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韩信卢绾列传

韩王信者,故韩襄王孽孙也,长八尺五寸。及项梁之立楚後怀王也,燕、齐、赵、魏皆已前王,唯韩无有後,故立韩诸公子横阳君成为韩王,欲以抚定韩故地。项梁败死定陶,成饹怀王。沛公引兵击阳城,使张良以韩司徒降下韩故地,得信,以为韩将,将其兵从沛公入武关。   沛公立为汉王,韩信从入汉中,乃说汉王曰:“项王王诸将近地,而王独远居此,此左迁也。士卒皆山东人,跂而望归,及其锋东乡,可以争天下。”汉王还定三秦,乃许信为韩王,先拜信为韩太尉,将兵略韩地。   项籍之封诸王皆就国,韩王成以不从无功,不遣就国,更以为列侯。及闻汉遣韩信略韩地,乃令故项籍游吴时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汉二年,韩信略定韩十馀城。汉王至河南,韩信急击韩王昌阳城。昌降,汉王乃立韩信为韩王,常将韩兵从。三年,汉王出荥阳,韩王信、周苛等守荥阳。及楚败荥阳,信降楚,已而得亡,复归汉,汉复立以为韩王,竟从击破项籍,天下定。五年春,遂与剖符为韩王,王颍川。   明年春,上以韩信材武,所王北近巩、洛,南迫宛、叶,东有淮阳,皆天下劲兵处,乃诏徙韩王信王太原以北,备御胡,都晋阳。信上书曰:“国被边,匈奴数入,晋阳去塞远,请治马邑。”上许之,信乃徙治马邑。秋,匈奴冒顿大围信,信数使使胡求和解。汉发兵救之,疑信数间使,有二心,使人责让信。信恐诛,因与匈奴约共攻汉,反,以马邑降胡,击太原。   七年冬,上自往击,破信军铜鞮,斩其将王喜。信亡走匈奴。其与白土人曼丘臣、王黄等立赵苗裔赵利为王,复收信败散兵,而与信及冒顿谋攻汉。匈奴仗左右贤王将万馀骑与王黄等屯广武以南,至晋阳,与汉兵战,汉大破之,追至于离石,破之。匈奴复聚兵楼烦西北,汉令车骑击破匈奴。匈奴常败走,汉乘胜追北,闻冒顿居代谷,高皇帝居晋阳,使人视冒顿,还报曰“可击”。上遂至平城。上出白登,匈奴骑围上,上乃使人厚遗阏氏。阏氏乃说冒顿曰:“今得汉地,犹不能居;且两主不相戹。”居七日,胡骑稍引去。时天大雾,汉使人往来,胡不觉。护军中尉陈平言上曰:“胡者全兵,请令彊弩傅两矢外乡,徐行出围。”入平城,汉救兵亦到,胡骑遂解去。汉亦罢兵归。韩信为匈奴将兵往来击边。   汉十年,信令王黄等说误陈豨。十一年春,故韩王信复与胡骑入居参合,距汉。汉使柴将军击之,遗信书曰:“陛下宽仁,诸侯虽有畔亡,而复归,辄复故位号,不诛也。大王所知。今王以败亡走胡,非有大罪,急自归!”韩王信报曰:“陛下擢仆起闾巷,南面称孤,此仆之幸也。荥阳之事,仆不能死,囚於项籍,此一罪也。及寇攻马邑,仆不能坚守,以城降之,此二罪也。今反为寇将兵,与将军争一旦之命,此三罪也。夫种、蠡无一罪,身死亡;今仆有三罪於陛下,而欲求活於世,此伍子胥所以偾於吴也。今仆亡匿山谷间,旦暮乞贷蛮夷,仆之思归,如痿人不忘起,盲者不忘视也,势不可耳。”遂战。柴将军屠参合,斩韩王信。   信之入匈奴,与太子俱;及至穨当城,生子,因名曰穨当。韩太子亦生子,命曰婴。至孝文十四年,穨当及婴率其众降汉。汉封穨当为弓高侯,婴为襄城侯。吴楚军时,弓高侯功冠诸将。传子至孙,孙无子,失侯。婴孙以不敬失侯。穨当孽孙韩嫣,贵幸,名富显於当世。其弟说,再封,数称将军,卒为案道侯。子代,岁馀坐法死。後岁馀,说孙曾拜为龙嵒侯,续说後。   卢绾者,丰人也,与高祖同里。卢绾亲与高祖太上皇相爱,及生男,高祖、卢绾同日生,里中持羊酒贺两家。及高祖、卢绾壮,俱学书,又相爱也。里中嘉两家亲相爱,生子同日,壮又相爱,复贺两家羊酒。高祖为布衣时,有吏事辟匿,卢绾常随出入上下。及高祖初起沛,卢绾以客从,入汉中为将军,常侍中。从东击项籍,以太尉常从,出入卧内,衣被饮食赏赐,群臣莫敢望,虽萧曹等,特以事见礼,至其亲幸,莫及卢绾。绾封为长安侯。长安,故咸阳也。   汉五年冬,以破项籍,乃使卢绾别将,与刘贾击临江王共尉,破之。七月还,从击燕王臧荼,臧荼降。高祖已定天下,诸侯非刘氏而王者七人。欲王卢绾,为群臣觖望。及虏臧荼,乃下诏诸将相列侯,择群臣有功者以为燕王。