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喟然而叹曰“痛乎风俗之移人也。子实秦人,矜夸馆室,保界河山,信识昭、襄而知始皇矣,恶睹大汉之云为乎。夫大汉之开原也,奋布衣以登皇极,繇数期而创万世,盖六籍所不能谈,前圣靡得而言焉。当此之时,功有横而当天,讨有逆而顺人,故娄敬度势而献其说,萧公权宜以拓其制。时岂泰而安之哉。计不得以已也。吾子曾不是睹,顾燿后嗣之末造,不亦暗乎。今将语子以建武之理,永平之事,监乎太清,以变子之或志。“往者王莽作逆,汉祚中缺,天人致诛,六合相灭。于时之乱,生民几亡,鬼神泯绝,壑无完柩,郛罔遗室,原野厌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秦、项之灾犹不克半,书契已来未之或纪也。故下民号而上诉,上帝怀而降鉴,致命于圣皇。于是圣皇乃握乾符,阐坤珍,披皇图,稽帝文,赫尔发愤,应若兴云,霆发昆阳,凭怒雷震。遂超大河,跨北岳,立号高邑,建都河洛。绍百王之荒屯,因造化之荡涤,体元立制,继天而作。系唐统,接汉绪,茂育群生,恢复疆宇,勋兼乎在昔,事勤乎三五。岂特方轨并迹,纷纷后辟,理近古之所务,蹈一圣之险易云尔哉。且夫建武之元,天地革命,四海之内,更造夫妇,肇有父子,君臣初建,人伦实始,斯乃虙羲氏之所以基皇德也。分州土,立市朝,作舟车,造器械,斯轩辕氏之所以开帝功也。龚行天罚,应天顺人,斯乃汤、武之所以昭王业也。迁都改邑,有殷宗中兴之则焉。即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不阶尺土一人之柄,同符乎高祖。克己复礼,以奉终始,允恭乎孝文。宪章稽古,封岱勒成,仪炳乎世宗。案《六经》而校德,妙古昔而论功,仁圣之事既该,帝王之道备矣。“至于永平之际,重熙而累洽,盛三雍之上仪,修衮龙之法服,敷洪藻,信景铄,扬世庙,正矛乐。人神之和允洽,君臣之序既肃。乃动大路,遵皇衢,省方巡狩,穷览万国之有无,考声教之所被,散皇明以烛幽。然后增周旧,修洛邑,翩翩巍巍,显显翼翼,光汉京于诸夏,总八方而为之极。是以皇城之内,宫室光明,阙庭神丽,奢不可逾,俭不能侈。外则因原野以作苑,顺流泉而为沼,发蘋藻以潜鱼,丰圃草以毓兽,制同乎梁驺,义合乎灵囿。若乃顺时节而搜狩,简车徒以讲武,则必临之以《王制》,考之以《风》、《雅》。历《驺虞》,览《四驖》,嘉《车攻》,采《吉日》,礼官正仪,乘舆乃出。于是发鲸鱼,铿华钟,登玉铬,乘时龙,凤盖疯洒,和鸾玲珑,天官景从,祲威盛容。山灵护野,属御方神,雨师泛洒,风伯清尘,千乘雷起,万骑纷纭,元戎竟野,戈鋋彗云,羽旄扫霓,旌旗拂天。焱焱炎炎,扬光飞文,吐爓生风,吹野燎山,日月为之夺明,丘陵为之摇震。遂集乎中囿,陈师案屯,骈部曲,列校队,勒三军,誓将帅。