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臣去病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宜专边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陛下恭让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臣窃不胜犬马心,昧死原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唯陛下幸察。臣去病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三月乙亥,御史臣光守尚书令奏未央宫。制曰:“下御史。”
六年三月戊申朔,乙亥,御史臣光守尚书令、丞非,下御史书到,言:“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太常臣充、大行令臣息、太子少傅臣安行宗正事昧死上言:大司马去病上疏曰:‘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宜专边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陛下恭让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臣窃不胜犬马心,昧死原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唯原陛下幸察。’制曰‘下御史’。臣谨与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贺等议:古者裂地立国,并建诸侯以承天于,所以尊宗庙重社稷也。今臣去病上疏,不忘其职,因以宣恩,乃道天子卑让自贬以劳天下,虑皇子未有号位。臣青翟、臣汤等宜奉义遵职,愚憧而不逮事。方今盛夏吉时,臣青翟、臣汤等昧死请立皇子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昧死请所立国名。”
制曰:“盖闻周封八百,姬姓并列,或子、男、附庸。礼‘支子不祭’。云并建诸侯所以重社稷,朕无闻焉。且天非为君生民也。朕之不德,海内未洽,乃以未教成者彊君连城,即股肱何劝?其更议以列侯家之。”
三月丙子,奏未央宫。“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昧死言:臣谨与列侯臣婴齐、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贺、谏大夫博士臣安等议曰:伏闻周封八百,姬姓并列,奉承天子。康叔以祖考显,而伯禽以周公立,咸为建国诸侯,以相傅为辅。百官奉宪,各遵其职,而国统备矣。窃以为并建诸侯所以重社稷者,四海诸侯各以其职奉贡祭。支子不得奉祭宗祖,礼也。封建使守籓国,帝王所以扶德施化。陛下奉承天统,明开圣绪,尊贤显功,兴灭继绝。续萧文终之後于酂,襃厉群臣平津侯等。昭六亲之序,明天施之属,使诸侯王封君得推私恩分子弟户邑,锡号尊建百有馀国。而家皇子为列侯,则尊卑相逾,列位失序,不可以垂统於万世。臣请立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三月丙子,奏未央宫。
制曰:“康叔亲属有十而独尊者,襃有德也。周公祭天命郊,故鲁有白牡、骍刚之牲。群公不毛,贤不肖差也。‘高山仰之,景行乡之’,朕甚慕焉。所以抑未成,家以列侯可。”