群臣知上欲王卢绾,皆言曰:“太尉长安侯卢绾常从平定天下,功最多,可王燕。”诏许之。汉五年八月,乃立虏绾为燕王。诸侯王得幸莫如燕王。   汉十一年秋,陈豨反代地,高祖如邯郸击豨兵,燕王绾亦击其东北。当是时,陈豨使王黄求救匈奴。燕王绾亦使其臣张胜於匈奴,言豨等军破。张胜至胡,故燕王臧茶子衍出亡在胡,见张胜曰:“公所以重於燕者,以习胡事也。燕所以久存者,以诸侯数反,兵连不决也。今公为燕欲急灭豨等,豨等已尽,次亦至燕,公等亦且为虏矣。公何不令燕且缓陈豨而与胡和?事宽,得长王燕;即有汉急,可以安国。”张胜以为然,乃私令匈奴助豨等击燕。燕王绾疑张胜与胡反,上书请族张胜。胜还,具道所以为者。燕王寤,乃诈论它人,脱胜家属,使得为匈奴间,而阴使范齐之陈豨所,欲令久亡,连兵勿决。   汉十二年,东击黥布,豨常将兵居代,汉使樊哙击斩豨。其裨将降,言燕王绾使范齐通计谋於豨所。高祖使使召卢绾,绾称病。上又使辟阳侯审食其、御史大夫赵尧往迎燕王,因验问左右。绾愈恐,闭匿,谓其幸臣曰:“非刘氏而王,独我与长沙耳。往年春,汉族淮阴,夏,诛彭越,皆吕后计。今上病,属任吕后。吕后妇人,专欲以事诛异姓王者及大功臣。”乃遂称病不行。其左右皆亡匿。语颇泄,辟阳侯闻之,归具报上,上益怒。又得匈奴降者,降者言张胜亡在匈奴,为燕使。於是上曰:“卢绾果反矣!”使樊哙击燕。燕王绾悉将其宫人家属骑数千居长城下,侯伺,幸上病愈,自入谢。四月,高祖崩,卢绾遂将其众亡入匈奴,匈奴以为东胡卢王。绾为蛮夷所侵夺,常思复归。居岁馀,死胡中。   高后时,卢绾妻子亡降汉,会高后病,不能见,舍燕邸,为欲置酒见之。高祖竟崩,不得见。卢绾妻亦病死。   孝景中六年,卢绾孙他之,以东胡王降,封为亚谷侯。   陈豨者,宛朐人也,不知始所以得从。及高祖七年冬,韩王信反,入匈奴,上至平城还,乃封豨为列侯,以赵相国将监赵、代边兵,边兵皆属焉。   豨常告归过赵,赵相周昌见豨宾客随之者千馀乘,邯郸官舍皆满。豨所以待宾客布衣交,皆出客下。豨还之代,周昌乃求入见。见上,具言豨宾客盛甚,擅兵於外数岁,恐有变。上乃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财物诸不法事,多连引豨。豨恐,阴令客通使王黄、曼丘臣所。及高祖十年七月,太上皇崩,使人召豨,豨称病甚。九月,遂与王黄等反,自立为代王,劫略赵、代。   上闻,乃赦赵、代吏人为豨所诖误劫略者,皆赦之。上自往,至邯郸,喜曰:“豨不南据漳水,北守邯郸,知其无能为也。”赵相奏斩常山守、尉,曰:“常山二十五城,豨反,亡其二十城。”上问曰:“守、尉反乎?”对曰:“不反。”上曰:“是力不足也。”赦之,复以为常山守、尉。上问周昌曰:“赵亦有壮士可令将者乎?”对曰:“有四人。”四人谒,上谩骂曰:“竖子能为将乎?”四人惭伏。上封之各千户,以为将。左右谏曰:“从入蜀、汉,伐楚,功未遍行,今此何功而封?”上曰:“非若所知!陈豨反,邯郸以北皆豨有,吾以羽檄徵天下兵,未有至者,今唯独邯郸中兵耳。吾胡爱四千户封四人,不以慰赵子弟!”皆曰:“善。”於是上曰:“陈豨将谁?”曰:“王黄、曼丘臣,皆故贾人。”上曰:“吾知之矣。”乃各以千金购黄、臣等。   十一年冬,汉兵击斩陈豨将侯敞、王黄於曲逆下,破豨将张春於聊城,斩首万馀。太尉勃入定太原、代地。十二月,上自击东垣,东垣不下,卒骂上;东垣降,卒骂者斩之,不骂者黥之。更命东垣为真定。王黄、曼丘臣其麾下受购赏之,皆生得,以故陈豨军遂败。   上还至洛阳。上曰:“代居常山北,赵乃从山南有之,远。”乃立子恆为代王,都中都,代、雁门皆属代。   高祖十二年冬,樊哙军卒追斩豨於灵丘。   太史公曰:韩信、卢绾非素积德累善之世,徼一时权变,以诈力成功,遭汉初定,故得列地,南面称孤。内见疑彊大,外倚蛮貊以为援,是以日疏自危,事穷智困,卒赴匈奴,岂不哀哉!陈豨,梁人,其少时数称慕魏公子;及将军守边,招致宾客而下士,名声过实。周昌疑之,疵瑕颇起,惧祸及身,邪人进说,遂陷无道。於戏悲夫!夫计之生孰成败於人也深矣!   韩襄遗孽,始从汉中。剖符南面,徙邑北通。穨当归国,龙雒有功。卢绾亲爱,群臣莫同。旧燕是王,东胡计穷。