然后举烽伐鼓,以命三驱,轻车霆发,骁骑电鹬,游基发射,范氏施御,弦不失禽,辔不诡遇,飞者未及翔,走者未及去。指顾倏忽,获车已实,乐不极般,杀不尽物,马踠余足,士怒未泄,先驱复路,属车案节。于是荐三牺,效五牲,礼神祇,怀百灵,觐明堂,临辟雍,扬缉熙,宣皇风,登灵台,考休征。俯仰乎乾坤,参象乎圣躬,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西荡河源,东澹海漘,北动幽崖,南趯朱垠。殊方别区,界绝而不邻,自孝武所不能征,孝宣所不能臣,莫不陆詟水果,奔走而来宾。遂绥哀牢,开永昌,春王三朝,会同汉京。“是日也,天子受四海之图籍,膺万国之贡珍,内抚诸夏,外接百蛮。乃盛礼乐供帐,置乎云龙之庭,陈百僚而赞群后,究皇仪而展帝容。于是庭实千品,旨酒万钟,列金罍,班玉觞,嘉珍御,大牢飨。尔乃食举《雍》彻,太师奏乐,陈金石,布丝竹,钟鼓钅坚鎗,管弦晔煜。抗五声,极六律,歌九功,舞八佾,《韶》、《武》备,太古毕。四夷间奏,德广所及,《仱》、《佅》、《兜离》,罔不具集。万乐备,百礼暨,皇欢浃,群臣醉,降烟煴,调元气,然后撞钟告罢,百僚遂退。“于是圣上睹万方之欢娱,久沐浴乎膏泽,惧其侈心之将萌,而怠于东作也,乃申旧章,下明诏,命有司,班宪度,昭节俭,示大素。去后宫之丽饰,损乘舆之服御,除工商之淫业,兴农桑之上务。遂令海内弃末而反本,背伪而归真,女修织纴,男务耕耘,器用陶匏,服尚素玄,耻纤靡而不服,贱奇丽而不珍,捐金于山,沈珠于渊。于是百姓涤瑕荡秽而镜至清,形神寂漠,耳目不营,嗜欲之原灭,廉正之心生,莫不优游而自得,玉润而金声。是以四海之内,学校如林,庠序盈门,献酧交错,俎豆莘莘,下舞上歌,蹈德咏仁。登降饫宴之礼既毕,因相与嗟叹玄德,谠言弘说,咸含和而吐气,颂曰盛哉乎斯世。“今论者但知育虞、夏之《书》,咏殷、周之《诗》讲羲、文之《易》,论孔氏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浊,究汉德之所由。唯子颇识旧典,又徒驰骋乎末流。温故知新已难,而知德者鲜矣。且失辟界西戎,险阻四塞,修其防御,孰与处乎土中,平夷洞达,万方辐凑。秦领九嵕,泾、渭之川,曷若四渎五岳,带河溯洛,图书之渊。建章甘泉,馆御列侧,孰与灵台明堂,统和天人。太液昆明,鸟兽之囿,曷若辟雍海流,道德之富。游侠逾侈,犯义侵礼,孰与同履法度,翼翼济济也。子徒飞秦阿房之造天,而不知京洛之有制也。识函谷之可关,而不知王者之无外也”主人之辞未终,西都宾矍然失容,逡巡降价,惵然意下,捧手欲辞。主人曰“复位,今将喻子五篇之诗”宾既卒业,乃称曰“美哉乎此诗。义正乎杨雄,事实乎相如,非惟主人之好学,盖乃遭遇乎斯时也。小子狂简,不知所裁,既闻正道,请终身诵之”其诗曰:《明堂诗》:于昭明堂,明堂孔阳。圣皇宗祀,穆穆煌煌。上帝宴飨,五位时序。