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韓世家
譯文:
韓國的先祖和周朝同姓,都是姬姓。他們的後代在晉國做官,被封在韓原,稱爲韓武子。韓武子之後三代,有位叫韓厥的人,便以韓爲姓。
晉景公三年,晉國司寇屠岸賈圖謀作亂,要誅殺趙盾(趙氏的祖先)及其黨羽。趙盾已經去世,屠岸賈便想殺趙盾的兒子趙朔。韓厥勸阻屠岸賈,但屠岸賈不聽。韓厥便告訴趙朔要逃走。趙朔說:“你若能保全趙家的祭祀,我死也無怨。”韓厥答應了他。後來當屠岸賈滅掉趙氏家族時,韓厥稱病不出。他事先知道程嬰和公孫杵臼藏匿趙朔之子趙武的事。
晉景公十一年,韓厥與郤克率兵八百輛戰車攻打齊國,大敗齊頃公於鞍地,俘虜了齊國的大夫逢醜父。於是晉國形成六卿制度,韓厥在六卿中位列一卿,被稱爲“獻子”。
晉景公十七年,景公生病,占卜後發現國運不濟是由於某事造成,於是韓厥便提到趙成子(趙盾)的功績,說如今趙氏之後斷絕,是國家大業無法延續的原因。景公問:“還有後代嗎?”韓厥便說了趙武,並請求恢復趙氏的封地與田邑,延續趙氏的宗祀。
晉悼公七年,韓獻子年老,去世。他的兒子韓宣子接任,字徙居,居住在州地。
晉平公十四年,吳國的季札訪問晉國,說:“晉國的政權最終歸於韓、魏、趙三家。”晉頃公十二年,韓宣子與趙、魏兩家共同分割了祁氏、羊舌氏的十個縣。晉定公十五年,韓宣子與趙簡子出兵討伐範氏與中行氏。韓宣子死後,他的兒子韓貞子繼位,遷居平陽。
貞子死後,由其子韓簡子接任。簡子死後,由其子韓莊子繼位。莊子死後,由其子韓康子繼位。韓康子與趙襄子、魏桓子聯合打敗了智伯,瓜分了智伯的土地,勢力大增,超過其他諸侯國。
韓康子死後,其子韓武子繼位。武子在位第二年出兵伐鄭,殺死鄭國國君幽公。十六年後,武子去世,其子韓景侯繼位。
景侯虔元年,攻打鄭國,奪取雍丘;第二年,鄭國在負黍擊敗韓國。第六年,與趙國、魏國共同被列爲諸侯。第九年,鄭國包圍韓國陽翟城。景侯去世後,其子韓列侯繼位。
列侯三年,聶政刺殺韓國相國俠累。九年,秦國進攻韓國,奪取了六座城邑。十三年,列侯去世,其子韓文侯繼位。這一年,魏文侯也去世了。
文侯二年,韓國出兵攻打鄭國,奪取陽城;又進攻宋國,打到彭城,俘虜了宋國國君。七年,攻打齊國,打到桑丘。鄭國又歸附晉國。九年,再次攻打齊國,打到靈丘。十年,文侯去世,其子韓哀侯繼位。
哀侯元年,與趙國、魏國共同瓜分晉國土地。第二年,滅掉鄭國,隨後將都城遷至鄭地。
六年,韓國的貴族韓嚴殺害了哀侯,由其子韓懿侯繼位。
懿侯二年,魏國在馬陵擊敗韓國;五年,韓國與魏惠王在宅陽會面;九年,魏國再次在澮地打敗韓國;十二年,懿侯去世,其子韓昭侯繼位。
昭侯元年,秦國在西山打敗韓國;二年,宋國奪取韓國黃池;魏國奪取朱邑;六年,韓國進攻東周,奪取陵觀、邢丘。
八年,申不害擔任韓國國相,推行治國之道,國內政局安定,諸侯不再侵犯。
十年,韓國姬氏弒殺了國君悼公。十一年,昭侯前往秦國。二十二年,申不害去世。二十四年,秦國攻佔韓國宜陽。
二十五年,大旱,韓國修建高門。屈宜臼說:“昭侯不該建這高門,爲什麼呢?因爲‘時’不是指日曆上的時間,而是指人是否處於有利的時機。昭侯過去曾遇到過好時機,那時並未修建高門。可去年秦國攻佔宜陽,今年又遭遇旱災,此時本應體恤百姓的疾苦,卻反而更加奢侈,這就是‘時機不足卻追求奢靡’的錯誤。”二十六年,高門建成,昭侯去世,果然沒有再走出這道門。其子韓宣惠王繼位。
宣惠王五年,張儀出任秦國相國。八年,魏國打敗韓國將領韓舉。十一年,韓國國君稱王,與趙國在區鼠會盟。十四年,秦國進攻並打敗韓國,攻佔鄢城。
