。每所稱述,多過其才,時人怪而問之,統答曰“當今天下大亂,雅道陵遲,善人少而惡人多。方欲興風俗,長道業,不美其譚即聲名不足慕企,不足慕企而爲善者少矣。今拔十失五,猶得其半,而可以崇邁世教,使有志者自勵,不亦可乎”吳將周瑜助先主取荊州,因領南郡太守。瑜卒,統送喪至吳,吳人多聞其名。及當西還,並會昌門,陸勣、顧劭、全琮皆往。統曰“陸子可謂駑馬有逸足之力,顧子可謂駑牛能負重致遠也”謂全琮曰“卿好施慕名,有似汝南樊子昭。雖智力不多,亦一時之佳也”績、劭謂統曰“使天下太平,當與卿共料四海之士”深與統相結而還。先主領荊州,統以從事守耒陽令,在縣不治,免官。吳將魯肅遺先主書曰“龐士元非百里才也,使處治中、別駕之任,始當展其驥足耳”諸葛亮亦言之於先主,先主見與善譚,大器之,以爲治中從事。親待亞於諸葛亮,遂與亮併爲軍師中郎將。亮留鎮荊州。統隨從入蜀。益州牧劉璋與先主會涪,統進策曰“今因此會,便可執之,則將軍無用兵之勞而坐定一州也”先主曰“初入他國,恩信未著,此不可也”璋既還成都,先主當爲璋北征漢中,統復說曰“陰選精兵,晝夜兼道,徑襲成都。璋既不武,又素無預備,大軍卒至,一舉便定,此上計也。楊懷、高沛,璋之名將,各仗強兵,據守關頭,聞數有箋諫璋,使發遣將軍還荊州。將軍未至,遣與相聞,說荊州有急,欲還救之,並使裝束,外作歸形。此二子既服將軍英名,又喜將軍之去,計必乘輕騎來見,將軍因此執之,進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計也。退還白帝,連引荊州,徐還圖之,此下計也。若沈吟不去,將致大因,不可久矣”先主然其中計,即斬懷、沛,還向成都,所過輒克。於涪大會,置酒作樂,謂統曰“今日之會,可謂樂矣”統曰“伐人之國而以爲歡,非仁者之兵也”先主醉,怒曰“武王伐紂,前歌後舞,非仁者邪。卿言不當,宜速起出”於是統逡巡引退。先主尋悔,請還。統復故位,初不顧謝,飲食自若。先主謂曰“曏者之論,阿誰爲失”統對曰“君臣俱失”先主大笑,宴樂如初。進圍雒縣,統率衆攻城,爲流矢所中,卒,時年三十六。先主痛惜,言則流涕。拜統父議郎,遷諫議大夫,諸葛亮親爲之拜。追賜統爵關內侯,諡曰靖侯。統子宏,字巨師,剛簡有臧否,輕傲尚書令陳只,爲只所抑,卒於涪陵太守。統弟林,以荊州治中從事參鎮北將軍黃權徵吳,值軍敗,隨權入魏,魏封列侯,至鉅鹿太守。法正字孝直,扶風郿人也。祖父真,有清節高名。建安初,天下饑荒,正與同郡孟達俱入蜀依劉璋,久之爲新都令,後召署軍議校尉。既不任用,又爲其州邑俱僑客者所謗無行,志意不得。益州別駕張松與正相善,忖璋不足與有爲,常竊嘆息。松於荊州見曹公還,勸璋絕曹公而自結先主。璋曰“誰可使者”松乃舉正,正辭讓,不得已而往。正既還,爲松稱說先主有雄略,密謀協規,願共戴奉,而未有緣。後因璋聞曹公欲遣將徵張魯之有懼心也,松遂說璋宜迎先主,使之討魯,復令正銜命。正既宣旨,陰獻策於先主曰“以明將軍之英才,乘劉牧之懦弱。張松,州之股肱,以響應於內。然後資益州之殷富,馮天府之險阻,以此成業,猶反掌也”先主然之,溯江而西,與璋會涪。北至葭萌,南還取璋。鄭度說璋曰“左將軍縣軍襲我,兵不滿萬,士衆未附,野谷是資,軍無輜重。其計莫若盡驅巴西、梓潼民內涪水以西,其倉廩野谷,一皆燒除,高壘深溝,靜以待之。彼至,請戰,勿許,久無所資,不過百日,必將自走。走而擊之,則必禽耳”先主聞而惡之,以問正。正曰“終不能用,無可憂也”璋果如正言,謂其羣下曰“吾聞拒敵以安民,未聞動民以避敵也”於是黜度,不用其計。及軍圍雒城,正箋與璋曰“正受性無術,盟好違損,懼左右不明本末,必並歸咎,蒙恥沒身,辱及執事,是以損身於外,不敢反命。恐聖聽穢惡其聲,故中間不有箋敬,顧念宿遇,瞻望悢々。然惟前後披露腹心,自從始初以至於終,實不藏情,有所不盡,但愚闇策薄,精誠不感,以致於此耳。今國事已危,禍害在速,雖捐放於外,言足憎尤,猶貪極所懷,以盡餘忠。明將軍本心,正之所知也,實爲區區不欲失左將軍之意,而卒至於是者,左右不達英雄從事之道,謂可違信黷誓,而以意氣相致,日月相遷,趨求順耳悅目,隨阿遂指,不圖遠慮爲國深計故也。