译文:

韩王信是战国时期韩襄王的远房后代,身高八尺五寸。当初项梁立楚怀王的时候,燕、齐、赵、魏等国都已经封王,只有韩国没有后嗣,于是立韩国公子横阳君韩成做韩王,目的是安抚原来的韩国领土。可后来项梁在定陶战败身亡,韩成便逃奔到怀王那里。刘邦带兵攻打阳城时,派张良以韩司徒的身份劝降韩国旧地,收降了韩信,并任命他为韩将,率领军队跟随刘邦进入武关。

刘邦被立为汉王后,韩信也随他进入汉中。韩信劝说刘邦说:“项羽把各地诸侯封在靠近自己的地方,唯独把韩王封得离得很远,这是贬降他。他的士兵大多是崤山以东的人,都急切盼望回家,等到他们锐气正盛时,如果向东出击,完全可以争夺天下。”刘邦平定三秦后,答应了韩信的请求,封他为韩王,起初先任命他为韩国太尉,领兵攻占韩国地区。

项羽分封诸侯时,韩王成因没有顺从命令,没有功劳,也不被派去就国,反而被封为列侯。等到听说汉王派韩信去收复韩国地区,项羽就让以前跟随项羽在吴国做官的郑昌去当韩王,抵抗汉军。汉二年,韩信攻下韩国十几个城池。刘邦到了河南地区,韩信迅速进攻韩王郑昌的阳城,郑昌投降。刘邦于是正式封韩信为韩王,让他常带韩地军队跟随自己。到了第三年,刘邦从荥阳出兵,韩王信与周苛等人留守荥阳。后来楚军在荥阳战败,韩信投降了楚国,不久又逃回汉军,刘邦再次封他为韩王,一直跟随汉军击破项羽,天下终于平定。五年春天,刘邦正式赐予韩信符信,正式封他为韩王,统治颍川地区。