谁其配之,世祖光武。普天率土,各以其职。猗与缉熙,允怀多福。《辟雍诗》:乃流辟雍,辟雍汤汤。圣皇莅止,造舟为梁。皤皤国老,乃父乃兄。抑抑威仪,孝友光明。于赫太上,示我汉行。鸿化惟神,永观厥成。《灵台诗》:乃经灵台,灵台既崇。帝勤时登,爱考休征。三光宣精,五行布序。习习祥风,祁祁甘雨。百谷溱溱,庶卉蕃芜。屡惟丰年,于皇乐胥。《宝鼎诗》:岳修贡兮川效珍,吐金景兮歊浮云。宝鼎见兮色纷缊,焕其炳兮被龙文。登祖庙兮享圣神,照灵德兮弥亿年。《白雉诗》:启灵篇兮披瑞图,获白雉兮效素乌。发皓羽兮奋翘英,容洁朗兮于淳精。章皇德兮侔周成,永延长兮膺天庆。及肃宗雅好文章,固愈得幸,数入读书禁中,或连口继夜。每行巡狩。辄献上赋颂,朝廷有大议,使难问公卿,辩论于前,赏赐恩宠甚渥。固以自二世才术,位不过郎,感东方朔、杨雄自论,以不遭苏、张、范、蔡之时,作《宾戏》以自通焉。后迁玄武司马。天子会诸儒讲论《五经》,作《白虎通德论》,令固撰集其事。时,北单于遣使贡献,求欲和亲,诏问群僚。议者或以为“匈奴变诈之国,无内向之心,徒以畏汉威灵,逼惮南虏,故希望报命,以安其离叛。今若遣使,恐失南虏亲附之欢,而成北狄猜诈之计,不可”固议曰:窃自惟思,汉兴已来,旷世历年,兵缠夷狄,尤事匈奴。绥御之方,其涂不一,或修文以和之,或用武以征之,或卑下以就之,或臣服而致之。虽屈申无常,所因时异,然未有拒绝弃放,不与交接者也。故自建武之世,复修旧典,数出重使,前后相继,至于其末,始乃暂绝。永平八年,复议通之。而廷争连日,异同纷回,多执其难,少言其易。先帝圣德远览,瞻前顾后,遂复出使,事同前世。以此而推,未有一世阙而不修者也。今乌桓就阙,稽首译官,康居、月氏,自远而至,匈奴离析,名王来降,三方归服,不以兵威,此诚国家通于神明自然之征也。臣愚以为宜依故事,复遗使者,上可继五凤、甘露致远人之会,下不失建武、永平羁縻之义。虏使再来,然后一往,既明中国主在忠信,且知圣朝礼义有常,岂可逆诈示猜,孤其善意乎。绝之未知其利,通之不闻其害。设后北虏稍强,能为风尘,方复求为交通,将何所及。不若因今施惠,为策近长。固又作《曲引篇》,述叙汉德。以为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杨雄《美新》,典而不实,盖自谓得其致焉。其辞曰:太极之原,两仪始分,烟烟煴煴,有沉而奥,有浮而清。沉浮交错,庶类混成。肇命人主,五德初始,同于草昧,玄混之中。逾绳越契,寂寥而亡诏者,《系》不得而缀也。厥有氏号,绍天阐绎者,莫不开元于大昊皇初之首,上哉敻乎,其书犹可得而修也。亚斯之世,通变神化,函光而未曜。若夫上稽乾则,降承龙翼,而炳诸《典》、《谟》,以冠德卓踪者,莫崇乎陶唐。陶唐舍胤而禅有虞,虞亦命夏后,稷、契熙载,越成汤、武。股肱既周,天乃归功元首,将授汉刘。