事變既成,又不量強弱之勢,以爲左將軍縣遠之衆,糧谷無儲,欲得以多擊少,曠日相持。而從關至此,所歷輒破,離宮別屯,日自零落。雒下雖有萬兵,皆壞陳之卒,破軍之將,若欲爭一旦之戰,則兵將勢力,實不相當。各欲遠期計糧者,今此營守已固,穀米已積,而明將軍土地日削,百姓日困,敵對遂多,所供遠曠。愚意計之,謂必先竭,將不復以持久也。空爾相守,猶不相堪,今張益德數萬之衆,已定巴東,入犍爲界,分平資中、德陽,三道並侵,將何以御之。本爲明將軍計者,必謂此軍縣遠無糧,饋運不及,兵少無繼。今荊州道通,衆數十倍,加孫車騎遣弟及李異、甘寧等爲其後繼。若爭客主之勢,以土地相勝者,今此全有巴東,廣漢、犍爲,過半已定,巴西一郡,復非明將軍之有也。計益州所仰惟蜀,蜀亦破壞。三分亡二,吏民疲睏,思爲亂者十戶而八。若敵遠則百姓不能堪役,敵近則一旦易主矣。廣漢諸縣,是明比也。又魚復與關頭實爲益州福禍之門,今二門悉開,堅城皆下,諸軍並破,兵將俱盡,而敵家數道並進,已入心腹,坐守都、雒,存亡之勢,昭然可見。斯乃大略,其外較耳,其餘屈曲,難以辭極也。以正下愚,猶知此事不可覆成,況明將軍左右明智用謀之士,豈當不見此數哉。旦夕偷幸,求容取媚,不慮遠圖,莫肯盡心獻良計耳。若事窮勢迫,將各索生,求濟門戶,展轉反覆,與今計異,不爲明將軍盡死難也。而尊門猶當受其憂。正雖獲不忠之謗,然心自謂不負聖德,顧惟分義,實竊痛心。左將軍從本舉來,舊心依依,實無薄意。愚以爲可圖變化,以保尊門”十九年,進圍成都,璋蜀郡太守許靖將逾城降,事覺,不果。璋以危亡在近,故不誅靖。璋既稽服,先主以此薄靖不用也。正說曰“天下有獲虛譽而無其實者,許靖是也。然今主公始創大業,天下之人不可戶說,靖之浮稱,播流四海,若其不禮,天下之人以是謂主公爲賤賢也。宜加敬重,以眩遠近,追昔燕王之待郭隗”先主於是乃厚待靖。以正爲蜀郡太守、揚武將軍,外統都畿,內爲謀主。一餐之德,睚眥之怨,無不報復,擅殺毀傷己者數人。或謂諸葛亮曰“法正於蜀郡太縱橫,將軍宜啓主公,抑其威福”亮答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強,東憚孫權之逼,近則懼孫夫人生變於肘腋之下。當斯之時,進退狼跋,法孝直爲之輔翼,令翻然翱翔,不可複製,如何禁止法正使不得行其意邪”初,孫權以妹妻先主,妹才捷剛猛,有諸兄之風,侍婢百餘人,皆親執刀侍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凜凜。亮又知先主雅愛信正,故言如此。二十二年,正說先主曰“曹操一舉而降張魯,定漢中,不因此勢以圖巴、蜀,而留夏侯淵、張郃屯守,身遽北還,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將內有憂偪故耳。今策淵、郃才略,不勝國之將帥,舉衆往討,則必可克。克之之日,廣農積穀,觀釁伺隙,上可以傾覆寇敵,尊獎王室,中可以蠶食雍、涼,廣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爲持久之計。此蓋天以與我,時不可失也”先主善其策,乃率諸將進兵漢中,正亦從行。二十四年,先主自陽平南渡沔水,緣山稍前,於定軍、興勢作營。淵將兵來爭其地。正曰“可擊矣”先主命黃忠乘高鼓譟攻之,大破淵軍,淵等授首。曹公西征,聞正之策,曰“吾故知玄德不辦有此,必爲人所教也”先主立爲漢中王,以正爲尚書令、護軍將軍。明年卒,時年四十五。先主爲之流涕者累日。諡曰翼侯。賜子邈爵關內侯,官至奉車都尉、漢陽太守。諸葛亮與正,雖好尚不同,以公義相取。亮每奇正智術。先主既即尊號,將東征孫權以復關羽之恥,羣臣多諫,一不從。章武二年,大軍敗績,還住白帝。亮嘆曰“法孝直若在,則能制主上,令不東行。就復東行,必不傾危矣”評曰:龐統雅好人流,經學思謀,於時荊、楚謂之高俊。法正著見成敗,有奇畫策算,然不以德素稱也。擬之魏臣,統其荀彧之仲叔,正其程、郭之儔儷邪。