四月戊寅,奏未央宫。“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昧死言:臣青翟等与列侯、吏二千石、谏大夫、博士臣庆等议:昧死奏请立皇子为诸侯王。制曰:‘康叔亲属有十而独尊者,襃有德也。周公祭天命郊,故鲁有白牡、骍刚之牲。群公不毛,贤不肖差也。“高山仰之,景行乡之”,朕甚慕焉。所以抑未成,家以列侯可。’臣青翟、臣汤、博士臣将行等伏闻康叔亲属有十,武王继体,周公辅成王,其八人皆以祖考之尊建为大国。康叔之年幼,周公在三公之位,而伯禽据国於鲁,盖爵命之时,未至成人。康叔後扞禄父之难,伯禽殄淮夷之乱。昔五帝异制,周爵五等,春秋三等,皆因时而序尊卑。高皇帝拨乱世反诸正,昭至德,定海内,封建诸侯,爵位二等。皇子或在襁褓而立为诸侯王,奉承天子,为万世法则,不可易。陛下躬亲仁义,体行圣德,表里文武。显慈孝之行,广贤能之路。内襃有德,外讨彊暴。极临北海,西月氏,匈奴、西域,举国奉师。舆械之费,不赋於民。虚御府之藏以赏元戎,开禁仓以振贫穷,减戍卒之半。百蛮之君,靡不乡风,承流称意。远方殊俗,重译而朝,泽及方外。故珍兽至,嘉穀兴,天应甚彰。今诸侯支子封至诸侯王,而家皇子为列侯,臣青翟、臣汤等窃伏孰计之,皆以为尊卑失序,使天下失望,不可。臣请立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四月癸未,奏未央宫,留中不下。
“丞相臣青翟、太仆臣贺、行御史大夫事太常臣充、太子少傅臣安行宗正事昧死言:臣青翟等前奏大司马臣去病上疏言,皇子未有号位,臣谨与御史大夫臣汤、中二千石、二千石、谏大夫、博士臣庆等昧死请立皇子臣闳等为诸侯王。陛下让文武,躬自切,及皇子未教。群臣之议,儒者称其术,或誖其心。陛下固辞弗许,家皇子为列侯。臣青翟等窃与列侯臣寿成等二十七人议,皆曰以为尊卑失序。高皇帝建天下,为汉太祖,王子孙,广支辅。先帝法则弗改,所以宣至尊也。臣请令史官择吉日,具礼仪上,御史奏舆地图,他皆如前故事。”制曰:“可。”
四月丙申,奏未央宫。“太仆臣贺行御史大夫事昧死言:太常臣充言卜入四月二十八日乙巳,可立诸侯王。臣昧死奏舆地图,请所立国名。礼仪别奏。臣昧死请。”
制曰:“立皇子闳为齐王,旦为燕王,胥为广陵王。”
四月丁酉,奏未央宫。六年四月戊寅朔,癸卯,御史大夫汤下丞相,丞相下中二千石,二千石下郡太守、诸侯相,丞书从事下当用者。如律令。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闳为齐王。曰:於戏,小子闳,受兹青社!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东土,世为汉籓辅。於戏念哉!恭朕之诏,惟命不于常。人之好德,克明显光。义之不图,俾君子怠。悉尔心,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厥有炋臧,乃凶于而国,害于尔躬。於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右齐王策。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旦为燕王。曰:於戏,小子旦,受兹玄社!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北土,世为汉籓辅。於戏!荤粥氏虐老兽心,侵犯寇盗,加以奸巧边萌。於戏!朕命将率徂征厥罪,万夫长,千夫长,三十有二君皆来,降期奔师。荤粥徙域,北州以绥。悉尔心,毋作怨,毋俷德,毋乃废备。