俾其承三季之荒末,值亢龙之灾孽,悬象暗而恒文乖,彝伦斁而旧章缺。故先命玄圣,使缀学立制,宏亮洪业。表相祖宗,赞扬迪哲,备哉灿烂,真神明之式也。虽前圣皋、夔、衡、旦密勿之辅,比兹褊矣。是以高、光二圣,辰居其域,时至气动,乃龙见渊跃。拊翼而未举,则威灵纷纭,海内云蒸,雷动电熛,胡缢莽分,不莅其诛。然后钦若上下,恭揖群后,正位度宗,有于德不台渊穆之让,靡号师矢敦奋撝之容。盖以膺当天之正统,受克让之归运,蓄炎上之烈精,蕴孔佐之弘陈云尔。洋洋乎若德,帝者之上仪,诰誓所不及已。铺观二代洪纤之度,其赜可探也。并开迹于一匮,同受侯甸之所服,奕世勤民,以伯方统牧。乘其命赐彤弧黄戚之威,用讨韦、顾、黎、崇之不格。至乎三五华夏,京迁镐、亳,遂自北面,虎离其师,革灭天邑。是故义士伟而不敦,《武》称未尽,《濩》有惭德,不其然与。然犹于穆猗那,翕纯皦绎,以崇严相考,殷荐宗祀配帝,发祥流庆,对越天地者,舄奕乎千载。岂不克自神明哉。诞略有常,审言行于篇籍,光藻朗而不渝耳。矧夫赫赫圣汉,巍巍唐基,溯测其源,乃先孕虞育夏,甄殷陶周,然后宣二祖之重光,袭四宗之缉熙。神灵日烛,光被六幽,仁风翔乎海表,威灵行于鬼区,慝亡迥而不泯,微胡琐而不颐。故夫显定三才昭登之绩,匪尧不兴,铺闻遗策在下之训,匪汉不弘。厥道至乎经纬乾坤,出入三光,外运混元,内浸豪芒,性类循理,品物咸亨,其已久矣。盛哉。皇家帝世,德臣列辟,功君百王,荣镜宇宙,尊无与抗。乃始虔巩劳谦,兢兢业业,贬成抑定,不敢论制作。至令迁正黜色宾监之事焕扬宇内,而礼官儒林屯朋笃论之士而不传祖宗之仿佛,虽云优慎,无乃葸欤。于是三事岳牧之僚,佥尔而进曰:陛下仰监唐典,中述祖则,俯蹈宗轨。躬奉天经,惇睦辩章之化洽,巡靖黎蒸,怀保鳏寡之惠浃。燔瘗县沈,肃祗群神之礼备。是以来仪集羽族于观魏,肉角驯毛宗于外囿,扰缁文皓质于郊,升黄晖采鳞于沼,甘露宵零于丰草,三足轩翥于茂树。若乃嘉谷灵草,奇兽神禽,应图合谍,穷祥极瑞者,朝夕坰牧,日月邦畿,卓荦乎方州,羡溢乎要荒。昔姬有素雉、朱乌、玄秬、黄婺之事耳,君臣动色,左右相趋,济济翼翼,峨峨如此。盖用昭明寅畏,承聿怀之福。亦以宠灵文武,贻燕后昆,覆以懿铄,岂其为身而有颛辞也。若然受之,宜亦勤恁旅力,以充厥道,启恭馆之金縢,御东序之秘宝,以流其占。夫图书亮章,天哲也。孔猷先命,圣孚也。体行德本,正性也。逢吉丁辰,景命也。顺命以创制,定性以和神,答三灵之繁祉,展放唐之明文,兹事体大而允,寤寐次于圣心。瞻前顾后,岂蔑清庙惮敕天乎。伊考自邃古,乃降戾爱兹,作者七十有四人,有不俾而假素,罔光度而遣章,今其如台而独阙也。是时,圣上固已垂精游神,包举艺文,屡访群儒,谕咨做老,与之乎斟酌道德之渊源,肴核仁义之林薮,以望元符之臻焉。既成群后之谠辞,又悉经五繇之硕虑矣。将絣万嗣,炀洪晖,奋景炎,扇遗风,播芳烈,久而愈新,用而不竭,汪汪乎丕天之大律,其畴能亘之哉。