譯文:

龐統,字士元,是襄陽人。年輕時性格樸實,沒什麼人認識他。潁川的司馬徽爲人清高,有洞察人才的本事。龐統二十歲左右去見司馬徽,當時司馬徽正在樹上採桑,龐統就在樹下坐着,兩人從白天一直談到夜晚。司馬徽非常佩服他,稱讚他將是南方士人中的傑出人物,從此龐統逐漸有了名氣。後來郡裏任命他爲功曹。他爲人講究人情往來,勤奮培養人際關係。每次稱讚別人,常常超過對方的實際能力,當時有人感到奇怪並問他原因,龐統回答說:“現在天下大亂,正道衰落,善人少,惡人多。正要振興風俗,弘揚道德,如果對人不讚美,名聲就沒人嚮往,沒有嚮往,人們也就不會去行善了。如今即便只選出十分之六、七的人才,就已經足夠,還能激勵有志之士奮發圖強,不是很好嗎?”

吳國將領周瑜協助劉備奪取荊州,並擔任南郡太守。周瑜死後,龐統送喪到吳國,吳人聽說他的名聲。等到劉備準備返回時,大家在昌門聚會,陸績、顧劭、全琮都來拜會。龐統對陸績說:“陸先生可以說是劣馬,但有遠走千里奔襲的潛力;”對顧劭說:“顧先生可以說是笨牛,卻能負重遠行,走得遠。”又對全琮說:“你喜歡施捨、追求名聲,就像汝南的樊子昭一樣。雖然才智不多,但也是當時的一流人物。”陸績、顧劭都說:“如果天下太平,我們應當和您一起推薦全國的人才。”兩人因此關係非常深厚,然後一同返回。

劉備掌管荊州後,龐統以從事的身份出任耒陽縣令,但在任上不認真管理,被免去官職。吳國將領魯肅寫信給劉備說:“龐士元不是管理一縣的才幹,如果讓他擔任治中、別駕這樣的重要職位,才能展露他的長處。”諸葛亮也向劉備進言,劉備見到龐統後覺得他談吐不凡,非常欣賞,任命他爲治中從事。劉備對他的待遇僅次於諸葛亮,於是兩人並列爲軍師中郎將。諸葛亮留在荊州鎮守,龐統則隨軍進入蜀地。