非教士不得从徵。於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右燕王策。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胥为广陵王。曰:於戏,小子胥,受兹赤社!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南土,世为汉籓辅。古人有言曰:‘大江之南,五湖之间,其人轻心。杨州保疆,三代要服,不及以政。’於戏!悉尔心,战战兢兢,乃惠乃顺,毋侗好轶,毋迩宵人,维法维则。书云:‘臣不作威,不作福,靡有後羞。’於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右广陵王策。
太史公曰:古人有言曰“爱之欲其富,亲之欲其贵”。故王者壃土建国,封立子弟,所以襃亲亲,序骨肉,尊先祖,贵支体,广同姓於天下也。是以形势彊而王室安。自古至今,所由来久矣。非有异也,故弗论箸也。燕齐之事,无足采者。然封立三王,天子恭让,群臣守义,文辞烂然,甚可观也,是以附之世家。
褚先生曰:臣幸得以文学为侍郎,好览观太史公之列传。传中称三王世家文辞可观,求其世家终不能得。窃从长老好故事者取其封策书,编列其事而传之,令後世得观贤主之指意。
盖闻孝武帝之时,同日而俱拜三子为王:封一子於齐,一子於广陵,一子於燕。各因子才力智能,及土地之刚柔,人民之轻重,为作策以申戒之。谓王:“世为汉籓辅,保国治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夫贤主所作,固非浅闻者所能知,非博闻彊记君子者所不能究竟其意。至其次序分绝,文字之上下,简之参差长短,皆有意,人莫之能知。谨论次其真草诏书,编于左方。令览者自通其意而解说之。
王夫人者,赵人也,与卫夫人并幸武帝,而生子闳。闳且立为王时,其母病,武帝自临问之。曰:“子当为王,欲安所置之?”王夫人曰:“陛下在,妾又何等可言者。”帝曰:“虽然,意所欲,欲於何所王之?”王夫人曰:“原置之雒阳。”武帝曰:“雒阳有武库敖仓,天下旻戹,汉国之大都也。先帝以来,无子王於雒阳者。去雒阳,馀尽可。”王夫人不应。武帝曰:“关东之国无大於齐者。齐东负海而城郭大,古时独临菑中十万户,天下膏腴地莫盛於齐者矣。”王夫人以手击头,谢曰:“幸甚。”王夫人死而帝痛之,使使者拜之曰:“皇帝谨使使太中大夫明奉璧一,赐夫人为齐王太后。”子闳王齐,年少,无有子,立,不幸早死,国绝,为郡。天下称齐不宜王云。
所谓“受此土”者,诸侯王始封者必受土於天子之社,归立之以为国社,以岁时祠之。春秋大传曰:“天子之国有泰社。东方青,南方赤,西方白,北方黑,上方黄。”故将封於东方者取青土,封於南方者取赤土,封於西方者取白土,封於北方者取黑土,封於上方者取黄土。各取其色物,裹以白茅,封以为社。此始受封於天子者也。此之为主土。主土者,立社而奉之也。“朕承祖考”,祖者先也,考者父也。“维稽古”,维者度也,念也,稽者当也,当顺古之道也。
齐地多变诈,不习於礼义,故戒之曰“恭朕之诏,唯命不可为常。人之好德,能明显光。不图於义,使君子怠慢。悉若心,信执其中,天禄长终。有过不善,乃凶于而国,而害于若身”。齐王之国,左右维持以礼义,不幸中年早夭。然全身无过,如其策意。
传曰“青采出於蓝,而质青於蓝”者,教使然也。远哉贤主,昭然独见:诫齐王以慎内;诫燕王以无作怨,无俷德;诫广陵王以慎外,无作威与福。