唐哉皇哉,皇哉唐哉。固后以母丧去官。永元初,大将军窦宪出征匈奴,以固为中护军,与参议。北单于闻汉军出,遣使款居延塞,欲修呼韩邪故事,朝见天子,请大使。宪上遣固行中郎将事,将数百骑与虏使俱出居延塞迎之。会南匈奴掩破北庭,固至私渠海,闻虏中乱,引还。及窦宪败,固先坐免官。固不教学诸子,诸子多不遵法度,吏人苦之。初,洛阳令种兢尝行,固奴干其车骑,吏椎呼之,奴醉骂,兢大怒,畏宪不敢发,心衔之。及窦氏宾客皆逮考,兢因此捕系固,遂死狱中。时年六十一。诏以谴责兢,抵主者吏罪。固所著《典引》、《宾戏》、《应讥》、诗、赋、铭、诔、颂、书、文、记、论、议、六言,在者凡四十一篇。论曰:司马迁、班固父子,其言史官载籍之作,大义粲然著矣。议者咸称二子有良史之才。迁文直而事核,固文赡而事详。若固之序事,不激诡,不抑抗,赡而不秽,详而有体,使读之者亹亹而不厌,信哉其能成名也。彪、固讥迁,以为是非颇廖于圣人。然其论议常排死节,否正直,而不叙杀身成仁之为美,则轻仁义,贱守节愈矣。固伤迁博物洽闻,不能以智免极刑。然亦身陷大戮,智及之而不能守之。呜呼,古人所以致论于目睫也。赞曰:二班怀文,裁成帝坟。比良迁、董,兼丽卿、云。彪识皇命,固迷世纷。
主人深感叹息道:“真是痛心啊,风气的变迁竟然会使人走向堕落。你本是秦人,喜好夸耀自家的房屋园林,熟悉崤山、函谷的地形,了解昭襄王和秦始皇的历史,却看不到大汉王朝的雄伟与伟大。大汉建立之初,是从一个平民起家,短短几年便开创了万世基业,这种功业超越了六经的记载,前代圣贤也无从说起。当时所采取的措施,都是顺应天道、顺应民心,因此娄敬审时度势提出建议,萧何则根据实际情况加以调整与拓展。但当时的情况绝非安定,而是充满危机,根本无法置身于安逸之中。你却看不到这一切,反而只顾看到后代衰败的末况,这不是糊涂了吗?现在,我来为你讲述建武、永平年间的历史,让你明白太初盛世的治乱兴衰,以改变你错误的观念。”
过去王莽篡权叛逆,汉朝中兴断绝,上天与百姓共愤,天下大乱,百姓几乎灭绝,天地神灵也不复存在,荒野上没有完整的棺木,城郭里也没有遗留的门户。原野上堆积着人肉,山川间流淌着人的鲜血,连秦始皇和项羽的灾难都比不上,从有文字记载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惨状。百姓哀号呼天,上天垂怜而下赐警示,终于落到圣明的皇帝手上。于是圣帝握紧天命,开启帝王之图,审阅典籍文典,奋起反击,如同风云骤起,雷霆击破昆阳城,凭借雷霆之力横扫天下,渡过黄河,越过北岳,建立高邑,定都于洛阳。继承百王以来的艰苦,顺应天地变迁的涤荡,制定根本制度,接续天命而为政。沿袭唐室的正统,延续汉朝的脉统,发展百姓,恢复疆土,功绩堪比上古,劳苦堪比太昊、伏羲、神农与尧舜三代。这难道不是与古代圣王相比,不也是在努力追求大道、艰难行道的体现吗?