益州牧劉璋與劉備在涪縣會面,龐統進獻計策說:“現在趁這個機會,可以直接將劉璋控制,這樣您不必出兵,就能平定一州。”劉備說:“我剛進入他國,還沒有建立足夠的信譽,這樣做不可行。”劉璋回到成都後,劉備本打算北上攻打漢中,龐統又進言說:“可以祕密挑選精兵,晝夜兼程,直接襲擊成都。劉璋既無軍事才能,又毫無準備,大軍突然到來,一擊即可平定,這是上策。楊懷、高沛是劉璋的名將,各率強兵據守關口,聽說曾寫信勸劉璋派劉備回荊州。您還沒到,就派人去跟他們聯繫,說荊州有緊急情況,需要救援,並安排他們收拾行裝,假裝要回荊州。楊懷、高沛既佩服您的威名,又高興您離開,一定會派輕騎兵前來探望,您就可以趁機抓住他們,奪取他們的軍隊,然後向成都進軍,這是中策。如果退守白帝,聯繫荊州,慢慢再圖成都,這是下策。如果猶豫不決,就會導致嚴重後果,不能久持。”劉備採納了中策,於是斬殺了楊懷、高沛,返回成都,一路所過之地都攻下。在涪縣大會,設宴飲酒,劉備對龐統說:“今天這場聚會,真是快樂啊!”龐統回答說:“攻打別人的國家卻以此爲樂,這不是仁義之師的做法。”劉備喝醉了,生氣地說:“周武王討伐商紂王時,前奏後舞,難道不是仁義嗎?你說話不當,快出去!”龐統於是恭敬退下。劉備後來後悔,請求他回來,龐統恢復原職,甚至不辭謝,喫飯如常。劉備問他:“剛纔那番話,是誰說錯了?”龐統回答:“君臣雙方都有過錯。”劉備大笑,宴會又繼續如初。

後來圍攻雒縣時,龐統親自帶兵攻城,被飛箭射中,去世,時年三十六歲。劉備非常傷心,說話時都流淚。朝廷追封龐統父親爲議郎,後來升爲諫議大夫,諸葛亮親自爲他行禮。追封龐統爲關內侯,諡號“靖侯”。龐統的兒子龐宏,字巨師,性格剛直,善於評論人物,輕視傲慢尚書令陳只,因此被陳只壓制,最終在涪陵任太守時去世。龐統的弟弟龐林,因在荊州擔任治中從事,隨黃權征討東吳,途中戰敗,隨黃權投奔魏國,魏國封他爲列侯,後來做到鉅鹿太守。

法正,字孝直,是扶風郿縣人。祖父法真以清廉高潔著稱。建安初年,天下大饑荒,法正與同郡的孟達一同進入蜀地依附劉璋,後來擔任新都縣令,之後被朝廷召爲軍議校尉。但不被重用,還被州里的僑居居民誹謗爲德行不行,志向無法實現。益州別駕張松與法正很要好,認爲劉璋無法成就大業,常私下嘆息。張松在荊州見到曹操返回後,勸劉璋與曹操斷絕關係,轉而結交劉備。劉璋問:“派誰去?”張松便推薦法正,法正推辭,不得已纔出使。法正回來後,向張松稱讚劉備有雄才大略,暗中謀劃聯合,願意共同輔佐,但還沒有機會實現。後來劉璋聽說曹操打算派將領去討伐張魯,感到害怕,於是張松建議劉璋應迎接劉備,讓他去討伐張魯,並讓法正持書前往。法正傳達旨意後,暗中向劉備獻策說:“憑着您的才能,趁劉璋軟弱無能,張松是州里的核心人物,可在內部呼應。再憑藉益州富庶和地勢險要,完全可以成就大業,就像翻掌一樣容易。”劉備同意這一策略,於是順江而西,與劉璋在涪縣會面。從北進攻到葭萌,再南下攻取劉璋。鄭度勸劉璋說:“左將軍的軍隊兵力不足一萬人,士兵尚未歸附,糧草靠野外獲取,軍中沒有後勤,最好的辦法是把巴中、梓潼的百姓全部驅趕到涪水以西,並燒燬他們的糧倉和野谷,構築高壘深溝,靜待對方。等到他們來,若他們要求作戰,就拒絕,等到他們沒有糧草,大概一百天後必定自行撤退,那時再出擊,必能全殲。”劉備聽到後非常不滿,就問法正。法正回答:“這種計策終究不會被採用,不必擔心。”劉璋果然如法正所說,對羣臣說:“我聽說防禦敵人是爲了保護百姓,從沒聽說爲了躲避敵人而驅趕百姓。”於是罷免了鄭度,沒采納他的計策。