夫广陵在吴越之地,其民精而轻,故诫之曰“江湖之间,其人轻心。杨州葆疆,三代之时,迫要使从中国俗服,不大及以政教,以意御之而已。无侗好佚,无迩宵人,维法是则。无长好佚乐驰骋弋猎淫康,而近小人。常念法度,则无羞辱矣”。三江、五湖有鱼盐之利,铜山之富,天下所仰。故诫之曰“臣不作福”者,勿使行财币,厚赏赐,以立声誉,为四方所归也。又曰“臣不作威”者,勿使因轻以倍义也。
会孝武帝崩,孝昭帝初立,先朝广陵王胥,厚赏赐金钱财币,直三千馀万,益地百里,邑万户。
会昭帝崩,宣帝初立,缘恩行义,以本始元年中,裂汉地,尽以封广陵王胥四子:一子为朝阳侯;一子为平曲侯;一子为南利侯;最爱少子弘,立以为高密王。
其後胥果作威福,通楚王使者。楚王宣言曰:“我先元王,高帝少弟也,封三十二城。今地邑益少,我欲与广陵王共发兵云。广陵王为上,我复王楚三十二城,如元王时。”事发觉,公卿有司请行罚诛。天子以骨肉之故,不忍致法於胥,下诏书无治广陵王,独诛首恶楚王。传曰“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泥中,与之皆黑”者,土地教化使之然也。其後胥复祝诅谋反,自杀,国除。
燕土墝埆,北迫匈奴,其人民勇而少虑,故诫之曰“荤粥氏无有孝行而禽兽心,以窃盗侵犯边民。朕诏将军往征其罪,万夫长,千夫长,三十有二君皆来,降旗奔师。荤粥徙域远处,北州以安矣”。“悉若心,无作怨”者,勿使从俗以怨望也。“无俷德”者,勿使背德也。“无废备”者,无乏武备,常备匈奴也。“非教士不得从徵”者,言非习礼义不得在於侧也。
会武帝年老长,而太子不幸薨,未有所立,而旦使来上书,请身入宿卫於长安。孝武见其书,击地,怒曰:“生子当置之齐鲁礼义之乡,乃置之燕赵,果有争心,不让之端见矣。”於是使使即斩其使者於阙下。
会武帝崩,昭帝初立,旦果作怨而望大臣。自以长子当立,与齐王子刘泽等谋为叛逆,出言曰:“我安得弟在者!今立者乃大将军子也。”欲发兵。事发觉,当诛。昭帝缘恩宽忍,抑案不扬。公卿使大臣请,遣宗正与太中大夫公户满意、御史二人,偕往使燕,风喻之。到燕,各异日,更见责王。宗正者,主宗室诸刘属籍,先见王,为列陈道昭帝实武帝子状。侍御史乃复见王,责之以正法,问:“王欲发兵罪名明白,当坐之。汉家有正法,王犯纤介小罪过,即行法直断耳,安能宽王。”惊动以文法。王意益下,心恐。公户满意习於经术,最後见王,称引古今通义,国家大礼,文章尔雅。谓王曰:“古者天子必内有异姓大夫,所以正骨肉也;外有同姓大夫,所以正异族也。周公辅成王,诛其两弟,故治。武帝在时,尚能宽王。今昭帝始立,年幼,富於春秋,未临政,委任大臣。古者诛罚不阿亲戚,故天下治。方今大臣辅政,奉法直行,无敢所阿,恐不能宽王。王可自谨,无自令身死国灭,为天下笑。”於是燕王旦乃恐惧服罪,叩头谢过。大臣欲和合骨肉,难伤之以法。
其後旦复与左将军上官桀等谋反,宣言曰“我次太子,太子不在,我当立,大臣共抑我”云云。大将军光辅政,与公卿大臣议曰:“燕王旦不改过悔正,行恶不变。”於是脩法直断,行罚诛。旦自杀,国除,如其策指。有司请诛旦妻子。孝昭以骨肉之亲,不忍致法,宽赦旦妻子,免为庶人。传曰“兰根与白芷,渐之滫中,君子不近,庶人不服”者,所以渐然也。
宣帝初立,推恩宣德,以本始元年中尽复封燕王旦两子:一子为安定侯;立燕故太子建为广阳王,以奉燕王祭祀。
三王封系,旧史烂然。褚氏後补,册书存焉。去病建议,青翟上言。天子冲挹,志在急贤。太常具礼,请立齐燕,闳国负海,旦社惟玄。宵人不迩,荤粥远边。明哉监戒,式防厥愆。
大司马臣公孙去病跪拜上书皇帝陛下:陛下英明过人,让我去病在边疆行军期间蒙受过错。我本应专心考虑边防事务,却在边境战功未建、尸骨暴露于野的情况下,竟冒昧提出其他建议,实是见陛下为天下百姓忧心劳神,体恤民情,甚至牺牲自己的饮食和娱乐,减少朝廷侍从人数。皇子刘闳虽然能自己穿上衣服、行礼,但至今仍没有封爵、没有师傅教导。陛下谦让不为己身考虑,群臣内心期盼,又不敢越职进言。我内心十分感动,如同犬马一般忠诚,冒死请求陛下下诏有关部门,趁着夏天的吉日,为皇子正式封王。恳请陛下体恤臣子之心,赐予恩典。臣去病再次跪拜上书。