再说建武初年,天地更替,天下重新建立,人们重新有了夫妻关系,有了父子之伦,君臣制度初建,人伦纲常正式确立,这正是伏羲氏奠定帝王之德的开端。划分州郡,建立都市,制造舟车,制造器械,这正是轩辕黄帝开拓帝业的体现。施行天罚,顺应天意,这正是商汤、周武王成就天下大业的关键。迁都改邑,是殷商中兴的榜样;治理国土,有周成王盛世平和的制度。不凭借一寸土地、一人之权位,与高祖相同;严于律己,践行礼制,以保持皇统的正当,符合孝文帝的美德;效法古制,尊崇天地,登临泰山,刻石铭功,彰显世宗的威仪。参照《六经》来考察德行,借鉴古代事迹来评量功业,仁德圣明之道已完全具备,帝王之道也已经完备。
到了永平年间,天下太平,政事兴旺,三雍(太学)的礼仪盛大,皇帝穿着龙纹礼服,广布教化,宣扬盛世气象,音乐庄严恢弘。人与神和谐相处,君臣关系井然有序。于是天子驾临大路,巡视四方,考察各地政教传播的状况,广开明德之光,照射幽远之处。随后重建周代旧制,修缮洛阳城,宏伟壮丽,威震天下,使汉朝的都城成为天下中心。因此,在皇城之内,宫殿明亮,宫阙美丽,奢侈无法逾越,节俭也无可再减。外面则利用原野建造园林,顺着山水建造池沼,种植水藻以供鱼游,开辟草园以养禽兽,其规模与梁国、邹国相似,其宗旨与灵囿相通。每当顺应节气进行狩猎,简略车马,举行军事训练,一定依据《王制》的规定,参照《诗经》中《风》《雅》的篇章。经过《驺虞》《四驖》《车攻》《吉日》等曲章,礼官确认仪制,皇帝才亲自出巡。于是击打海浪般的大钟,敲击清越的华钟,登上玉磬,乘坐时龙,旌旗如云,鸾铃清响,天官随行,威严庄重。山川之灵护佑大地,天地之神相伴左右,雨师洒下甘霖,风伯吹散尘土,万乘之师如雷霆般起动,千骑如云霞般奔腾,军队浩荡,戈戟如彗星掠空,羽旗扫过彩云,旌旗高举入天。光辉灿烂,气势磅礴,风起云涌,吹动野草,烧起山林,太阳与月亮为之失光,山岭为之颤抖。最后集结在中苑,布设军队,列队成阵,整顿三军,誓师出征。然后点燃烽火,擂响战鼓,宣布“三驱之礼”——即不杀无辜,只猎野兽,轻车迅疾出发,精锐骑兵闪电般奔袭,弓箭射出,范氏控制缰绳,射箭不偏,马缰不乱,飞翔的鸟尚未腾空,奔跑的兽尚未远去,顷刻之间,猎物已满,盛宴未尽,杀伐未尽,战马疲倦,士兵尚未平息怒气,就立刻返回。然后献上三只牲畜,五种祭品,祭祀天地鬼神,感怀百族生灵,朝见明堂,到辟雍讲学,宣扬仁德教化,登临灵台,考察天象与政绩。仰视天地,对照圣上,以德化教化天下,审视四方,树立权威。向西荡平黄河源头,向东远达东海之滨,向北震动幽州山崖,向南开拓南方边地。远方不同的国度,各自隔绝却不相交,连汉武帝也未能征服,汉宣帝也无法臣服,如今全数俯首称臣,纷纷来朝。于是安定了哀牢地区,开辟了永昌郡,春天举行朝会,天下万国齐聚长安。
当天,天子接收天下疆域的图籍和万国的贡品,国内安定,国外宾服。于是大摆礼乐,陈列帷帐,在云龙之庭设立盛大筵席,列席百官,赞美群雄,全面展示帝王气度。宴会设千种珍馐,百钟美酒,陈列金杯玉觞,珍馐满堂,大牢设宴。然后举行《雍》乐,太师奏乐,陈列金石乐器,铺陈丝竹之声,钟鼓铿锵,管弦华美。以五声音阶为基,完善六律,歌唱九种功业,舞蹈八佾,礼乐完备,重现太初之仪。四方民族奏乐献舞,德泽广被,西域、印度、波斯等地无不前来会集。万般礼乐齐备,百官典礼齐全,天子欢悦,群臣尽醉,烟雾缭绕,调节元气,最后敲钟结束,百官退朝。
于是圣上看到万民安居乐业,长久享受朝廷的恩泽,害怕他们逐渐产生奢侈之心而懈怠农耕,便重申旧制,下诏令有司颁布节俭之令,昭示朴素之风。取消后宫的华丽装束,减少皇室车驾与器物,废除工商等奢侈行业,兴办农耕与纺织。于是全国百姓舍弃末业,回归根本,背弃虚伪,回归真实:妇女勤于织布,男子专心耕作,器物多用陶器和葫芦,衣服崇尚朴素,耻于穿华贵之衣,鄙弃奇巧之物,将黄金埋入山中,将美玉沉入深海。百姓因此洗尽污垢,心志清明,身心宁静,耳目不贪,欲望消失,正直之心滋生,无不自由自在,安然自得,如美玉温润,如金属清响。因此,天下学校林立,学堂满门,礼乐兴盛,歌咏不断,人人以德为本,以仁为友。
活动结束,人们纷纷感叹德政,畅谈高远之理,言谈和气,互相激励,齐声颂扬:“真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代啊!”