第二年春天,刘邦认为韩信勇猛有才,所辖地区北靠巩县、洛阳,南邻宛城、叶县,东有淮阳,都是天下精锐兵力集中的地方,于是下令将韩王信迁到太原以北,负责防御北方的匈奴,都城设在晋阳。韩信上书说:“我的国家地处边境,匈奴多次入侵,晋阳离边塞太远,不如把都城设在马邑。”刘邦同意,韩信于是将都城迁到马邑。秋天,匈奴单于大举围攻韩信,韩信多次派人去匈奴求和。汉军派兵救援,但怀疑韩信频繁派遣使者与匈奴联络,有二心,于是派人责备韩信。韩信害怕被诛杀,便与匈奴约定共同进攻汉朝,发动叛乱,把马邑交给了匈奴,攻打太原。

汉七年冬天,刘邦亲自率军讨伐,打败韩信的军队,在铜鞮击败其大将王喜,韩信逃跑投奔匈奴。他和白土人曼丘臣、王黄等人拥立赵国后裔赵利为王,重新集结韩信败散的军队,与韩信及匈奴单于合谋进攻汉朝。匈奴派左右贤王带领一万骑兵,与王黄等人驻扎在广武以南,一直到达晋阳,与汉军交战,结果汉军大败敌人,追击到离石,彻底击溃匈奴军队。匈奴再次集结兵力于楼烦以西,汉军派骑兵出击并打败匈奴。匈奴屡次战败后逃跑,汉军乘胜追击,听说匈奴单于居住在代谷,刘邦也驻在晋阳,刘邦派人探查匈奴,回报说:“可以进攻。”于是刘邦亲率军队前往平城。出平城时,匈奴骑兵包围了刘邦,刘邦便派人送厚礼给匈奴阏氏。阏氏劝说单于说:“现在得到汉地,也还不能长久居住;况且两位君主不应相互困厄。”过了七天,匈奴骑兵才渐渐撤退。当时天气大雾,汉军往来穿梭,匈奴未能察觉。护军中尉陈平对刘邦说:“匈奴已全部出兵,请让强弩兵在外面瞄准,缓慢行军出围。”汉军进入平城后,援军也赶到了,匈奴骑兵才撤去。汉军也停止了军事行动,撤兵回国。韩信此后长期担任匈奴将领,不断骚扰边境。

汉十年,韩信派王黄等人劝说陈豨反叛。到了汉十一年春天,原韩王信又与匈奴骑兵进入参合,抵抗汉军。汉军派柴将军讨伐,派人给韩信写信说:“陛下宽宏大度,诸侯即使叛逃,只要能归还,仍恢复原来的爵位,不会被杀。这是您所深知的。现在您因失败逃亡到匈奴,没有大错,赶紧回来!”韩王信回信说:“陛下从平民起家,让我南面称王,这是我的幸运。在荥阳时我没能死节,被项羽囚禁,这是第一个错误;在马邑被攻时,我未能坚守,导致城池投降,这是第二个错误;如今我反叛为敌军头领,与将军争一时生死,这是第三个错误。伍子胥没有一丁点过错,却最终死于吴王之手。如今我有三罪在陛下面前,还指望活在世上,这就像伍子胥在吴国的结局一样。我现在逃亡在山野之间,日日乞求蛮夷怜悯,我对故乡的思念,就像瘫痪的人不愿失去站立,失明的人不愿失去视线一样,是无法控制的。”于是韩信与柴将军在参合开战,柴将军大败韩王信,斩杀韩王信。

韩信投奔匈奴时,带了韩王的太子一同前往;到达颓当城后,生了一个孩子,便给他起名叫颓当。韩王的太子也生了孩子,名叫婴。到汉文帝十四年,颓当和婴率领部众投降汉朝。汉朝封颓当为弓高侯,婴为襄城侯。在吴楚七国之乱时,弓高侯的功劳居于诸将之首。后来传到子孙,直到孙子无后,失去侯位;婴的孙子因不敬被取消爵位。颓当的旁支子孙韩嫣,地位显赫,富裕有名于当世。他的弟弟韩说,被再封为侯,多次担任将军,最终封为案道侯。韩说的儿子韩代,一年多后因犯罪被处死。之后不久,韩说的孙子也曾被封为龙岩侯,延续了韩说一脉。

卢绾是丰县人,与汉高祖同乡。卢绾与高祖的父母亲关系亲密,当卢绾出生那年,高祖也同时出生,邻里都用羊酒祝贺两家。等到高祖和卢绾成年,都学习写字,关系也很亲近。乡里人称赞两家亲如骨肉,出生同日,又互相喜爱,又举行了一次羊酒庆祝。高祖还是平民时,有官吏的事情要躲避,卢绾总是随同他出入官府。等到高祖开始起兵于沛县时,卢绾作为宾客跟随,进入汉中后,担任将军,常在高祖身边侍奉。跟随高祖向东攻打项羽时,卢绾常以太尉身份随行,出入高祖寝宫,衣食住行、赏赐,都优于其他大臣,即使是萧何、曹参等功臣,也只是因事受到礼遇,而卢绾的亲近与宠幸,无人能及。卢绾被封为长安侯。长安是旧时的咸阳。