等到軍隊包圍雒城時,法正寫信給劉璋說:“我本性愚鈍,與劉璋的盟約違背,害怕左右大臣不瞭解事情真相,會將過錯歸於我,使我蒙受恥辱,身敗名裂,也因此我冒着風險在外部陳述,不敢立刻回稟。我擔心您會聽信不實之言,所以中間沒有及時上奏。想到之前對您忠心耿耿,始終傾盡肺腑,實無隱瞞,只是我的才智淺薄,真心不被感召,才導致了今天的局面。如今國事危急,禍患迫在眉睫,我即使身在外地,言論也會被誤解,但仍然竭盡忠心,想完成最後的忠義。我深知您內心的想法,是真心不希望左將軍離開,結果卻因此落得如此下場,是因爲身邊人不懂英雄做事的真正道路,以爲可以違背誠信、濫用誓言,只圖眼前順耳悅目,隨波逐流,不考慮長遠的國家大計。事態發展已成,又不考慮強弱之勢,以爲左將軍遠征,兵力薄弱,糧草不足,希望以多打少,耗時持久。可從關中到此地,所經之地不斷被擊潰,營地和軍營不斷被毀,雒城雖有萬兵,也都是老弱殘兵、敗軍之將,如果要爭奪一天的戰鬥,兵力和將領實力根本懸殊。各方都希望長久屯守,眼下卻已固守營壘,糧草已積,而劉璋的領土日益縮小,百姓日益困苦,敵對勢力越來越多,供給遠水難通。我認爲,敵方必定會耗盡資源,無法長期堅持。空守等待,早已不敵,張飛已經率領數萬人攻取巴東,進入犍爲,分兵平定資中、德陽,多路進攻,該如何抵抗?我原本爲劉璋打算,認爲這支軍隊距離遙遠,沒有糧草,補給困難,兵力無法支撐。如今荊州道路暢通,兵力是原來的數十倍,再加上孫權派弟弟及李異、甘寧等人作爲後援。如果從土地優勢方面較量,眼下我方已佔據巴東、廣漢、犍爲大部,巴西一郡也非劉璋所有。益州完全依賴蜀地,而蜀地也已破敗,三分之二喪失,官吏百姓疲憊不堪,希望叛亂的百姓十戶中有八戶。如果敵人遠,百姓無法承受勞役;如果敵人近,一旦反叛,就容易易主。廣漢各縣正是這種狀況的縮影。魚復和關頭是益州命運的門戶,如今這兩個關口全部打開,堅城全部被攻下,軍隊和將領皆已潰敗,敵軍已深入腹地,坐守成都、雒城,生死存亡已一目瞭然。以上是大略,其他細節難以盡述。以我微薄的見識,都知道這事已無法挽回,更何況劉璋身邊有聰明有謀的大臣,怎麼會看不出來?如今朝廷上下只顧眼前利益,追求表面順從,沒有一個人真心獻上良策。如果形勢已至絕境,各人只求活命,反覆無常,與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絕不會爲劉璋盡死效力。而尊貴的您,仍將承受這樣的災禍。我雖然遭受不忠的誹謗,但內心始終認爲自己沒有辜負您的恩德,只是深感痛心。我始終認爲,劉備從一開始便舉薦我,對我有深厚情意,絕無輕慢之意。我認爲,現在應另謀出路,以保全您的家族。”