如今的评论者只知研读虞、夏《尚书》,吟诵殷、周《诗经》,讲解伏羲、文王的《周易》,议论孔子的《春秋》,却很少有人能真正分辨古今的清浊,了解汉朝德政的来源。你虽懂旧典,却只停留在末流之学。温习旧事才能理解新知,难能可贵,但真正理解德行的人极少。况且,西方边地的羌族、西域,地处险阻,要修筑防御工事,怎能与居于中原,四通八达、万国归附相比?秦朝占据九嵕山,泾水、渭水之间的土地,又怎能与黄河、长江、五岳环绕的广阔国土相比?秦朝的建章、甘泉宫,仅用于接待外臣,又怎能与灵台、明堂的宏大气象,贯通天地相比?秦朝的昆明池,只供飞禽走兽游乐,又怎能与辟雍、海池的道德教化相比?秦朝的游侠豪放奢侈,逾越法度,侵扰礼制,又怎能与遵守法度、秩序井然相比?你只羡慕秦朝阿房宫那恢宏的建筑,却不知洛阳宫宇的制度更显庄严。
主人之言未尽,西都的宾客顿时脸色大变,惊惶失色,慌忙低头,惭愧不已,握着主人的手,欲言又止。主人说:“你先回位,现在我来为你讲述五篇诗篇。”宾客听完,赞叹道:“多么美好啊!这诗文义理正直如杨雄,事实详实如司马相如,不仅主人通晓学问,更是因为你恰逢盛世,得以亲历其盛。我虽愚昧浅薄,不知如何恰当表达,但已听到正道,愿终生诵读。”
这五篇诗分别是:
《明堂诗》:
光辉明堂,明堂辉煌庄严。
圣明之君,祭祀祖先,庄重而辉煌。
上天与祖先共宴,四季有序。
谁能配得上呢?正是光武帝。
普天之下,四海之内,人人各守职分。
和睦而光明,满怀福泽。
《辟雍诗》:
水流辟雍,辟雍波涛浩荡。
圣主亲临,用船只搭起桥梁。
年迈的国老,是父亲,是兄长。
威仪庄重,孝友光明。
上天昭示,展现我大汉政教。
天下归化,永世成就。
《灵台诗》:
进入灵台,灵台高耸。
君主勤勉登台,考察天象吉凶。
日、月、星三光宣示精妙,五行运行有序。
和风习习,甘雨连绵。
五谷丰登,各种草木繁茂。
年年丰收,上天享乐。
《宝鼎诗》:
高山进贡,江河献宝,
太阳的光辉,升腾浮云。
宝鼎显现,光彩纷繁,
光辉闪耀,如龙纹映照。
登临祖庙,祭祀圣神,
照耀灵德,延续亿万年。
《白雉诗》:
开启灵篇,揭开祥瑞图,
捕获白雉,象征素乌(纯白之鸟,象征仁德)。
羽翼洁白,英气飞扬,
体态洁净,气质纯正。
彰显皇德,与周成王相侔,
永远延长,获得上天的恩宠。
后来,肃宗非常喜爱文学,尤其喜爱与皇帝在禁中读书,常常夜以继日地讨论典籍。每当出行巡游,他都献上赋文颂诗。朝廷有重大事务,便派他出面与公卿辩论,受到皇帝赏识,恩宠有加。固深感自己虽有才略,但官职不过郎中,感叹自己未能赶上苏秦、张仪、范雎、蔡泽那样的时代,于是创作《宾戏》来表达志向。后升任玄武司马。当时,朝廷召集儒生讲论《五经》,命固整理其内容,编成《白虎通德论》。当时,北匈奴派遣使者前来朝贡,请求与汉和亲,皇帝询问众臣意见。有人认为:“匈奴是一个善于变诈的国家,内心并不愿意归顺,只是害怕汉朝的威势,被迫求和。如今派使者前往,恐怕会失去南匈奴亲附的欢心,反而让北方匈奴滋生猜忌之心,不可行。”固则进言道:
“我反复思考,自汉朝建立以来,历代与边疆少数民族发生战争,尤其频繁与匈奴为敌。处理边事的方式多种多样,有的以文德安抚,有的以武力征讨,有的卑躬屈节以求和解,有的顺服归附以求生存。虽然手段有伸有屈,但从未有过完全拒绝、断绝来往的做法。自建武年间,汉朝多次派遣使节,前后不断,直到后期才短暂中断。永平八年,再次恢复往来。然而朝廷内部争论不休,意见纷杂,多者只看到困难,少者只看到容易。先帝有远见卓识,瞻前顾后,最终再次派使节出访,与从前相同。由此看来,历代王朝从未有过完全断绝交往之世。如今乌桓归附,跪拜翻译官,康居、月氏远道而来,匈奴分裂,名王前来投降,三方归顺,全不依靠武力,这正是国家通达神明自然之道的征兆。我认为,应该依照以往制度,再次派遣使者。上可延续五凤、甘露年间接待远方国家的盛况,下不失建武、永平年间保持羁縻关系的义理。匈奴使者再回来,我们再派使者前往,既表明中国信守忠诚信义,又说明朝廷礼义常存,怎能违背实情而示以轻慢,孤立其善意呢?拒绝未知其利,交往无损其害。假设以后北匈奴稍有强盛,能生事动乱,那时再想重新交好,又怎能及早应对?不如现在主动交好,以示仁德。”
当时,固因母亲去世而离职。永元初年,大将军窦宪北伐匈奴,任命固为中护军,参与军务决策。北匈奴听说汉军出征,派使者到居延塞,请求按照呼韩邪单于的旧例,朝见天子,请求派出大使。窦宪上奏,派遣固担任中郎将,率领数百名骑兵,与匈奴使者一同出居延塞,迎接其来。途中,南匈奴突然袭击并攻破北庭,固到达私渠海,听说匈奴内部已乱,于是撤回。等到窦宪战败,固先被罢免官职。固不教诲子孙,诸子多不守法度,官吏苦于管束。起初,洛阳令种兢巡视途中,固的奴仆撞坏了他的车马,官吏喝令其停止,奴仆醉酒辱骂,种兢大怒,因畏惧窦宪不敢发作,心中怀恨。等到窦氏宾客被逮捕审讯,种兢借机将固逮捕并关入狱中,最终死于狱中,时年六十一岁。
皇帝下诏责备种兢,追究其失职之罪。固所著的《典引》《宾戏》《应讥》等诗赋、铭文、颂文、书信、论说、议论文、六言体文章,共四十余篇。
评曰:司马迁与班固父子,对史官编纂典籍的职责,有清晰而深刻的理解。世人普遍认为他们有良史之才。司马迁文风直率,史实详实;班固文采丰富,内容详尽。若说班固记述历史,不激烈夸张,不强词夺理,既丰富又不失体统,使读者读之不厌,确实在史学与文学上成就卓著。然而,他们批评司马迁,认为其褒贬多有疏漏,未能符合圣人标准。但班固的论议常否定忠烈者的节义,贬低正直之士,却不对“舍生取义”的崇高行为加以赞美,这无疑轻视了仁德,贬低了守节之德。班固虽博学多才,却未能避免悲剧,本人最终也遭大难,以智识避免极刑,却未能守住节操。唉,古人因此才对历史有深刻反思。
赞曰:二班皆通文才,为国家典籍之成,与良史司马迁、董仲舒相比,班固更兼有文采与辞章之美,如同张衡、蔡邕。班彪见识了天命,班固却迷恋于世事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