三月乙亥日,御史臣光负责尚书令事务,向皇帝奏报。皇帝下旨:“交由御史处理。”
六年三月戊申日,乙亥日,御史臣光、丞相臣非共同奏报: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太常臣充、大行令臣息、太子少傅臣安代理宗正事务,进言说:大司马公孙去病上书说:“陛下误听了传言,让我去病在边疆负罪。我本应集中精力考虑边防事务,因战死沙场、尸体暴露于荒野,无法报答国家,才敢私下提出其他建议,向执政大臣进言。我深深看到陛下为天下人忧患,体恤百姓,不顾自身安乐,减少膳食、降低享乐,削减郎官人数。皇子刘闳自幼懂事,能行走、会行礼,至今仍无封爵,也无师傅教导。陛下谦让,不体恤臣下,群臣私下怀有期望,不敢越权进言。我内心十分感激,如同犬马一般,冒死恳请陛下下诏有关部门,趁夏天的吉日正式确立皇子的封王之位。恳请陛下体察臣下忠心。”皇帝下诏:“交由御史处理。”
臣等谨与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贺等商议:古时实行分封诸侯制度,设立多个诸侯国,是为了承继天意、巩固宗庙社稷。如今大司马去病上书,不忘本职,借此向天下宣示皇恩,指出陛下卑自居下、勤勉天下、体恤百姓,考虑皇子尚未封王一事。我等丞相青翟、御史大夫汤等,应坚守职责,不越权,不敢妄为。如今正值初夏吉时,臣青翟、臣汤等冒死请求,立皇子刘闳、刘旦、刘胥为诸侯王,并请陛下裁定封国名称。
皇帝说:“我听说周朝分封八百个诸侯,姬姓家族遍布天下,有的封为子爵,有的为男爵,有的为附庸。《礼记》说‘支子(庶出之子)不得祭祀祖宗’,设立诸侯国是为了稳固国家社稷,这种做法我并没见过。天不是为君王而生百姓的,如果我没有德行,天下尚未安定,就随意让未成熟之人治理城池,这只会让大臣们失去激励。建议重新考虑,以列侯之位封赐皇子。”
三月丙子日,再次上奏于未央宫。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上言:“臣等谨与列侯臣婴齐、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贺、谏大夫、博士臣安等商议:听说周朝分封八百诸侯,姬姓宗族遍布天下,承奉天子之命,康叔因先祖显赫而得封,伯禽因周公建功而受封,都为建国诸侯,辅佐天子。百官各自遵守制度,各尽其职,国家体系才完整。我们以为设立诸侯是为了稳固社稷,因为四海诸侯各自依职进贡、祭祀。支子不许祭祀祖先,是礼制如此。分封诸侯是帝王施行德政、推广教化的手段。陛下继承天命,开创神圣基业,尊贤显功,恢复被废的家族,延续萧何、张良等功臣的后裔。明确亲属尊卑秩序,推行恩德,使诸侯王可以将封地分赐子弟,建立封地、设立称号,百国以上。若只将皇子封为列侯,则尊卑失序,官位混乱,无法传之万代。因此,臣等请求封立皇子刘闳、刘旦、刘胥为诸侯王。”
三月丙子日再次上奏于未央宫。
皇帝回复:“康叔的亲属有十个,却只有他一人受到尊崇,是因为他有德行。周公祭祀时在郊外举行大典,因此鲁国享有白牡、赤色公牛的祭祀礼。群臣中有贤才、也有庸劣者,有德者得封,无德者不得。‘高山仰止,景行行之’,我非常向往。因此,暂且不封,以列侯之位处理。”