建安十九年,圍攻成都時,益州郡太守許靖準備越過城牆投降,事情被發現,未能成功。劉璋因危在旦夕,沒有誅殺許靖。後來劉璋臣服,劉備因此認爲許靖沒有價值,不重用他。法正勸說:“天下有虛名無實者,許靖就是。如今主公剛剛開創大業,不可對每個人單獨說明,許靖的虛名早已傳遍天下,如果對他不加禮遇,天下人會認爲主公輕視賢才。應該加以尊敬,以彰顯對外的聲望,就像古代燕王重用郭隗一樣。”劉備於是厚待許靖。任命法正爲蜀郡太守、揚武將軍,外掌地方,內爲謀主。他對待別人,一餐之恩、一絲之怨,無不報復,擅自殺死或傷害過他的人數人。有人對諸葛亮說:“法正對蜀郡百姓太專橫了,將軍應向主公提出,限制他的權勢。”諸葛亮回答說:“主公在公安時,北邊畏懼曹操的強盛,東邊擔憂孫權的威脅,近處又擔心孫夫人在身邊反叛。那時進退兩難,完全依靠法孝直的輔佐,才得以起勢騰飛,不可控制。又怎麼能限制法正讓他不能施展才能呢?”

當初,孫權把妹妹嫁給劉備,妹妹才智剛烈,性格剛強,有兄長們的風度,手下婢女一百多人,都親自執刀侍立。劉備每次入府,內心總是感到恐懼。諸葛亮也深知劉備非常信任法正,因此才這樣說。建安二十二年,法正勸說劉備說:“曹操一舉攻下張魯,平定漢中,卻沒有趁勢攻打巴、蜀,反而留下夏侯淵、張郃駐守,自己匆匆北返,這不是他智謀不足或兵力不夠,而是內部有憂患,所以才退縮。如今,夏侯淵、張郃的才能和戰略水準,遠不如國家的將領,如果我軍出兵討伐,一定可以勝利。一旦獲勝,就可以廣開農田、儲備糧食,觀察時機,抓住機會,上可推翻敵寇,尊崇朝廷,中可逐步蠶食雍州、涼州,擴大疆土,下可鞏固要塞,爲長期防禦做準備。這簡直是上天賜予我們的良機,時機不可錯過!”劉備非常贊同,於是率領諸將進軍漢中,法正也跟隨前往。建安二十四年,劉備從陽平南渡沔水,沿山前進,在定軍、興勢設立營寨。夏侯淵率軍前來爭奪地盤,法正說:“可以進攻!”劉備命令黃忠登上高地擂鼓吶喊,大敗夏侯淵軍隊,夏侯淵等被斬首。曹操西征時聽說法正的計策,說:“我早知道劉備不可能有這種作爲,一定是被別人教導了。”劉備被立爲漢中王后,任命法正爲尚書令、護軍將軍。次年去世,時年四十五歲。劉備爲此傷心哭泣多日,諡號“翼侯”。追封法正的兒子法邈爲關內侯,官至奉車都尉、漢陽太守。

諸葛亮與法正,雖然志向喜好不同,但因爲共同的正義而互相尊重。諸葛亮常常讚歎法正的智慧和謀略。劉備稱帝后,準備東征孫權以報復關羽之死,羣臣大多勸阻,但劉備不聽。章武二年,軍隊失敗,退回白帝城。諸葛亮感嘆說:“如果法孝直在世,就能控制主公,讓他不東征。就算他東征,也一定不會陷入危難。”

評論說:龐統爲人善良,精通人情世故,謀略出衆,當時荊、楚一帶稱他爲才俊;法正善於判斷成敗,有奇謀妙計,但並不以品德高尚著稱。若與魏朝文臣相比,龐統可比作荀彧的弟弟或叔輩,法正可比作程昱、郭嘉那樣的謀士。

關於作者
魏晉陳壽

陳壽(233-297),字承祚,西晉史學家,巴西安漢(今四川南充)人。他小時候好學,師事同郡學者譙周,在蜀漢時曾任衛將軍主簿、東觀祕書郎、觀閣令史、散騎黃門侍郎等職。當時,宦官黃皓專權,大臣都曲意附從。陳壽因爲不肯屈從黃皓,所以屢遭遣黜。入晉以後,歷任著作郎、長平太守、治書待御史等職。280年,晉滅東吳,結束了分裂局面。陳壽當時四十八歲,開始撰寫並《三國志》。歷經10年艱辛,陳壽完成了流傳千古的歷史鉅著《三國志》。《三國志》是一部紀傳體三國史,書中有440名三國曆史人物的傳記,全書共65卷,36.7萬字,完整地記敘了自漢末至晉初近百年間中國由分裂走向統一的歷史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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