汉五年冬,项羽被打败,高祖派卢绾率军,和刘贾共同攻打临江王共尉,打败了共尉。七月回师,又随军攻打燕王臧荼,臧荼投降。高祖平定天下后,除刘邦家族外,有七位诸侯被封王。高祖打算封卢绾为王,以避免群臣不满。等到俘虏了臧荼,便下诏让群臣举荐有功的将领封为燕王。群臣都知道高祖想让卢绾为王,纷纷说道:“太尉长安侯卢绾跟随平定天下,功劳最大,可封为燕王。”于是下诏同意。汉五年八月,正式任命卢绾为燕王。在诸侯王中,燕王最受宠。

汉十一年秋天,陈豨在代地反叛,高祖前往邯郸讨伐陈豨的军队,燕王卢绾也出兵讨伐陈豨的东北方向。当时,陈豨派王黄向匈奴求援。燕王卢绾也派大臣张胜到匈奴,说陈豨等人的军队已经失败。张胜到达匈奴后,遇上了燕王臧荼的儿子衍,衍在匈奴逃亡,见张胜后说:“你之所以受到燕国重用,是因为熟悉匈奴情况。燕国能长久存在,是因为诸侯频繁叛乱,战事不断,局势未决。现在你为燕国打算尽快消灭陈豨等叛军,但陈豨等已败,接下来可能轮到燕国,你们也会成为俘虏。为什么不暂时缓和对陈豨的攻势,与匈奴和解?这样可以长久保住燕国;如果汉朝有紧急情况,也能安心防守。”张胜认为他说得有理,于是偷偷让匈奴帮助陈豨进攻燕国。燕王卢绾怀疑张胜与匈奴反叛,上书请求诛杀张胜。张胜回来后,详细说明了原委。卢绾醒悟过来,于是假装告发别人,保全了张胜的家人,让张胜得以去匈奴做间谍,又秘密派范齐去投奔陈豨,希望陈豨长期不归,拖延战事,以争取时间。

汉十二年,汉军东征黥布,陈豨常带兵驻守代地,汉军派樊哙出兵将陈豨斩杀。他的副将投降,说燕王卢绾派范齐与陈豨秘密联络。高祖派使者去召见卢绾,卢绾称病推托。高祖又派辟阳侯审食其、御史大夫赵尧去迎接燕王,顺便查问身边人。卢绾更加害怕,闭门藏匿,对身边亲近的臣子说:“如果不是刘氏家族的,只有我与长沙王封王。往年春天,刘邦诛杀韩信,夏天诛杀彭越,都是吕后策划的。如今高祖病重,权力交给吕后,吕后是妇人,一心想要铲除异姓王和有大功劳的大臣。”于是他声称生病,拒绝前往。他的左右亲信都逃散藏匿。消息泄露,辟阳侯得知后回去详细报告给高祖,高祖更加愤怒。又得到匈奴投降的俘虏,说张胜逃亡在匈奴,是燕国派去的使者。于是高祖说:“卢绾果然反叛了!”派樊哙率军讨伐燕国。燕王卢绾把家眷和数千名骑兵全部驻扎在长城之下,日夜警惕,等待高祖病好后,亲自入朝谢罪。四月,高祖去世,卢绾便带着部众逃入匈奴,匈奴认为他是东胡的卢王。卢绾在匈奴被当地民族侵夺,常思念回归故土。待了一年多后,死在匈奴境内。

高祖去世后,卢绾的妻儿投降汉朝,恰逢高祖去世,高祖病重,看不到他们,便暂住在燕国府邸,打算设宴相见。高祖去世后,没能见面。卢绾的妻子也因病去世。

汉景帝中六年,卢绾的孙子卢他率领东胡军队投降汉朝,被封为亚谷侯。

陈豨是宛朐人,不知道他当初为何追随刘邦。直到高祖七年冬天,韩王信反叛投奔匈奴,高祖前往平城返回后,才封陈豨为列侯,任命他为赵国相国,监督赵国和代地边境的军队,边境军队都归他指挥。