四月戊寅日,再次上奏未央宫。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上言:“臣青翟等与列侯、二千石官员、谏大夫、博士臣庆等商议:冒死上奏,请陛下立皇子为诸侯王。皇帝回复:‘康叔的亲属有十个,唯独他一人尊贵,是因其有德行。周公祭祀天命于郊外,因此鲁国拥有白牡、赤色公牛等祭祀礼。众臣中贤与不肖之分明显。高山仰望,大路可敬,我内心非常向往。所以暂且不封,以列侯之位处理。’臣等听说康叔的亲属有十个,武王继位后,周公辅佐成王,其中八人都因祖考的尊贵而被封为大国。康叔年幼,周公位居三公,伯禽在鲁国建都,当时爵位未定,尚未成年。康叔后来抵御禄父之乱,伯禽平定淮夷叛乱。古时五帝制度各异,周代爵位分为五等,春秋时期分为三等,皆依时代调整尊卑。高皇帝平定混乱,恢复秩序,广施恩德,建立诸侯,爵位分为两等。皇子即使在襁褓中,也可封为诸侯王,承袭天子之命,作为千古典范,不可更改。陛下行仁义之事,身体力行圣德,内外并重,以慈孝之德感化天下,广开贤才之路。在内褒奖有德者,对外讨伐强暴。北至北海,西达大月氏、匈奴、西域各国,纷纷归顺,不征赋税于百姓,拿出国库之财赏赐功臣,开仓济民,减半征兵。四夷之君,无不归附,接受教化。远地外族,千里传信亦能来朝,天降祥瑞,祥物频现,天道感应明显。如今将皇子分封为诸侯王,而家中的皇子却仅封为列侯,臣青翟等反复推敲,认为尊卑失序,使天下人心失望,不可行。因此,我们请求将刘闳、刘旦、刘胥封为诸侯王。”
四月癸未日,再次上奏未央宫,但皇帝未予批复。
丞相臣青翟、太仆臣贺、御史大夫代理太常臣充、太子少傅臣安上言:“臣青翟等先前奏报大司马去病上疏说,皇子尚未封王,臣等谨与御史大夫汤、中二千石、二千石、谏大夫、博士臣庆等商议,冒死请求立皇子刘闳、刘旦、刘胥为诸侯王。陛下谦让不接受,亲自深入考察,且皇子尚在年幼,未受正式教育。群臣之议中,儒生称赞其道术,或有偏激之见。陛下坚决推辞,最终让皇子以列侯身份封爵。臣青翟等私下与列侯臣寿成等二十七人商议,都认为尊卑失序,高皇帝建立天下,为汉太祖,分封王子子孙,广建支脉以辅佐国家。先帝制度不得更改,正是为了彰显皇统至高无上。我们请求史官选择吉日,准备相关礼仪,呈报御史,由御史呈报全国地图,其余事宜依照旧制办理。”
皇帝下诏:“可以。”
四月丙申日,再次上奏未央宫。太仆臣贺代理御史大夫上言:太常臣充奏报,占卜显示四月二十八日乙巳吉日,可立诸侯王。臣冒死奏请地图,请求明确封国名称,礼仪事项另议。臣冒死奏报。”
皇帝下诏:“立皇子刘闳为齐王,刘旦为燕王,刘胥为广陵王。”
四月丁酉日,再次上奏未央宫。六年四月戊寅日为朔日,癸卯日,御史大夫汤将命令下达丞相,丞相再传至中二千石,中二千石传至郡太守、诸侯国的国相,由丞书从事传至有关部门,如律令所规定。
“维六年四月乙巳日,皇帝派遣御史大夫汤在太庙册封皇子刘闳为齐王。说:‘啊,公子刘闳,接受东方青色土地之封!我承袭祖宗之业,依据古制,建立你的国家,封于东方,世世代代作为汉朝的藩屏之国。啊,你要深思!恭敬地遵守我的诏令,命运不可恒常。人若重视德行,就能光明显赫;若不图德行,就会使君子怠慢。务必尽心尽力,秉持中正之道,天命长存。若有不善之举,将祸及国家,害及自身。啊!保家护民,岂不应当认真对待!你务必谨慎!’”
这是齐王册文。
“维六年四月乙巳日,皇帝派遣御史大夫汤在太庙册封皇子刘旦为燕王。说:‘啊,公子刘旦,接受北方玄色土地之封!我承袭祖宗之业,依据古制,建立你的国家,封于北方,世世代代作为汉朝的藩屏之国。啊!荤粥部落凶残,心如野兽,侵扰边疆,欺凌边境百姓。啊!我命令将军出征讨伐其罪,万夫长、千夫长、三十有二位首领皆来归降,荤粥部落退守边地,北疆得以安宁。你务必要尽心,不要怀怨,不要骄横,不要懈怠防务。非经训练习武之士不得参与出征。啊!保家护民,岂不应当认真对待!你务必谨慎!’”