十六年,秦國在脩魚擊敗韓國,俘虜了韓國將領宧和申差。韓國面臨危機,公仲對韓王說:“同盟國不可完全依賴。如今秦國長期想要攻打楚國,不如趁機與張儀和秦國和解,送一座城邑作爲禮物,再出兵協助秦國去南征楚國,這是一舉兩得的計策。”韓王說:“很好。”於是下令讓公仲前往秦國,準備聯合攻打楚國。楚國聽到後非常震驚,派陳軫去勸告。陳軫說:“秦國長期想要攻打楚國,如今又得到韓國一座城邑,還得到充足的軍隊,秦國和韓國合力攻打楚國,正是他們所期盼的。現在已經實現,楚國必然要被攻伐。請您下令在國境內外戒備,發動軍隊聲稱要救援韓國,派遣使者,派出大量戰車,增加禮品,讓天下知道我們是爲韓國出兵。即便韓國不聽從,韓國也必定感激楚國,不會像雁羣一樣只顧逃跑。這樣,秦、韓之間就不合,兵到之時楚國也不會受太大傷害。如果韓國能聽從我,斷絕與秦國的盟約,秦國必定大怒,會更加憎惡韓國。韓國與楚國聯合南下,必定輕視秦國,輕視秦國,對秦國的態度自然不會恭敬,這樣就能利用秦國和韓國的戰爭,解除楚國的危機。”楚王說:“很好。”於是下令全國戒備,興兵宣稱要救援韓國,派出大量戰車和使者,重金厚禮。並告訴韓王:“我雖然國家小,但已經盡力動員了全部兵力,希望貴國可以放手去攻打秦國,我願以楚國的存亡來援助韓國。”韓王聽說後非常高興,於是停止了公仲出使秦國的計劃。
公仲卻說:“不可。真正要攻打我們的,是秦國;聲稱救援我們的,是楚國。韓國若依仗楚國的虛名,而輕易斷絕與強大秦國的盟約,一定會被天下人笑話。楚國與韓國本非親兄弟,也無事先約定要攻打秦國。現在秦國已有進攻的跡象,卻聲稱要救援,這一定是陳軫的計謀。況且韓國已經派人通知秦國,如今不去,就是欺騙秦國。若輕視強大秦國而相信楚國謀士,一旦後悔就來不及了。”韓王不聽,最終決斷與秦國斷交。秦國因此大怒,增派軍隊進攻韓國,在大戰中大敗韓國,楚國的援軍未能抵達。十九年,韓國在岸門大敗。韓國太子倉被俘,作爲人質送往秦國以求和解。
二十一年,韓國與秦國共同進攻楚國,打敗楚國將領屈丐,在丹陽斬殺八萬敵兵。這一年,宣惠王去世,太子倉繼位,爲襄王。
襄王四年,與秦武王在臨晉會晤。同年秋天,秦國派甘茂進攻韓國宜陽。五年,秦國攻下宜陽,斬首六萬人。秦武王去世。六年,秦國重新歸還韓國武遂地區。九年,秦國再次奪取韓國武遂。十年,韓國太子嬰前往秦國朝見並返回。十一年,秦國進攻韓國,奪取穰地,又與秦國一起進攻楚國,打敗楚國將領唐眛。
十二年,太子嬰去世。公子咎和公子蟣蝨爭奪太子之位。當時公子蟣蝨被囚禁在楚國。蘇代對韓咎說:“公子蟣蝨被囚在楚國,楚王很想讓他回國。如今楚國有十多萬軍隊駐紮在方城之外,您爲什麼不告訴楚王,讓他在雍氏附近修築一座萬人居住的都城?韓國一定會出兵救國。您再以韓、楚兩軍名義護送公子蟣蝨回國,他一定會聽從您,一定願意封賞您。”韓咎採納了這個計策。
楚國圍攻雍氏,韓國向秦國求救,但秦國暫時未出兵。秦國派公孫昧進入韓國。公仲問:“你認爲秦國會出兵救韓國嗎?”公孫昧回答:“秦王說要通過南鄭、藍田等地出兵援救韓國,這恐怕是假話。”公仲又問:“你說是假的嗎?”公孫昧回答:“秦王必定會使用張儀當年的計謀。當年楚國攻打魏國時,張儀對秦王說:‘與楚國聯合攻打魏國,魏國就會被擊潰並歸附楚國,韓國就是我們的盟友,秦國就會孤立。不如派兵直接前往,等魏國和楚國大戰,秦國便可奪取西河之地。’如今表面上說與韓國聯手,實際上卻暗中支持楚國。您等待秦國出兵,他們必定輕視楚國而與之交戰。楚國在暗中得到秦國的背叛,必然會與您對抗。您若打勝楚國,便可與楚國聯合,控制三川地區而歸還秦國;若戰敗,楚國就會封鎖三川以守,您也無法救援。我認爲您要很小心。”公仲十分擔憂,問:“那該怎麼辦?”蘇代說:“您必須先聯合韓國,再考慮秦國,先看重自己利益,再考慮張儀的威脅。您不如儘快與齊國、楚國結盟,齊國和楚國必定會將國家託付給您。您最害怕的就是張儀,其實也並非完全不可依賴秦國。”於是楚國解除了對雍氏的包圍。