陈豨常常回老家邯郸,看到他随从的宾客成千上万,邯郸官府的宅邸全都住满了。陈豨待宾客如同平民交情,都低姿态接待。回到代地后,周昌才请求入朝见高祖。见到高祖后,周昌详细汇报了陈豨宾客众多,长期掌握兵权,恐怕有变,担心出事。于是高祖派人在陈豨的宾客中调查他们在代地的财产及违法行为,牵连到陈豨。陈豨害怕,暗中派宾客与王黄、曼丘臣联系。等到高祖十年七月,太上皇去世,高祖派人召见陈豨,陈豨称病严重。九月,便与王黄等人反叛,自立为代王,劫掠赵、代两郡。

高祖听说后,下令赦免被陈豨胁迫、抢劫的赵国和代国官吏,全部免罪。高祖亲自前往邯郸,看到陈豨没有南下占据漳水,也没有攻占邯郸,高兴地说:“陈豨没有能力。”赵国相国上奏,说常山郡的二十五座城池中,陈豨反叛后丢失了二十城。高祖问:“是城守和都尉反叛了吗?”回答说:“没有反叛。”高祖说:“是兵力不足。”便赦免了他们,重新任命为常山守卫和都尉。高祖问周昌:“赵国有没有可以派去带兵的壮士?”周昌说:“有四个人。”四人前来参见,高祖假装辱骂说:“你们这些小子能带兵吗?”四人羞愧低头。高祖封他们每人一千户,任命为大将。左右大臣劝谏说:“自从我们进入四川、汉中,征讨楚国,功劳尚未充分体现,现在为何要封赏?”高祖说:“你们不理解!陈豨反叛时,邯郸以北都已归陈豨控制,我用紧急文书征调天下军队,却无人响应,如今只有邯郸本地还拥兵。我怎能吝啬四千户封赏四人,不能安慰赵国子弟!”大家都说:“好。”于是高祖问:“陈豨手下将领是谁?”回答说:“王黄、曼丘臣,都是以前的商人。”高祖说:“我知道了。”于是分别用千金悬赏捉拿王黄、曼丘臣。

十一年冬天,汉军在曲逆斩杀陈豨的将领侯敞、王黄,在聊城击败陈豨的将领张春,斩首上万。太尉周勃率军平定太原、代地。十二月,高祖亲自攻打东垣,东垣攻不下,士兵大骂高祖;东垣最终投降,曾经骂过的人被斩首,没有骂的人被黥面。改名为真定。王黄、曼丘臣的部下因被悬赏而活捉,陈豨的军队因此彻底败亡。

高祖回到洛阳。高祖说:“代地在常山以北,赵国是在山南,距离较远。”于是立自己的儿子刘恒为代王,都城设在中都,代地和雁门郡都归属代国。

高祖十二年冬天,樊哙的军队在灵丘追上并斩杀了陈豨。

太史公说:韩信、卢绾并不是一向积德行善的贤人,而是凭借一时的权谋和武力成功,赶上汉朝刚刚安定,所以得以分得土地,南面称王。他们内心常被猜疑,力量强大,外靠蛮夷作为支持,因此日益疏远,处境危险,最终走向失败,投奔匈奴,岂不是令人悲伤!陈豨是梁国人,年轻时多次慕名魏国公子;等到他担任边将,招揽宾客,谦虚待人,名声超过实际。周昌怀疑他,开始质疑,害怕祸及自身,奸佞之人进言,最终陷入不法。唉!谋划成败的深刻影响,真是深远啊!韩襄王的远房后人,起初从汉中起兵。后来被赐予符信,南面称王,后来迁徙都城,通往北方边境。颓当归顺汉朝,立下大功。卢绾亲厚亲密,群臣中无人能比。旧时燕国被封,最终计谋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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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司马迁

司马迁(前145年-不可考),字子长,夏阳(今陕西韩城南)人,一说龙门(今山西河津)人。西汉史学家、散文家。司马谈之子,任太史令,因替李陵败降之事辩解而受宫刑,后任中书令。发奋继续完成所著史籍,被后世尊称为史迁、太史公、历史之父。他以其“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识创作了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原名《太史公书》)。被公认为是中国史书的典范,该书记载了从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期,到汉武帝元狩元年,长达3000多年的历史,是“二十五史”之首,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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