这是燕王册文。
“维六年四月乙巳日,皇帝派遣御史大夫汤在太庙册封皇子刘胥为广陵王。说:‘啊,公子刘胥,接受南方红色土地之封!我承袭祖宗之业,依据古制,建立你的国家,封于南方,世世代代作为汉朝的藩屏之国。古人说:‘长江以南,五湖之间,当地人浮躁轻率。扬州之地,为古代要地,三代以来,未能有效施行政教,仅能以风俗相制。’啊!你务必要尽心,小心谨慎,施行仁政,顺应百姓,不要轻信浮华,不要亲近奸佞之人,必须遵循法度。《书经》说:‘臣下不可妄施威权,不可随意赐福,否则后代将羞愧。’啊!保家护民,岂不应当认真对待!你务必谨慎!’”
这是广陵王册文。
太史公说:古人有言:“爱一个人,希望他富;亲近一个人,希望他贵。”因此帝王分土建国,封立子弟,是为了亲近亲人,确立血缘关系,尊重祖先,重视宗族血脉,扩大同姓群体于天下。这样可以巩固国家权力,使王室稳定。从古至今,这种做法由来已久,并非特例,所以不详细记载。燕、齐两国之事,不值得采录。但封立三位皇子,天子谦让,群臣守节,文辞华美,颇为可观,因此附载于《世家》。
褚先生说:我因曾以文职为侍郎,喜欢阅读司马迁的列传。书中称赞“三王世家”文辞生动,但未能找到其传记全文。我私下从年长者那里收集旧事,取其封国的册文,加以编录并传下,使后人能够了解贤明君主的深远用意。
据说汉武帝时期,同时封了三位皇子为王:一位封于齐国,一位封于广陵,一位封于燕国。各因其才能、体力、能力及封地的地理条件、民众的风俗,分别撰写策书以训诫他们。对王说:“世代作为汉朝藩国之臣,守护国家,治理百姓,务必认真对待!你务必谨慎!”贤明君主发布的诏令,绝非浅薄之人所能理解,非博学强记之士不可真正体会其深意。至于封国的顺序、文辞的上下结构、简牍的长短参差,皆有深意,世人难以察觉。我谨整理其真迹与草稿诏书,编录于左方,供读者自己体会、解释其意。
王夫人是赵国人,与卫夫人皆受汉武帝宠爱,生下了刘闳。当刘闳即将被立为王时,其母患病,武帝亲自前往探望。问道:“你儿子将要成为王,你希望他封在什么地方?”王夫人说:“陛下在世,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武帝说:“虽然如此,若你想,希望封在哪?”王夫人说:“希望封在洛阳。”武帝说:“洛阳有兵库和粮仓,是天下最大都市。自先帝以来,未曾有皇子封于洛阳。离开洛阳,其他地方都可以。”王夫人没有回答。武帝说:“关东地区,齐国最大。齐国东临大海,城池广大,古代独临淄有十万户,是天下最肥沃之地。”王夫人用手击头,感激地说:“太好了!”王夫人去世后,武帝十分悲痛,派使者前去拜祭,说:“皇帝派遣太中大夫明,奉玉璧一块,赐给王夫人作为齐王太后的名号。”刘闳被封为齐王,年纪尚小,又无子嗣,即位后早逝,封国断绝,变为普通郡县。天下人普遍认为齐国不宜封王。
所谓“受此土”,是指诸侯初封时,必须接受天子社坛的土,带回去建立自己的国社,每年祭拜。《春秋大传》说:“天子之国有太社。东方为青色,南方为赤色,西方为白色,北方为黑色,中央为黄色。”因此,封于东方者取青土,封于南方者取赤土,封于西方者取白土,封于北方者取黑土,封于中央者取黄土。所以各封国的“受土”有其吉位。
公孙去病提出建议,青翟等人上书。天子谦逊而富有远见,一心希望重用贤能。太常准备了全套礼仪,请求立齐、燕两国之王,刘闳封于海滨,刘旦封于北方。奸邪之徒不进谗言,荤粥之徒远避边疆。这番告诫真可谓深远,是防止过失的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