蘇代又對秦國太后弟弟琇戎說:“公叔伯嬰害怕秦國和楚國聯手對付公子蟣蝨,您爲什麼不爲韓國向楚國請求質子?如果楚王同意公子蟣蝨進入韓國,那就說明秦國和楚國並不在意公子蟣蝨,必定會與韓國聯合。秦國和楚國挾持韓國來牽制魏國,魏國就無法與齊國結盟,這就使齊國孤立了。您再爲秦國向楚國請求質子,如果楚國不同意,就會對韓國產生怨恨。韓國就可以挾持齊國和魏國去圍攻楚國,楚國必定看重您。您憑藉秦國和楚國的重望,積累德行於韓國,公叔伯嬰必定會以國家相待您。”於是公子蟣蝨最終沒能回到韓國。韓國立公子咎爲太子,齊國、魏國的國君也前來訪問。
十四年,韓國與齊國、魏國聯合攻打秦國,到達函谷關後駐紮。十六年,秦國從韓國收回河外和武遂地區。襄王去世,太子咎繼位,爲釐王。
釐王三年,派公孫喜率周國、魏國軍隊進攻秦國。秦國大敗韓國,俘虜公孫喜,損失二十多萬士兵,被俘於伊闕。五年,秦國攻下韓國宛地。六年,韓國向秦國交出二百里的土地。十年,秦國在夏山大敗韓國軍隊。十二年,韓國與秦昭王會合於西周,協助秦國攻打齊國。齊國戰敗,齊湣王逃亡。十四年,韓國與秦國在兩週之間會盟。二十一年,派暴烝救援魏國,結果被秦國打敗,暴烝逃往開封。
二十三年,趙國、魏國進攻韓國華陽地區。韓國向秦國求救,但秦國沒有派兵援救。韓國相國對陳筮說:“情況非常緊急,希望您即使有病,也必須連夜出使。”陳筮見到了穰侯。穰侯說:“事情緊急嗎?”陳筮答道:“不緊急。”穰侯憤怒地說:“你這樣慢吞吞的,難道是替我主官做使臣嗎?你們官員往來不斷,多次向我通報危急情況,你卻說不緊急,這是爲什麼?”陳筮說:“如果韓國真的危急,一定會立刻改變策略轉向別的國家;現在情況不緊急,所以我才特意回來。”穰侯說:“你不用見王,我現在就派兵救援韓國。”八天後軍隊到達,擊敗趙國、魏國於華陽之下。這一年,釐王去世,其子桓惠王繼位。
桓惠王元年,攻打燕國。九年,秦國攻下韓國陘地,修建汾水附近城池。十年,秦國在太行山進攻韓國,韓國上黨郡守以上黨郡投降趙國。十四年,秦國攻下趙國上黨,於長平之戰中屠殺趙國將士四十多萬。十七年,秦國攻下韓國陽城、負黍。二十二年,秦昭王去世。二十四年,秦國攻下韓國城皋、滎陽。二十六年,秦國全部奪取韓國上黨地區。二十九年,秦國奪取韓國十三座城邑。
三十四年,桓惠王去世,其子韓王安繼位。
王安五年,秦國攻打韓國,韓國急迫,派韓非出使秦國,結果被秦國扣押,最終被殺。
九年,秦國俘虜韓王安,佔領韓國全部土地,設立潁州郡。韓國從此滅亡。
司馬遷評論說:韓厥感化晉景公,延續趙氏孤兒趙武的祭祀,成就了程嬰、公孫杵臼的義舉,這是天下的隱祕大德。韓氏在晉國的功績,雖然不算顯赫,但最終與趙國、魏國一同成爲諸侯,延續了百餘年,這難道不應當嗎!韓氏的祖先,實際是周武王的後人,早期國家小,歷史記載很少。自後在晉國爲臣,最初封於韓原。趙氏孤兒得以延續,智伯的勢力可以被取代。後來遷都平陽,又奪取負黍之地。景公與趙氏都成爲諸侯,惠王甚至稱王。秦國在脩魚之戰擊敗韓國,魏國與韓國在區鼠會盟。韓非雖出使秦國,卻無法阻止秦國的強盛。